小陆中途又拉了一个人进来。
是王筹。
王筹已经很努力地在一本正经绷着脸,结果看到了屏幕里装模作样的两人时,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把心里打着腹稿说欢迎介绍的小陆给笑愣了。
楚棋收手心攥着皱巴巴的鼠标垫:“……这位是?”
言明一脸和颜悦色:“是我的助理王筹。”
楚棋收:“我们好像在哪见过。”
好歹平常也是跟在大明星身边察言观色的人,王筹比楚棋收会装:“对!我们确实见过,第一次在慧芯录节目的时候我一直跟在言哥旁边。我对你印象深刻,你在那期节目里是首棒参与录制的工程师。”
楚棋收醒悟:“我也想起来了。”
王筹:“那我把摄像头给关了哈。现在不打扰你们谈正事了!你们继续。”
王筹的面孔刚一消失在视野中,楚棋收就听见有警车鸣笛呜啦呜啦的声音传来。不只是一道鸣笛声,而是两道。窗外一道原音,耳机里的声音则稍慢半拍,像是警笛二重奏。
自己的耳机听不到从自己这里输入的声音,那么只会是从言明那里传进来的警笛声。由于网络延迟、设备差异等因素,王筹和小陆听到的声音很有可能也是两道无法重合的鸣笛声。
小陆果然发觉事情有古怪:“我怎么感觉言明老师和楚棋收那里同时有警车路过,你们两个正呆在一起吗?”
楚棋收的心跳漏了半秒的空档。
他经常在言明的问题上和别人撒谎,可他不是一个擅长撒谎的人。
王筹及时救场:“当然不是啦。是我和言哥在一块儿。你听到的警笛声分别是从我和言哥这儿传来的。”
小陆满脸狐疑:“但是刚刚你说你一个人在家里吃完了饭。而且屏幕上显示是言明老师和楚棋收的小喇叭同时亮了起来。”
王筹面不改色心不跳:“哎呀是软件显示错误了。我没骗你,我一个人吃完了就赶紧出来找言哥了。我和言哥住得特别近。”
小陆一向对娱乐圈八卦不感兴趣。她也不是什么对明星私事刨根问底的八卦记者,顶多只能算是一个和言明进行商务沟通的职场新人,没立场质问言明和他的助理,纵使心里有再多疑点,也不得不暂时搁置。她没有细想下去:“好的。时间已经不早了。言老师时间宝贵,咱们尽快解决今天的任务吧。”
她读起了写在电脑上的稿子:“主要有两项任务。一项由楚棋收介绍目前能向大众透露的一些产品信息,让言明老师对我们产品的现状有一个简要的了解。之后将由我来向言老师说明到时宣传的注意事项及流程。其实这些内容我们本来打算全部汇总成文档交给言老师的经纪人,让她传达给您,但她今天告诉我们说,您极力要求面对面通话,这样一来在细节上不容易出差错,更为方便,当然这也给了我一个梦寐以求连线言老师的机会。”
最后那句话是在用玩笑的语气缓解略显紧张的氛围。小陆说着说着有些不好意思了,脸色微微泛着红。
到如今楚棋收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尴尬地坐在电脑前和同事视频连线。他回想着在睡梦中时言明对他说过的话。
原来都是言明主动搞出来的!
楚棋收无奈调出了方才整理好的文档:“那么我来向言老师介绍一下目前我们公司产品需要向大众透露的三点技术革新。第一点是……”
这事原本不归楚棋收管,但托了言明向经纪人“举荐”的福,他被迫增加了这项新职务。
中途小陆网络断了,怎么连都连不上,重启了电脑。等到她好不容易回归视频通话,楚棋收已经不见踪迹了。
小陆惊恐地问:“楚工去哪了?”
言明瞄了一眼在电脑前方撑着下巴与他对视的楚棋收:“他讲完后下线了。”
“这么快啊。”小陆估摸着短短三四分钟究竟能说清楚多少东西,“那言老师有没有不明白的地方?我可以让他回来,您别害怕麻烦他。我们技术部的工程师都是闷骚直男,不太会与人沟通。”
言明:“没关系。我们继续吧。”
小陆:“好。接下来由我来为您讲解后天宣传活动的流程。这些注意事项我都已经整理在了文档上,稍后会发送给您。”
楚棋收听到“直男”的描述后心里有点不爽,接着又联想到方才在电脑前的如坐针毡都拜言明所赐,不爽瞬间加倍。他从座位上滑了下来,穿过桌板下方爬到言明面前,保持着躬身跪地的姿势,抬手要解言明的裤链。
言明没料到会被突然袭击,呼吸沉了下来。
小陆甜美的声音仍响在耳畔:“言老师。首先我们会在上午十点……”
言明需要对外维护三观比五官正的熟男形象。他一只手必须放在桌上稳住直坐的身型,时不时与小陆目光交汇点头回应,因此只能分出一只手来应付楚棋收。他想把楚棋收抵在桌下的脑袋给推开,可那里是盲点,目光无法触及,动作轻松被楚棋收化解,即使推到了,楚棋收也死不撒手。
后来言明干脆让转椅旋转了一百八十度,躲开了楚棋收不讲道理的攻击。
言明尽量心灵澄净地听完了小陆的讲解,时间漫长得像中学时期枯燥的生物课一样难熬。对方询问“还有哪里不明白”他回答了“否”,随后迅速挂断了通话。
坐在地上的楚棋收像小鸡娃似的被言明拎了起来。
楚棋收被迫背对着他,看不到言明脸上的表情。他不知道言明哪来这么大的力气,蹬了蹬腿,可惜够不着地板:“快放我下来。”
言明没听他的话。把圈在楚棋收腰上的手收紧了,他贴着楚棋收耳廓说:“你每次都来这一套。”
楚棋收不服气:“还不是怪你要搞什么面对面通话。幸好警车鸣笛的时候有王筹在。我们差点瞒不住。既然你想要刺激,那我让你再刺激一下。”
言明:“我只跟姚老师说过找个合理的借口让你来,没说让别人来。原本你可以直接在私下里把东西都告诉我。是你们公司市场部多此一举才会变成这样。”
听到这儿楚棋收有点蔫儿了。他趁着人家和外人一起工作的时候拉人家裤链的举动确实过于冲动不成熟。
实际上言明把椅子转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心虚,之后为了面子仍狡辩了一通。
“所以你扒我裤子干什么?想……惩罚我?”
言明斟酌了半天最后应该用哪个动词。听上去始终有点奇怪。
楚棋收很快认了:“对,是惩罚。”
楚棋收以为盘问能够到此为止。谁知言明不但没放他下来,还把他丢到了床上,居高临下地对他说了一句话。
“那你继续惩罚我吧。”
……
后来楚棋收连续多日没敢吃辛辣食物。有时同事外卖想叫些麻辣够味的,他都凭借“冬季天干物燥易上火”这一理由毅然决然地拒绝了。
假如那天没有关闭柔子的情绪观察模块,兴许又能多出一条奇怪的夜半秘闻。
年关已至,春节放假前一周,楚棋收拿到了部门下发的年末大考核评级,他得了A。慧芯大考核一年评两次,年中一次年末一次。在人才济济竞争激烈的慧芯每年仅有四分之一的员工能评到A级,而评过两次A的员工则会进入晋升序列。
只要把这半年来的表现保持下去,楚棋收就能在第二年秋季升职加薪,这将意味着他可以脱离父母的庇护,工作能力受到了外界肯定。
这些日子言明到南边的城市拍电影去了。他们剧组竟然通知春节不放假,只允许大年三十下午休息半天。
大年二十八慧芯年会结束后,楚棋收驱车赶去了言明剧组所在的影视城。导航显示,最近的路线会经过那座宏伟的跨海大桥。
在楚棋收多年来的驾驶经验里,他很少过跨海大桥。上一次过桥是为了言明,这一次也是。
V市冬季阴天居多。今天下着蒙蒙细雨,多亏胜在风小浪浅,大桥才未关闭。
楚棋收到达了言明居住的酒店。王筹在旋转门前接他。
王筹脸色泛灰,像是被阴天衬的又像是心情不好。起初楚棋收一心只想扑向言明的房间,没注意到王筹的异样。
进入电梯后他听见王筹叹了口气。
楚棋收忙问:“怎么了?”
王筹摇头:“言哥最近为了拍戏按照导演的要求暴瘦了十几斤,而且他们是倒着拍的,先拍结尾。今天的戏份很悲伤……言哥没出戏,连饭都吃不下。”
楚棋收还记得言明说要在这部戏里演个大烟鬼,这才想着拿根香烟模型在床上抽。
那必然不是一个能让人开心的角色。
他曾听说,一些演技卓越的演员会在演绎悲剧时陷入衰颓中无法自拔。有人过于入戏,久久不能回归到正常人的生活,产生戏剧与现实重合的幻觉,甚至会因此精神抑郁。
王筹怕楚棋收朝悲观的方向担忧,劝说道:“言哥还是比较看得开的,只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入戏特别深。我刚刚跟他说了一件喜事,他已经有了点反应,你再接着哄哄也许就好了。”
楚棋收:“什么喜事?”
王筹忽然一下子提起了劲:“说来话长。言哥两年前拍过一部电影,拍完以后那家影视公司因为资金链断裂破产了,被另一家大公司收购,半年前他们重启了我们的项目,把影片送到了金猿奖参评。言哥今年被提名了!”
楚棋收也高兴地挑了下眉尖:“恭喜!这是好事啊。”
王筹:“当然了,连姚老师得知消息时都抱着我转了三个圈。可言哥今天听到后没立刻开心起来。得要你去和他说点好话。他喜欢听你讲话。”
第六十八章
王筹在前方大步带路,走到七楼最里间停了下来。
这座影视小镇条件简陋,附近配套的酒店设施远不及上一次选秀节目组所在地,听言明说导演是为了周边质朴传统的乡村景观才特意来到这里。
言明住的房间是这家酒店内少数几间豪华套房。名义上称为“豪华”,实际上豪华不到哪去。楚棋收推门进入,看见里面只有一张双人床和几样简单的家具。
门口的方几上乱七八糟地摆放着一堆服饰道具,里面有一只烟斗。
言明背对着他站在一扇大开的窗前,果然如王筹所说,言明的身形看着比上一次见时要更加单薄。
野风嗖嗖一刮那件柔软的外衣就勾勒出了言明颀长的身影。大臂上的肌肉肉眼可见地变得狭窄,后背露着对称又锐利的蝴蝶骨线条,腰围也缩小了一圈。脆弱得仿佛风能被寒冷的冬风折断。
比上一次他们骑猪的时候还要瘦。楚棋收记得那时候言明也被导演要求减肥。
明明过去才不到两个星期,怎么能瘦的那么快。楚棋收踟蹰不前,他回头望了王筹一眼。王筹候在门外没跟进来,对楚棋收点了点头,随后把门给关了。
大概是言明想事情太入神,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所以在楚棋收环住他后腰的那一刻,他的背脊打了个寒颤。
“穿一件小长袖还开窗。”楚棋收把支着玻璃的窗撑滑了下来,“过几天感冒了我可没办法陪你。”
他一早和言明说好了。今天放假起他可以在这边住上两天,大年三十早上再回楚家主宅。
言明握住楚棋收那只抚在他肚皮上的手:“只吹一会儿风。不会感冒的。”
衣服透光的材质让楚棋收看见了言明胸膛以下条条分明的肋骨,他缩了缩酸涩的鼻尖:“大过年的大家都在身上贴膘,导演竟然让你减膘,一下子减这么多。你原来已经很瘦了,导演不满意吗?他好坏。”
楚棋收知道演员拍戏时有时候会特意控制体重,这不仅仅源于演员本人敬业,还是导演等幕后人员严格要求作品质量的结果。但他只要一看见言明现在劲痩的状态,脑子里那层理智就穿过大脑冲到了九霄云外去,忍不住要开口嘴一句导演。
言明转过头来。他并未瘦到面颊凹陷下去的地步,稍显瘦弱的肌理依然帅气。
棱角分明的下颌角如今更加锋利,楚棋收把嘴唇凑上去亲了亲。
“不怪导演,是剧本要求的。”言明摸了一把楚棋收的头顶,他那双像灌了一潭死水般的眼瞳终于有了几分神采,“男主角最后生了场大病,不可能像我原来那样健壮。”
楚棋收抓到了言明冰凉的手指尖。他把挂在门口的外衣披在了言明身上:“你以后接几个对身材要求没那么高的角色好不好。我看有些电视剧里的皇帝天天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胖得脑满肥肠也没人管。反正你已经出名了,不管演什么都有人看。”
楚棋收的小脑瓜里总能冒出奇奇怪怪的想法。说得怪正经的。言明差点没看出他在开玩笑,要当真了。
言明注视他时眼角是笑着的,但眼神却像罩着一层雾气辨不明晰:“哪有这种好事。坐着不动就能赚钱。”
“听王筹说你今天拍了一段特别难过的戏,一整天沉浸在剧情里吃不下饭。”楚棋收仰着脸,“你愿意和我说说剧情吗……我可以帮你一起排忧解难。”
言明:“其实也没有什么让我特别难过的部分。我们今天拍了最后一个镜头——我背着年少时心爱的人的尸身走了很长一段路。”
楚棋收:“他为什么会死去?”
由于言明用的是自述视角,起初楚棋收下意识觉得是“他”而非“她”,后来才想到面向大众的电影里男主人公的对象多半会是女孩。
言明:“那天晚上她被恩客虐待,被我看到了。可惜为时已晚,我没能救下她。”
“恩客”这两个字眼有着让文明人士避之不及的含义。原来男主人公年少时心爱的人变成了妓/女。
楚棋收心想这些电影剧本也太喜欢写边缘人物了。非要把角色整得那么惨。
言明:“我和她是青梅竹马,从小一同生活在远离战乱的小山村里。我很喜欢她,她漂亮、聪明、善解人意。某日我在村尾的玉米地里看见了她。有一个男孩正牵着她的手,而她低着头一脸羞怯。我这才明白原来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对象不是我。我伤心欲绝,第二天辞别父母,和同村人一起离开了故乡。后来在机缘巧合下找到了一份码头脚夫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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