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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阳光很好的上午，陆澜波正在整理病例，接到医务科的通知，安排他明天到急救中心报道。
和陆澜波有点依依不舍的感觉不同，袁欣非常兴奋。因为，她被分到了骨三科。袁欣十分兴奋的开玩笑让陆澜波搞个离别宴。
张副主任看着他俩说：“小陆，小袁，你们轮转完，也可以考虑一下留在我们肿瘤。你看我们肿瘤医患关系多融洽，同事之间多友爱。医院还每年给我们拨那么多科研资金。别的科室嘛，啧啧啧。”张副主任十分骄傲的喝了一口茶，脸色的表情十分满足。
医院的竞争是非常激烈的，而科室间又十分热衷于攀比。上到比科室收入排名，下到比科室人均身高。干外科的觉得内科全是卖药的，搞内科的觉得外科是耍电钻的。
在这个人才就是竞争力的时代，每个科室都想留下几个态度端正、工作认真的实习生-廉价劳动力。
陆澜波把手头工作交接完，又拜托了另一位实习生多注意王敏。
晚上8点多他回到出租屋，张绍杰和李泽鹏今儿竟然齐刷刷都在。
“我明儿要去急诊科报道。”
“钱少事儿多纠纷多，你保重。”张哥竟有点幸灾乐祸的鼓掌。
“张哥，你说咱医院急诊门前停的直升飞机起飞过吗？我会不会哪天坐直升飞机去抢救？”
“小陆，你想太多了不是，我从上班就没见哪架飞机起飞过。我怀疑这是咱医院买的模型。”
张哥说完才发现旁边的李泽鹏不太开心，他被分配到了妇科。他一脸丧气，以前觉得自己没女人缘，现在这女人缘挡也挡不住啊。
张哥安慰道：“小李，你也别难过，妇科一区有个郑容霜，特别好看。那可是咱医院有名的院花......”
李泽鹏来了精神，非让张哥继续透露点。
第二天，急诊外科侯主任安排了陆澜波跟着李艺坤大夫实习。侯主任说道：“我们急诊不比别的科室，你做什么事都要快。”他声音洪亮，语速很快。
果然，急诊每个人都是风风火火，一路小跑。
陆澜波换了急诊科的蓝绿色分体工作服，就到了治疗室向李艺坤报道。
李艺坤正在给一个病人细细的缝合头上的伤口，她头也不抬“你是新来的小陆吧，一会儿我缝完伤口再和你说。”
陆澜波这会儿才彻底理解蓝绿色工作服的意义，李大夫的胳膊和胸前已经被血染透了。这要是个白大褂，看着得多滲人。
“我们这里忙，做什么事都要快。我上班你跟着我就行，找机会自己多练练缝合伤口。我们这里是三班倒，你做好夜班的准备。还有自己准备好方便面。”李艺坤说话速度很快，她作为急诊唯一的女大夫，是个特别的存在。她风风火火，不拘小节，个子不高，却蕴藏着巨大的能量。
很快，陆澜波就明白了方便面的意义。有时候刚吃了一口盒饭就来了病人，等回来盒饭早凉透了，这时候一碗快速的热乎乎的方便面就显得弥足珍贵了。
陆澜波也深刻理解了张副主任的那句“我们这里医患关系融洽。”因为李艺坤每天下班，总要喊一句：“不错，今天没纠纷。”
当初和李艺坤一起在急诊外科的还有另外一位女大夫。结果接诊了一位巡防送来的醉酒患者，那人非常狂躁，一把扑倒了女大夫，那位女大夫哭的梨花带雨，第二天就辞职了。
来到急诊，陆澜波倒和秦铭昶的接触也多了起来，主要是急诊外科接治的患者大部分都是要送到创伤骨科。
陆澜波经常去送一些没有家属陪伴的患者，有时候，秦铭昶在医生办公室专心研究片子，有时候他在和患者细心分析病情。他看到陆澜波，只是简单点头微笑，并不多说什么。
倒是袁欣，每次看见陆澜波，总要逗他几句才罢休。骨科的医护都十分喜欢看他俩斗嘴，
所以张芬护士长每次见到陆澜波来骨科，总要说：“袁欣，快来！”
陆澜波渐渐习惯了急诊的生活，在李艺坤的的指导下，他缝合伤口的技术得到了进步。在次期间，他还参加了几次相亲，虽然都没有成功。但是陆澜波感觉自己就像一棵小草一样在嘉阳市扎根。他说这话时，袁欣差点没笑掉下巴。
第8章 本该如此
12月的嘉阳市已经很冷了，梧桐树是最早感到冷的植物，它洋洋洒洒给嘉阳市盖上了一层金黄色的毯子。
一个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晚上，陆澜波早早上了床。他打开电脑，准备看个小电影。
忽然，他收到一条微信：“王敏走了。”
陆澜波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复秦铭昶。
“你喝酒吗？”过了很久，秦铭昶又一条微信。
一个小时后，陆澜波家小区大门，秦铭昶站在门口，夜很黑，秦铭昶身穿一件合身的暗灰色格子西装，仍旧是一如既往的考究，竟有点像立马要去拯救世界的詹姆斯邦德。
而陆澜波则一套夹棉条纹睡衣，甚至有点睡眼惺忪。
我穿成这样，要是和女的见面，人肯定早跑了？陆澜波看着秦铭昶精致的打扮，又看看自己的睡衣。他暗自下定决心，自己下次绝不再这么邋遢了。
秦铭昶跟着陆澜波，左拐右拐来到背街的一间大排档。
“20个烤串，4个烤腰子，1份烤茄子，1份烤韭菜，一份素拼，一盘辣子肥肠。啤酒先来一打。”陆澜波熟练的点了餐。
他们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那个，她走的好吗？”陆澜波先问道。
“嗯。”
一阵冷场。
“你最近好吗？”秦铭昶喝了一口啤酒。
“好啊。”陆澜波跟着寒暄道，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
老板娘很快端来了热气腾腾的烤串才打破了这沉默尴尬的局面。
陆澜波毫不客气，对秦铭昶热情的说道：“这可是我自创的补肾套餐。在医院上班熬夜真辛苦。”秦铭昶点点头，但并不吃烤串，只是夹了一点茄子。
就着油汪汪的烤腰子，陆澜波一瓶啤酒下肚。可能是因为喝了酒，他终于憋不住了，问秦铭昶：“王敏像谁？是不是你前女友？”
“不。”秦铭昶轻声说道：“像我的母亲。”
秦铭昶说完，喝了一大口啤酒。
陆澜波一愣，他没有想到答案是这样，一时不知该怎么往下接话。他看着秦铭昶，他脸色微微发红，在寒冷的冬夜，有一抹暖色。
俩人就这么低着头，一杯接一杯喝着啤酒。
“我母亲当年不顾父母的反对，执意要和我爸结婚。谁知道，两人竟很快厌恶对方。”秦铭昶打破了沉默。
“等俩人离婚以后，我母亲才发现自己怀孕了。本来她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但是她又一次不听劝阻非要生下我。”
陆澜波只知道秦铭昶家里非常有钱，他问道：“后来呢？”
“我母亲生下我后一直情绪低落，没过几年就去世了。”秦铭昶像是自嘲道：“她也许是后悔吧，后悔结婚，后悔生下我。反而我爸的生意越做越大，也很快有了新的伴侣，我母亲就这样无声无息，像是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
陆澜波长久以来很羡慕秦铭昶，这一刻，他看到了完美秦铭昶缺失的那一角，平时这个缺失被他藏在内心最深的地方。
“我觉得王敏和我母亲像，大概是我在她们身上都看到了那种失落，”秦铭昶淡淡说道：“其实王敏最后释怀了，我希望我的母亲最后也释怀了。
陆澜波一时语塞，很想安慰秦铭昶。
陆澜波喝了一大杯啤酒，也想到了自己的事，他像是鼓起来很大的勇气似的问：“秦大夫，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吃芒果吗？”
“我明明不过敏啊，”陆澜波说道：“我爸妈都不知道。在我高二那年，我姥姥身体不好一直住院。那段时间，我追求一个女生失败，心情很不好，每天浑浑噩噩，放学就回家睡觉。本来我应该去看看我姥姥的，可是我当时心情真的很低落，我安慰自己，没事，等下周一定去看我姥姥。”
秦铭昶认真的看着他，目光很是柔和。
“结果，过了几天，我舅去学校给我送芒果。是别人来看望我姥姥时送的。我姥姥舍不得吃，非让我舅给我送学校去。当时，我还觉得怪丢人，不就俩芒果嘛，还被那么多同学围观。我放学随手就把芒果放在了冰箱里。”
陆澜波在酒精和心情的作用下，有些微醉。
“结果第二天，我姥姥突然病情恶化，竟没有等到我来看她。当我打开冰箱，再看见芒果，我就觉得它们皱巴巴的像是在嘲笑我。”
“你说，我还能吃芒果吗？或者说，我该怎么来面对芒果？”
陆澜波又打开了一瓶啤酒，笑着说道：“有没有感觉互相比惨，痛苦减半？来，喝酒。”然后一仰而尽。
也许是为了活跃气氛，秦铭昶好奇的问道：“你真有个二姑吗？”
“当然有啊。不过，你们骨科为什么在门诊顶楼啊？’陆澜波戏虐到。
“因为医院是按拼音字母排下去的啊，创伤骨科。”秦铭昶哈哈一笑。
“怪不得肿瘤在二楼，我还以为是怕患者想不开跳楼呢。”
俩人相视一笑，陆澜波发现秦铭昶其实挺能聊的。
俩人酒足饭饱，起身准备离开。
隔壁桌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可能是喝醉了，指着秦铭昶说道：“吃夜市还穿西装，装什么装啊！”
秦铭昶还没说话，只见陆澜波火光电石之间已经拎起板凳就要朝那人砸去。秦铭昶赶忙拦住他，他的手紧紧抓着陆澜波的胳膊，陆澜波这才停止了动作，“人家穿西装有品位，你算个什么东西！”陆澜波大吼起来，大排档周围的人都被陆澜波的气势给吓了一跳，纷纷向这边投来关注的目光
那人毕竟是酒壮怂人胆，陆澜波这么一咋呼，他立马怂了，旁边的几个人也来劝架道：“大兄弟，别生气，他喝醉了，他喝醉了，我们赔不是了。”
陆澜波还想再吼两句，秦铭昶却抓着陆澜波的手腕，强行把他拖出大排档。
“你拉我干什么！”陆澜波有些生气。
“你和他置什么气，”秦铭昶说道，“他喝醉了，就他那张嘴，将来保不齐得来医院找我。你一直这么火爆？”秦铭昶几次见陆澜波都是一副略微拘谨的样子，今儿倒让秦铭昶吃了一惊。
这时，陆澜波才发现秦铭昶还紧紧抓着他的手腕，俩人有些尴尬，秦铭昶松开手。
“也不是啊，我就是爱打抱不平，保护弱小。”陆澜波有些得意的说道，“我上高三那年，我还打过一个30人的群架呢。就咱医院人事科的小赵也在呢。”
“那你为什么不去当警察啊？”秦铭昶有些惊讶，他随手整理着衣服，又看向陆澜波。这眼神绝对不是看英雄的崇敬眼神，而是一种满满的怀疑。
“我爸就是警察，他不允许我子承父业啊。不过，我继承了我爸的鹰眼，就刚才那人，我一看就知道他啊，就是嘴欠，实际一怂包，一诈呼就怕了。”陆澜波兴奋的说着，还用手笔画了两下，“那你是怎么想起来当医生了的？”
“我高考参加生物竞赛保送的医学院。”秦铭昶说道，他又一想说，“我本来可以成为一个画家。”
“高材生，你什么时候给我画副画像呗，哎，我说真的啊。”
秦铭昶笑笑并不答应。
回去的路上，喧嚣的四周好像变得很安静，偶尔能听见树叶落下的声音。
秦铭昶走在马路外侧，他的影子落在陆澜波的影子上，一切都很自然，好像本就应该如此。
“秦大夫，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的这些事呢？”
“陆医生，你为什么又要告诉我你的事情呢？”
陆澜波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他想秦铭昶的事情肯定没有告诉很多人，而他的事情一直被他封印在心底，他今天就是想告诉秦铭昶。
他看着秦铭昶，觉得今晚的月亮和秦铭昶都格外动人。然而这个想法只在他脑中一晃而过，便立马被他否定了。他想，他今天肯定醉了。
第9章 我好吃吗
急诊紧张的日子日复一日，一个寒冷的冬夜，陆澜波和李艺坤大夫刚接诊完一位急性肠梗阻的病人，俩人坐在医生办公室。
“李大夫，你饿不饿？我准备泡方便面。”陆澜波拿起两盒汤达人。
“你吃吧，我不饿。”李艺坤大夫很少和陆澜波闲聊，也许是刚紧绷的身心得到了放松，她坐在陆澜波对面：“你可将来千万别考虑急诊。你还没夏天待在急诊，一到半夜全是喝酒打架来的，一来好几拨。我们还得给他们按门派分开诊疗室，不然啊，在诊疗室都能打起来。”
“那你当年怎么选择留急诊呢？”陆澜波问道。
“被逼的呀，侯主任挽留我，说急诊必须有女大夫。我老公也还算支持我的工作。”李艺坤看着安静的窗外，说道：“幸好这冬夜比较安静，不过一下雪咱们这里可热闹了。”
陆澜波给方便面倒上热水，又给李大夫的杯子里加了热水。
“就去年，咱们市下了一场冻雨，雨一到地上立马结冰，整个嘉阳跟冻上了个冰壳子似的。”
“我知道，去年，我还在附属医院实习，也摔得不轻。”陆澜波忽然想起了那年冬天。
“就那天，我们接诊了30多个骨折病人，我这腰就是那时候累着了，现在还不太好呢。”陆澜波吃了一惊，平时李艺坤十分麻利。
“就骨科的秦铭昶你知道吧。”
“嗯。”
“他在手术室连做了好几台手术。从白天到黑夜，我们都怀疑他是机器人。”李艺坤捧着热茶杯，不经意的说道。“我去躺会，一会儿估计还得有病人，虽然冬天打架的少，但是生孩子的多啊。”
“好的，有事我叫你。”陆澜波吃着泡面，感受着急诊漫长的冬夜。他看一眼窗外，直升机孤零零的停在院子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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