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戎派人来接他入宫,他的心已经凉了一大半。
在见到自己儿子时,心已然凉透了。
林敬辞见到林风眠时,眼眶抑制不住的红了,泛着迷蒙的湿气,带着压不住的哭腔喊了林风眠一声。
林风眠心疼的很,将儿子紧紧搂在怀里,一会儿又慌慌张张的四处打量他,“可有受伤?”
林敬辞摇了摇头,轻轻抽了抽鼻子,愧疚的不敢与林风眠对视,低声道:“爹爹,里屋坐吧,我有事要跟你说。”
林敬辞知道谢戎的影卫一定守着周围,还会将他与父亲的谈话一字不改的传入谢戎的耳朵里,便直言请父亲支持新君的事。
林风眠听完久久未言。
林敬辞手指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了“衍”字,林风眠顿时明白了,沉沉道,“好,我会说服朝中老臣,支持新君。”
林敬辞轻声道,“爹爹还记得我幼时总爱与自清偷溜去茶馆听书吗?”
林风眠心里一咯噔,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林敬辞对着爹爹怅然一笑,“自清总爱听江湖故事,而我,偏爱听古史秘传之类的野史。什么妲己亡国,褒姒惑君,我听了不知道多少遍,每次都津津有味……”
“儿子已自愿留在宫中,往后不能随意出宫看您。我幼时不懂事,顽劣不听您管教,是我对不住您。”林敬辞鼻根酸痛,哽道,“今日,叫儿子给您说一回妲己亡国的故事吧。”
林风眠暗暗咬牙,死死盯着林敬辞,眼眶红了一圈。
他的傻儿子啊。
林风眠听懂了他的意思,艰难的点了点头,哑着嗓子应道,“好,爹也听一回书。”
……
临走时,林敬辞直直在林风眠面前跪下了,双目通红,伏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爹,是儿子不孝,儿子无能……往后儿子不能伴您身侧,请您……请您千万保重身子……”
“若有来世,您瞧见我了,就远远走开,不要……”林敬辞哽咽道,“不要再与儿子有任何瓜葛。”
林风眠心中悲痛难掩,将儿子搂进怀中,缓了一会才低声道,“你是爹的儿子,爹很骄傲,很高兴。”
父子俩无声的相拥一会,林风眠掐了自己一把,狠了狠心走了。
他是林敬辞的父亲,可他也是兵部尚书,是谢渊的老师。
他的儿子有要做的事,他同样也有。
今天没有小剧场。
因为林林太难过了……
完结倒计时,明天的看完可能你们会一头雾水,但是先打个预防针,剧情需要,会有反转不要着急!(抱头溜了)
第124章
虽然谢渊不在宫中,但是谢戎的架势做了个十成十。
白鹤行刺已经被谢戎闹市处死,城中各处也都张贴了告示,写的清楚明白他是如何勾引王君,又是如何一步登天,在盛宠时行刺王君的。
一时间成为民间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更有茶楼将事情编成话本,一传十十传百,几乎是人人唾弃。不知从何处开始,渐渐传起另一个人是如何盛世凌人,恃宠而骄的闲话来。
初一压低了头上的草帽,拎着菜篮子进了茶馆,对着台上那名老者笑了一下,七拐八拐绕到后台处,将一个话本子给了老者身边的小厮。
初一掏出一锭银子拢在袖中递过去,“尽快。”
-
重华殿再没有熄过灯。
林敬辞仰面躺在床榻上,盯着虚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戎大步走了过来,将手中外衫脱下递给元宝,轻声问道,“敬辞晚膳用了吗?”
元宝轻轻摇了摇头。
谢戎走近榻边,伸手将人拉起,蹲下身子给林敬辞穿鞋,“吃一点再睡。”
林敬辞从谢戎手中抽出脚踝,轻声道,“你真的是好手段,连元宝都是你的人。”
谢戎手心落空,便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林敬辞,勾唇轻笑,“元宝在分去伺候谢渊以前,一直是伺候我的。”
谢戎毫不客气的坐在榻边,单手桎梏住林敬辞的下颌,冷笑道,“还记得那日拿虎符吗?我倒要谢谢你。”
“你说虎符在宫里原本是想骗我吧。”谢戎想起早上手只是微微用力,林敬辞的下颌就留下了鲜明的指印,手下不免松了些许,却仍旧不准林敬辞扭开,慢条斯理道,“多亏了你,你爹手里的是假的,真的的确在宫里。”
林敬辞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倏的看向元宝。
元宝低着头站在远处。
谢戎松开手,理了理衣衫,“局势已定,谢渊绝无翻身的可能,你也收收心。”
“所以谢渊中毒,也是你叫元宝下的?”林敬辞的目光在谢戎和元宝身上逡巡了几个来回,“所以我才会‘被’提前服了解药,连当时所谓的证据也是你栽赃给我的。”
“我没有栽赃你!”谢戎眉头微压,带着薄怒看向林敬辞,“我说了许多次你为什么不信?”
林敬辞面上浮现出讥诮之色,道,“那当初我说了许多次我对你的心意,你为什么不信?”
谢戎冷不丁被林敬辞噎了一下,声音低了下去,“我……我现在信了。”
“可现在我不爱你了。”林敬辞平静的抹开脸,道,“我也说了许多次,我爱谢渊,你又为什么不信?”
听林敬辞这么说,谢戎怒不可遏,脑中细细的神经岌岌可危,眸中翻滚着浓郁的杀意,带着摄人的压迫性贴近林敬辞,怒吼道,“谢渊谢渊谢渊!你口口声声都是谢渊!谢渊已经死了!”
林敬辞觉得自己好像是幻听了,愣怔了一瞬,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谢戎冷笑,“谢渊死了!刚到行宫,就重伤死了。”
就好像身体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空气也被看不见的东西挤压开,偌大的重华殿一时间逼仄的紧,紧紧束缚着林敬辞,好像喘一口气整个人就要破碎成万千的碎渣。
谢戎见他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更是气闷的很,甩袖起身走了。
林敬辞怔愣的坐在床榻上,喉头轻滑吞下一口苦涩的血腥气,默默无言伸手将自己抱成一团,缩在床脚一动不动。
随着动作,右手腕上一条红绳从衣袖下冒了出来。
林敬辞无甚表情,伸手轻轻摸了摸颜色已经略微淡下去的红绳,那日谢渊给他系在腕间的一幕,还生动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这是命中注定吗?
注定谢渊斗不过谢戎,注定会死。
没多大一会,丧钟响了。
林敬辞像是被烫了一下,抬头认真的听着钟声,执拗的数着。
元宝直直冲着门跪了下去,认真的磕了三个响头。
重华殿里的奴才们都聚在院中,呜咽哭泣声隐隐传来,林敬辞忍无可忍的捂住耳朵,歇斯底里的喊叫着,“谁准他们哭了!让他们滚出去!滚出去!滚出重华殿!”
一颗咸咸的水珠顺着脸颊流入唇角,林敬辞轻轻伸手抹了抹自己的脸,笑了一声,“我不信。”
一定是谢戎的计谋。
林敬辞捞过被褥盖在身上,蒙住脑袋,强迫自己闭上眼,“假的,睡一觉就醒了。都是假的。”
林敬辞合上的眼睛止不住的微颤,透明的泪珠顺着眼角无声滑入两侧发鬓,默默消失了。
-
元宝一身缟素,红着眼睛叫醒了林敬辞,“主子,您该去一趟长行殿,送……送送先王……”
林敬辞晚上脑子里都混着,一时间分不清现在是前世今生,哑着嗓子开口道,“谢渊怎么死的?”
元宝抿着唇,低声道,“遇刺重伤不治。”
哦……
元宝扶着林敬辞坐起,要将一身缟素伺候林敬辞换上,被林敬辞一掌打翻在地,“去将我那身月白揉了玄色、绣了祥云纹的衣衫取来。”
谢渊特意与他做了一套相呼相应的衣衫,搭着玉带扣,谢渊别提多喜欢了。
对天下来说,是王君殡天。
可林敬辞不信,谢渊就这么死了,连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
林敬辞细细按之前那套穿好了,出了重华殿大门就看见谢衍一身缟素,红着眼蹲在门口。
“衍儿,过来。”林敬辞轻轻将谢衍揽在怀中,安抚的摸了摸他的脑袋,执着他的手慢慢往长行殿去,“别怕,也别哭。”
林敬辞就这么穿着一身华服,拉着谢衍的手一步一步走进长行殿,又一步一步走近堂中冰冷的棺椁。
众朝臣跪在门口悲恸痛哭,林风眠也跪在其中,跟儿子对视了一会,轻轻点了点头。
林敬辞默默收回视线,对着一旁缟素白衣的谢戎道,“开棺。”
他要看谢渊最后一眼。
今天照例没有小剧场。
都把手里的刀片放下!放下噢!
后面的姐妹大刀收一收!!(溜了)
第125章
谢戎面色一僵,上前一步抓住林敬辞要推棺的手,“天气炎热,已经封棺了,不能开。”
林敬辞若是强行当着众朝臣的面开棺,要治罪下来可是大不敬,众目睽睽下,他也不能保全林敬辞。
谢戎低声劝道,“几位太医已经验过,陛下重伤不治殡天,你何必执意开棺,惊扰先王英灵?”
呵,谢戎说起谎来真是一本正经的虚伪。
林敬辞面无表情的看着谢戎,眸中的讥讽毫不掩饰。
一旁的元禄双目通红,默默从衣袖里拿出两个东西,递给林敬辞,“御侍,陛下……先王留下这两个东西,是给您的……”
元禄手中正是林敬辞给谢渊绣的那个丑丑的荷包和那个编的乱七八糟的红绳。
林敬辞喉间像是卡住了一块石头,双手微颤的接了过来,仔细的收在胸前,对着元禄点点头,哑着嗓子道,“多谢。”
谢衍跪在棺前,死死咬住下唇,不肯漏出一声泣声。
“先王未曾立后,如今龙驭殡天,何该后宫几人殉葬。除去绵延王嗣、抚育王嗣的人,”门口不知是谁不识相,意有所指道,“其他原先宠冠后宫的人理应随先王一并去了……”
林风眠被他冷不丁戳了一下心窝,忍不可忍指着他喝道,“你说什么!”
谢戎神色晦暗难明,目光沉沉落在那人身上。
谢衍也转过头死死盯着那人,冷冷的扫了那人几个来回,“这位大人深知父君心意,想来也是父君的肱股之臣、左膀右臂,以往也甚是受了父君的恩宠,怎的不见大人心存殉主之意?”
“臣……”那人顿时哑口无言,喏喏几下不再说话了。
谢衍气不过,还想说什么,被林敬辞拉了一把,唤了一声,“衍儿。”
谢衍不说话了,站在林敬辞身侧红着眼睛,低着头。
林敬辞安抚的揉了揉谢衍的脑袋,正欲开口,就闻门口处林风眠开口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请新君继位!”
“请新君继位!”
“臣等请新君继位!”
谢戎抿着唇不说话。
林敬辞见谢戎在谢渊的棺木前还装模作样的掩饰自己的野心,冷冷嗤笑一声。
此时外面依附谢戎的一干朝臣高呼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请殿下继任王君!”
谢戎等的就是这句话,沉吟了一下,才故作为难道,“眼下先王殡葬最为重要,继任也并非我意。既是形势所迫,那本王便暂代王君之位,待先王王嗣长大成人,本王自当让位。”
底下响起一阵颂扬附和之声。
林敬辞听着忍不住冷笑,真是满口谎言的骗子!
-
谢衍一个小孩子,林敬辞如何也不放心他一个人住在月宸殿,便将人留在了重华殿。
林敬辞伸手捏了捏谢衍的脸,轻声道,“以往你最是爱吃冷拌牛肉,你还在长身体,吃不下也要少吃点。”
谢衍戳着碗里的牛肉,低着头沉默了一下,才道,“这是父君爱吃的。”
林敬辞给他舀汤的手一顿,眨眼间一颗泪珠顺着脸颊落下来,突然砸在手背上烫的生疼,林敬辞这才回神,掩饰的抹掉,放下碗,轻声道,“你长大了,才能拿回属于你的东西。”
谢衍闷声道,“我能活到长大吗?”
林敬辞摸了摸他的头,“活着才有希望,你不吃东西,别说长大了,三天你都撑不过去。”
“……”谢衍眼泪滴在碗里,抿了抿唇,拿起筷子猛的将那块戳的稀碎的牛肉塞进口中,边哭边吃,“我多吃点,是不是长的更快……”
林敬辞拿着布巾柔柔擦去他的泪水,“衍儿已经长的很快、很快了……”
谢衍终于忍不住了,扑进林敬辞怀中放声大哭。
谢渊从来不是溺爱谁的性子,谢衍打小过的一般,甚至不比京城大户的公子哥过的好。谢衍训练和功课也十分刻苦,谢渊也并未刻意奖励夸奖过。可是自从谢衍见过谢渊呵护林敬辞,二人相亲相爱的样子,他心中深深钦佩谢渊。
人前雷霆手段冷面无情,人后却十分宠爱自己心仪的人,毫无王君的架子。
谢衍也想做谢渊那样的人。
可他的父君不在了。
……
林敬辞轻轻拍着谢衍的后背哄了一会,小孩子哭的久了也就睡了。
谢衍太小,再大些谢戎一定会想方设法杀了他。谢知尚在襁褓,只怕是难长大了。
林敬辞暗暗叹了口气,沾了水的湿帕子给沉睡的谢衍擦干净脸,床前冷扇下方放的冰块,幽幽的扇风传着凉意。
林敬辞从胸口拿出那枚荷包,失神的瞧了许久,才僵着身子将荷包细细收好,又将他编给谢渊的红绳扣在腕上,与谢渊编给他的那条歪歪扭扭的纠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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