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继续保持着趴的动作摸糜知秋的脑袋,糜知秋看到他手臂上甚至有几道爪子的痕迹,在这之前他一直都舍不得抓夏炘然。
“我还以为是外面的环境你不习惯,才对我这么戒备,你要是想出去我已经把窗户打开了。”
糜知秋微微仰着头看他,因为室内很亮瞳孔缩成一条竖线,把夏炘然看得很紧张,然后这只小猫就像叹了一口气一样,用脑门去蹭了蹭他的手心。
夏炘然感觉这只恐惧中带着愤怒的猫突然就变成了平时的样子,就像完全能听懂自己在说什么,又像在包容自己的鲁莽,他感觉他被这只猫温柔地对待了。
“我怀疑,你是一只有着精神分裂的小猫咪。”夏炘然推断。
糜知秋埋头去吃东西,不理他。
“那么问题来了,你几点的时候会用这个猫格呢?”夏炘然自顾自推理了起来。“要是对,你就摇摇尾巴?”
糜知秋没有理他,一会听他说十点一会听他说是黑夜降临。
“是不是睡着之后呀?”
有些接近了,糜知秋晃了晃尾巴,然后又被抱住一顿狂吸。
他后悔了,他就不该理这个猫奴。
之后的日子里,他再也没有醒来时出现在夏炘然家里,每次跳上窗台,夏炘然都会一副和小老弟打招呼的样子,“哟,你来啦?”
有的时候还会补充,“白天我又看到另一个你支配身体了,唉,猫格分裂真是不容易啊。”
猫咪是没有精神病院的,糜知秋安慰自己,你虽然是个神经病,但你暂时还没地方关。
暑假接近尾声,夏炘然开始不太打游戏,买了好几个航空系列的乐高在家拼,每次糜知秋来的时候,都会和他介绍自己的作品,最近两天他在拼的叫阿波罗土星5号。
糜知秋蹲在桌子上,看他眼睛发亮地说,这是人类历史上使用过的自重最大的运载火箭。可能是刚洗完头,头发没有吹干,夏炘然把头发随手往后撩,比平时头发支棱着乱翘时整齐很多,没有表情就像一个高冷的帅哥。
他在微博上也是话很少的样子,糜知秋翻他微博的时候发现了,以前没有猫的时候,一个月都不见得会发一次微博,下面常常十几条回复,但他好像只会回一两个看上去比较熟的朋友。他关注了他半个月,夏炘然似乎根本没有好奇过这是谁,更不用说回关了。
糜知秋想,他根本就不认识自己,他亲切对待的只是一只猫。
夏炘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还在自言自语,“还缺一个,被我放哪了?”
糜知秋一直盯着他的进程发呆,看到他缺的灰色配件,就伸爪子推了过去。夏炘然有些习惯这只猫过人的聪明,但他还是被一只猫可能会拼乐高吓到了。
他盯着他毛茸茸的爪子下面他需要的配件,“我还想要两个白色的。”
一般情况下,糜知秋会审时度势地继续伪装一只猫,舔舔爪子不理他,或者随便再推几个配件过去糊弄一下。可是他突然觉得很无所谓,夏炘然猜不到也没法猜,他们从来没有认识过,以后也不会认识。黑夜是这段关系的限定词,暑假结束,等夏炘然搬回宿舍,也许作为一只猫,他都不会再和他有交集了。
糜知秋突然觉得很无趣。
他看着夏炘然,把旁边的两个白色乐高配件,一个一个推了过去,就像在说“这里是两个”一样。
夏炘然应该说,“天哪,你真的是个小天才。”
但是他没有讲,而是很安静地盯着糜知秋圆圆的眼睛,问他,“下面我该需要什么?”
没有人会和一只猫这样说话。
糜知秋没有继续展现秘密,而是跳过去靠近了夏炘然,他看见夏炘然眼睛里自己小小的倒影,也看见灯光在他眼睛里晕成深浅不一的光点,他看到他的下睫毛很长,可能是刚被揉过,东倒西歪的,和他那在家就不会好好打理的头发一样。
他两只爪子攀上他的肩膀,凑过去,用鼻子去碰了一下夏炘然的鼻子,轻轻的,仿佛一个亲吻。
他想,了解需要停滞,重逢不用考量,这一个人的独角戏,他想让另一个人察觉,即使对方永远也不知道舞台上的人是谁。
这场扮演猫的游戏结束了。
为此糜知秋后悔了一整个白天,一直在思考,如果不能再去夏炘然家要吃的,晚上该去哪乞讨,猫吃草会被饿死吗,他甚至有些不理解自己昨天晚上在干什么,恹恹地偷看了夏炘然的微博,发现他什么都没有更新,有些迁怒地取关了。
也许真的被发现了自己可能不止是一只猫。
糜知秋睡觉前想,今天晚上要绕开他家,探索一个新路线,就算路途艰难,总比抓进实验室强。
然而他的担心落空了,那一天他一觉睡到了早上。
直到暑假结束,他都没有再变成猫了。
第4章 开学
耳机挡得住声音,但挡不住方便面简单粗暴的香精味,糜知秋把笔转了两圈,有些烦躁地在纸张上默完最后一个单词,转过身踢了一脚大黑的椅子,这个人一碗泡面吃了两个小时,吃出了火锅的气势,红烧牛肉的味道霸道延展,他感觉连自己的袖口都沾到了。大黑似乎被椅背上这一脚晃得有点懵,满脸是泪的转过身。
“你泡面要是不吃了,我就帮你扔掉吧。”糜知秋本来想要唾弃他不好好倒掉垃圾,结果看见大黑眼睛都哭成了三个眼皮,态度忍不住软了下来。
大黑一个一米八几的男孩子,哭得梨花带雨,低着头点头,“知秋你真好,”然后扯着糜知秋的衣服又是哇得嚎了起来。
糜知秋很无语,就衣角上挂着这个巨大的人形挂件,去走廊上的垃圾桶里扔泡面,“你要是这么扯着你前女友哭,她就不敢离开你了。”他伸手捏住大黑的腮帮,把他的脸挤成扭曲的样子。
身后有人噗嗤笑了一下。
糜知秋转头看到了夏炘然,穿了一件红色的卫衣,头发似乎剪短了一些。对方似乎感觉自己笑出声不是很礼貌,招呼了一下,“这是怎么了?”
开学后,糜知秋搬到了商学院的宿舍楼,因为是转专业,所以住进了学号最靠后的只有三个人的宿舍。这个宿舍和另一个专业的人共用一层楼。开学第一周他就发现,夏炘然也住在这一层,两个宿舍一个在最东边,一个在最西边。糜知秋用脚掌丈量了很多次,不到十八米,有时候晚上回宿舍擦肩而过,他还能闻到对方身上令人熟悉的洗发水的味道。
糜知秋很唾弃自己这变态的行径,恨不得捂着鼻子经过他。
很快他们就因为学生会例会,坐在了同一张桌子上,正巧宣传部和文化部靠在一起,糜知秋挨着许桐坐,许桐旁边就是夏炘然。会议开始前,夏炘然向他还有许桐打招呼,“我叫夏炘然,炘是…”
许桐说:“呀,大家都认识你,你可有名了,我叫许桐,以后我们两个部肯定有很多事情要交接,合作愉快。“
这态度过于自来熟,夏炘然笑着说当然。
开了这样的头,糜知秋不能当没看见,也和夏炘然介绍自己,“你好,我是副部长,糜知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夏炘然点了点头,很冷淡地结束了对话。
糜知秋感觉有点无厘头。
以前整天想亲亲抱抱的人,现在搞区别对待,对别人都笑,就一副不愿意和他多说话的样子。糜知秋先是有点无理取闹地作为一只猫在计较,然后又冷静下来,想了想他们以前并没有任何交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夏炘然似乎不待见自己,但糜知秋下意识地不想深究,很敏感地想要回避他,连着几次要去宣传部都推给别人。
第二次对话居然发生在垃圾桶旁边。
糜知秋一把捂住了大黑的嘴,抱着家丑不可外扬的想法,解释了一下,“小儿麻痹犯了,别担心。”然后就拉着大黑回宿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身后的人又笑了。
笑屁,糜知秋搞不明白这个人。
进宿舍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夏炘然已经转身向楼梯走,整齐的头发泛着巧克力色,剪短后露出整个耳朵。大黑在他手底下唔唔叫,示意自己快被闷死了,糜知秋看了他一眼,把手摁得更死,希望憋死这家伙。
宿舍人员对失恋期大黑采用的是轮流管辖制度。
开学第一天,糜知秋抱着和新舍友友好相处的理念打开了宿舍门,迎接的就是痛哭流涕的大黑蹲在垃圾桶旁抱着餐巾纸盒,另外两个人视若无睹地趴在旁边的桌子上写什么东西,看见他来了,还招呼他。
“来了啊,介绍一下,在哭的这个是大黑,我们两是他爸爸。”
“这个月是他的失恋月,我在排表,快把你课表交出来,我看看时间。”
糜知秋觉得自己走进了龙潭虎穴,满头都是问号。
说话的这个,大家都喊他盟主,听说是因为他们玩一款江湖游戏,他是领头人。另一个拿到他课表就开始埋头继续写的人叫少瑞,从头到尾就说了个嗨,还和他握了个手。当天他就得知了少瑞在写的这个东西是排班表,存在的意义是接下来的一个月大黑会间歇性爆发失恋哭泣症。
“粗暴地提醒他不要哭断气,以及记得吃饭就行。”盟主交代了一下任务的简单性。
糜知秋感觉自己头上的问号更多了。
“啊,他失恋了反应比较大,基本上三个月一个周期,看上新对象,追到手,谈恋爱,再失恋。”盟主谈论了一下任务背景,“假期回来失恋期就到了,我们都是带着任务开学的。”
“所以这是你们…”糜知秋计算了一下。
“没错,这是第四次,欢迎你加入我们。”盟主仿佛在说什么宏图大业。
其实大黑完全没有夸张到生活不能自理,除了分手当天哭掉了一包纸,今天糜知秋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再哭。但也许是太过戏剧化了,糜知秋在这个神秘的契机下飞速融入了新宿舍。
他把纸糊在大黑脸上,看了看时间,等一会少瑞下课会喊大黑去吃饭,他不用担心。
糜知秋拍了拍大黑的狗头,抱着电脑去图书馆。
学期初的图书馆自习生不是很多,他在二楼找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开始整理ppt,把知识点摘要出来。
可能是因为几乎没有人,也可能是快到饭点了,血糖供应不足,键盘的声音清脆得就像敲在耳朵上一样。糜知秋有些走神,干脆就站起来,去书架边转转。
手指顺着书脊一排排滑过去的感觉很好,不同材质的外壳像触感的交响乐,以前高中糜知秋做图书管理员的时候就喜欢这样。那时候每个人都要做满一定时长的志愿者,而他偏爱干关于图书馆的工作,这里有关于分享的安逸。
正顺着书架走,他发现历史类的题材里不知道为什么放了一本日本小说《编舟记》,糜知秋隐约记得这个作者获过奖,晚上的通修课也很值得开小差,就抽走了它想借回去看看。
图书馆充满了关于书的偶遇,像命运一样。糜知秋给这本书下了一个浪漫的定义。他拿着的机器上刷了一下,仿佛在呼应糜知秋刚才的想法,他看到了过往借书记录的列表,捏着书愣了一下神。
感觉命运好像很爱降临在他身上,只是永远他一个人知道。
列表里有夏炘然的名字。
第5章 编舟记
糜知秋没有把书还回去,毕竟对抗命运是女主角做的事,他只是一个路人甲,会好奇命运的内容是什么。
他去找盟主吃饭的时候开始翻书的简介,然后再也没有停下来,一直跟着盟主的脚步走到教室坐下来,都没有抬过头。
他喜欢这个故事,讲了编辑部有一个“编舟计划”,拟定出版一本国语辞典,几个人便在浩瀚的辞海里编制一艘驶向彼岸的船。盟主问他“看什么呢,这么专心”的时候,糜知秋刚看到快要退休的编辑相中男主,邀请他一起编写这本词典。
“做小船。”糜知秋回答的同时又问盟主,“你会怎么解释右?”
盟主疑惑,“怎么解释什么?”
“右边的右,你会怎么和刚刚学习文字的人解释这个词?”糜知秋扩充了一下这个问题。
盟主似乎有点愣,这是啥问题。
身后的人却开口说话了,“面对钟表时,一点到五点的位置。”
糜知秋和盟主同时回头看。
这节通修课是商院几个专业的人一起上的,他们后面正巧坐着夏炘然,“我不是故意听见的,就是正好很喜欢这本书。”夏炘然笑了一下,“身体面对北面时,东边的方向。我记得没错的话。”
书中的男主就是这么回答老编辑的。
“连右都不懂的人,还要搞清楚北和东啊。”盟主看他们两和对暗号一样,偷偷吐槽这个答案。
糜知秋点点头,“没有记错。”把这个肯定的答案给了夏炘然,他又重新把头埋回了书里。
然而这场巧合下产生的对话似乎还没有到落幕的时候,夏炘然居然又问了一句,“你会怎么解释?”
糜知秋重新回过头来。
这节课人很多,被安排在了阶梯教室,夏炘然的桌子高一些,下巴垫在胳膊上趴着,脸离糜知秋很近。
就像当初趴在窗台上一样,给人很容易亲近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下午的时候逗笑过夏炘然,又或许是因为这本书真的创造了奇妙的缘分,糜知秋感觉他和之前的态度不一样了。
像是舒展开,又像是从来是这样。
或许他对待大家都是一样,礼貌又疏离,感兴趣了也会搭话,只是自己无法坦然接受罢了。
这一整个月,糜知秋每次见到夏炘然时,内心都会划出刺耳的摩擦,而这一次终于安静了,就像石头落入水中一般,发出了厚重又圆润的扑通声。
他垂下眼睛,“数字10中,0的位置。照顾一下我分不清东西南北的舍友。”
盟主一脸懵逼,怎么自己就被地图炮到了,夏炘然却笑了。
这个话题就算结束了,糜知秋转回身子。
没有被更好的对待,也没被不好地对待,说到底,特殊只是自己的错觉,他也对自己笑了,没有什么差别。
糜知秋当天晚上就看完了这本书,他在豆瓣上给这个故事留了一句话,“不是发配边疆,而是株守此地十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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