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次极为恶劣的事件。我们希望教会能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徒劳无功地等待了很长时间。没有回应,没有答案。现在我们终于等够了。是时候将鲜血奉还了!」
「愿他们和他们的新神一起坠落至火狱!」
火焰倏然间窜起,迅猛地吞噬了视野。夏茨被惊得缩瑟了一下。新升起的烟雾模糊了前方的景象,但听唰—唰—两声,烟雾赶巧散去了,揭开被遮挡的画面:刚才那个激昂地演讲的翼人胸口被刺了个对穿,此时满脸不敢置信,想说点什么似的张嘴,但又什么都没说出来,就这样直挺挺地倒下了。
形势变得太快,众人都惊呆了。
而那个公开处刑者,早在对方摇摇欲坠之前,便霎时拔出长剑,干净利落,滴血不溅。
夏茨倒吸了一口气,吃惊的不是萨洛夫的出现,而是萨洛夫有多么熟练。
萨洛夫结束了上一场战斗,现在已经摆好了新一场战斗的姿态。
他长而锋利,正如他的剑一般,内敛地展示着致命性。
持枪的翼人堵在四面八方,大吼着朝他开了火。
「杀了他!他是公主的亲信,复原派的叛徒!」
萨洛夫身形一闪,消失在枪林弹雨中。
下一秒,剑尖从其中一名武装者的胸口上冒出来。
□□掉落在地上,尸体随之坍塌,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但直到又有两个武装者死亡,那闪电般的身影才终于被捕捉。
「这边!」他们的叫声几乎被开火的噪音掩盖,「天啊,太快了!」
又有两名武装者被杀了。但是萨洛夫也付出了代价。他暴露在火力之下,逃无可逃,马上就要被射穿。即使他身法再快,也不能跑得过子弹。
夏茨躲在巷口看,心都提到嗓子眼,甚至预想到萨洛夫跪倒,缓缓把脸磕到地上的画面。他祈祷自己想多了。结果萨洛夫真的跪下来,但只有左边的膝盖着地,与此同时,一对巨大的铁翼从他背后张开,犹如盾牌坚实护住他的躯体。
那些弹药击打在铁翼的表面,碰撞出激烈的火花,然后扑簌扑簌地全部掉下来。
夏茨看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都行?究竟是怎样的铁翼才这么坚固?
萨洛夫的防卫力量也使得武装者们措手不及。显而易见,他们的铁翼与其并不相同。
面对紧迫的局势,他们来不及商量对策,只能继续胡乱扫射,期望粗暴地杀死敌人。
期间有好些无辜民众受到了波及,惨叫着被射了个对穿。
夏茨看不下去,转过身靠着墙壁,急促地呼吸着。他帮不了那些人。但是他也不能离开这里,萨洛夫还在那里,随时都可能被杀掉!他必须想办法做点什么,否则——
「转过来。」
夏茨感觉后颈上的寒毛瞬间倒竖起来。
背后有一个人。听起来像是男人。声音是陌生的。
为什么叫他转过去?对方有没有武器?是极端分子的一员吗?
「转过来。」语气冷硬了几分,「别让我再说第三遍。」
夏茨转过身的时候,心情出奇镇定。他并非不害怕,但他目睹了外面的情况,反而生出一种预感,就是事情不会变得更糟了。要知道,对方只有一个人,他完全就可以反制!
黑暗的巷道中,稀少的月光照映着短管枪口,折射出金属的色泽。
「你想要什么?」夏茨开口,确信对方不打算杀死他。
「跟我走一趟。」对方说,「领袖要见你。」
「领袖是谁?为什么要见我?」
「闭嘴。」那支枪靠近了夏茨,「别再提问,别再说话,除非你想死。我知道你的声音能对人产生影响。现在举起双臂,往这边走,我会跟在你后面。」
夏茨乖乖举起手,按照对方的示意,往小巷的深处缓慢地行进。
那个武装者果真跟在他后面,一步一步,不让他有任何反抗机会。
夏茨走着走着,忽然回头看了一眼。他才想到,蜥蜴不知去哪了。
从事件的起始到现在,他一直都没有见到蜥蜴的影子。
它本该在他身边,这样多少能保证它的安全。
可是…可是…现在他把蜥蜴弄丢了!
「你在看什么?」武装者警告,「看前面,不要想耍花招。」
夏茨不语,视线转向地面,在那里看到两道倾斜的长影。
有件事说来很奇妙。人在暗处待久了,会发现暗处也有影子。
前面那道影子应该是武装者的,但后面那道影子…却不是他的。
「我只是有点好奇……」
夏茨慢吞吞地说着,望见陌生的男人浮现在黑暗中。
「……你背后那位是谁?」
「什——」
男人蓦然爆发,猛力将武装者推到墙上,并于电光火石间夺走了枪支。武装者毕竟训练有素,这时反应过来,大吼一声,反扑到男人身上,就与其缠斗起来。
这一场搏击很快分出胜负,正如野□□锋,招招攻向致命处,不给丝毫喘息的机会。
突然间,砰!砰!两声响。夏茨惊得差点跳起来,然后看见武装者倒了下去。
男人站立着,垂下头,手里握着那支枪,仿佛刚刚意识到自己开了火。
过了一会,男人扭过头来,凌厉的眼眸中寒光乍现。
糟了。
夏茨往后退去,脚步都有些慌乱。刚才的武装者虽然有枪,但却没有杀他的意思。
而这个…这个家伙明显厉害得多,出手狠辣,一下子就要了别人的命。
现在还不知这个家伙的意图是什么,但留在这里绝不是上策。
于是夏茨跑了,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狂奔而去。
余下那个男人呆立在原地,半晌,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笨蛋,该跑的时候不跑,看到我倒知道跑了啊……」
也许变成人类形态就是个错误。
他把玩着枪支,忽然吐了口热气,将手中的武器燃烧成灰烬。
这副形态消耗得太多,他横竖撑不了多久,能起到作用就是好的。
很快他便会变回那个弱智的、可悲的,却又深受『主人』疼爱的形态。
命运真是有趣。以前的他永远也想不到,他有朝一日会变成这样……
……这样重视一个人类,甚至称其为主。这可是龙的耻辱。
但现在不想那些,他累了。方才,为了保护『主人』,多日冥想积攒的能量已被用光了。而若要真正重获力量,必要先找到一个强大充足的能量源。他记得自己探测到岛上有一个这样的能量源,可它似有生命意志,时隐时现,躲避着他的窥探。他只能耐下心来,伺机而动。
男人拱起背部,逐渐匍匐到地上,如同被黑暗吞没了,身体开始消失直至不见。
狭窄的巷道归于寂静,而在转角的另一边,夏茨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要命了。夏茨突然停下来,意识到外面发生过什么,改为悄悄地步行。
当他进入月光最强盛的区域,他就能看清楚前方的景象了。街上的群众都不见踪影。
周围到处都是翼人的尸体,再加上先前的士兵们,形成了极其惨烈的画面。
战斗已经结束了。该逃的都逃了,该死的……都死了。
一辆医护车停在旁边,送来了急救技术员,他们穿梭在尸体堆当中,寻找那些受了伤的无辜市民。身为伤者之一,萨洛夫正坐在脏污的台阶上,接受着一位传统治疗师的帮助。
夏茨跑了过去,「你还好吗,萨隆?」
萨洛夫抬头看他,像是突然哽住了,不知道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小伤。倒是您……」萨洛夫顿了一下,「您没事就好了。」
「这可不是小伤,爵士。」旁边的治疗师抱怨起来,手上的光团不曾减弱,「你不能就像那样随便取出子弹。要不是我今天也来了,你说不定已经没命了。我的老师说神庙里出来的人都很疯狂,他还真没说错!」
「抱歉。」萨洛夫说,「我下次尽量避免触碰身体里的子弹。」
「不是这个问题吧……你应该尽量避免的是被击中或者受伤。说真的,这里的景象让我感觉我接下来几天都要做噩梦了。你怎么还敢冒险硬碰硬?」
「我不得不这么做。他们已经点火了。您知道那意味着什么。」萨洛夫看了看治疗师,又看了看夏茨,「在他们活活烧死所有人之前,我必须有所行动。我必须得杀了他们。这是唯一的拯救之道。尽管如此……最后……」骑士低下了头,「还是害死了一部分人。」
现场短暂地陷入了沉寂。
夏茨望着光团的强度逐渐变弱,最后融入了皮肤的表面。血污都被净化了。
治疗师略显疲惫地抹了把额头,开始安慰起萨洛夫,他已经尽力了。
再说那些无辜的伤员,大多也不是重伤,还是可以活下来的。
萨洛夫的精神依旧很消沉,但身体已经大抵痊愈了。为了确认他有无内伤,他又被送上担架,抬进医护车里,跟着其他的伤员与医护人员前往调理院接受检查了。
夏茨也被询问了是否受伤。作为答案,夏茨摇了摇头,却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脚边似乎蹲着什么东西。夏茨定睛一看,那个金色的小动物,可不正是蜥蜴?!
难道它其实一直都待在附近,只是他未曾注意吗?
夏茨大喜过望地抱起了蜥蜴,问起它先前的去向,又轻柔地抚摸它。
然而蜥蜴表现得很疲倦,没力气回应他,整个蜷缩在他的掌心里,闭上眼安静地睡着了。
第028章
之后几天夏茨都没有出过大院。他收到一次邀请,但拒绝了。现在不是什么好时候。那次袭击事件后,整个主城区都笼罩在惶惶不安的氛围中。即使是外区的人,也能感受到那种负面的影响。港口都被关闭了,主要的公共场所都有部队镇守。
消息传出来的时候,人们得知,这场恐怖袭击事件是由复原派领袖亲自主导。众所周知的复原派领袖盖瓦奇·戈尔出面发表声明,事情发生的时候,他正在霞阳区进行巡回讲座,而且一直以来,都没有接触过任何武器。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盖瓦奇自愿被有关部门带走,暂时拘留起来,配合调查工作。
夏茨在报纸上看到盖瓦奇的照片,长相宽厚,表情茫然,手上的镣铐表明了他的嫌疑。
但不知为何,夏茨无法将盖瓦奇与整个恐怖的事件联系起来,也不怎么相信他要找自己。
那个小巷里的武装者声称领袖要见他,可谁知道真假。无论如何,事情比他想得要复杂。
当然,夏茨没将自己的遭遇的细节告诉任何人。
在礼乐坊上下看来,夏茨只是个被卷进灾难的倒霉蛋。
要不是著名的笃信骑士相助,他已经死了八百回。
而对于这一点,夏茨不置可否。
说到那天的场合,他更在意的是小巷里的男人,神秘凶猛,高大强壮。
他没看清楚男人的长相,但可以确认肤色较深,眼睛异常明亮,隐隐透着太阳的光辉。
那种颜色让他莫名觉得熟悉,只是想不起来哪里曾见过。直到后来他瞥见枕头上呼呼大睡的小家伙,顿时有所领悟。是了,大约就是金黄色,可能比蜥蜴还要鲜艳一点。
不过蜥蜴原本是土黄色,或许再过段时间,还会长得更好看。
夏茨把这段时间视为休息期,每天除了待在练习室里,就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做做手工缝缝衣服。李特嘲笑他,叫他一起出去吃饭,都被他推辞了,因为蜥蜴的状态不大好。
那天回来后,蜥蜴睡了很长时间,之后就沉迷冥想,经常一整天都不怎么活动。
就算夏茨开了门,主动带蜥蜴去院子里溜达,它也不如以前那么活泼。
蜥蜴总是出神地望着某个方向,像在试图看清楚远处的景象。
有时候,夏茨难免好奇那个小脑袋里装着什么念头。
与之相对,安纳提斯从浴缸里出来了。他时不时在屋里漂浮,绕到背后吓夏茨一跳,然后邪恶地微笑。不过,这样的情况没有持续多久,安纳提斯就告诉夏茨,他打算离开这里了。
「离开?」夏茨有些讶异。他都快忘记这一茬,只当安纳提斯是家里的一份子了。
「其实我不太想走。」安纳提斯坐在桌子上,凝视他,「这里的生活挺好的。」
夏茨没说话,伸手摸了摸那头浓密的海藻。柔顺的手感令他流连忘返。
「但是昨日深夜,我从梦中惊醒,听到我子民的歌声……遥远回响,宛若错觉……他们说,起风了,是时候回到家,否则风将缠住你的脚,把你留下。」
夏茨琢磨了一下,「你是说秋风?」
安纳提斯轻轻笑起来,仿佛听到一个孩子说了句傻话,「变幻之风。」
他跳到了地上,鱼尾巴在触及石砖的瞬间,化作了两条腿。
现在,他变得跟夏茨差不多高,浑身赤条,体格瘦削却精壮。
似乎意识到光着不太好,他抓起桌上的布料,围住了半个身体。
「怎么了?」安纳提斯看到夏茨的表情,呵呵直笑,「还挺合适吧。」
「不是,你……」夏茨努力找回声音,「你一直都可以变出双腿的吗?」
「如果是刚来的那段时间,可能不行,气力都还没恢复过来。」安纳提斯耸肩,「不过如你所见,现在我变成了这样,可以直接出去,而不会引起陆地人的怀疑了。」
「嗯……是…是呢……」所以他当初折腾那么多是为了啥?
安纳提斯看了看夏茨,忽然张开双臂抱住他,紧紧的,用了很大力气。
夏茨下意识肌肉绷紧,却命令自己放松下来,给了这个临时家庭成员最后的拥抱。
「我真不舍得你。」耳语轻声传达出炙热的气息,「在这里度过了一段时间,我已经不敢想象海底的冰冷了,那里并没有你……要不……」顿了一下,「要不你跟我走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海底也有住处,可以隔离盐水,你可以在那里想做什么就做什——」
「安纳提斯。」夏茨打断道,小心翼翼捧起那张艺术品般的面孔,认真地告诉人鱼,「你知道我没法子去的,对吧?我不会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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