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正则往前抬了一步脚,却被余灿的双眼蛰了一下。
余灿冷冷的眼神和声音一样:“路正则,不是做了警察,就能成为拯救所有人的正义使者了,你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路正则被他接二连三的话打懵在原地。
此时的余灿比什么时候都陌生,却比什么时候都真实,那种隔绝一切的行为融进骨子里,路正则不由得心底发寒。
他到底还是没能彻底看清余灿这个人。
“从现在开始,咱俩再也不要有联系了吧。”余灿低了低头,在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最后还是将钥匙放在手边的柜子上。
那把被余灿收了退,退了收的钥匙,还是被抛弃了。
“我会叫人来收拾东西的,”余灿呼出一口气,仿佛终于不用伪装般地松了口气,“这么久了,我还是受不了你,男人喜欢男人,开什么玩笑,我觉得很恶心,非常,非常恶心。”
如一道闷雷,路正则整个人都僵了,心口仿佛被余灿剖开,在他最隐秘之处划下又重又顿的一刀,不断翻搅出肉渣,透着一股浓重的血腥。
他说他恶心。
余灿扭开门,早在警局,余灿就想好了,坦白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就算是坦白了,也不过是徒增一份痛苦。
他攥了攥门把手,冰冷刺骨。
——哐。
——咚。
余灿感觉脖子一疼,衣领摩擦脖子,他疼得往门上靠。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路正则双眼血丝,“这么久了,你就一直在忍着?你恶心?你恶心你能试着去接受辛巴?”
余灿的脸色褪了褪,用力地拉着路正则的手腕。
那张脸上的倔强也冷得横冲直撞。
路正则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但还是用力地揪住余灿的衣领。
他坚信,要抓不住他,余灿就真的会消失。
余灿的眼珠往下,看着辛巴的脸,对待辛巴,他很多时候都带着距离和恐慌,现在渐渐靠近,但依旧会浑身不自在,不过他愿意咬着牙忍到这种感觉消失,争取每次都能再靠近辛巴一点点。
此时他的内心和表象完全割裂,眼瞳更添漆黑。
“你那小狗崽子给点好吃的就摇尾巴,我不过是逗一逗,”他盯着路正则变成赤色的双眼,嘴角挑着嘲笑,那含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全印在他眼瞳里,全是被这句话刺得生疼的,但余灿不打算安慰他了,“大概是随了主人吧。”
还不够。
余灿在心里闭了闭眼,鲜血淋漓到血肉模糊,一直到恶心,也就会远离了吧?
他脖子上的手劲一松,路正则瞪着眼睛,眼泪从眼眶里倾泻而出,无声且迅猛,但很快路正则反应过来,快速抹掉,还艰难地笑了笑。
清晰的痛感挥之不去,余灿还是打算走了,转身时听见路正则开了口:“我能再问问你吗?”
余灿闭了闭眼,再回头依旧是一脸冷漠孤傲,不打算说话,像是要去赶赴一场急会,表情是让路正则有话快问。
路正则努力调整呼吸,顾不及辛巴在他小腿边乱蹭,语气里也带着僵持不下的寒冷气息:“你高考结束后,去美国,是去找祁然的亲哥……不,你们不愿意提起,应该是叫祁正程,你去找过他吧?”
余灿倒是毫不掩饰了,扬着嘴角点头:“对。”
“你……”路正则没想到余灿会如此直接袒露这件事,神情愣了愣,双唇带上了苍白,“你为什么找他?”
他所得知的,是祁正程谋划绑架自己亲弟弟的绑架案,养几个通缉犯对自己亲弟弟做禽·兽不如的事,案件贯穿好几年,余灿夹杂其中,他小心翼翼又带着强烈抗拒地把每个人按在时间线上,得到一个让他心尖发颤的模糊事件。
“什么为什么?”余灿调笑,“你希望听见为什么?”
路正则不禁屏气。
余灿话却不停:“说我是被他威胁的?还是我再那起绑架案里,根本就是无辜的?”
“我不无辜,”余灿凑近路正则,在他耳边轻声,“我从一开始就不无辜,我和祁然同年同月同日出生,是个绝佳的人,我帮着祁正程去见祁然,让他那些难堪的记忆再次深扎进血脉里。”
路正则僵硬的手想抬起来,即使这样,他还是想抬手抱抱身边这个人,他这么想着。
但余灿只想不遗余力地将一切不堪拉扯出来:“我吸过毒,在污泥里打滚,到现在,每个人都以为我是被救出来的受害者,其实不是。我高中毕业就去找了祁正程,他没有放弃让祁然身败名裂,在心理阴影里不得脱身。”
余灿的气息在他耳边流窜:“而现在,新的一轮大戏即将开始,就在上次,我又去了一趟美国,你猜猜最近这段时间,会发生什么?”
“余灿你……”路正则抓住他的手臂,余灿的手臂一抬,大力打掉那只手。
一股巨大的空虚感席卷路正则全身。
余灿洁白的牙齿在路正则眼里晃着:“抱歉这些日子你都看走眼了,我不打算再牵扯祁然祁正程的事了,我甚至不想看见你们每一个人。”
说完她就转了身,最后再看了一眼路正则,毫不留恋地迈了出去。
那最后一眼都是路正则怔住的脸,拧着眉头,仿佛他这么一迈,便再无回头路。
确实不会有回头路了。
余灿给助理发了消息,在小区门口等到助理到,助理知道余灿的脾气,一看红着眼眶便知道出了事。
也大概知道了出的是什么事。
“我还是很久没看见您哭了。”助理将车开出两条道,在余灿交代去收拾自己东西后叹了口气。
余灿撑着车窗看着窗外,揉了揉脸:“我没哭。”
助理便住了嘴,又过了几分钟,余灿在后座看着iPad,漆黑的眼珠子映出被他滑动的聊天记录,他开口:“查到那个陌生短信是谁的了吗?”
助理伸手在手机上滑了滑:“查到了,黑工厂传来的信号,确定是刘春才,不过他警醒,幸亏你哪次不理他,没来得及换卡,被我们的人发现了。”
余灿将界面切出,换了一个解压弹珠小游戏,轻声一啧:“有点怪。”
助理不明白:“怎么怪了?”
“一般威胁、恐吓用的卡,会这么容易查到?”余灿挑了挑眉,“而且那天,他像是脑子里有坑一样重复那么多条。”
助理细细品味了一下,方向盘差点打滑:“少爷,您的意思……”
“故意的,”余灿漫不经心,“我猜,再往下,会查出一个人。”
助理眉头收紧,此时只有他俩,他那张和气的脸还是覆上了一层尖锐的刁钻。
答案在他俩心里了然了。
“阮东南。”余灿还是念出了这个名字,微微眯了眯眼睛,盯着屏幕,嘴角的弧度带着苍凉无情。
“给阮东南发消息,”余灿说,“问他,关于他进的那些货,我有兴趣,明天带来我看看,让他本人带来,谁都不行。
说完便歪了歪脖子,继续漫不经心的在屏幕上划拉,让最底下的炮台发出花花绿绿的小球。
天黑得很快。
此时的冬日,星星湮灭于深夜,深夜沉沉,眸光在也夜里沉溺。
作者有话要说: 亲妈看着路正则摇了摇头:想把《独活》拍你脸上,查这么久才一个人模糊事件。
我考完啦!回来发现收藏数要破三十了【撒花】今天晚一点还有一章,我还能写!
感谢收藏的宝贝们吖~几天没写了我要去看看前面的,修一修bug什么的,有不定时修改标签出现,不用惊慌,大概率是捉虫。
☆、情侣照
天色漆黑如深夜,在整座城市还在苏醒前,宿舍楼里的每一间住户的灯却都亮了起来。
拖鞋的踢踏声,低语、有人在公共区洗漱,公共区域的水龙头没有热水器,刚一响起哗啦啦的水声就听见几声女人的骂声。
每个人都带着睡眼朦胧的身影,也带着一股难以描述的隐忍。
一直到接近六点,陆陆续续有人穿上脏兮兮的外衣,拿着头盔离开,余灿从车窗往外看,听见助理的声音:“第三十八个,好了,只剩下最后那个了。”
余灿这才打开车门,擦得锃亮的皮鞋踩在满是粗粝的地面上,笔挺的西装外套着一件驼色大衣,看上去特别不近人情。
一周前,有个叫刘春晓的女人从医院出院,岳荣福是她的主治医生。
而这位女人,正是发现卫长龙尸体的的人。
余灿站在宿舍楼下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装束,漆黑的眼眸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抬手轻敲老式朱漆木门。
刘春晓透过门缝看他,双眼里的恐惧清晰,余灿毫不客气地推门而入,力道很是绅士,女人仿佛也习惯了家里会闯入这样的人。
“阮东南让我来接你,”余灿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还装作煞有介事般地对照了一下,那面黄肌瘦的一张脸,完全不用仔细对比,女人点了一下头,双手交叠地捏住胸前的衣料,余灿收好照片,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肢体动作,挑眉,“我来找你之前,有人找过你?”
女人脸上本没有血色,此时更如同一张白纸,摇头。
余灿无奈叹气,嘴角的笑容添上了诡异:“你应该比我更了解阮东南,如果有人找过你,你应该活不了。”
.
路正则的桌上堆满了卷宗,孙皓泡了一杯咖啡提神,缩到夏江身边:“江副队,您这小徒弟这样了,你不去关心一下?”
夏江也很愁,愁得白头发都生出好几根了,他只是看着孙皓,眼里的幽怨不比路正则的淡多少,语气里带着无奈的烦躁:“请孙副队,帮我去我徒弟那里,把刘春才得卷宗拿来。”
孙皓被他身上的晦气吓得赶紧跑。
刘春才的卷宗还是路正则送到夏江手里的,要夏江形容一下当时的路正则的话,可以用,当时路正则的眼里有某种渴求的欲·望得到了宣泄口。
如同一位在沙漠里渴了许久的人发现了一湾绿洲。
“我要再去一趟刘家村,我觉得刘春才和刘顺利不是我们眼见的、仅仅是一个同村村民的关系。”
上一次去刘家村的惊险经历还在夏江的脑子里,他花了一下午的时间看这两人的卷宗,又花了点力气联系刘家村里那个爱岗敬业村支书,弄了一份刘家村村民的人口名单。
最后答应路正则,又带上孙皓和赵敏,几个人去刘家村。
在路上,孙皓一边拿着名单一边抱怨:“妈的这路该修修了吧?换条宽敞的路也不至于当时被人埋了。”
夏江默默点了点头。
“这刘家村的人口这么少,还出了通缉犯,也出了刘春才,看来这民风很剽悍啊。”赵敏低声。
路正则拿着单子扭头:“没事敏姐,有我们三个大男人在呢。”
赵敏满意地笑:“看看小路,这嘴就是甜。”
几个人一路说这话一路看着东西,果不其然,到村委会的时候,每个人都面如菜色,孙皓一下车就吐了,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以前已经打过一次照面了,村支书也知道那次发生的意外,带着几个人把车停到内院,还小心翼翼地遮了车牌,带着他们去村里。
这里他比较熟悉,便带着他们边介绍。
“我也刚上任,但是已经了解完全了,”他挑了有关刘春才和刘顺利的部分,“我是没想到这个村里出了一个刘顺利,还可能出一个刘春才的,不过也不奇怪,在他俩还是少年年级的时候,就有很多认识他俩的人说,这俩迟早会做掉命的事儿。”
闻言,几个人都是一惊。
夏江示意他继续说。
村支书:“这还得从他们的父亲说起,一个的爸爸是烂赌鬼,一个的爸爸死在一次群·殴群砍的群·架里。”
赵敏没忍住,眼里有慌张:“……这村子什么路子?”
村支书笑了笑:“这都二十年多前的事儿了,现在好多了,这里地好,能搞建设,有拨款,还是老实人多,有了好的领头人,这种乡村地痞已经几乎看不见了,顶多有一些叛逆期少男少女。”
“已经在努力引导了。”村支书顿了一下,迫不及待地补充。
夏江又问了几句情况,路正则一直拿着刘春才和刘顺利的资料看,恨不得看出花来。
孙皓觉得路正则最近十分不对劲,到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就感觉浑身上下压着一股情绪,且具有极大攻击性,他有点发怵,害怕点着了。
“你看他俩能看出什么啊?”孙皓问。
路正则摇了摇头,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以前,刘春才和刘顺利,关系怎么样?”
“关系?”村支书被问得一愣,又想到他们奔着这两人来的,询问中间的联系也不奇怪,不过这两人的关系并没有什么令人满意的,村支书摇头,“他俩虽然在读初中的时候就是不良少年,但是都没什么交集,刘顺利比刘春才大两岁,初三就辍了学,那时候刘春才刚初一。”
“虽然都不是好学生,但井水不犯河水,”说着村支书笑了一下,“这样形容太社会了,反正就是,两人完全没有交际。”
说着话,刘春才家到了。
“他家有个奶奶,”村支书说着就喊了一声,门口做这个穿袄子的老太太,被捂得严严实实的,盯着村支书和他们,混沌的眼睛里毫无波澜,“老太太!这冷!你回屋坐着吧!”
老人没理他,耳背得厉害,他在边上吼了好几声,说明了来意,也不知道老人家听明白了没有,倒是咿咿呀呀地点了头。
刘春才家还是土坯房,在周围已经是独栋小楼间特别格格不入。
“我记得以前很小很小的时候,我也住这样的房子,”屋子里黑漆漆的,看起来还烧煤油灯,实在是不常见了,屋子里有股淡淡的霉味,孙皓一边揉着鼻子一边念叨,“那时候我就暗暗发誓,再也不能住这种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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