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钟瑜吃惊地问道,连外套只穿了一半都忘记了。
蒙面男子闻言向上抬了抬头,用勉强可见的目光怀疑地看了看他,闷声说道:“你带着我应该不符合规定吧,所以挡一下脸,这样别人就不知道我是谁了,”徐正轩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犹豫地说道,“是太招摇了吗?”
钟瑜心想你还知道“招摇”啊,这TM哪里是挡脸,简直是大写的“快来看我”好不好?要是这身打扮往机场、火车站一杵,分分钟会被围观的节奏,就是不知道先上来的是警察还是迷妹了。
“兄弟,我们是去和阿姨们聊天的,是问话、是了解情况、是套近乎,你这搞得像抢劫似的谁能和你说话啊,赶紧摘了。”钟瑜说着上前扯掉徐正轩的口罩,啧啧几声,“记住,要微笑、要耐心、要真诚,要让她们喜欢你。”
徐正轩面无表情地盯着钟瑜:“要牺牲色相吗?”
钟瑜一哽,半晌点了点头:“虽然……但倒也不必……。”
“那你不早说,”徐正轩突然笑了起来,然后转身冲进卧室,留下钟瑜一脸懵逼地站在原地。
只听见一阵“哗啦啦”地翻东西声音,然后又见徐正轩拎着一件紫红相间的毛质开衫冲了出来。
“穿这个,可以事半功倍。”徐正轩说着上前两下扯掉钟瑜已经穿了差不多整个冬季的外套,随手丢在沙发上,然后拉着他的手臂就套了进去。
钟瑜只能配合着穿好这件突如其来的“战衣”,然后被拉着站到立镜前,看着里面那个头发因静电而毛躁、表情有些蠢的男孩,转身就想跑。
“哎哎哎,跑什么啊,”徐正轩快速又用力地把钟瑜箍了回来,“你不是要牺牲色相吗,这衣服多配啊,软萌无害小男生最得阿姨喜欢了。”
“有病吧你,”钟瑜怕用十足的力气会伤着徐正轩,佯装挣扎了几下,“我是去办案,又不是去相亲,这也太骚了吧。”
“哎,你就当是去相亲嘛,过程都差不多了,你相信我,这形象绝对有利于你开展工作。”徐正轩笑着在他后背安抚性地顺了几下,成功地看见小警察撇撇嘴,算是妥协了。
钟瑜佯装整理衣服,偷偷地翻看了衣襟里侧的标签——那个长得像卍字符似的logo他认得,是纪梵希,大牌,从面料到走线都散发着钱的味道。
早上钟瑜给周水弟家对门那个常阿姨打了电话,表示想了解一下袁喜凰的情况,比如有没有跳广场舞之类的习惯……,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连串的“好好好”打断了,并迅速表示大家都是一个舞蹈队的,熟的不能再熟,而且还还可以帮忙叫来几个老姐妹一起了解情况,然后又说了一些“配合警察工作”之类的话,但因为嗓门实在是太大,语速又过快,都被钟瑜选择性耳聋了。
原本常阿姨还说在楼下的茶楼见面,但被钟瑜拒绝了,说就在平日她们跳舞的地方聊聊就好——钟瑜心想去茶楼总不能只喝水吧,喝茶吃点心的钱队里又不给报销,这个月工资才拿到手正想换个手机呢,可不能乱花。
徐正轩也换了下了那身神秘兮兮的行头,改穿薄棉服加休闲裤,一副高冷社畜的样子。钟瑜偷偷打量了几眼,心里感叹好看的皮囊果然是让人愉悦。
见面地是个街角小广场,两棵巨大的榕树仿佛穹顶般罩下,明媚的阳光穿过细密的枝叶,模糊了下面的人的面孔。
旁边不能停车,钟瑜先行下车,徐正轩则去寻停车处。
小广场被绿化带分成三部分,交际舞、广场舞和健身球分散开来,虽然音乐迥异但好在音量都不大,大家也都遵守规定守在自己的范围内,完美实现了和平共处。
钟瑜从跳交际舞的地方穿过——因长时间摩擦石板地面变得非常光滑,刚走上去时差点儿摔倒。钟瑜看着这些悠然自得、舞步飘逸的叔叔阿姨们心想果然是熟能生巧,日复一日地跳下去再怎么有难度的场地都不在话下。
绿化带里都是低矮的灌木,边上放着好多水壶和包包,钟瑜看了眼路口,略远,然后飞起脚步跳了过去。
“哎,小心啊。”
钟瑜刚一落地一个声音就响了起来,他寻声看去,是常阿姨。
钟瑜赶紧收起刚才看热闹的样子,又整理了一下衣服——这个毛衣不应该穿的,看上去太不严肃了,都怪徐正轩。
“常阿姨,”钟瑜心里念叨着添乱的徐大夫,脚下不停地走过去打了个招呼,然后就看见五、六个阿姨跟着围了上来。
“哎哎哎,小钟同志你好,”常阿姨笑着指了指钟瑜,然后一脸自豪地看着旁边围着的老姐妹,“哎,这就是我和你们说的那个警察同志,怎么样,是不是个帅小伙儿?而且啊一点儿架子都没有,特别好讲话。”
钟瑜听见这评价心里一凉,知道这次问话少不得又要听很多有的没的了。
“嗯,阿姨们好,我是仓莲分局刑警队的钟瑜,这次……”钟瑜说着就去掏自己的警官证,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常阿姨拉住了胳膊。
“哎呀,你不用介绍了,我都和她们说过了,我们可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市民,一定配合警方工作,你放心,我们知道的都会告诉你的。”常阿姨说着把钟瑜往旁边的榕树下拉去,“咱们别站在这,来来来,坐在这里。”
钟瑜眼见着胳膊上的毛衣袖被掐出一堆褶皱,默默祈祷这衣服不要弄脏了,否则还要送出去洗。
榕树的树基被砌了一圈石头,有几处嵌了木板用来给人休息。钟瑜坐在中间,几位阿姨或坐或站地围在旁边,全都一脸喜气地看着他,那神态和打量一个可爱至极的宝宝没有差别。
“那个,这是我的证件。”尽管艰难,钟瑜还是按照规定给阿姨们出示了警官证。
顷刻间“啧啧”地赞叹声便响了起来。
“哟,小伙子真人比照片还精神呢。”
“是啊,一般这种证件照都不衬人的。”
“不过男孩子穿制服就是好看,你记不记得陆老师家的儿子?在检察院上班,本人挺普通的,结果那天我看见他穿了正装,嘿,一下子就精神了呢。”
“可不是嘛,人靠衣装这话能是白说的?”。
“哎呀,你看,才24岁,年轻,有前途。”
钟瑜憋着一副耐心又认真的样子暗里哼了一下,心想一个月4000多块钱还天天加班,无房无车无存款,敢问“前途”两字从何而来。
“常阿姨,请问你们和袁喜凰阿姨是一起跳舞的吗?”钟瑜将传了一圈的证件收了回来,心想它还没怎么被如此仔细的对待过呢。
“是,我们在一块跳舞都两年多了,很熟的。”常阿姨说道,“哎,我昨天看他家门口有鞋子,怎么,人已经放出来了吗?”
钟瑜听见这最后一句问话差点儿翻个白眼,还“放出来了”,敢情你认为进了警察局就算是“关起来了”啊?
“呃,案件还在前期收集资料阶段,不会把任何一个人随便抓起来的。”钟瑜努力管理自己的表情,笑着说道,同时板直了身子,“所以阿姨们也不用担心自己说的话会影响谁啊,你们说的信息有没有用是由我们来判断的,绝不会出现你说一句我们就跑去抓人的情况。所以请各位不要有顾虑。”
钟瑜长期应对中老年人、尤其是中老年妇女的后遗症又显现出来,尽管他坚持认为这是自己在办案过程中努力学习的结果,是为顺利问话而表演出来的技巧,可仍挡不住被方文涛等人吹捧为“天性使然的本心流露”,是“拥有使女友粉变妈粉体质的软萌甜心。”
多么可恶的捧杀,为了不出外勤真是什么恶心的话都说的出来!
一众阿姨对面前这个小警察的笑容和态度非常受用,纷纷表示理解。
“那请问,平时袁阿姨有聊过她家里的事吗?”钟瑜问道。
“怎么不聊呢?我们这些人在一起除了家长里短还能说什么?”一位姓楚的阿姨说道,“老袁说的最多的就是她儿子,说她家老大孝顺,总给她钱花。”
“所以才把房子都给儿子了呀。”
“哎,老袁是有分到三套吧,啧,两套给了儿子,一套自己住,女儿啥都没有。”
“我都跟她说了,儿子女儿都是肉,就算不一碗水端平也要差不多吧,做事不能太绝的。”
钟瑜心想果然八卦闲扯的主题不是房子就是钱,那些狗血的家庭矛盾说到底都逃不过这两点。
“不过也不能怪老袁偏心吧,她那个女儿也是不省心,听说自从结婚了就天天吵架,有时候还动手呢。”
“这我知道,我女儿和她住一个小区,就是老袁家以前的老房子那里。听说是她嫌老公没本事、赚的少,三天两头闹到社区的,附近都出了名的。”
“啊,还有家暴啊?那她女儿可够惨的。”
“害,什么啊,我一开始也以为是打老婆,后来听我女儿一说才知道是打她老公啊,连菜刀都上了,可轰动了。”
听到这里钟瑜几乎是跟着阿姨们一起睁大了眼睛——之前在队里见到周玲的时候对她的印象还可以,言谈举止什么的都挺平和的,问话时的反应都属于普通范畴,完全想不到是个一言不和就动刀的生猛主儿。而且他隐约记得周玲老公的照片,看上去和周辉差不多的身形,没想到竟然会被自己一米六左右、体力普通的老婆倾倒性的打压。
果然家庭暴力的案子还要多学习才行。
“阿姨,当时报警了吗?”钟瑜想既然都动刀了也许还报了案,那样的话就可以去找一下当时的接警记录详细了解一下。
“报什么警啊,”一位阿姨笑道,“两口子打架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要是再弄到公安局去那不更丢人?搞不好单位知道了连工作都没了。”
“就是,警察同志,你们平时工作就够忙的了,这些家长里短的小事儿就不去麻烦你了。”另一位阿姨也跟着说道。
钟瑜礼貌又不失微笑地点点头,心里想等出人命了再报警就晚了。
“哎小钟同志,你们工作真的很忙吗?是不是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总在外面跑啊?”常阿姨说着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一股菊花茶的味道飘了出来。
“嗯,是挺忙的,”钟瑜下意思识的咽了下口水,“在外面的时间比较多。”
“哟,那你总这么忙,女朋友不生气啊。”一位阿姨突然将话题转了180度,旁边一众阿姨马上领会精神跟着“是啊、是啊”地附和起来。
钟瑜知道一直以来的戏码又要上演了,刚想就着台阶回答一句“她不介意,”结果常阿姨直接给截胡了。
“他没有女朋友的,”常阿姨一脸慈爱地看着他,“上次你那个同事不是告诉我了嘛,我还想着给你介绍对象呢。”
钟瑜想冲回去掐死方文涛。
“这么帅的小伙子居然没有女朋友?哎,你们警察工作归工作,个人问题也不能耽误了呀。”
钟瑜眼见着话题要歪,赶紧抬手做了个“停”的动作:“那个,终身大事啥的不急于在这一时,咱们先聊案子呗。”
几位阿姨闻言倒也没显现出尴尬的意思,仿佛已经习惯了年轻人的这种打岔行为,纷纷点头表示理解理解,女朋友这种事三两句说不清的,等一会儿好好细聊。
钟瑜正想继续刚才“周玲暴打老公”的思路,突然发现徐正轩正站在这群阿姨的身后,脸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明显是已经听了一会儿了。
阿姨们都有通天的五感,一瞬间就察觉到了钟瑜的惊讶,齐刷刷地扭头看了过去。
徐正轩完全不受这些注目礼的影响,一心认真地盯着钟瑜——这家伙穿着自己的衣服,坐在树影里,脸上挂着笑,整个人柔软的像个毛线团,还是马海毛那种,松松软软的搁在那儿,细小的绒边飞起,完全抹去了平日里的粗糙和锐利——但凡这是个人烟稀少的地方他徐正轩都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压倒他,先堵住没事儿就冲人笑、勾人却不自知的嘴,缠住总是惹是生非的舌头,舔一遍动不动就露出来的牙齿,然后把手伸进毛衣,拉出掖在裤子里的T恤,顺着脊椎骨一路摸到小//腹,再滑到在腰上掐一把——不必太用力,但也不能太轻柔,毕竟这紧实的肌肉要花上几分力度才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身体的温度,轻重虚实之间才能体会到这个人表里不一的触感。
钟瑜看着徐正轩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恍惚间似乎还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唇,心里没来由地颤了一下。
常阿姨在脑海中搜索了一遍当时在家门口出现的警察,确定并没有见过这个人——如此鲜明的长相她是绝不会忘记的。
钟瑜干咳了一声算是提醒,然后冲徐正轩招了招手:“你车停好了?过来吧,我们刚聊没多久。”
是啊,刚开始聊介绍女朋友呢。
徐正轩暗想,也许真是报应不爽,当初逍遥快乐的日子过得太恬不知耻,结果现在栽到这么个不省心的家伙身上,以后自己是有的受了。
“这是……”,常阿姨有些犹豫地问道,她拿不准这人是什么来头。
“哦,我朋友,这里离我住的地方有点儿远,他开车送我过来的。”钟瑜不想说太多,打算敷衍过去。
“哟,那你这朋友真不错,大过年的特意开车送你过来。”一位阿姨感叹道。接着仿佛触到了什么痛点,几位阿姨先是跟着点了头,然后就不约而同地说起自己的孩子如何懒、如何冷漠等等,还说自己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让他们开车帮忙。
钟瑜听着这“字字血泪”的控诉忍不住看了看已经站在身旁的徐正轩,却发现此人一脸坦然地看着大家,好像此情此景和他无关似的。
“阿姨,刚才说到袁阿姨的女儿与她爱人有矛盾,那她与自己父母的关系怎么样?”钟瑜觉得再任由她们发散下去可能要聊到大年初五了,必须及时止损才行。
“关系也一般吧,”阿姨们果然都是头脑灵活的人,话题转移的程度堪称无缝衔接,连磕巴都不带打的,“要不怎么一个房子都没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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