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强劲的江风吹得她全身僵硬,面如死灰。
乔颖知道她复发了,于是迅速赶来南靖。
没人知道是什么再次诱发了病因。
在外人看来,她过的是衣食无忧的阔太生活,老公能干、公婆明理、孩子听话,钱有人赚活儿有人干,什么心都不用操——这样还能抑郁?作吧。
“我姐姐性格很开朗,除了偶尔会抱怨下小孩子学习上的事情,几乎没听她说过什么负能量的话,可是,哪个家长不这样啊?当年她生病的时候我就问她,是哪里不开心吗?她说不知道,就是想死,”乔颖说着哽咽起来,“这次我也问过她,结果还是那句话,没有原因的,就是想死。”
丁淼站起来出去了,不一会儿又进来,拿着一包纸巾。
钟瑜看了看她,小姑娘少有的严肃脸。
“这次为什么没跟着出去呢?”钟瑜等她平复一些了,问道。
显然是触到了伤心处,乔琪再次哭了起来:“本来我是要跟着的,但她说只是去对面的公园走走,很快就会回来的。而且前两天我感冒了,实在是不想动,就没坚持。”
说到这里乔颖再次掩面而泣,悔恨之意溢于言表。
虽然没一起出去,但乔颖的警觉性还是有的,半小时后她给乔琪打了电话问在哪里,回答说还在公园,一会儿去买点儿面包就回家。
之后,乔颖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她赶紧起来去乔琪的房间——人不在。
马上打电话——无人接听。
那一刻,她知道出事了。
乔颖想马上通知在外地办事的姚瑞,但临拨号之前又改变了主意——她想自己先去找找,如果冒然打电话,姚瑞一定会马上赶回来,万一是虚惊一场岂不是白白折腾。
于是她让保姆要留在家里陪小孩子,和大孩子一起出去找找。
先在小区找了一圈,没有。再去外面的公园——已经关门了,两个人又把公园门卫保安叫了起来,说明了情况,三个人在公园找了一圈,没有。两人又打车去了上次出事的浦港大桥,无果,不甘心,后跑去了另外两座跨江桥,都没有。这几趟下来天都快亮了,没办法,只能告诉了姚瑞,同时报了警。
“我就应该第一时间报警的,”乔颖哭着说,“早一点儿报警就能早点儿看监控,说不定那时候她还没跳河呢,都怪我……。”
丁淼抽了下鼻子,闷声安慰着:“和你没关系,法医鉴定死定时间是10点到12点之间,你再怎么神速也来不及的。她跳下去的地方一点儿挣扎的痕迹都没有,可以说是一心求死了。”
钟瑜轻轻咳嗽了一下,示意丁淼不可以说太多。
“不不不,我应该陪着她的,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乔颖哭着摇头,肩头抖得厉害,语调都走音了。
每个人都在怨自己的疏忽,但对那个连死都不怕的人来说,别人、自己,怨谁、怪谁,都不重要了,跳下去,解脱了。
结束对乔颖的问话已临近1点,若不是中间丁淼偷偷地塞给他一块巧克力估计现在饿得连泡面的力气都没有了。钟瑜觉得自己可能是老了,变得特别不扛饿,明明早上吃了三个包子一个煎蛋,还喝了牛奶,怎么不到12点就饿得眼冒金星?
“你是在刺激我吧?”徐正轩躺在值班室的床上昏昏欲睡,对着电话一边发牢骚一边嗦面条的钟瑜叹道,“哪个老年人有你那么好的胃口?老年人应该像我这样中午要睡觉的。”
“难道我青春期还没过?”钟瑜觉得徐大夫说的也有道理,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照他这个饭量是有点儿这个意思。
“年轻真好啊,能吃能睡能要。”徐正轩最后还是忍不住撩了他一下。
然后听见对面“嘶”地一声,似乎是烫到了。
“你小点儿声!”钟瑜立刻抬头看向正对着自己、也在吸溜面条的丁淼,好在小姑娘啥反应都没有,插着耳机手机看得投入。
“我什么时候……那样了?”钟瑜气急地小声辩解道。
徐正轩心想你是没说,可那腰都快摇成拨浪鼓了,他还不明白吗?
“行行行,你没要,我要,行了吗?”徐正轩笑道,知道他在外面脸皮薄,也不再逗他了。
钟瑜知道他要休息,又说了两句便挂了电话。
丁淼瞥见钟瑜放下了手机,于是悄悄地调大了耳机音量,开始给闺蜜发微信:今天又被我的帅师兄塞狗粮了,看来他和他的医生男友生活很“性”福啊……。
保姆赖萍萍,48岁,自乔琪与姚瑞结婚就在他家干活,到现在已经十多年了,可以说对乔琪与姚瑞的婚姻关系以及双方各自的家庭情况都比较了解。
据她所说,乔琪与姚瑞的夫妻关系一直都比较融洽,虽谈不上有多恩爱但也没有大的纷争,偶尔一些小矛盾也多是围绕孩子教育、接济亲友、投资方向等,因为姚家的经济条件一直都不错,所以就算争吵很多时候也不在于钱的多少,而是别的什么原因。至于双方父母,因为各自还有其他子女,倒是很少到南靖来。
钟瑜故做随意地问了一嘴乔颖与姚瑞的关系——不能正式的问,怕保姆起疑心。
“嗯,挺好的,”赖萍萍倒是回答得挺快,“小姨很少来的,她很忙,自己开一个大酒楼,要不是这次小琪生病,她也不会丢下生意不管的。”
她说姚瑞经常在外面出差、开会,在家里的时间不长,如果回来,也是弄电脑或者看手机,要不就是带着孩子出去吃吃玩玩。
赖萍萍又说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像想到了什么,停下来看着两人。
钟瑜一阵紧张,以为她想到了什么关键事情。
“警察同志,你们是不是想问我大姚有没有出轨吧。”赖萍萍试探地问道。
钟瑜心想不愧是做保姆的,察言观色的能力就是强。
“家庭和社会关系是调查的必备步骤,你不用特意问这些,知道什么说什么就行了,但是不要讲没有真凭实据的东西,尤其是自己主观臆想和猜测的,不利于案件的侦破。”钟瑜严肃地说道。
赖萍萍连连点头,表示至少在家里是看不出异常来,不管是乔琪还是姚瑞,她都没听过这方面的事情,言外之意是出了家门的事她就不清楚了。
看得出来姚家是比较沉闷的。姚瑞长期忙于公司经营,大儿子自初中起便读寄宿学校,双方父母兄弟也很少往来,朋友也寥寥无几,基本上只有乔琪、小儿子和保姆生活在一起,非常简单。
后来又问了一些常规问题,钟瑜发现保姆开始频频看手表。
“你有急事?”钟瑜问道。
“是,”赖萍萍点头道,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今天老大过生日,大家都在饭店了,我也要赶过去照顾老二嘛,虽然他外公外婆也在,可我还是不太放心。”
☆、第四十九章
“过生日?”丁淼的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意味。
其实钟瑜听到这个理由也非常震惊,乔琪还在法医处的冷柜里躺着,这家人居然还有心情去给小孩子过生日?这是什么奇葩操作?就算不悲痛欲绝到寝食难安,可把酒言欢是不是也太过分了?怎么能有心情坐下来吃山珍海味呢?丈夫失去了妻子、父母失去了女儿、孩子失去了母亲、妹妹失去了姐姐,这个人永远不会和他们坐一起了,他们能咽得下去?
钟瑜很想表达自己的不解,甚至愤怒,但他还是忍住了。每个人、每个家庭有自己的处世方式,就像自己一直避免提及、听到关于母亲的事一样,局外人又有什么资格去质疑、甚至批判?
除了案子,他对他们毫不知情,也毫无关系。
晚上几个人在一起碰头讨论案子时说起过生日的事,方文涛的反应就直接多了:“说真的,要不是各方面的证据都表明乔琪是自杀,就冲他们全家还有心思去饭店过生日这一个事儿,我都要怀疑她是被合谋害死的了。”
“你小点儿声,”小郭说着向门口张望了一会儿,“让刘副听见了又要骂人了。”
钟瑜也跟着点头表示所言极是,可不想听刘桐借机长篇大论地教育人。
方文涛和小郭今天主要是对姚瑞进行询问,看得出来这是一个一心扑在工作、对家庭生活不太上心的男人,关于乔琪、孩子、父母等很多事情都表示茫然,说的最多的就是“不知道”,而且从对他公司的调查来看他也确实非常忙碌、非常辛苦,是个事业心极强的人。
至少个人生活方面没查出什么问题,朋友同事普遍反应较好,没有不良嗜好,也没听过什么绯闻。
“虽然很多案子都会牵扯男女关系,但如果确实没查到我们也不能一味地揣测人家,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三心二意的,对吧。”小郭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个苹果,一边吃一边说道。
“比如我,是吧,”方文涛转头看向钟瑜,“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知道此生非你莫属了,这么多年了,一心一意。”
钟瑜“呵呵”一笑:“是啊,哪怕你结婚了,我依然是你唯一的祸害对象。”
“这话说的,不是你难道是我老婆不成?”方文涛一副欠揍的模样。
丁淼看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尴尬癌都要犯了,心里想也不知道那个帅医生看上师兄哪一点了,脑子和心智看上去都不太正常,除了脸——哦,懂了,颜狗。
后面除了找姚瑞、乔颖、保姆又问了些问题外,还和两个孩子聊了一些,因为是未成年人,所以还要家长陪着。
大儿子可能是因为处在青春期的缘故,全程不怎么讲话,也看不出悲伤的神情,问什么答什么,多了一句话也没有,有时候甚至要姚瑞提醒他注意态度才能给个反应,看得出对问话很抗拒。
丁淼抱怨这小子没良心,被林队知道后批评了一顿,告诉她没人会对自己母亲的死无动于衷的,尤其这位母亲还非常尽职尽责地照顾关爱着他,不说不问不哭不代表心里不想,这种伤痛会沉积在他心里一辈子,尽管他不会对任何人说,但并不代表他不在意,外人不要对一时的表现妄下结论。
钟瑜怀疑林队事前对自己的家庭情况做过调查。
小儿子则一副还不太了解的样子,坐在椅子上没有安静的时候,时不时地还要吃点儿小零食,期间还问了保姆两次他妈妈什么时候回家,他特别想她,说为什么爸爸不给妈妈发微信、打电话,听得钟瑜眼泪差点流出来。
因为事实清晰、证据确凿,很快就结案了。后面陆陆续续听说乔琪的父母先是要求姚瑞赔偿500万,被拒绝后又提出不赔偿钱也可以,但要娶乔颖为妻,理由是两个孩子跟着后妈不放心,正好乔颖也没对象……
但所有的传闻都没有一件事令钟瑜难受不已:
最终,小儿子在殡仪馆见到了乔琪的遗体,大哭:原来妈妈死了啊!
是的,妈妈死了。
不是不回家,不是不要你们,只是她受不了自己了,永远地跑掉了。
这个案子本来就是在戳钟瑜的伤疤,如今再听到孩子来了这么一句,搞得钟瑜连饭都吃不进去了,心情差到极点,干劲儿全无。方文涛也注意到钟瑜情绪不高,知道案子多多少少还是影响到他了,就张罗着晚上几个人一起吃饭,他请客。
正好徐正轩值夜班,钟瑜也不想一个人呆着。
于是方文涛、钟瑜、丁淼、小郭,还有不请自来的冯因,一行五人杀去了自助烤肉,吃到快9点才结束。
钟瑜饱餐了一顿大肉,又和朋友们胡乱侃了一通,心情总算是好了些。
回家后一进门就看见桌子上放着个快递盒子,包装还没拆,钟瑜上前看了看,收件人是徐正轩,物品一栏写着“鞋”。
钟瑜好奇心大起,拿起来晃了晃——不沉,应该不是皮鞋。
想了想,拿起手机给他发微信。
——你买鞋了?
——给你的。
钟瑜吓一跳,赶紧电话打了过去。
“吃完了?”徐正轩温柔的声音传过来,像一块热毛巾,暖乎乎的。
“嗯,超好吃,改天咱们去一次。”钟瑜回味起烤肉,觉得齿间都是焦香。
“行,周天就去。”徐正轩对钟瑜关于吃的提议从来都是有求必应。
“为什么送我鞋?”钟瑜突然想起打电话的目的。
“怎么能是送呢?给男朋友买东西不是应该的吗?”徐正轩觉得有必要扭转一下钟瑜的思维,别总是分那么清,“我看见了,觉得好看,适合你,就买了,不需要别的理由。这就和我们逛街时看见星巴克你就会问我想喝什么是一样的,看到了,想到了,就买了。”
钟瑜一时语塞,觉得正确到无法反驳。
“快去试试,哎,换成视频,我也想看。”
钟瑜无奈,只得切换视频。
镜头里出现徐正轩满脸期待的神情。
钟瑜打开包装盒,原来是一双耐克运动鞋。
“怎么样?喜欢吗?”徐正轩迫不急待地想知道钟瑜的反应,“本来想买AJ的,但觉得你经常在外面跑来跑去的,板鞋没有运动鞋舒服。”
钟瑜没马上试穿,而是拎着鞋站在桌边,愣愣地看着手机。
“怎么了?”徐正轩见他不说话,一时有点儿不知所措。
钟瑜抽了下鼻子,然后低声说道:“没事儿,就……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徐正轩明白了,这家伙是被感动到了,又不好意思说,半天憋出这么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来。
“夜班啊,你知道的,最快也要明天上午才能到家。”徐正轩眼看着钟瑜又变回了软萌兔子,只恨不能立刻飞到他身边抱在怀里好好揉上一番。
钟瑜也知道自己有些矫情了,“嗯嗯”地应了两声,才去试鞋。
大小、颜色,软硬都非常合适。
徐正轩让他明天就穿着,钟瑜说不行,还是等周六参加沈天明和李亚真的订婚宴时再穿吧,这么新,正好配新买的衣服。
两人对着手机又腻歪了一会儿,听见护士叫诊才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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