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斜直愣愣坐在原地,感觉说话都有些困难:“你以前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盛愿低声回答:“你总说有一股墨水的味道。”
“对不起盛愿,我会努力想起来的。”桐斜声音嘶哑。
桐斜没有以前的记忆,做不到感同身受,可只是作为旁观者就感到触目惊心,当时的盛愿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发现楚徊为了救他生死不明的时候,会有多么痛苦?
绝望、自责、内疚、悔恨……足够把一个人戳的千疮百孔。
“对不起,”桐斜又喃喃地说了一遍,“我不该忘了你的。”
盛愿听他说对自己说“对不起”,瞬间从五脏六腑浮起极度苦涩酸楚的味道,直上舌根,甚至让他的整个口腔都麻木地说不出话来。
许久他才艰难地开口:“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是我一直在拖累你,不要对我说对不起。”
“所以在发现我失忆之后,你就想顺水推舟,让我彻底脱离Gen的掌控,而你替我留在了那里。”桐斜终于理清了前因后果,一时间除了心疼之外什么感觉都没有,“……所以我才会有身为‘桐斜’自由快活的三年。”
“不是,”盛愿低声解释道:“在手术成功之后,你对Gen的价值就不再是‘行动组长’,而是‘A001’,我不想看到你被他们当做实验对象观察、研究……也不会让那种事发生。”
他们两个都甘愿为了对方付出弥足珍贵的一切,时光、生命、或者自由。
桐斜心尖滚烫,忍不住伸手捧着他的脸:“那么我们以前的故事,你现在可以说给我听了吗?”
盛愿坐到他的身边,跟他一起靠在墙上,声音非常低沉柔和:“你想从哪里开始听?”
桐斜毫不犹豫道:“从我们认识的时候。”
盛愿认真回想了片刻:“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应该是,‘就你这小胳膊小腿,还想往哪儿跑?’。”
桐斜:“………”“这句不算!”
盛愿用一晚上的时间跟桐斜讲了他们从前的故事,从他们两个人相见、对立,到后来的假戏真做,再到深情刻骨,最后是肝肠寸断的三年分离。
桐斜听完没来得及发表任何感言就困的睡过去了,他的脖颈抵在盛愿的臂弯里,一条手臂搭在他的腰间,微张的嘴唇贴在胸膛上,那是一个异常亲昵甚至依赖眷恋的姿势。
盛愿知道自己再不能回头了。
楚徊像是一个分外诱人的果实、一株有着致命吸引力的罂-粟花,在盛愿的心里野火般疯长,他能连根拔起地戒掉一次,可再也戒不掉第二次了。
于是他慢慢低下头,在桐斜乌黑柔软的发间吻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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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斜过来的太匆忙,带着小狼和几件衣服就跑到盛愿家了,平时的日用品都没怎么准备,出门的时候领夹戴的是盛愿的。
他不远万里跑到医馆,在落地大镜子面前“孤芳自赏”了半天。
桐斜转过身,问:“好看吗?”
医生:“………”
这真的是那个坚持认为“长得好看的都是花瓶”、“皮囊乃身外之物”的没有感情的桐斜吗?!
医生简直要落泪:“你要去约会…不…相亲了是吗,你终于告别单身狗组织了吗!”
桐斜冷冷地盯着他,带着十万伏特的杀气。
“好看!绝美!”医生瞬间改口由衷赞叹:“看一眼六亲不认,看两眼人畜不分,看三眼为你痴为你狂为你咣咣砸大墙!”
桐斜忍无可忍:“我是说这个领夹好看吗!”
医生马上赞不绝口:“举世无双!”
桐斜的脸色这才好转,自言自语似的说:“我也觉得好看。”
医生听了这话,眼神诡异地看着他:能让桐斜这么有“少女情怀”的人,除了盛愿还有谁?
医生的三观屡次“缝缝补补”,又能顶三年,他喃喃道:“妈呀,我对双A的力量一无所知……”
“对了,中午一起吃饭?”医生好久没跟桐斜出去搓一顿好的了。
“今天不行,盛愿说中午过来接我,下午好像有事。”桐斜说:“以后再说吧。”
医生一听顿时含泪控诉:“你这个有了新欢忘了旧爱的负心汉!我们三年的交情,你跟盛愿那个小白脸才认识几天!这就开始进行插队这种不平等待遇了!”
桐斜不以为然地反驳:“我跟盛愿十年前就认识了,怎么排都排不上你,一边去。”
医生平均每天差不多升起十次跟桐斜划地绝交的念头,差点就要跟他割袍断义,但是想到桐斜不用凭本事打一辈子光棍了,还是决定深明大义地忍了。
十一点半左右的时候,盛愿果然来医馆接人了。
医生的目光忍不住频频在他身上打量——这个盛愿真的没长一副狐狸精的小白脸,怎么就把桐斜迷的神魂颠倒的?
顶多就是个高腿长,长相斯文俊美,桃花眼有点好看罢了。
盛愿开车回家,亲自下厨给桐斜做饭。桐斜感觉盛愿简直不能再好了,好像就没有他不会的东西、没有他做不成的事,所有能体现在“人”身上的优点都能在盛愿的身上找寻到。
温柔强大、内敛谦卑,四讲五美、十项全能。
盛愿炒了一盘小青笋,炖了豆腐海蛎,还红烧了一条刀鱼,桐斜同志作为凭借一己之力养活方圆十里外卖小哥的厨房天敌,感觉非常自惭形秽。
这顿丰盛的午饭接近尾声,盛愿给他倒了一杯温水,说:“下午带你见一个人。”
桐斜动作一顿:“谁?”
盛愿轻声道:“西利。Gen的决策总长,以前是你的同事。”
桐斜忽然有些微妙的心虚,盛愿还不知道他跟西利已经“双方会晤”过一次了,万一到时候西利不肯陪他演戏,把他们两个人早就暗搓搓地见过面了的事抖露给盛愿怎么办?
盛愿肯定又要不高兴。
——不知道为什么,桐斜感觉自己莫名留有点“怕”盛愿,虽然盛愿打不过他也骂不过他,但是每次盛愿用黑沉沉的眼神、面无表情的表情、一言不发盯着他的时候,桐斜就感到一阵没由来的气短,一米八的气势一下就萎了。
也不知道楚徊是不是跟他一个德行。
桐斜吞了下唾沫,若无其事道:“好的。”
第二十六章 “……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盛愿不知道桐斜活蹦乱跳的小心思——他足够了解楚徊, 但对桐斜的认知却非常浅薄。
因为桐斜跟楚徊是不一样的。
桐斜没有关于过往的任何记忆,完全忘记了他背负的执念与血誓,这三年活的没心没肺, 看着高冷的像模像样,其实性格要比楚徊要开朗许多。
而楚徊的骨血都泡在深刻的仇恨里, 他沉重扛在肩上的、刻在心里难以释怀的, 太多太多了,连难得一见的微笑都显得勉强。
有时候盛愿甚至想,如果桐斜一辈子都记不起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起码他过的自在快活。
但桐斜本人明显不是这个意思,他一如楚徊那样独立而强势, 身体里住着一个直立坚韧的灵魂,哪怕前路满是风霜也悍然前往,并不需要谁特意来呵护、怜悯他。
盛愿起身收起盘子, 又对桐斜说:“西利不是什么好人, 你们以前的关系非常僵硬, 见了面认识他是谁就好了, 不用跟他多说什么。”
既然桐斜执意要和他在一起生活,跟西利接触在所难免,与其以后闹到针锋相对的地步,不如先让两个人见一面, 起码给桐斜一个心理准备, 不至于措手不及。
——虽然桐斜此Alpha胆大包天,并不需要这个“心理准备”。
桐斜表面上镇定从容地“嗯”了一声, 不动声色转移话题道:“我以前在Gen都做什么?”
“……没什么,跟我现在做的差不多。”盛愿说。
这句话让桐斜瞬间想起了西利对他说的“盛愿在阴暗处变成了你的样子”, 从昨天晚上盛愿跟他讲的“童话故事”里,桐斜知道盛愿曾经的性格是怎样的。
这三年盛愿的生活是不是让人绝望的暗无天日?他一个人在Gen是怎么独自生活的?
可盛愿以前分明是个爱憎清楚的人。
桐斜不是傻子,他知道盛愿肯定还隐瞒了他什么,可盛愿不肯说,桐斜不愿意也舍不得再逼他了。
盛愿恐怕一直困在楚徊险些为他丧命的魔障阴影中没能走出去,他想“报答”恋人的救命之恩。
可楚徊在进行手术的时候,恐怕从来没想让盛愿还他什么。
想到这里,桐斜的心头顿时蒸起千般百种滋味,好像有个熬人的蒸锅在他心上慢慢地烤,他用分外柔和的目光注视着盛愿,低声开口:“虽然现在我还没有资格站在楚徊的立场上跟你说话,但是楚徊为你做的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的,也愿意一个人承担所有后果,你没有必要觉得欠我什么。”
“我不是觉得亏欠你什么。”盛愿垂眸静静地回答。
我只是想看你好,不愿意你被当做小白鼠一样的实验品。
虽然后面一句话没说出口,但桐斜意外地听懂了他这句话的意思,刹那间体会到了抓心挠肝的感觉——如果摇晃一下脑浆就能让他恢复记忆,桐斜简直恨不能把自己塞进强力滚筒洗衣机里。
“……我可以抱一下你吗?”桐斜轻声问。
盛愿不可能拒绝他的要求。
于是桐斜上前一步,伸出双手抱住他,鼻尖轻轻贴在盛愿的颈侧,近距离闻着他身上的Alpha香味。
桐斜感觉这个冷冷清清的味道其实更适合盛愿,他忍不住心想:“本人以前可真是够正人君子的,三年时间居然都没睡了他。”
真·正人君子盛愿被他这么格外珍重地一抱,从腰往下都开始麻了,垂在腿边的双手动也不敢动。
楚徊是他三年来一直放在心里的人,盛愿本来都做好了“至死不见”的准备,他将这个易碎的珍宝小心翼翼地珍藏着,不让别人看、也不给自己看,至于“长相厮守”完全是梦里的奢望,没想到有一天美梦成真,居然能光明正大地拥有这个人,盛愿忽然就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不知该捧在心上还是含在嘴里,总觉得对他还不够好似的。
桐斜抱了他几秒钟就松开了手,短暂到没有任何旖旎的触感,只有安抚心疼的意味。
——桐斜在这件事上想的很明白,盛愿是楚徊的人,而不是他桐斜的,在他没有恢复记忆之前,任何对盛愿的非分之想都是耍流氓,所以必须适可而止。
……至于他什么时候才能想起从前,桐斜心里也没谱,最坏也不过永远陪在他身边了。
桐斜轻舒一口气:“我们什么时候走?”
盛愿问:“你不休息一下吗?”
“不用,今天上午也没干什么,”桐斜一边说着,熟门熟路地走到卧室打开衣柜,拿了一件盛愿的风衣外套,伸手套到了身上:“走吧。”
桐斜不知道什么毛病,长裤总是当九分裤穿,把裤腿挽上去露着一双雪白光|裸的脚踝,看着就冷,他在门口换鞋的时候,盛愿看见他又挽裤腿,就蹲下|身去低头给他把裤腿放下来,袜子稍微往上提了一下。
——这简直比蹲下系鞋带还要让人受不了,桐斜的喉结不由自主地滚了滚,非常自觉地把围脖套到了脖子上。
这时天上又下起了小雪,绵绵柳絮似的呼呼飘了满地,但是他们的头顶上居然还有太阳,桐斜感觉整个人都暖洋洋的,他坐在副驾上,转头看着盛愿无可挑剔的侧脸,忽然道:“盛愿,当时你把我扔在医馆门口的时候,你就没想过,万一我这三年跟别人好了,我们以后怎么办吗?”
盛愿握着方向盘的手轻轻紧了紧:“想过。”
事实上他不止一次地想过桐斜或许会选择跟另外一个人在一起,想过是男是女、Alpha还是Omega,时常夜不成眠,可只要楚徊能觉得开心自由,那么跟谁就不重要了。
盛愿一直是这样的人,喜欢一个人也是热烈、隐忍而克制,他对楚徊的爱完完全全地压过了对他的占有欲,只要楚徊一生快乐安稳,没有什么是他不能放手的。
……真的没有什么。
但是此时此刻的桐斜简直不敢想那种心惊肉跳的可能性,他一无所知地跟别人百年好合,而盛愿一个人孤独终老,想一想就叫人难过。
“我一直没喜欢上什么人,也没跟谁在一起过,”桐斜双眼平视前方,话音清晰地说:“可能是在等你出现吧。”
就连一向不长眼的命运都让他们再次相见了。
这句话杀伤力巨大,盛愿一时无话可说——他本来就是不擅长表达感情的人,这三年的时间更是愈发沉默,大多时候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可如果能把他的喜欢化作某种实质,那就要撑的天崩地裂,区区一个地球可能装不太下。
桐斜觉得自己现在有点传说中的“恋爱脑”,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楚徊”潜意识的影响,他对盛愿的好感似乎是从内而外无法控制散发出来的——这直接导致了他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喜欢上了这个人。
还是个Alpha。想想就不可思议。
可是话又说回来,如果他没跟盛愿走到一起,那简直是遗憾到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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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斜跟着盛愿“二进宫”,对基地里面弯弯绕绕的路线就熟练多了,对路上跟盛愿打招呼的员工也见怪不怪,也懒得抬眼搭理。
他跟盛愿走到今天这一步,没有一个坏人是无辜的。
在知道了他跟盛愿的曾经之后,桐斜再看面前的地下基地,那感觉就跟第一次明显不一样了——他现在觉得脚下每一块地板缝都透着两个人以往的浓情蜜意,明明灭灭的幽幽蓝光闪烁着一段又一段甜腻隐秘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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