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本尊高兴。”
“……”让人完全无法反驳的理由。
叶墨凡周身的寒气更重了。陶画尊主动揽下破坏宫家老祖所设结界救人的任务,现在对方站在这儿,却未见应该已被救出的人。
“宫灵烟人在何处?”叶墨凡质疑。
“安然无恙,本尊已经见到她。”陶风云运筹帷幄道。他手里只差一把羽扇,就能冒充诸葛军师了。
“不过你暂时见不到她本人。”
“什么意思?”叶墨凡冷道。
陶风云笑了,他眼神高深莫测。
笑得很欠揍。
……
宫府议事大厅,宫烁望着叶墨凡匆匆离开的背影没有阻止。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不过这场不在他们计划中的烟花,未让他流露出任何情绪上的破绽。
他稳住内心,没掩饰对这场突如其来烟花的疑惑,低声道:“叶墨凡今日到访,起先态度不佳,说事关宫家颜面。原以为会旁生枝节,他却走得匆忙。”
二品画君宫焰也因为叶墨凡的突然离开,心中有一堆疑惑未解。却不是想要深究叶墨凡,而是对宫婉消失百年这件事,本身的疑问。
他低头看了一眼躺在棺材里的女人,容貌尽毁,都是陈年旧伤,让人不忍再看第二眼。他不免嘀咕道:“她当年失踪究竟发生什么?是谁对她这么残忍,要毁了她的容貌?对一位女子珍之又珍的面容下此毒手,是何种深仇大恨?”
答案昭然若揭。所以宫焰愤愤看向宫家老祖。
宫焕颜面无表情,连声音都不近人情,“本尊知道当年宫婉失踪,你们当着吾面不说,背地里都传是吾杀了她。哈,谁知道她活的比那些背后嚼舌根的人还要长久?以一个修为低微的画师而言,活到一百六十来岁,也算是喜丧吧?”
她无情讥讽道:“如今还有人觉得是本尊当年杀了她吗?她没死在吾手上,这个结果,看来也不错?”
在场的人都缄默。当年直接死去,或是面目全非苟延残喘至今,到底哪种选项更折磨宫婉。
众人的失声,让宫家老祖放声大笑。“宫婉呀宫婉,你的人生究竟发生了什么?”
宫焰握着拳头道:“叶墨凡若不是走的匆忙,以他先前的态度,恐怕就是来揭露当年的事。”
宫烁连忙阻止。
“人已离开,不要妄加揣测。”宫烁为对方捏一把冷汗,他可不希望宫家他最器重的高手,死于内耗,因为激怒老祖宗而丧命。他圆场道:“千面幻姬裘婉迟,是前谷主阎鸿的女人,百年来常伴对方身边。她的资料,我知晓一些,却没想到她会是宫婉。”
宫家老祖冷笑道:“阎鸿独宠的千面夫人,可谓是风光无限。本尊亦没有想到,她就是宫婉。”
她眼中满是讽刺,“当年对顾有枝痴缠,不惜抢本尊未婚夫,吾还是太小看她了。阎画尊是近圣人,攀上这条高枝,顾有枝区区一名画君,根本无法与其相比。若她真是宫婉,选择阎画尊而舍弃有枝君,不告而别,也在常理之中。”
但这根本无法解释,为何宫婉脸上有这么多伤!
见前人被这么诋毁,宫焰心里已经认定,就是老祖当年将宫婉折磨成这样,却苦于死无对证。一股怒气直冲脑门。
“我也是画君。”宫焰自嘲道,“区区画君,比不得画尊风光,入不得人眼。老祖不必向我解释宫婉失踪后有多风光,我只看到她现在模样。”
“宫焰,本尊同你交谈,并非因你是天下谁人不识的焰君,而是因你姓宫。不然哪里容得你在本尊面前放肆半个字?”
“本君受教了。老祖的话,我会时时记得,提醒自己姓宫,才有幸能在堂堂画尊面前,说得上只字片语。”
“世伯……咳咳咳,老祖宗——”宫烁觉得自己内伤加重了。毕竟刚才在场三方力量对抗,他被殃及池鱼。
宫烁以自身的不适,打破剑拔弩张的气氛。他缓缓走到棺材前,将棺盖推回原位,让躺在里面,脸上伤疤横七竖八,以至于面目全非的尸体,重新被封在黑暗中。
“既有叶墨凡证明身份,又有胎记为证,这位的身份不会有错。”宫烁压抑咳嗽,淡淡道,“叶墨凡虽有围杀阎画尊的嫌疑,不过如今他已是众画尊承认的幽幻谷谷主,位子得来的名正言顺。他用阴沉木棺材收敛宫家先人尸骨,可见对其上心。我等就算不买账,也不可轻易树敌,无端招惹幽幻谷。”
宫家老祖冷道:“依你之见,想要如何?”
宫烁平视对方眼睛,眸子深处跳动着火焰,语气坚决道:“厚葬宫婉。”
宫家老祖眼神闪过厌恶,却未当场发作,而是难得的通情达理道:“既然家主已经决定,就按家主的意思来。这种小事,本尊便不过问了。”
小事?的确对宫画尊而言,家族中一名弱女子的死,无足挂齿,哪怕造成对方痛苦百年的元凶正是她。
宫婉活着时,不回来是对的。难道宫婉就不想念家人,不想回家吗?只是宫焕颜能杀死她一次,就能杀死她第二次。若真被阎鸿视若珍宝,专宠百年,就不会至今连个名分都没给,隐姓埋名有家归不得了。
为一个女人同宫画尊恶交,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故事,对于阎鸿那样的枭雄,绝不会发生。
宫烁和宫焰心里,都因宫家老祖轻描淡写的话百味杂陈。
区区小事!人命在对方眼中何其廉价?哪怕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宫焰想的是棺木里正躺着的人,而宫烁想到了自家妹妹宫灵烟,
他沉重道:“宫婉葬入族中墓园一事,我会好好操办。”
宫家老祖摇头道:“此事交给焰君。宫婉是他一脉的族人,有他操持,理应更加尽心。”
画君宫焰被突然点名,身子一震。听闻是这件事,心情虽然微妙,却按捺下诧异,欣然接受道:“遵命。”
宫家老祖颌首,锐利的目光直扫宫烁,冷道:“家族公事谈完了,宫烁,现在本尊有私事找你。”
“……”宫烁已预想到对方要说什么,眼神平静无畏。只要宫灵烟脱险,他现在还是在位当家的家主,对方至少不会杀了他。
见宫烁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宫家老祖冷哼道:“前几日受的那顿家法,伤势恢复如何?”
宫烁轻抿嘴唇道:“伤犹在。”
“见你这幅摸样,本尊竟不知道是打重了,还是轻了。”宫家老祖眼底透出那么一丝不怀好意道,“本尊要回住处,你且同行。这么久没探望灵烟,你这做哥哥的想她,也实属正常。”
宫烁脸上没有欣喜,满心防备道:“老祖宗这是要……”
“让你们兄妹见上一面,免得说本尊不近人情。”宫家老祖的话语停顿了一下,追加道:“若灵烟还留在原地的话。”
宫烁眼神随着对方的话一闪。
该来的逃不掉,那场不合时宜的烟花,让老祖宗怀疑他了。
宫烁步伐越发沉重,接近宫灵烟闭关之所,他觉得背上的鞭伤开始疼了。
宫家老祖嫌他走得慢,催促道:“难道你不想见灵烟。”
宫烁此刻心中反而不那么忐忑了。他加快步伐,在遇上那层上次未能突破的结界时,因为得到宫家老祖的首肯,顺利穿过去。而后……他见到了那道朝思暮想,却绝不应该在此时此刻出现的身影。
“灵烟!”宫烁脸色变白。
“哥哥!”宫灵烟见到他同样意外,满面笑容迎上来。“哥哥你怎么来啦?”
宫灵烟开心地抓住了宫烁的手,属于真人的体温热度,就这么通过接触传递过去,证实她不是一道由画作激活的幻影。
为何?宫烁的心乱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借画一用
风云府主不可信!
为何宫灵烟没离开?
不光宫烁震惊, 连宫家老祖也深感意外。难道自己误会宫烁了?
以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兄妹两人此刻紧紧握在一起的手。她上前不动声色将两人分开,摸了摸宫灵烟的脑袋,就像一名关爱晚辈的慈祥长者。
掌心传来少女柔顺头发的触感, 宫灵烟呼吸时带出的热气, 也在证实这是一个大活人, 而非有人试图以幻影欺骗她。
宫家老祖又仔细打量少女的容貌, 当年与宫婉不睦, 她对画皮之术有一定的辨析能力。手指蹭过宫灵烟的眉心, 假装为对方擦去无意中沾上的灰尘, 实际上是试图消除画皮之术。
不过什么都没有发生。
眼前的宫灵烟外貌毫无破绽, 甚至连表情也是那种根本没反应过来她在对方身上试探什么的单纯迟钝。
宫家老祖彻底定心了。
她将审视的目光转到宫烁身上。虽然对方自始至终未露出什么破绽, 被她推开后发白的脸色,还是勾起她心底的一丝狐疑。
不过很快,宫灵烟的话打消了她的疑虑。
“哥哥, 是不是碰到你伤口了?”宫灵烟关心道。
“没有,我已经好了。”宫烁勉强扯了扯嘴角, 想要露出一丝笑容。奈何他多年冷淡面容,身上又因伤势不舒服, 让这个笑容极其勉强, 在妹妹面前伪装显得很失败。
这哪里是好了的样子?宫灵烟嘟嘴。
宫烁今日所穿的素色衣服, 袖口周围镶嵌一圈绣有花纹的红边。此刻他抬手的下意识止咳动作,让袖口处沾染的一块与周围不一致色调的暗红, 就被旁人捕捉到视线中。
“哥哥, 你又受伤了!”宫灵烟反应过来。就算她再迟缓也明白, 这袖口的血迹是新染上的。
“难道是叶墨凡?哥哥跟他交手了?”宫灵烟联想到刚才叶墨凡的来访,猜测道, “枉我还以为他是好人!”枉她还崇拜过对方离经叛道活得肆意潇洒呢!少女表示不开心了。
“没有,叶画君并非坏人。”宫烁扯动嘴角道,这次的笑容多了一分温柔。
宫灵烟见状,安静下来不再抱怨了。
宫家老祖受到提点,才恍然想起宫烁刚才卷入三方暗斗中受伤了。叶墨凡与她的实力差距根本伤不到她,可是宫烁只是一名画家。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这位年轻的家主一向倔强,一直强忍着不出声,难怪脸色不好。
既然宫灵烟还留在这儿,宫家老祖觉得自己误会了。可就算证实她对宫烁的怀疑是自己多心了,依旧没有给对方好脸色。
她催促道:“灵烟还需闭关巩固境界,你们有什么话现在说。”
宫灵烟不知人心险恶,见到哥哥只顾着开心,这才想起不能厚此薄彼冷落了长辈,她笑道:“老祖宗怎会突然改变主意?不是不让哥哥来吗?”
“本尊何时不让了?”宫家老祖冷哼一声,既然已经松口让他们兄妹见面,她没必要继续当面做恶人。“宫烁,灵烟求本尊转交一瓶伤药给你。吾琢磨着,你兄妹两有段日子没见,借此机会见上一面也好。”
她将宫灵烟先前给她的药瓶物归原主。
“灵烟,你自己亲手交给他吧。免得有人总惦记你,以为吾亏待了谁,你说是吗?”
“宫烁没有此等想法。”年轻的家主道。即使见到最心爱的妹妹,他也没有流露欣喜。有的只是冰凉的手指,在看不到的衣袖掩盖下微屈颤抖。
“老祖宗最好了。”宫灵烟甜甜道。亲手将药送到宫烁手里,“哥哥,这药你拿好了,可不要再受伤让我担心了。”
“我收下了。”宫烁接过药瓶,掌心收拢。比起自己微不足道的伤势,最叫他担心的,自始至终只有他妹妹宫灵烟。
可是宫家老祖虎视眈眈在旁。他强忍可能会泄露的失态,心中感动又凄凉,偏偏不能将担忧说出口。
陶画尊怎么办事的?为何灵烟还待在这里未被带走?白白浪费了他和叶墨凡合力制造的机会。
对方有了防备,下一次就更难了。
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
风云府主,果然不可信!
……
另一边,随着烟花落幕,陶风云笑了。
“什么意思?”叶墨凡蹙眉,“为何见不到宫灵烟本人?她在何处!”
在他质疑的神色中,风云府主仿佛完成了一件大事,舒展四肢,伸了个懒腰道:“本尊并没有将她带离宫府。因为……”
陶风云勾唇,“本尊发现更有趣的救人方法。叶墨凡,我可曾坑过你吗?”
似乎,好像,大概,真的没有……吧?
脸戴勾金面具的年轻画君回忆过往发生的一切,不确定的想。
如果不算他莫名其妙当上幽幻谷谷主的那一次。风云府主是一个完美的合作者。只是这一场张扬的烟花,让他不知道陶画尊是否还值得合作下去。
“本尊这么做自有道理。离约定时间还有几个时辰,等宫烁赴约,本尊再一并向你们说明。”陶风云气定神闲道,“同样的事,吾不想浪费口舌复述。当然——若你求本尊,本尊未尝不可提前告知你。”
“区区几个时辰,我等得起。”叶墨凡拒绝道。在陶风云面前,求对方不付出代价是不可能。
不过是几个时辰的等待,他有这份耐心。虽然他们约定见面的时间是晚上,如今太阳还高高挂在天空呢。
“风云画尊有心卖关子。我岂能不配合?”叶墨凡说反话道,“既然选择合作,我不会现在就质疑您,等宫烁到场一并解开谜底吧。”
他如此淡然,竟比陶风云表现的还要气定神闲,没按照对方的套路走。
“叶墨凡,你让吾更加感到趣味了。”陶风云笑道。他并没有因为叶墨凡的不配合就感到吃瘪。
选择亲近叶墨凡,出手“帮”对方,是因为对方是个麻烦集合体,招惹了无数是非。旁人唯恐不及,落在习惯作死的陶风云眼中,却处处充满乐趣。
当然,如果只是单纯的乐趣还不够。让陶风云感兴趣的是更深层次的东西,让他看到了成为更强者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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