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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齐修握紧了拳头，胳膊微微颤抖，眼里有某种情绪暗暗滑过。
李简垂眸收回剑，一时也觉得自己是不是不该这么做。但他也无可奈何，原著给他的阴影还在——那就是齐修二十一岁时一剑杀了自己的情景。
这个阴影伴随了李简整整六年，他时而都在担心。而今年这一年，齐修恰好二十一岁，李简又修行全无。李简不察，但潜意识总担心着这件事，刚才也就下意识做了个防御的动作。
只不过，就在这一刹那，李简又想到——原著里，舍弃正道、堕落为魔的是自己，拿剑对着自己的人则是齐修。但怎么如今，一切都反过来了呢？
“弟子惹师父担心了，抱歉。”齐修蹙眉，对着李简跪下。
但不知为何，齐修眉间的黑色印记越来越浓，反而不见黯淡。——此刻的他，是否心绪起伏、难以平静？
也不知是什么刺激到了齐修，以至于他成了这样。还有那个小青，真尼玛太过坑爹。
李简在脑中喷了小青一顿，到底轻叹一口气，上前打算扶起齐修。“好了，起来吧。”
齐修沉默片刻，没有起身，却道：“生而为魔，对不起——”
生而为魔，对不起。
——他竟如此说？
李简突然觉得很心痛。
他皱眉上前，把齐修扶了起来，抬手握住他的胳膊，强迫他站了起来。
李简看向齐修，良久后轻叹一口气。“莫要多想。我并不是怪你为魔。”
齐修蹙眉，李简便扶住他的肩膀，认真地看着他：“为魔为人，又怎么了？你不能选择你的出生，这难道是你的错？又或者，难道你怪你母亲不成？”
“我……”齐修痛苦地皱眉，“师父，我怕我变得残忍暴戾，怕我……”
“阿修，这不是你的错。我只是不愿你留在魔界，那里会让你变得残忍嗜血，所以我带你离开。我不让你为魔，是怕你要过上心惊胆战的日子，就像你母亲和钟离城那样随时担心被追杀。我从来，不是怪你本身是个魔。”
听李简这么说，齐修终究暗暗吐口气，“多谢师父。”
“不谢。”李简再拍了拍他的肩。也就是这个时候，李简才发现自己还披着齐修的衣服。
在心里再度把小青骂了一万遍，李简带着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看向齐修。“刚才的一切纯属意外。我们回徐州吧，找到那个客栈老板娘。我还没给她传授经验，她还差我钱。等她给了钱，我们买衣服去。”
“嗯。”齐修听话地点点头，“我御剑带你回去。快要入夜了，师父你早些休息。”
如是，二人一剑，从未名湖畔朝徐州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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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师徒二人来到徐州。徐州并不是个大市，只有三五条街道。徐州离帝都遥远，属于民风开放的城市，平时这个时候，街上是很热闹的。
可如今，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商户也都关门不做生意了。
李简正狐疑，和齐修来到客栈门口，却见有人一看见齐修、就立刻跑了，大喊：“魔来了！凶手来了！”
李简上前一步，抓住这人的衣襟，冷冽了神色。“你说谁是魔？谁是凶手？”
“他……他是魔……他是凶手！”这人指着齐修，浑身发抖。
“谁死了？”李简皱眉再问。
“花……花老板……”
这人说完这话，李简心一凉——花老板？不就是客栈老板娘吗？
李简猜到了凶手是谁，肯定是穆野和夜但。他们俩没能杀自己和齐修、没能取得金锁，在自己和齐修逃走后，便迁怒于客栈中的人。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是自己和齐修牵连了一个无辜人的死亡，李简难免有些难过。
但当下，见着那人一声喊之后，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而不远处似乎有清气而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修仙人听说了这里出现魔杀人的事件而赶来的，李简只有叫齐修先离开此地。至于花老板的事情，他只有后面再想想如何稍微做些弥补。
如此，刚在徐州落地，齐修便又御剑带着李简离开。
人间不能用仙术、不能妄用魔息……这些规矩，师徒二人全是破坏干净了。
徐州往西，下一座城叫澜却。
到了此城的城门口，远远望去，李简发现有官兵再一个个查过路的人。
李简让齐修躲在一边，自己走到城门口，这才发现城门口通缉画像竟然都贴上的，而上面赫然是齐修的画像和名字。
——这个世界的官府办事这么高效？不，这不科学啊！他们知道齐修的模样甚至名字，这不奇怪，这很可能是那穆野和夜但玩的把戏。可齐修毕竟是周国的皇子，几乎人人都知道他的姓名。这堂而皇之地把他的名字昭告出来，是当地政府脑残、给皇上抹黑脸，还是……他们恰是收到了皇上的旨意呢？
而既然当地政府脑残的可能性比较小，那么，此事很可能是被大周皇帝、也就是齐修那个坑货父亲做的。——难道说，这玄德帝就非要齐修死，联系钟离城没用，又跟夜但搭上了关系？他一人间的皇帝，怎么和那么多魔建立联系的？
李简皱眉，也只得暂时离开城门口。找到齐修之后，李简想了想，也没跟他说太多，只说那画像是齐修的，应该是穆野和夜但的阴谋。
李简没提他父亲的事，主要是怕魔化后的他心绪波动、做出什么过激的事。
齐修听闻，眯了眯眼，终究只苦笑一下，然后握拳看向李简。他看了李简很久，似乎在踌躇着什么。
良久之后，齐修抬眸望了一眼那无边月色，对李简说：“师父。我知道，这事跟玄德帝有关。师父，我什么都不怕，只怕连累你。”
齐修觉得，自己果然活成了他预感中的那样——修仙界容不下他，魔界容不下他，人界也容不下他。
“我不怕你连累。而且这说不上连累。”李简想安慰他，“何况，天下之大，总有你我二人的容身之处。”
“师父，我想和你一起好好活着。我不要你跟我从此过上东躲西藏的日子。”齐修认真地看向李简。
李简的眼光一如月色般清浅，齐修微微勾起唇角，转瞬间，目光却又变得凌厉，脸部线条也随之锋利起来。“师父，我知道你志在山水，没有追名逐利之心，只想活得轻松自在。我本想陪你如此。但现在……我必须争一把。”
李简听罢，也终究严肃了神色。只听齐修继续说：“我要争一把，于修仙界，诛杀妖邪、树立声望，我要告诉他们，我身为魔、但心非魔；于魔界，我要成为最强，让无一人敢来动我魔息的念头；于人间，我要至高无上的权力，让我、以及我所关切的人不受到任何冤屈！”
“齐修……”李简闭眼叹一口气。
不是他不愿意陪着齐修完成这些事情，他只是觉得齐修实在背负了太多。想自己二十一岁的时候，唯一想的事情，也无非就是期末不挂科、顺利通过考研而已。
“师父，我只是……想陪着你。完成这些，我就能好好陪着你。再也没有人能欺负到你。”
齐修说到这里，眼神重新变得柔和、甚至有一些担心。他瞬也不瞬地看着李简，问：“师父你……愿意陪着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在动车上艰难地设定时更新。前些日子这边地震+今日暴雨，前方隧道塌方，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家，忧伤。
第30章 桃花
李简听了这话, 笑了。他抬眸, 也不由抬头望向了那方明月。这个世界的明月和他在现代世界看到的，似乎并没有不同。
李简在那一瞬想到了很多。比如，表情热情的他, 其实性格是淡漠的，他不愿意去尝试、去争取、以及去拥有。因为他尝试过去追求他想要的东西，但是他失败了。
李简是个孤儿，但其实他只是失去了父亲。他本也以为他的母亲也去世了, 直到十岁那年, 他的母亲竟然突然出现在孤儿院。
他的母亲哭着对他说，当初不是有意抛弃他的。李简父亲去世，她一个人养不起李简, 只得改嫁, 可是改嫁后的丈夫不允许她带着拖油瓶。
那会儿，李简是原谅了母亲的, 他甚至有些心疼母亲。他在孤儿院长大，知道贫穷的苦, 所以能理解母亲的不容易。他被母亲接回家了。他很高兴, 他终于能有个家了，终于能吃到母亲做的饭了。
他回到家, 认了继父，却只跟母亲和继父过了三天他所向往的家庭生活。三天后，母亲把他带到医院。隔着危重病房的玻璃门望过去，病床上的少年约莫七岁, 李简发现，他跟自己长得有些像。
母亲这时候再度流着泪抓住他的手：“这是你的弟弟，他生病了。白血病。也许只有你能救他。”
——哦，原来这才是他们接他回家的原因。
那天回家之后，李简躲在被子里哭了。第二天，他去医院，抽血化验，看他能不能救他弟弟。再后来，比对结果显示，他可以救。于是他忍着剧痛，进行了骨髓穿刺，用自己的造血干细胞、救了同母异父的弟弟一命。
弟弟出院回家，母亲和继父为他举行了巨大的欢迎仪式。气球、礼物、新电脑、新手机……对比之下，李简回家时让他几乎热泪盈眶的那顿热饭，根本算不了什么。
李简感到，他们才是一家人，自己终究是多余的。于是，他回到了孤儿院。
对于求不得的东西，如果太过渴望，注定是会失望的。在那之后，李简自以为有阿Q精神，干脆就去学着得过且过，不去在意任何东西了。
李简微叹了一口气，突然觉得那个世界的事情，离自己已经非常遥远了。他回头，看向身边的齐修。自己的过去已经跟一场梦一样，眼前的齐修，似乎才是真实的。
于是，李简开口道：“我何曾说过要弃你而去？我不是淡泊名利，我其实就是懒，或者甚至说害怕失败。这本也无所谓，但如果我继续懒下去，我的徒弟就会被欺负，这我就不乐意了。”
“师父……”齐修总算扬起唇角，眼里的厉色彻底消散。
李简见状，也笑了。“欺负到我徒弟头上，就是欺负到我头上。你魔化了又如何？我没修为了又如何？失去的，我们夺回来。上天入地，我陪你去闯就是了。”
李简的确也是突然有那么点想通了——是啊，自己怕什么？他已经死过一次了。他有机会重生在这个世界，不好好闯一下，那也算白活一场了。关于死之一字，他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又怎会惧怕呢？
师徒俩月下相谈正欢，一股熟悉的上清之气乍然而至。
齐修祭出承影剑、正欲抵御，发现来人是谁后，便放下了手中剑。
李简回眸望去，恰见一风流剑客走来——正是杜睿。
“师兄！”一见到杜睿，李简便觉得很安全很亲切。大概是因为他经常救自己的缘故，大概是因为，自己来这个世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的缘故。
但是杜睿心里就不是这么想的了。他皱着眉，很深沉地在思考——为何他每次出现，这师徒俩的情形都这么诡异？
——李简的衣服去哪儿了？为什么他又衣冠不整？为什么他又穿着齐修的外衫？
杜睿轻咳一声，上前道：“齐修杀人的事我听说了。按理，这件事才发生不久，不该传得那么快。他们肯定蓄谋已久。齐修，这事可跟你父皇有关？”
“我猜测是。但不知他为何会跟魔界有联系。”齐修说着，也朝杜睿作了个揖，“师伯，抱歉。因为我的事，让你和掌门奔波了——”
“这倒无妨。”杜睿摆摆手。
“那门派里的事都解决了吗？另外四大派的修真人士还滞留于青穹吗？”李简不由关心问道。
“这解决办法也简单。青穹打死不承认就是了。”杜睿笑，“反正他们也见不到齐修。”
李简不由失笑——这掌门和杜睿解决问题的画风也算十分清奇了。
“何况，苍羽观来的人是冷氏姐妹。她俩的师父也收过一个魔。所以，苍羽观只能跟我们站一条战线。我青穹加上苍羽观，那就是修真门派的主要势力了，其余三个门派没什么话语权。”
杜睿笑了笑，又严肃下来，“接下来，你俩也没地方去吧？不如我们去桃花溪谷。”
“桃花溪谷？那是什么地方？”李简问。
“那也是周国地界。掌门找人查了当年的事，可能跟这玄德帝、甚至跟齐修你母亲有关。”杜睿说。
“怎么说？”齐修上前一步。
“桃花溪谷曾经是个很富足的村落。不过这个村落四面环山，与外界颇为隔绝。约莫十八年前，桃花溪谷遇到了雪灾，死了不少人，庄稼也都被冻死了。原本能自给自足的村落没了粮食，周国朝廷很重视这件事，决定开国库救济这个村，还专门派了官兵护送。村民很高兴，本以为山高皇帝远，他们没人管，谁知道玄德帝竟肯用国库救济他们。他们举行了盛大的仪式进行欢迎。可你们猜，后来发生了什么？”
李简猜不到，齐修倒是上前。“这件事我听说过。我听的版本是……大雪封山，送粮食的官兵没能走进桃花溪谷。所以谷里的村民……几乎都活活饿死了。”
杜睿点头。“对。外界传的都是这个版本。但是，掌门近年来察觉魔来人间的动作太过频繁，特意调查了此事，却发现十八年前，桃花溪谷有魔的踪迹。掌门顿时觉得桃花溪谷的事有蹊跷，便派了一名弟子去查。那名弟子叫静华，是静轩的师弟。”
说到这里，杜睿叹口气，“静华前些天，给掌门发了传声蝶，说据他探查——当年桃花溪谷雪灾没有传说中的那么严重，桃花溪谷只是断了粮食，但那些官兵完全可以铲雪进村。可是他们没有。他们守住村子，不是为的送粮食，而是为了不让那些村民出去。桃花溪谷，五百口人，就这样活活被饿死了。”
“什么？”李简一身冷汗。——朝廷这是什么行为？玄德帝，他到底把人命当成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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