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李简说,“从前偶然看到的密咒,能用气血换取修为。”
“你……”杜睿锁眉, 神情间极度担心。但他终究把这抹担忧隐去, 只叹了一口气,上前帮李简倒好一杯水。
“齐修呢?”李简张口就这么问。他的声音由于长时间缺水而变得极为沙哑。
“坐下来,喝口水再说。”杜睿摆摆头, “你都昏迷七天了。”
李简只得端起那杯水一口喝下, 又问杜睿。“你有他的消息吗?”
“应该是去空明之界了吧。他们二人受伤都不轻。圣湖是东离族的地盘,钟离城应该带他去疗伤了。话说回来——”杜睿叹口气, “这七天里,又发生了好几起杀人案, 甚至有修仙界的人死。他们都把这脏水泼到了齐修身上。他现在待在魔界, 也许比人间好。”
李简听了,也不由轻声叹口气。他沉默片刻, 又问:“那青穹和苍羽观现在如何了?”
“这点你可以放心。就算大家都认为,齐修是个魔、做了那些恶事,也不至于真的相信青穹和苍羽观与魔界有勾结。毕竟,这些年紫夏真人和燕奇伟做的事, 大家也都看在眼里。”
杜睿道,“云浪居刘钰是修佛之人,他本就不欲造杀孽,所以他同意燕奇伟的做法,可以先捉拿齐修至修罗界,处置的方法日后再说。至于碧落楼的黄柳生,他向来嫉恶如仇,恨魔界入骨,见周国禁军副统领萧军出现指认凶手,自然信了孟逸,所以他当时同意诛杀齐修。但他后来见着孟逸竟直接让弟子摆下七剑诛魔阵来杀齐修,也许已经对孟逸生了疑,所以事后态度颇为模棱两可。”
“那便好。”李简稍微松了一口气,这样,起码除了孟逸,其余修仙界的人不会继续追杀齐修。
“嗯。不过他们毕竟怕放过一个杀人的魔,所以还是在联合捉拿他。但其实这样也好,如果齐修来到人间,虽有魔界西华族的人想杀他,但修仙界的人反而会保护他。”
杜睿道,“昨日五大派进行了协商,一方面,要捉拿齐修,另一方面,五大派各出了三名弟子,联合调查此事。当然,对于青穹和苍羽观,两位掌门的嫌疑没有完全消除,五大门派之下,又有十个小门派组了人调查二位掌门和你。或许过阵子就有人找你问话。你做好准备。”
“是我给掌门师兄添了太多麻烦。我一会儿去看看他。”李简叹口气,想到什么又问,“说起来,那晚到底怎么回事?齐修怎么会一个人去梦仙楼呢?”
杜睿听罢,便把那晚发生的事同李简讲了。李简听了事情经过,想了想,看向杜睿。“师兄,那静华是不是有问题?他一开始就让我们去梦仙楼,是不是已经跟魔界人商量好了?见我们没有入住,他们才想出派人假扮我、引齐修过去的主意。”
“引我们去梦仙楼的人,就是魔人不错。只有他们会传送术。”杜睿道,“至于静华……确实有问题,只不过,不知道他是这次去桃花溪谷,被魔人威胁了,才如此行事,还是说早就有问题。掌门也在调查。”
说到这里,杜睿放轻语气。“好了,你先好好休息吧。那边有我。”
李简蹙眉。“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杜睿看向李简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严肃,“青穹有我和师兄,还有另外两脉首座。齐修有他舅舅照顾。你现在需要考虑的是你自己。我问你,五情丹的毒,你有办法解决吗?”
李简听了这话,没有回答。因为他确实还没有想到怎么解毒。他其实没有太多时间了。可是,他还想帮齐修解决眼前的麻烦。
眼前齐修卷入的麻烦,李简觉得其实虽然看上去复杂,但其实背后是谁推波助澜的,不难推测。
梦仙楼是澜却城、乃至整个周国最有名的酒楼。因为梦仙楼的食物是最好吃的。它每四年会更换一次菜品,届时会邀请天下有名的食客前来免费品尝。
四日前,便是梦仙楼推出最新菜品的日子,也是五十名食客齐聚梦仙楼的日子。
玄德帝应该是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再度与魔做了交易,所以把梦仙楼的五十个灵魂献给了夜但。毕竟,一时半会儿,只有梦仙楼能一次性提供五十个灵魂。东杀一个、西杀一个,总不如一次杀够来得方便。
同时,玄德帝提了一个要求,那就是要求魔人杀了齐修。不仅要杀齐修,还要让他身败名裂,无法继位登基。
至于那洞庭派的孟逸,本就向来小人,也许不满意青穹坐五大门派老大的位置很久了,所以被魔人一勾搭、也就跟他们一伙了,反过来和他们联合,杀齐修、顺便给青穹泼脏水。
总之,这事情就是三方为各自利益而搞出来的。
此事李简虽然能很快想明白前因后果,但他也知道,查明真相、到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除了证据本身很难找到之外,还因为这件事牵扯了太多势力,影响着方方面面的利益。对于那些查探案件的人来说,维护他们本身的利益、可能比真相还要更重要。
杜睿看着李简,也许也是想到了同样的事情,问:“这件事调查起来,没准会花三五年的时间。而你若无法解毒,就只能活三年,甚至等不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师弟,你告诉我实话。”
“我……”李简叹了一口气。
“解不出来,是吧?”杜睿听到这里,站起了身,“你好生在这里休养。我去魔界。我先去找齐修,找到他后,让他给你报个平安。随后我去找孟挽青,我去求她,让她为你解毒。”
“不必了。”李简说。
“为何?”杜睿握拳。
李简只说:“五情丹毒性极阴,需至阳之物方可解。但我没能想到哪种至阳之物。到现在……我气血两亏之际,阴气已进入我的五脏六腑,就算有解药,也没用了。我恐怕……一年都活不下去了。”
“你——!”杜睿不免大惊,上前一步,“不。我去帮你寻访名医就是了。怎能救不回来?”
“师兄,我懂药理。我确实是已经活不了了。”李简看向他说,“无妨。我已经死过一次了。能来这里多活六年,已是难得。”
“你……”杜睿不由上前攀住他的肩膀,他手臂都忍不住颤抖,咬牙质问,“你为何不告诉我?我们当时可以想别的办法,我们——”
“我怕来不及。我不想拿齐修的命冒险。我是他师父,无论代价是什么,我总要救他的。”李简拍拍杜睿的手背,让他放下手,又道,“你别去魔界,也别找阿修。我不想他知道这件事。”
杜睿看李简良久,最终坐下来,嘴角竟有一丝苦笑。“若我早知今日,六年前,定会阻止你收他为徒。”
李简听了这话,看向面色深沉的杜睿,竟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突然就想起了那个梦境——这个世界本身的李简在杜睿的陪伴下上了山。杜睿陪着他跪了七天七夜。杜睿对他说,他会保护他、哪怕替他死都可以。这两人一起长大,其后的百年里,一起修行、一起降妖除魔,生死与共,感情自然深厚。
此刻,突然知道李简要死了,杜睿难过,也是正常。
李简犹豫了一下,心想要不要把自己的来历告诉杜睿。这样,杜睿知道这个世界本身的李简其实早就死了,他也许会好过一些?
李简正犹豫间,屋外传来了静轩的声音。
李简和杜睿一起走到屋外,静轩禀报道:“师叔、师伯,周国星月军苏阳将军求见。他还等在山下,说是为齐修师兄的事情而来,可要见他?”
“好。”李简应下,“把他直接带到这里吧。”
静轩应声而去后。杜睿蹙眉看向李简。“你自己都没时间了,还要替齐修操心?”
“师兄,生老病死,本就是正常。重要的是,活下来的时间有没有意义。”李简终究这么说,“昔年我随你诛杀妖邪,为民除害,算是没有白活。现在纵然我只剩一年不到的时间,我觉得……只要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于愿足矣,死得其所。”
杜睿听罢,只再度苦笑。“为了他,你……罢了,好一个……死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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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李简见到了苏阳。
原著中女主攻略过的大将军,此刻倒似跟她完全没有交集。
苏阳身着铁甲、手执长/枪,身形高挑,看上去极为英明神武。军装的男人,总是给人一种极大的安全感。
李简与杜睿一起见了他。见到杜睿的时候,苏阳似乎有些犹豫。李简便道:“都是自己人,将军有话直说。”
“是。见过飞景真人。”苏阳道,“澜却城事情之后,我找不到五皇子,只有前来找您了。”
“怎么了?”李简问。
“秉野凌凤堡一事后,我网罗帝都势力,一直暗中查探。我知道玄德帝为什么要害梦仙楼那五十个人。”苏阳道。
“哦?愿闻其详。”李简蹙眉。
“玄德帝不仅想害五皇子齐修,连二皇子也想杀。因为他想自己把皇帝那位子坐下去,妄想千秋万代、永垂不朽。他这一回与魔界做了交易,他将五十个灵魂献给夜但,夜但可以延长他寿命十年、并帮他杀了齐修。”苏阳道。
李简听了,不由暗忖——我擦,这玄德帝真是丧心病狂。他可知,表面上他以为他在利用魔人,实则指不定哪天,他自己就被魔人搞死了?妈的智障。人心不足蛇吞象。
苏阳说到这里,顿了顿,再道:“二皇子察觉到此事,即将举兵谋反。鹬蚌相争,正是渔人得利的好时机。五皇子,最好在这个时候夺位。何况,这不仅关乎五皇子是否能夺位成功,更重要的是,玄德帝为保住帝位,可能继续与魔界做交易。这一回,又不知多少人会死在他手上!”
“所以……我们必须尽快,帮齐修洗清罪名。甚至让他……洗去魔身,重新变成一个人。”李简蹙眉,缓缓说道。
第47章 计谋
听见李简这么说, 苏阳有些激动、还有些高兴。“这正是我想问的。最好, 能当众去掉他的魔息,可以让天下人看到,他是一个人。另外, 自然要把强有力的证据拿出来,让所有人知道,他不曾做出那种事。”
“人界军队那边,你确定没问题?”李简这么问了苏阳。
“没问题。从凌凤堡一事之后, 我已决定追随五皇子。何况这些日子, 我一直在游说,光论在人间的兵力,我这边足以支持五皇子登上帝位。”苏阳道, “关键就在于, 玄德帝有魔界的支持,而齐修身上有魔息和罪名。”
“魔界的事情……应当好解决。让钟离城想办法牵制夜但即可。”李简这么说着, 觉得有些口渴,便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
现在的局势, 竟在这复杂的事态下, 又渐渐明朗起来。
玄德帝为什么要杀齐修,终于有了一个较为明显的答案。——他只是一介凡人, 有着凡胎肉体。可他妄想独占帝位,以至于千秋万代、永垂不朽。他的野心或许不止周国,还妄想称霸中洲、夺得天下。
六年前,玄德帝派齐修去邺国当质子。秦国为阻止邺国、周国合谋, 派杀手追杀了齐修。齐修被李简救下,后来周国便派了齐修的四哥齐华去邺国。齐华最后能平安达到邺国做质子,应当与他的生母端妃的竭力保护有关。毕竟,禁军副统领萧军,就是端妃的人。
六年后,数月前,齐华突然被杀,周国认为是邺国所为,遂与邺国解除联盟,转而与秦国结盟,联合秦攻打邺国。萧军领命前往青穹,请齐修去往边界支援,并以他母亲的下落为诱饵。而玄德帝、二皇子、端妃的目的,都是想让齐修死在凌凤堡。
甚至,玄德帝不知如何联系上了钟离城,以为钟离城会帮他杀了齐修。玄德帝失策了,大概是因为这样,他发现钟离城与其他魔人不一样,转而继续与夜但合作。
一计不成,再生二计。所以有了徐州老板娘杀人案、有了梦仙楼五十人被杀事件。甚至,玄德帝昭告了天下,齐修是个魔。他是要彻底堵死齐修夺位的路。
另一边,二皇子齐广本来以为得到了他父亲的独宠,帝位志在必得。谁知他才发现,玄德帝不是光要杀齐修,还要杀自己,于是联络兵马,已准备谋反。
李简想到这里,不由冷笑——十八年前,玄德帝设计桃花溪谷事件,害了五百个人活活饿死,为的是顺利登基、当上皇帝。现在,眼看自己寿数将近,儿子们对皇位虎视眈眈,他设计梦仙楼事件,杀了五十个人给夜但,换取十年寿命。
玄德帝得过魔界几次好处,还以为能一直利用魔界,如今怕是想杀光对他有威胁的儿子,他真是疯魔了,不惜将整个江山断送吗?
李简看向苏阳。“现在看来,我都怀疑,齐修的四哥齐华,就是玄德帝自己派人杀的。他杀掉自己一个儿子,不过是为进攻邺国夺取凤城找个理由罢了。”
“确实有可能。这点我可以调查一下。”苏阳想到什么,笑了笑,“端妃家族势力不小,玄德帝是有些忌惮她的。若端妃知道——她儿子并非是邺国所杀,反倒是她枕边人动的手,定会倒戈。她应当选择会帮二皇子。不过,她只要不向着玄德帝,也就够了。”
“这些事,就交给将军你谋划了。”李简说道,“我现在要想的……就是如何证明齐修的清白,且洗去他魔人的身份。”
“有劳仙尊了。”苏阳起身,对李简抱拳而道,“此事宜早不宜迟。应该就是这几天了,齐广先前驻扎秉野,早就没有真正去攻打邺国,而是养精蓄锐,准备反过来倒攻帝都怀尺。我作为星月军将军,目前自假意追随他,得到消息,他正式举兵,应该就是一个月后了。”
李简点头,知道留给自己帮助齐修的时间,其实只有一个月了。
“我知道了。你给我三天时间,让我好好想想。三天后我给你答复。”李简说道。
“多谢仙尊!”苏阳起身告别,“我先回秉野,免得齐广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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