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太和殿的门,萧未辛就跪了下来。
萧未深忙让人扶他起来,可萧未辛倔强的不肯起身,秀致俊美的脸上全是决绝肃然,低声说道:“皇兄,请为未鸣做主。”
萧未深一想起太医们回来通报,说秦王伤势严重如今仍然昏迷不醒,心头就涌出些许愤怒。
愤怒当然不是为了萧未鸣,而是何勤自知闯了祸,却只是在自己面前敷衍般的道歉了事,大有把此事化小的意思,这不就是仗着有人撑腰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吗?
可他并没有什么好手段,只能忍着憋屈一口气。
“朕……朕必定会为十二弟讨回公道。”萧未深并不敢去看萧未辛,连说这话的时候都有些底气不足,“朕定会把何勤好好教训,罚他一年俸禄,降一品官职。”
萧未辛对这个结果当然不满意,他抿了抿唇,而后又说:“皇兄,未鸣他现在生死不明,就算他这次没事,可当初是皇兄说让他去历练一番。”
“未鸣曾多次同臣弟说起过,何勤在营中多次当众为难他,是臣弟让他忍让着何校尉,怕给皇兄惹麻烦。”
“可即便未鸣一忍再忍,何中尉还是不肯放过他,丝毫没有顾忌他是皇兄派遣去的,不仅处处针对他,还故意刁难。”
“如此作为,岂不是完全没把帝王之威放在眼里?”
萧未辛说到这里,重重的磕了个头,“皇兄,何勤只不过是区区一个校尉而已,也敢如此藐视皇威,私底下或许行径更为恶劣。也许,整个镇北营都是如此,长此以往该如何呢?”
“他到底仗得谁的势,皇兄难道不知道吗?”
萧未深的神情有些松动,大概也是想起了何勤和夏丞相的种种恶行,压抑着低声说:“朕何尝不知,只是……”
他到底没有那个胆子真的去跟舅舅作对。
“皇兄,这一步迟早要走出来的。”萧未辛抬起头来,目光凛然直视龙椅之上的人,诚恳的说:“这天下被夏氏握在手里太久了。”
“臣弟愿做皇兄手中的刀,请皇兄为我萧氏夺回曾经的荣光。”
萧未深沉默良久,连向来不喜朝政的萧未辛都知道这点,他作为帝王却反而胆怯至此,原本就是他的东西,被舅舅占久了,难道就真的忘了吗?
“你先回去吧,朕会好好想想。”
“下午太医还会再给未鸣瞧瞧,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朕说。”
萧未辛没有再说话,磕头后起身小心地退出了太和殿。
游舒在殿外等候良久,见他出来忙上前去替他撑开伞遮去烈日,“王爷。”
“走吧。”萧未辛点了点头,两人踏着午后明亮的阳光往回走,谁都没说话。
秦王府上。
太医刚刚又来了一波,仍旧是没什么好消息。何勤倒是亲自登门了,还带了些补品过来,虽然说的是道歉赔礼的话,可面上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姿态傲慢眼高于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上门挑衅的。
萧未辛稳坐于上位喝茶,期间头都没有抬过,更是正眼都没过他一个,摆明了不搭理。
何勤来了一趟讨了个没脸,他向来瞧不起萧未鸣这个愚蠢的王爷,镇北营是他的地盘,皇上偏要把他安置过来,摆的什么心思谁人不懂?他就是故意想刁难刁难,好让秦王知难而退。可没想到秦王这个二愣子怎么也看不懂,硬是凭着一股倔脾气留下来,那就别怪他下狠手。
他本就想着给个教训吓唬两下就完了,没想到手下那群不中用的下手没个轻重,这就把人打出了重伤,何勤不情不愿只好在夏丞相的安排下上门赔礼。
却没料到来了之后陵王竟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那态度分明就是晾着他不管,何勤很快脸上就挂不住了。
何勤不比夏怀章那么纨绔,在军中多年养出了一身兵痞的粗野性子,平时行事更为跋扈,夏丞相之所以看重他,更重要的是他这个人很有管理才能,尽管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但他手下的那些兵带的不错,也算个人才。
在京中这么多年,朝中上下谁不给何校尉一个面子,这个陵王又算个什么东西,他亲自上门赔罪,竟拿他如无物般对待!
何勤脸色逐渐阴沉,终于起身重重的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萧未辛抬眼,游舒接收到他的暗示,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何勤进了秦王府后半个时辰,连被茶水都没喝上,所有人都当没看见他,让他弄了个没脸,他出了府后气得两眼发青,暗自怪起了义父,觉得他不该让自己来受这等屈辱,一个有名无实的闲散王爷而已,能惹出什么大事来。
走着走着,他忽然觉得身后好像有什么动静,出于武人的警觉,他刚要转头去看,一个麻袋从上自下把他套了个结实,还不等他还手就被人一掌劈晕。
游舒把人拖进小巷子里,用带来的绳索捆了个结实,然后抬手照着何勤的脸劈手打了七八个耳光,这才把他弄醒。
何勤醒来一脸懵逼,不知道这黑衣蒙面人身是打哪来的。
“敢对我家王爷无礼,老子打断你的腿!”游舒故意恶声恶气的吓唬,甚至还抬脚在何勤的那处踹了几下。
何勤这么多年几时受过这种罪,忍不住骂道:“你给老子等着!”
游舒谨记萧未辛的叮嘱,只给一些教训就可以了,因此他没有下死手,只是把何勤打得面目全非鼻青脸肿,这才满意的扬长而去,完全不管还被捆在巷子里的何勤死活。
回府后,萧未辛正在萧未鸣的房里看书,抬眼问道:“办完了?”
“是。”游舒点头,“属下把他打了一顿,保证他气得今晚吃不下饭。”
萧未辛忍不住扬起唇角,“很好。”
“以何勤的为人,这一梁子算是结下了。”
游舒想了想,到底还是问了:“可是,他会不会记恨你?”
“本王气不过,私底下为自己的弟弟报仇有何不可?”萧未辛挑眉,“难道这有什么不对吗?”
何况,萧未辛要的就是何勤的记恨,否则怎么对得起未鸣的这出戏。
“七哥。”萧未鸣躺在床上无聊,“我什么时候才能下床?”
萧未辛喝了口茶,淡淡的瞥他一眼:“只要你能保证不被人发现,我就可以让你下来。”
萧未鸣瑟缩了一下,刚才何勤在的时候他一个没忍住,险些被看出破绽来,如果不是游舒眼疾手快把他迅速按了回去,怕是就要被发现了。
画椿此时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端着药碗的小月儿。
萧未鸣一见小月儿眼睛一亮,忙起身坐起,笑着说:“你来啦?”
小月儿恭敬地福身行礼,一步都不敢做错,并不接他的话。
昨天刚出事的时候,画椿就带着小月儿就近搬来秦王府,虽说是做戏,可萧未鸣的确是受了伤,画椿就让小月儿帮着处理伤口。
谁知萧未鸣第一次见到小月儿就两眼放光,傻乎乎的什么都忘了。
游舒在一边不住地看他俩,只要不是他自己的事,他看别人的事就很准,要他说,萧未鸣这傻小子就是看上他们家小月儿了。
也是,小月儿虽不是天姿国色,却也清秀可人恬静可爱,又有一双漂亮的杏圆眼,任谁看了都会喜欢的。游舒对年轻人的事并不插手过多,只静观其变。
倒是萧未辛冷眼说:“乱看什么。”
萧未鸣被他训斥,忙收回自己的目光,讷讷的伸出胳膊给画椿换药,小月儿规规矩矩的举着托盘,根本不敢抬头去看。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萧未辛便打道回府,接下来的几天都不准备出门。
何勤被人拖在巷子里暴打一顿,虽然知道是谁做的,可却没法说出去,就算是告到义父那里也没处说,谁让他的确把秦王给打了,于情于理挨了这一顿都是应当的。
何勤咽不下这口气,暗暗地记下了这笔账。
而第二天凌晨,天色还未亮的时候,皇宫内院的后门缓缓打开,几辆豪华马车静悄悄的驶出,向着城外走,一路小心谨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察觉。
等到出了城,萧未辛才从城墙上走出来,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一脸沉着。
“夏太后离宫了?”
游舒站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眺望只能看见一点黑影的马车。
“嗯。”萧未辛点了点头。
游舒陪着他一起站在城墙上,清晨第一道曙光乍破天际,远处一片红霞漫天,他们的身上披了一层朦胧金光。
夏太后离宫,代表萧未辛以后的步子走得会更大,也预示着剧情往着顺利的方向前进了。
游舒看着天边红霞,有种气吞河山的畅快感。
第72章 七十二
七十二
萧未鸣听从了萧未辛的安排,在王府里闭门不出开始“养病”。而何勤因为上次回去路上被游舒戴着暴打了一顿,就此记恨上了萧未辛,在朝堂上处处针对他,几次三番都故意让他难堪。
为此萧未深恼怒不已,何勤伤人在先,不知悔改就罢了,却还要在朝堂上如此咄咄逼人,当着他的面处处挤兑陵王,可见是真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萧未深想起那日太和殿内萧未辛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渐渐地下了决心,可他还差了一个契机,一个彻底把何勤除掉的机会。
不过很快,这个机会就“自动”送到了他的手里。
七月流火,炎热的夏季已经到了尾声,即使偶有特别热的日子也不过就是强弩之末,早晚开始逐渐凉爽起来。
“都布置好了?”萧未辛抬头,面色沉静的看着自远处而来的游舒。
游舒快步走来,低声回道:“都布置好了,李良那边已经暗中开始执行。”
“嗯。”萧未辛轻轻应了一声,“镇北营若是能握在咱们手里,离禁卫军也不远了。”
“是。”游舒应道。
萧未辛站在院中梨树下抬头,久久没有说话。
朝堂之上,户部沈青玉忽然直谏说收到密报,有人举报前年黄河决堤,朝廷拨去的赈灾修坝的二十万两白银,有十数万两被人私吞,导致堤坝不能如期完工,拖到今年才刚修好,可没过几个月就又跨了,若是以后再有灾情,恐怕损失会更严重。
一时间朝上哗然,连赈灾银两都敢贪污,可见那群人嚣张至此。
萧未深自然也大为震怒,当场就着礼部联手大理寺一起彻查此事,务必要将所有贪污之人全部揪出来,无论是谁都要拉去下狱砍头。
这一事惹得朝堂上人心惶惶,那些参与了的官员谁都没想到有人会在这时候突然把这事抖落出来,对沈青玉个个恨得牙痒痒。
沈青玉毫不畏惧,果真开始着手调查,并且只用了几天时间就查出了一大堆官员名单,并将之上报到了萧未深那里。
往常萧未深对这样的事并不会怎样严厉处置,毕竟天下何人不贪,真要处理也处理不完。可这次那些人实在贪的太过分,总共就是二十万的赈灾款,却被人一下子拿走了十三万,剩下来的那点银子到了地方还要层层剥削,最后能用在赈灾上的寥寥无几,做的实在过火了。
夏怀章知道萧未深这次是真要查这件事的时候很是心虚,慌忙去找他爹求助。
贪污赈灾银两这事除了夏怀章,何勤也被牵连其中,两人狼狈为奸,谁也说不出谁好。但是夏丞相只能保住一个,沈青玉那人看着文文弱弱,其实手段雷厉风行铁面无私,任他多次暗示拉拢他都没能成功,查到夏怀章头上也只是迟早的事。
在这个节骨眼上,夏丞相又不能明目张胆的谋害沈青玉,思来想去便狠了狠心,既然只能保一个,他当然要保亲儿子。
于是,他与夏怀章连夜销毁罪证,把所有罪责都想法子推到何勤头上,让他出去顶罪。反正没了一个义子也没什么损失,镇北营再换个人接手也是一样的。
萧未辛本来的目的就是除掉何勤,沈青玉自然也懂如何收放,更何况他们也没打算现在就对夏怀章下手,把夏丞相逼急,便故意只把何勤作为主谋报了上去。
本来萧未深就在愁怎么把何勤换下来,眼下刚好就有了这么个机会,他非常愉快的处置了何勤,把他打下大牢等待处决。何勤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当成弃子丢掉,他托了人去求见义父,可丞相府的大门闭得紧紧的,他知道自己是要给夏怀章顶罪。
为了自保,他急于想要告发赎罪,可惜却根本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听闻何勤被人毒死在大狱中,萧未辛并不觉得意外,夏茂安那老贼怎么可能放任他背叛自己,先下手为强也算符合他的性子。
不过他本来也就是打算弄死何勤好让自己的人上位,无论是谁杀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就行。
萧未深自然也懂这个道理,睁只眼闭只眼的就把这事草草结了,并迅速让还在养病期间的萧未鸣接管镇北营。
镇北营几乎全是何勤的人,可皇上已然下旨让秦王接管这里,他们也不敢造次,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从来没有经验的萧未鸣匆忙上任,他根本不懂如何御下,面对偌大一个镇北营完全无从下手,好在杨七弦及时出手帮他稳住了局面,又有萧未辛在背后掌控,萧未鸣跌跌撞撞的也能挑起大梁来。
把镇北营握在手里后,萧未辛近几天的心情都很好。
不过眼下他还有另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退掉和夏吟秀的婚事。
婚事原本定在九月,距离现在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萧未辛一直在琢磨着怎么能在不惹怒夏茂安的前提下把这桩令人厌恶的婚事退掉。夏茂安并不在乎自己女儿的终身大事,可若是能为自己添一份助力,他也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萧未辛想要退婚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不过,他也没有机会想很久了,因为湖州叛军接连捷报的消息传回京城,萧未深这下终于坐不住了。
被召进皇宫的时候,萧未辛已经做好了准备。
游舒在家里等他回来,盘腿坐在树下打坐,果然没过一会儿,萧未辛又回来了。
“小舒,收拾收拾,随我出门吧。”
游舒回过头来,对他莞尔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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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可能要好几个月,萧未辛便打算着等回来正好可以借机将婚事作废,放心的把京城里的一切动向交给了沈青玉和谢飞垣,有他们两人,就算自己不在也不会有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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