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应答。
她嘶嘶地笑着,“看着地上这个人了吗?如果还有放逐者,我警告你们不要在我身上动主意。姑奶奶心情不好,出了这个本,只要碰上一次我就会杀了你。”
关平叹口气,“吓傻了吧你,你触犯了神经最不容许的禁令——”
薛高个打断他,“其实未必。神经不一定会回护一个放逐者,更何况昨晚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杀人,说不定可以和神经辩一辩。”
“不需要。”蛋黄拄着膝盖缓缓站起来,冷然一笑,“夜晚会做内心深处一直挂念的事,我早就知道。像我这种内心阴暗行为怯懦的人,让我清醒时去杀人我还真做不到。昨天喝酒前,我在脑海里默念了至少上百遍杀了松松,这个副本不错,不枉我辛苦。”
客厅里寂静了数秒。
千梧再次问,“故意的?你的有恃无恐是什么意思?”
蛋黄对他笑起来,“我有神经的赦免权。”
原本坐在沙发里的玩家一下子站起来,“什么意思?什么豁免权?”
“就是字面意思。触发神经死亡条件会死,但侵犯其他玩家不会死。”蛋黄扒了扒身上的灰,带着些轻蔑的眼神瞟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这是我独自一人从第一个副本里走出来时获得的福袋。神经说,在维护基本规则的前提下会给予我全部的宽容。”
她的语气中带着对神经的感恩,说到宽容两字,那双眼睛中的阴鸷也褪去了,仿佛一个虔诚崇拜的信徒。
长达一分钟的死寂后,关平终于憋出一句话,“为啥惯着你,你跟神经睡过了??”
千梧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我也不知道。”蛋黄说,“但神经一直对我很好。”
江沉问,“你在外面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会进入神经?”
“我是个画画的。灵感枯竭,天天酗酒,抑郁时间长了有点变态。”她十分平静地回答,顺手拿了茶几上一颗橙子剥开,清新的橙子气味混进满室血腥,她坐在沙发扶手上一瓣一瓣地吃橙子,“我画人体,尤其擅长裸.体,等从这个副本里出去你们谁有兴趣可以来找我啊。”
众人:“……”
不用了谢谢。
她介绍职业时,千梧注意到她一直若有若无地往这边瞟来。他这才意识到蛋黄从第一天起就知道他是谁了,学画画的不可能不认识他,只是她从未提过。
在神经里藏拙是聪明,帮他人藏拙是更聪明。
薛高个沉叹一声,“事已至此。按照刚才江沉说的,杀死画里的女人这个副本就结束了。”
“你们打算就这样等她来吗?”蛋黄扭过头,却是看向千梧,“我的匕首也是道具,没有你的刀厉害,但也帮我挡过几只小鬼,要不要借给你?”
“多谢。”千梧惦记着江沉已经没有军刀傍身了,便接过那把刀。
*
其他人负责处理这几天的尸首,千梧和江沉随便找了一间浴室进。
淋浴间拉门依旧是完整的一块水晶,千梧伸手抚摸着那块水晶,忍不住感慨:“这个副本设定的富豪是真的很有钱。”
“这个水晶的质感远不如那些酒杯。”江沉摇摇头,“水晶确实不是昂贵的材质,这个值不了多少钱。房子里所有的水晶制品里只有那套酒杯稀罕。”
“相识于酒,相负于旧。”千梧忽然想起梦中女人沧桑的呢喃,“让一切都彻底消失吧。”
他基本猜中了故事主线,富豪一时兴起把酿酒的农家小姑娘捡回家养着,可他的兴致很快便消散,这个女人就像这房子里所有被用心保养又被无情抛弃的老物件一样,在等待中蒙尘消亡。
直到,生命里所有的热爱都消磨殆尽,她自己也不想活了。
“你离水晶远一点。”江沉在身后拽了他一把,“站在拉门旁边还敢溜号,那女鬼要杀你就是一瞬间的事。”
千梧往后退了两步,抬头看着那面水晶。
“你说,副本里的BOSS会杀同类吗?”他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江沉一愣,皱眉道:“瞎说什么。”
“没什么。”千梧语气淡然,扭头看着镜中的自己。
上一个里岛,在酒会公馆洗手间的镜子里,他又一次看见了西里尔的金发。但进入这个副本后一切却很平静,再没有任何诡异的事情发生。
但越是平静,他越觉得有什么东西蓄势待发,如同平静的海面下已经沉默地卷起巨浪。
*
他们一直在浴室里等到下午,后来千梧干脆坐在了洗手台上,还用铅笔在卫生纸上画了几个动画版的江沉。
一个端着枪,一个戴着眼镜扛着法典。
日落时分,千梧深吸一口气,啪地一声把铅笔拍在台子上,“到底还来不来了。”
江沉皱眉道:“上次的人是早上死的,为什么今天一直到这会都没事。”
“难道还有时间限制?”千梧抬起绝望的眼睛,“少喝酒的人必须得早上出现在水晶制品附近才能触发BOSS?就因为我没起来床…
…想作死就这么难吗?”
江沉没吭声,他翻开生存法典,看着第二条文字。
“饮酒须尽欢。”千梧撇撇嘴,“白纸黑字,一个句号,没有限定时间啊。”
他话音落,忽然沉默。
狭窄的浴室里,两人不约而同对视,而后江沉说:“完了。”
饮酒须尽欢,可他们昨晚一滴都没喝。
千梧努力维持了一天的精神一下子垮下来,转身心烦道:“算了算了,今晚再来一次吧。”
他其实本能地不太想喝那杯酒,别人酒后的迷幻反应越来越大,他却越来越像单纯酒醉,这种和其他玩家的区别对待让人心慌。
千梧听着江沉在背后的叹气声,手压下门把手。
咔嚓。
他动作猛然一顿。
门把手压到底端毫无征兆地松了一下,像从根部断裂,他及时顿住手腕没动,保持平静低头看过去。
一直都没人注意到,浴室门里侧的门把手根部有一截是透明的,带着淡淡的紫色。一眼看上去觉得是玻璃,直到这一刻它自己毫无源头地断裂。
是水晶。
“别紧张,别动。”江沉从背后伸手过来攥住他的手腕,语气平静照旧,“我拉着你慢慢地向后移,注意不要让断裂的切口发生摩擦。”
千梧无声点头,江沉攥着他的手很有力,他近乎完全听任之向后撤了一段。
门把手的部分被他们卸了下来,只剩下断截面的水晶。
很小的圆形,像一块不规则的硬币。江沉上前一步,一手拿着蛋黄的匕首,轻轻蹲下看过去。
断截面上浮现了女人的脸。
她看起来并没有任何杀意,只是仿佛失魂落魄地念念有词。
“为什么不喝我的酒,连尝都不尝一口。我的酒最好了,只要你喝一口就不可能停下来。”
“喝酒吧,喝酒吧……”
“尝尝我的酒吧,它是我最宝贵的东西之一。”
这几句话循环往复,就和昨夜梦中的呢喃声一样。不知过了多久,千梧手腕处的筋仿佛忽然跳了一下,他下意识松开手,却只见那半截门把手像被磁铁吸附一样自动回到了门上。
没有一丝裂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江沉挑挑眉,“看来我们用了错误的方法,却触发了新的线索。但这线索有什么用?”
“我知道了!”千梧忽然恍然。
“葡萄酒与那个男人都是她曾最珍视的东西,她希望让一切都彻底结束,并不是想找人杀死她。”千梧黑眸中跳跃着兴奋,“是那个酒杯,我们要找到昨晚她用的酒杯,砸碎它!”
作者有话要说:小神经:什么叫女玩家和我睡过了?小心说话!
地板沉默。
小神经摸着地板反复摩擦,我只和地板睡过。
第108章 不要忽视一个老物件
楼下大厅已经空了, 只有赵含还在,站在那幅画前出神。
“你们怎么出来了?”她看到千梧和江沉有些惊讶,“一点声音都没有,她没出来吗?”
千梧嗯了一声, “完全不喝酒只会触发BOSS的劝告, 只有喝酒不喝完的才会彻底触怒她。”
“那怎么办?”
千梧站在画前看着女人的背影, “找到她昨晚喝酒的杯子,砸碎它。”
赵含明白了, “那我喊人帮忙,今天早点吃饭。”
客厅里没别人了,江沉才问, “彻底结束和打碎杯子有什么关系?”
“只是一种直觉。”千梧伸出手虚空地在画中女人的头上做出抚摸的动作,“如果有一天我心如枯木, 在死之前,或许我会折断画笔。”
江沉像是被这句话吓了一跳, 扭头看了他许久。千梧以为他要因为这句话难过, 笑笑说道:“只是从前生病时的……”
“那我呢?”江沉问。
千梧:“?”
江沉眉毛微蹙似乎有些不满,“画笔折断,那我怎么办,你打算怎么处置我来证明同等重要的地位?”
“我……”千梧被问愣住, 有些哭笑不得, “都说了那是生病时的状态, 那时候我们分手了啊。”
江沉冷哼一声, 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算满意。
“少帅, 或许你的部下知道你这么小心眼吗?”千梧忍不住撇嘴,扭头继续看画,“幼稚。”
*
还没到做饭点, 但好几人已经在厨房忙活起来了。关平和老薛坐在沙发上讨论怎么从十五个杯子里找出那一只杯。
“你们有没有想过,这几天到底是谁在和她同用一只杯子喝酒?”老薛的声音里透着毛骨悚然,“我们发杯子是完全随机的,都三天晚上了,很可能有三个人中过彩票。”
关平咂嘴,“这个副本的BOSS怪真实不讲究的,居然会把自己最爱的酒杯拿出来与玩家分享。”
千梧正在看画,听到这句忽然回过头来,“你说什么?”
“啊,我说错了吗。”关平愣了愣,“你不是说葡萄酒和初遇时的富豪是她生命中最珍视的两样东西吗,男人没有了,想把另一样东西也毁去再长眠。那个杯子是她平时用来喝酒的吧,怎么每天还拿出来招待客人呢。”
江沉蹙眉道:“确实很奇怪。有没有可能她的酒杯是单独出现的,只不过在第十五个客人酒杯消失的同时替换出来,我们没发觉?”
关平闻言猛点头,“就像游戏里刷新一样物资,有时候就是秒刷。”
千梧皱眉不语。
昨晚第十五个杯被“洗”干净后停留了一会才开始后面蓄酒倒酒的流程,确实不排除杯子已经在冥冥之中替换的可能性。
“我不得不说一件事。”薛高个忽然举手,咽了口吐沫,“其实第一天晚上我是最后上楼的,我走时习惯性关了下灯,后来觉得这房子邪性不该乱动,所以又打开了。我关灯的那一下,并没有什么夜光杯。”
江沉挑眉,“怎么才说?”
“看你们很确信的样子。”薛高个咽了口吐沫,“更何况当时不到十点十分,可能夜光杯不显灵呢?”
千梧眉头紧锁,扭头盯着那幅画。
和从前没有半分异处,但不知怎的,此刻女人的背影却仿佛平添了更多寂寥。她萧索地坐在窗前,仿佛知道自己在等一个永远等不到的人。
*
刚过六点,赵含就宣布开饭,与此同时房子内一声钟响,新一轮的强制流程如愿开始。
今晚纯属走过场,一盆饭两盆青菜,千梧看见那些绿油油的菜叶子就开始反胃。赵含进来把一个小碗放在他面前,“猪肉很少,就这点,你尝尝。”
千梧闻到油香味,抬眼一看,是一小碗炸成金黄色的小酥肉。房子里没有辣椒,碗底放了一点盐巴。
关平眼睛看直了,“啥意思,大家都是萍水相逢,才几天啊你就搞区别对待?”
赵含瞪他一眼,“人家顶着触发死亡风险给咱们推进度,你有脸抢吗?”
关平被噎住,琢磨半天终于想出一套说辞来怼,蛋黄又进来了,把一小碗蒸蛋放在千梧面前说,“蛋也剩的不多了,你尝尝。”
关平:“……”
众人:“……”
千梧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把全场仇恨拉高后把两道菜推到桌子中间,“一起吃吧。”
江沉斜着他,“你好像很容易激发别人的母爱。”
“天赋如此。”千梧笑得眼睛弯弯,“常常被投喂,我也很苦恼啊。”
两碗尊贵的小菜摆在中间,大家都很自觉没有伸筷子,只有千梧安心品尝。所有人都心不在焉地吃,时不时瞟向门口。
千梧把一碗蒸蛋舀得快空了时,忽然感到背后一阵熟悉的刺骨阴冷,坐对面的薛高个看着他背后说,“酒来了。”
和昨天一模一样的场景,十五个高脚杯,一个醒酒壶,醒酒壶里装满酒液。
“我来摔吧。”江沉站起身随手拿起一个高脚杯。
赵含忍不住拦着他,“你确定真的要摔碎?会不会触发新的死亡条件?”
“不确定,有可能。”江沉平静地审视着杯子,片刻后道:“但我们是冒死不喝酒才知道了夜里的线索,死里求生本来就是这个副本的逻辑,试试无妨。”
水晶高脚杯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咔嚓碎裂声。碎屑溅在墙上,旁边的玩家小心翼翼往旁边闪了闪。
餐厅里一片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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