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做爱的时候想这些多么扫兴!约翰嘲笑自己。就像是为了道歉,他去吻龙,虽然对方对他刚才的心理活动毫不知情。
他接下来不再走神了,事实上他想走也走不了。龙压到了他体内的某个点,像按下了什么机关——陌生的快感令他不能招架。
他引以为豪的自控力在失控。在约翰有限的记忆里他从未遇到这种情况。他想说,停下来,放开我。他没有。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呻吟。
两声。三声。
这次完事后,约翰躺在热水里,懒洋洋地想起他似乎有个父亲,曾经在某次促膝长谈时告诉过他,男人不应该在床上吭声,那会让他们失去男子气概。
但现在,我们是在浴缸里。约翰懒洋洋地躺在热水里想,一点也不想深究那些记忆。
赫莫斯站起来,跨出浴缸,水珠闪耀着从他的皮肤上滑落在地。所有的光线好像都集中在他身上,或者其实是他本身在发光,照亮了这里。
现在,这美丽的物种向约翰伸出一只手,把约翰拉起来。约翰紧绷太长时间的大腿肌肉开始发颤,看起来有点狼狈。于是赫莫斯直接把他横抱起来。约翰因此笑起来,他觉得他们现在的样子好笑极了。
他待会儿在卧室里就觉得没那么好笑了。被操到什么也射不出来一点也不好笑。
在帕雷萨陷入梦乡后,那双拉得极细的竖瞳稍稍张开了些,就像捕食者完成了狩猎,终于松懈了点。赫莫斯看着帕雷萨,一开始仍像是在看猎物,后来他的眼神软化了,像是在看恋人了。
他看起来这么年轻。赫莫斯心想。比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都年轻。
要是没有过往就好了。龙又想。要是这就是他们的第一次就好了。
他们正儿八经第一次上床,算起来已经是很久以前了。那次经历算不上好,对龙来说,但比这次好。那次帕雷萨完完全全醉了,醉到硬不起,射不出。他第二天根本想不起来他们做了什么。
*
莱尼回来的时候发现门锁坏了。房子里很安静,好像没有人在似的——他看了看客厅和餐厅,确实没有人,也没有强盗来过的迹象。小法师皱眉,想起他的老师“多做多余事,做了也白做”的劝告,冷笑一声。
可惜此处没有人听他的冷笑。
莱尼收敛所有表情,向楼梯走去。他要回到阁楼上去抄笔记。既然无能为力,就好好利用。这是他的信条。
他走过盥洗室时停下脚步,虚掩的门里透出明亮的灯光,哗啦啦的水声从里面传来。小法师一般不是个会在此刻推开门的人,但是大概他最近承受了太多缄默,别无选择的独善其身,以至于叛逆心理作祟,他在那一刻没多考虑什么,直接把门推开了——
他看到那个棕头发,戴面具的管家背对着他,正在清洗浴缸。
这里很热,镜子上凝了一层雾,湿度大得让人憋得慌,通风扇在天花板的某个角落传来沉闷的嗡嗡声,地板上都是水,好像水管堵了被淹过一样——或者是特意泼水冲刷。
最让莱尼难受的是这里的味道——十分浓郁的薄荷的甜味。莱尼走进放香精的小架子时,看到其中有个绿瓶子空了一半。真可怕,莱尼心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想掩盖什么杀人痕迹。他不觉得帕雷萨会有这种恶趣味,也许是那头龙?选修课上说龙是十分喜欢找刺激的物种。
小法师又向那个浴缸张望了一下——这个面具管家,除非主人的命令,一直对他的存在视若无物,反倒很让他舒坦。他现在看着这个人的动作,只是觉得疑惑:为什么冲刷浴缸要用热水?
升腾的雾气让小法师窒息,他赶紧后退几步,大口呼吸几下。他觉得不对劲。
在那种甜得呛人的薄荷的香味里,他闻到了若有若无的玫瑰香。
不,应该说,他闻到了一种玫瑰精油的味道,一种在富足和整洁中被呵护长大的女孩儿的味道,一种激起他的爱慕,自卑,向往,渴欲的味道。
妮克尔的味道。
小法师突然意识到了他闻到的到底是什么,他上次闻到它是在入学艾尔伯特不久的药剂课上。教授在台上戏称:这堂课结束后你们兴许会多出不少情侣。
"虽然它带不来爱情,但确实可以启发爱情。"
他当时结结实实吃了一惊,这个教授用这么轻松的态度和他们谈论管制药剂的积极意义——启发爱情?
在那之前,莱尼对它的认知只是:一种危险的精神控制药剂,失效很快,但在失效之前,它的效力近乎不可抵挡。
当它刚出现时,人们相信它会带来爱情。后来人们意识到,它只会带来悲剧。
小法师脸色难看地走出盥洗室,一步步往楼梯上挪。十分凑巧,这时候二楼的一扇门竟然开了,赫莫斯走出来,门在它身后关上。龙金黄色的眼睛似乎在发亮,中间的瞳孔细长得好似那些冷血动物,乍一看十分可怖。它那张人类面孔上的表情可以说是高兴,但莱尼更愿意称之为猎食者狩猎成功的兴奋。它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下楼梯,完全无视了莱尼的存在。莱尼停下脚步,瞪着龙的背影。当赫莫斯下到一楼时,它突然转回身,对小法师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
“呆在你的房间别出来,”它说,“晚餐会送过去的。”
“那是违法的。”
龙故作惊讶道:“你又要伺机报警吗?啊,没关系,你报吧。在黑渊的使者以龙王的意志把我收押前,我已经达到我的目的了。”
“你想对约翰做什么?!”
赫莫斯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让莱尼不禁一愣——约翰也很喜欢做这个手势。
“如果你再不照我说的做,”它对小法师笑着说,“我就吃了你。现在,立刻,回阁楼去。”
第11章 霜冰的博古亚
“莱尼昨天回来过吗?”
“他很晚的时候回来了,很早的时候又走了。”
“咦?他没来找过我吗?”
“……我会告诉塔姆林叫他早点把学徒放回来。”
"哈哈哈那就算了。这小子知道我坏了他的好事会撕了我的。天知道他多渴望这次机会。"
"……你对盖沙先生太纵容了。"
"你没见过他对我纵容的时候——朋友之间如果严守底线,友情还有什么意思?——哎呀,您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嘛。我对您的纵容可比对莱尼多多了——您昨天还没感受到吗?"
"……对不起,我昨天太兴奋了。"
"你又道歉,又道歉,又道歉。我是不是说过,我不想再听您说对不起这个词?"
"……"
"哈哈哈,别那么严肃嘛,赫莫斯。我只是觉得您不要老是那么紧绷。您瞧,我很喜欢你,我很纵容你,我很爱你,您不要老是那么小心翼翼,让我看着怪不舒服的。"
"就是您老是轻佻得把爱挂在嘴边,才让别人觉得不能相信您口中的爱——唉,但我确实知道你爱我,可我还知道你是个可以把所爱抛弃的人。"
"……哇,原来我这么可怕吗?我怎么不知道。你放心,你这么好看,我是绝不可能抛弃您的。"
"您不愿意接受那个契约。"
"……它实在没什么必要。是有人追杀我,还是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我们不需要多此一举,让您永远变成一个人类的奴隶,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我不需要回旋的余地。"
"我需要。"
"……好吧。"
"您不要老是那么悲观,觉得事情一定会往最糟的方向发展。"
"您教会了我悲观。"
"好,我把乐观再教给您,您过来——您现在觉得怎么样?"
"……你再亲一下。"
*
塔姆林睁着那双猫一样的绿眼睛,听完莱尼的叙述,判断道:"还能有什么目的——那个契约呗。"
小法师的眼睛瞪大了。
"我以为那是——"
"故作姿态?不,龙是很直接的,等级越高越直接。无动于衷时他们比最虚伪的伪君子还委婉,真正燃起兴趣和渴望后却又飞快地把那些礼貌和伎俩抛之脑后了。说到底,它们是最疏于动脑子的种族,毕竟有那种力量傍身,想要什么东西时直接伸手拿就足够了。"
"……可这个契约——这可是个隶属契约啊——"
"再苛刻的条款都有漏洞可钻,只要你足够强大。有时候,脆弱反而是一种倚仗,你因为惧怕失去才会小心呵护——但如果加上了防护魔法呢?”
小法师看着他的导师,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那就可以随便抛掷,摔打,放着不管了。”他说。
“其实我不理解:你为什么这么关心他的处境?”塔姆林饶有兴趣地观察学徒的表情,“他只不过是你的一个——我该怎么说——观察对象不是吗?”
“约翰是我的朋友——不,约翰是我的同类。”他对塔姆林说,“我怜悯他,我同情他,我对他面临的诱惑感同身受。”
“诱惑,”塔姆林仿佛是嘲笑地重复这个词,“多伊先生现在可不一定这么想。”
“被迷情剂搞坏脑子的人确实不会觉得那是诱惑。”
塔姆林忍不住笑了几声。
“那你发现你现在被真言药搞坏脑子了吗?”
“没有。”小法师回答。然后他的表情变得扭曲起来。
他的导师像个真正的孩子,恶作剧得逞,笑得前仰后合。莱尼冲出实验室,向解毒剂储藏处奔去。
*
按照大纲(假设有这东西,也就是说,没有这东西=。=)作者此刻应该写一个恋爱脑和一个装成恋爱脑的人甜得发酸的卿卿我我日常。但作者偏不,作者嫉妒他们,作者要写一些枯燥乏味的分析来缓解身为单身狗的悲凉。
就像小法师倒错了废液缸误吸了真言药后并没有察觉自己正在崩人设把自己的心里话说给和他不熟的大魔王导师,约翰也没发现自己的思维模式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觉得,自己每一个把自己推向赫莫斯的举动都是经过仔细考虑的明智选择,就像他以前选择远离赫莫斯一样。他还没有意识到他只是“感觉自己经过了仔细考量”而不是实际如此。
约翰,或者说帕雷萨,他是个以理智为向导生活的人,但再理智的人也不会事事都忖度清楚,许多时候,他们依赖的还是思维的惯性。
其实,如果按照约翰那种闲得慌时就把周围一切仔细剖析一遍的习惯,他是不难发现自己荒谬的改变,并进而推导出赫莫斯的作弊行为。他也许不知道龙是怎么做到的,但他会知道他搞了鬼,就像之前在猎场一样。
可是,他不想去想那些东西。
教科书上宣称诸如幻境迷情剂之类的精神控制把戏是难以破解的,不管在旁观人看来当时的情况有多么智障。一些刻薄的人对此嗤之以鼻,他们宣称坚定的信念无往不利,把这些被迷惑者的软弱粉饰为正常是一种病态的宽容。
约翰本来应该会是那些发出嘲笑的人中的一个。很遗憾,在他空荡荡的脑子里没有留存过去的经验。于是,当不可理喻的迷恋落在他心头时,他心中激荡起的竟然不是警觉。
因为快乐,时间流逝的速度似乎变快了;可是每一秒的长度好像又增加了,现实的每一个细节都比以前变得更加清晰,仿佛回到童年时代,每一天都能发现新天地。约翰确实正在发现新天地,对于一个没有记忆,只有(他自认为的)常识的人来说,谈恋爱简直堪比一次重生。前所未有的渴望,前所未有的满足,他的孤独不断蜷缩成一个微小的点,他几乎忘了独处的滋味,就算恋人不在身边,他的心也会被他的身影占据,更何况赫莫斯是竭力避免离开他身边一时半会儿的。他们总是在谈什么,笑什么,做什么,一天里没有一时半会儿是无聊的,但约翰如果回想一下就会发现他们几乎什么也没干。当然他不会做这种反思,因为每一个新到来的时刻都像一个亟待解开的谜团一样占有他全部的注意力。他甚至没发现自己几天以来一直没和小法师见上面。
这其实是挺幸运的,毕竟他这副蠢样子可以被他目前唯一的朋友嘲笑一辈子。
比起约翰,赫莫斯就忧心忡忡多了,虽然他并没有让凡人看出他的思虑。
如塔姆林料想,他给帕雷萨下药的目的是为了哄骗他答应那个契约。这实在是一个冲动之举,哪怕龙们的行事原则就是率性而为,这种卑鄙的行径对他这种地位的龙也是有失自尊的。但他当时没考虑这些,好吧,这也可以理解,毕竟龙看到了自己过去的梦魇正在复苏,心里实在太害怕了。
只可惜,迷情剂并没有被广大群众误解的那样拥有让人失智的奇效。帕雷萨将军失去记忆仍然是那个有能力耍赫莫斯的帕雷萨,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被赫莫斯涮了。结果,大家都知道,冲动最经不起时间的损耗。在约翰松口前,龙自己倒是打了退堂鼓了。
虽然这是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如果契约成立的话,只要他活着,他的珍宝就不会消失,他可以有很多方法和帕雷萨慢慢耗,短寿的凡人是善变的种族,他没可能不重新占有帕雷萨。
但是这是个注定充满矛盾和争端的法子。赫莫斯很清楚帕雷萨是什么性格,这家伙和宽容的美德从不沾边,惹恼他的话(虽然这种情形很少)就别想着轻轻松松能躲过他的报复。
如果可以,赫莫斯不想再来一次这种互相伤害。
他现在确实有种错觉:可以。
瞧,这就是为什么智者们反复告诫众人,药带不来被爱神祝福的爱情,却还有人要去试。因为假象看起来太真了——或者说,实际上,如果迷情剂没有逐渐失效的问题,可以持续一辈子的话,那它确实带来了被爱神祝福的爱情。
赫莫斯知道帕雷萨的爱是什么样,所以他知道约翰现在是爱他的。没有谎言,没有伪装,他正爱着他。
如果你在这种情况下能抵住诱惑按原计划行事,我敬你是条汉子;如果你没有,我也不鄙夷,认为你是软弱的懦夫。
12/83 首页 上一页 10 11 12 13 14 1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