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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娘们唧唧的，你家少爷是个好的，你也必须做条汉子！”
梁少爷可不会安慰人，当年在百乐门、仙乐斯混日子的时候，最当红的舞女他都没哄过，更别说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了。
黎叶可不想丢罗夏至的脸，迅速地用手帕擦干后，把眼镜重新戴了回去——为了考上大学，时常熬夜读书，生生把自己熬成了一个近视眼。
“又是个‘小四眼’……”
梁少龙暗骂道，然后越看对面坐着的孩子越像一个人——颇有些当年罗夏至的感觉么。
虽然没有罗夏至长得那么标志，还带着一团孩气，也很有点书生意气了。
“都说吃谁家的饭，长得就像谁家的人。我看你是罗家的饭吃多了，长得越来越像那个‘小四眼’了。”
“梁少爷……”
“什么？”
“我这些年是吃‘食堂饭’长大的，吃的是中学食堂和职工食堂的饭……”
“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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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别了梁少龙和黎叶，接下来就是为新一年的年中促销做准备了——历年惯例，春节之后生意清淡，端午节必须搞点花样经，才能让生意“起蓬头”。
何况今年还有对家出现，形势不明。
对于这家明显要和自家小弟开的时迈百货分庭抗礼的新百货公司，罗云泽倒是比罗夏至更加关心些。
“侬看到今天的《申报》了么？那家新的百货公司，就定在端午节当日开幕了，名字叫做‘摩登环球百货’。”
一手拿着烟斗，一手拿着报纸，现在已经很有“老爷派头”的罗大少爷从书桌后绕出来，对着坐在沙发上翻阅最新进口的美国时尚杂志的罗夏至说道。
“看到了，有很多我们家没有的新品，另外打折的力度确实厉害，要不是为了促销工作忙，我还想去看看开幕式，顺便也去买些东西呢。”
罗夏至晃了晃手里的杂志，“大哥的商行，在美国安排了买手吧？最近提醒他一下，要注意点高级钢笔和下一季女士香水的动向，我感觉这些东西应该在国内卖的出去。”
“你的眼光一向很好，我这就让秘书拍个越洋电报过去。”
罗云泽拿起电话，吩咐秘书办事。
随着时迈百货的扩展，罗氏商行也同样发展的蒸蒸日上。虽然比不上沙同洋行那样大的规模，但是在引入奢侈品，和国外日用品方面已经很有口碑。
以欧美最新时尚为潮流导向的时迈百货就像是一个展示窗口，不仅卖货，更卖的是罗氏商行的眼光和口碑。如今的罗氏商行，除了在美国之外，在世界各地，诸如日本、暹罗和欧洲等地都设有专门的买手，采购全球百货——“环球百货”这几个字，可不是浪得虚名。
也是依靠着罗氏商行的背景，时迈才有这样硬气的采购来源，能够得到最新的货物，并且将价格压低，从而笑傲上海滩其他靠着洋人和买办开设的洋行进货的普通百货公司。
而如今，这新的百货公司居然也是一家“环球百货”，还以“摩登”为名，那就非常有意思了。
“李家二兄弟祖籍广东，原本世代为农。大哥李兆业今年五十五岁，老二李兆基今年四十岁整。二十年前他们兄弟在美国旧金山掘金后发迹。李家老大还娶了一个妆匣丰厚的洋人寡妇，这才算是攒满了第一桶金。”
这段时间，罗夏至一直都在收集分析这“摩登百货”的资料。
“他们十年前回国后，先是在广东开设了一间洋行，靠着那位洋太太的路子，和香港那边的英国洋行搭上了关系，从此一发不可收。先是在广州开了一个百货公司，次年就在香港也开了一间。上海，已经是他们的第三站。”
“小打小闹，不足挂齿。”
罗云泽不以为意地笑道。
民国初年的香港和上海是没有可比性的，英国人治下的香港再繁华，于上海看来也不过比渔村稍好一些。毕竟那时候的上海，可是被称为东方的巴黎，是世界一流的大都市了。
“香港虽然小，但是他们通过香港，搭上了英国的路子，李家花重金买了一个英国男爵的名头，还取得了多家公司和品牌的独家代理权——这才是关键。”
和英国的特殊关系，还有品牌独家代理权，这才是罗夏至最关心的。
大马路位于英美公共租界，有了英国男爵的头衔，摆明了在工部局有了靠山。说是英美租界，实际上工部局现在基本是在英国人的控制下，甚至有独立于中国司法的租界法庭。
拥有这样身份的李家，掌握着英国几个大品牌的在华独家代理权，则意味着工部局必然对他们有特别的“关怀照拂”。
“小夏原来你对李家已经调查到这个份上了。我看你这段时间不慌不忙，老神在在的模样，原来早已经是胸有成竹了。”
这几年来，罗夏至行事越发稳健，完全不似一个刚过弱冠不久的少年，让他这个做“哥哥（爸爸）”的自豪不已。
“那你想过有什么应对之策么？”
“谈不上什么应对之策，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也想知道，他们想要怎么来对付我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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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庆是《申报》负责广告版面的主编，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做了十多年，眼看年底就能光荣退休了。
要说这广告可是报纸的最大收入，尤其是常年承包版面的那几间大的公司，商社，可谓是邹庆一干人等的“衣食父母”了。为了卖广告，不让报纸版面“开天窗”，他们这些人可是跑断了腿，操碎了心——要知道上海滩的大小报纸可实在是太多了，竞争激烈啊。
不过其中最让他不用操心的就是“时迈百货”公司的定期广告。
这间百货公司在开幕之前好几个月就在申报投放了开业预告，造成了轰动，从此就和他们展开了多年的合作。
熟悉他们报纸的人都知道，每周三，周五的第八版中间的黄金位置都属于时迈：周三是打折信息和优惠券，周五是新品预告。每逢年节的促销还会另外购买整个版面，用特大字体配上图案来宣传造势。
邹庆经常这么对他的老妻说：我每个月的工资，不是报社发给我的，是罗家的三少爷发的。报社可能晚发工资，罗三少的支票永远准时到账。
罗夏至对于广告这一块很是看中，在目前还没有专业的公关部门的情况下，每一期的广告他都是自己严抓的。因此，也和邹庆结下了几年的友谊。
现在是礼拜五下午，明天一早要出版的报纸，除了几条预留给突发新闻的版面，其他的内容都必须在下午编辑完毕，尤其是这个时间点，广告部现在已经忙得跟打仗一样了。
“主编，您看看这个……这个内容没问题吧……”
将一只钢笔架在耳朵上，另一只红色的笔在案上不停写写画画，邹庆忙得都要喊娘了，身边却有个不懂事的小编辑将排好的一张广告样张拿了过来。
“侬昏了头了啊，这不是今天的时迈新品促销广告么？一样的内容你要发几遍啊？”
邹庆忙里抽闲瞥了一眼。
“不是啊主编，您仔细看，这不是‘时迈’的广告！”
小编辑入行时间短，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得不来请示邹庆。
“这怎么不是时迈的，昨天我还跟罗少爷通了电话，这粽子礼盒，这女式大衣不都是……”
邹庆气势汹汹地拿过样张定睛一看，整个人都惊呆了。
“这……这算什么事情……”
将笔扔到一边，他转身拿过今天早上已经发行出去的报纸，翻到第八版，然后拿着明天要发行的样张对照了一下——
产品一模一样，排版一模一样，字体一模一样，要不是最下面那几个花体字写着“摩登环球百货”几个字，和今天发行的广告页完全没有区别啊！
不，还是有区别的……
邹庆摇了摇头，喃喃自语，“太绝了……这招太绝了啊……”
以上所有产品的价格，都只有今天发行的时迈百货公司广告标注价格的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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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谢谢邹叔了，特意来告诉我这些。端午节的礼盒收到了么？哈哈，好的好的，您喜欢就好。再会。”
挂断电话，罗夏至低头看了看放在桌上的报纸广告页，随后走到窗边。
暮春初夏的霞光照在不远处那座高楼的最顶端，钟楼上的自鸣钟今天第一天调试好了，刚好现在是五点整，钟声响起。
自家楼顶的钟楼也在同时报时，隔着半条马路，两座钟楼开始鸣唱起同一首《威斯敏斯特》，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观看。
“这‘摩登百货’，挺凶的啊。”
罗夏至用手点了点玻璃窗，皱起眉头。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了开始了，商战戏开始了~~
明天就是国庆了，今天我去陕西南路逛了一圈，看看小洋楼，吃吃小点心。上海秋天的街道极美，空气里都是桂花香气，法国梧桐的落叶也开始扑簌扑簌往下掉了。各位来上海旅游的话，除了南京路，东方明珠这些打卡点，其实去陕西南路，武康路这些地方看看老洋房最有味道！思南路的洋房现在商业气息浓重，成了网红打卡点了，不是很推荐。
提前一天祝大家国庆快乐，人月两团圆！
国庆期间依然保持日更，预告一下明天的剧情：《广告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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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广告大战
星期五的广告事件, 似乎已经预示了这一场不可避免的“擂台”的走向。
随着端午节那天开业典礼的临近，“摩登百货”已经追着“时迈百货”打了好一阵的拳击。
从那天开始的两个星期内，但凡是“时迈百货”刊登广告的地方，第二天, “摩登百货”必然翩然而至。
也不做多大修改, 就是把前一天时迈登过的内容重新登一遍，标出一个几乎“腰斩”的价格, 然后留下他“摩登百货”的大名。
从有“报业四大金刚”之称的《申报》、《新闻报》、《时报》、《神州日报》, 到著名画报杂志《点石斋》、《良友》、《妇女》, 乃至花边小报。只要是时迈常登广告的报刊杂志, 简直一个都没有放过。
把本来就爱看热闹的上海人, 看的先是一愣一愣的，心想这到底什么情况啊。后来干脆起哄架秧子来了——好呀，你们打价格战吧, 打的越厉害，我们越得到便宜。
不过，也不能说一个例外都没有, 比如顾校长朋友开办的那个《少年儿童画刊》就没有卷入这场混战——因为经营不善, 本来的月刊改为了双月刊。这两个月后都换季了，还豋什么端午节广告！
“这些商品里, 有不少都是我们商行刚引入的欧洲新款, 我们甚至自己都没有上架，他们从哪里搞到的货？”
时迈百货六楼的办公室里, 罗氏兄弟两人正和时迈与商行的高级经理、大班们开会。
罗云泽手里拿着的，正是这两个星期来“摩登百货”刊登的广告。
这个年代还没有广告法，也没有什么著作权法，摩登百货手段下作, 却让时迈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过他们最在意的是——国内已有商品不论，摩登百货到底是从什么渠道低价得到了这些进口货品？算起来，这五折的价格简直比欧洲的采购价都要便宜了。
怎么可能？
“我们的买手都是老员工了，原来在商行的时候就开始为罗氏服务，不可能被收买去。”
罗云泽的秘书尹文拧着眉头，拉了拉领带。
他首先想到的是他们在欧洲的买手会不会报高价格，两边牟利。
“就算是通过工部局……不，就算是通过沙同那老狐狸的渠道，也不可能有这样低的价格。我通过‘江海关’内的路子查了一下，除了我们，上海滩根本没有第二家商行进口了这些东西，海关完全没有记录。”
除非“摩登百货”走~私——那简直是疯了！那么大的百货公司根本就是海关工作的重中之重，他们怎么会没开业就“自寻死路”。
罗夏至的秘书郑杰森今天甚至带着所有的财务突击盘点了库存，仓库里的库存和报表都对的上，也不会是仓库监守自盗。
“会不会是‘摩登百货’虚张声势？其实他们根本拿不出这些货物？”
一个经理提问道。
“刚开业就自己砸自己的招牌么？李家没有那么蠢。”
罗云泽冷笑道。
办公室陷入了沉默，一群人不断地抽着香烟和雪茄，将整个办公室都整的云山雾绕。
罗夏至走到床边，将百叶窗推开，看着马路上熙熙攘攘的人流。
虽然还没有开业，但是来往有不少人会在被红布围起的摩登百货大楼前观望，满脸期待的神情诉说着对即将到来的开幕式那天的渴望。
在这个没有电子游戏，没有大型游乐场，没有铺天盖地的文旅产品和影视作品的现在，新开一家店铺，新上一出戏剧、电影，都会让渴望改变的市民们兴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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