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望山。
江弈安醒来后全身酸痛,他睁开眼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这才想起那日他答应阿洛回釜川一事。
江弈安转头看着这个安静的房间,他坐直到床榻边上,刚站起来就被一股力量稳稳地抓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奇怪地转头,就看到自己的脚踝和手腕都拴着用灵力结成的枷锁,一旦他抬手拉扯,锁链才会显现出来。
江弈安抬手用力拽着,锁链除了又冒出来之外其他的纹丝不破。
“啧。”江弈安皱眉。
他抬起手打算用仙术将铁锁打断,没想到他抬起手,竟然一点仙气都使不出来。
萧暮笛这是怕他跑了。
他看着外面的白光,那日被阿洛带走的时候他还算清醒,所以他想现在应该还不晚。
顾渊……顾渊应该已经回宣州了吧。
他坐在原地慢慢地呼出了一口气:“回去好,回去好。”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脚步声裹杂着交谈声传进房间里。
“掌门我们来吧……”
“开门。”
门打开,萧暮笛端着一个木托就走了进来。
萧暮笛看见坐在床榻上的江弈安就温柔地笑了起来,江弈安看着她想,倘若不是因为她出身仙门,或许她也与郭千金一样,就是个寻常温婉的女子罢了。
可事实并非如此,萧暮笛身上有太多的秘密,包括长沅的死。
萧暮笛看着他走过来:“江弈安,你先吃点东西,待会儿要喝药。”说着,她就端起托盘里的粥端到江弈安的面前。
她拿起勺子,放到嘴边轻轻吹了吹之后抬手示意江弈安。
江弈安看了看粥,抬起眼冷冷地看着萧暮笛:“萧掌门把人拐来,不是就为了喝个粥吧。”
萧暮笛顿了顿,她原本平静的脸又笑起来:“先把东西吃了,喝药不能不吃东西……”
“找不到化骨就开始找并蒂莲,你们的野心整个九境都装不下,怎么?觉得自己还活得不够长还想多活几年?”江弈安咄咄逼人,几乎让萧暮笛无法呼吸。
萧暮笛咬牙。
“阿洛这般手段我看也是你教的吧,你们杀了胡地仙,我自然无处可医,你就是巴不得所有人都死了才安心。”
“不是的!”萧暮笛急急道。
“不是什么!”江弈安用力扯起手,手腕上的锁链就出现在萧暮笛面前,“把我关在这里你满意了?”
“萧暮笛,我可是长生门的长师兄。”
江弈安盯着她,萧暮笛微微地低着头,她端着粥碗的手在微微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只要是江弈安自己就什么都比不过他,为什么只要是江弈安自己就这么被动。
她再次端起碗:“你吃……”
“出去。”
萧暮笛刚抬起的手停在原地。
“我什么都不吃。”
萧暮笛沉下脸看着他,江弈安别过头去,两人沉默了半晌,萧暮笛缓缓站起来把粥碗放到木桌上:“我放在这里你自己吃。”
说罢她拉开门:“你记不记得那年我在长生门对你说过的话,我说过我萧暮笛要让你心甘情愿跟我留在这里,我会让你留下的。”
“哈哈……”萧暮笛的笑声蔓延着整个走廊,直到慢慢消失。
江弈安无力地躺回床榻上看着天花板,他想,郑齐之事一定与她们有关。
萧暮笛笑着走回殿里,她抬手一挥,殿里的人一下子就被使唤出去,门一关,她脸上的笑容立马就消失不见了,她独自一人坐到正殿里的椅子上,抬手撑起额头盯着地板发呆。
江弈安,从没有正眼看过她,从来都没有!
到底哪里错了,她到底错在哪里!
她盯着地板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半晌她终于又回想起来了,那年在韶山,她换好衣裳走到长廊外面,就看到顾渊靠得江弈安极近,她没有看错,顾渊吻了江弈安。
顾渊吻了江弈安!!
萧暮笛从未感觉那天的夜有这般寒冷,难道因为那天下雪了?
不过如今每每想到顾渊她倒是松了一口气,若不是那年季晏如生日宴,她还不知道顾渊被断冠逐出师门了。
逐出师门……逐出师门!
那年她让阿洛将整个药堂都围在结界里,一把火烧了那药堂,就不信他一个被灭了灵的凡人可以跑出来。
他跑不出来的,他死了!顾渊死了!
“哈哈哈……”
“哈哈哈哈!”
顾渊!
可江弈安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顾渊死了,他都死了……为什么!
为什么江弈安看我的眼神就好像看蝼蚁一般,我萧暮笛不是蝼蚁!不是蝼蚁!
萧暮笛随手抓起桌上的茶盏,用力摔在地上,摔坏一个又一个。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萧暮笛想起了江弈安那对冷得像深渊般的眼。
冰冷、孤高,看似什么也没有,可却也没有装进任何人。
“为什么!!”霎时间,整片地面全是碎瓷片。
萧暮笛喘着粗气看着地面一片狼藉。
如今眼前这片地就跟她的人一样烂,在江弈安眼里烂得一文不值。
可是她愿意,只要让江弈安的眼里没有任何人,她就还有机会,杀了顾渊,她还可以杀另一个!
没关系,江弈安谁也装不下总比装下的好。
为了江弈安,是值得的。
这时候,门被应声推开,阿洛走进来皱着眉看着萧暮笛:“师父。”
萧暮笛眼珠里充满了红血丝,肃杀地盯着阿洛:“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伤害江弈安?”
“师父……”
“有没有说过!”
阿洛一听立马低着头跪了下来。
“师父,江弈安嘴巴硬,无论如何都不肯跟阿洛回来啊!师父,阿洛还好逮到……”
萧暮笛俯视着她:“阿洛,有些东西我看你已经学会了,怕是不需要认我这个师父了。”
“师父不是的!阿洛只是为了带江弈安回来!如今他被蛊封住了仙气肯定是逃不出去的!师父!如今你……”
啪!
萧暮笛一个重重的耳光甩到阿洛的脸上。
“等我拿到并蒂莲,禁术得练,我会让江弈安刮目相看的,我会让他刮目相看!在这之前,你给我好自为之。”
萧暮笛绕过阿洛走了出去。
正堂里的阿洛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腿跪在刚才的碎瓷片上血肉模糊,半晌,她捂起脸,看着瓷片上倒映出来破碎的脸。
上一次萧暮笛也像这样打她。
因为江弈安,因为她拔了江弈安的肋骨。
不止打了脸,萧暮笛还让她感受了江弈安同等的痛楚。
她当时趴在地上满身是血地看着萧暮笛,她承认那确实很痛,她甚至有些不敢相信江弈安是怎么做到忍耐至此的,他觉得江弈安就是个疯子。
既然是疯子,再疼一点也无所谓吧。
江弈安既忍得过,那就让他忍着,但人总是会向欲望屈服的。
阿洛看着瓷片上反照出自己的脸,她的嘴角慢慢扬了起来。
他江弈安,终究也不过是个凡人罢了。
江弈安,终究也会向这片山海屈服的。
他屈服于这片土地,屈服于他人,屈服于自己。
☆、灭义
五天,江弈安油盐未进,萧暮笛每每劝告他也完全不放在眼里。
他卧房里的饭菜冷了又换,换了又冷,每隔半个时辰就会有人进来整理一次,可每次东西都原封未动。
屋外越来越冷,屋里也冻得不行,就算江弈安有最足的炭火,可一旦到了夜里寒冰蛊发作,他还是全身冰冷,痛苦难耐。
仙术被封,身体与常人无异,于是这种痛感更甚。
得想办法让萧暮笛去除这寒冰蛊。
这时,门突然被用力推开。
阿洛趾高气扬地走进来,后面还带了两个女子。
阿洛看着江弈安抬手一挥,女子就将手上冒着白气的饭菜换到桌子上,江弈安看了阿洛一眼,拿起手上的书又看了起来。
“何必这么冷淡呢江弈安?”阿洛走过去坐到江弈安身边。
江弈安没有理她。
“江弈安?”阿洛的声音娇柔。
江弈安还是视而不见。
“江弈安!”阿洛一把抓起江弈安手上的书甩到地上,门口的几个侍女吓得一下子都跪了下来。
江弈安转头蔑视地看着她。
“你是聋了还是瞎了!?”阿洛问他,她心道要不是受师命让她过来看看,她才不会看江弈安这让他作呕的脸。
“叫不叫是你的事,答不答应是我的事。”江弈安冷冷道。
阿洛咬牙:“来人!”一声尖锐的声音穿透整个屋子。
几个侍女走进来待命,阿洛看着江弈安就吼道:“给我按住他!”
阿洛一声令下,可身后没有一个人敢动。
阿洛转过去:“你们也是聋子没听到吗?给我按着江弈安!”
一个弟子道:“可、可掌门交、交待……”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甩到了那个女弟子的脸上,江弈安一惊,他没想到阿洛竟会打自己的同门。
“阿洛!”江弈安瞪着她。
“按住他!”
话毕,几个侍女就上来把江弈安死死压跪在地上,江弈安想反抗,可此时身上使不出半点力气来。
“别乱动,你以为寒冰蛊是跟你闹着玩儿的吗?”阿洛拿起桌上的那碗热滚滚的粥,她捏开江弈安的嘴就将热粥全部灌到了江弈安的嘴里。
“唔!!”江弈安紧紧攥着拳,疼得他全身都在颤抖。
阿洛的铁手在热粥里毫无知觉,江弈安奋力扭转着头,热粥瞬间落到他的脖子上,肩膀上,他原本白皙的皮肤一下子冒出一个个刺眼猩红的水泡。
顾渊醒来后,季子雍将他知道的事给顾渊大致讲了一遍,卜罗沼江弈安死而复生、长沅带着江弈安在虞渊疗伤、长生劫长沅之死、萧暮笛烧十七殿,一件件事在顾渊的眼里历历在目,就像一根刺扎进顾渊的心脏。
季子雍说了所有,唯独没有提跟他有关的任何细节,他将顾渊在长生门的所有痕迹全部剔除,没留一点余地。
这一点曹殊也看出来了。
“我要去釜川,”顾渊说,“我要去釜川找江弈安。”
说着,顾渊抓起衣服就站起来,季子雍却一把抓住了他:“江弈安让我把你跟楚轩送回宣州,并蒂莲的事他可以解决。”
“放屁,季师兄他跟你放屁呢你别听他的。”
季子雍:……
顾渊飞速套好衣服道:“江弈安一直在扛着,他根本不行,你别相信他。”
季子雍看着他去意已决就换了个说法:“你这个拖油瓶去了或许也是给江弈安添乱,你要信得过我,我帮你把江弈安带回来。”
顾渊摇了摇头:“我自然不会单独前去,你也是要去的,但我也不会回宣州。”
“倔什么?”季子雍皱眉,“你师兄说让把你送回宣州就好好听着,别跟个小孩似的。”
顾渊奇怪地转头:“你师兄?季师兄你说了什么吗?”
季子雍一惊立马改口:“我说让你好好回宣州呆着,不要做我们的累赘。”
顾渊一听严肃地看着季子雍,季子雍被他这么一看,竟感觉出压迫感来。
“我不是累赘。”顾渊皱眉,说罢他抬手,片刻就将君见亮在两人面前。
“君见?!”曹殊和季子雍同时惊讶。
“君见?它叫君见吗?好名字。”他看着君见笑了笑。
季子雍没有想到,一个被灭了灵的人居然还可以用神武?他一脸疑惑地看向曹殊,就好像在问曹殊是不是轸离在神武里面动了手脚。
曹殊也摇了摇头。
“师兄,我虽没有跟阿洛正式交过手,但是我看了几次对她的招式还是有所了解,釜川我是一定要去的,你不必拦我。”
季子雍还未答应,顾渊在两人面前一下子捂着胸口就撑住身边的桌子。
“嘶……”
又是这种抽搐感,顾渊奇怪,这种抽搐感时有时没有,根本毫无规律,自己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
刚到宣州的那年……后来和无名上山的那天夜里……再后来是江弈安在中秋离开的那晚……中秋……江弈安……江弈安?
顾渊一惊:“师兄,我们要马上过去!”
江弈安无力地倒在地上,他身体上的痛感已经盖过了他一切的知觉,不过他又想,他连死都见过,还怕什么痛感呢。
阿洛看着他呼出一口气:“江弈安……你不是人……你……你就是个疯子!”
她看着江弈安嘴里流出来的血,血和残粥混在一起把地面搞得乱七八糟,江弈安的身上也是伤痕累累,可从头到尾他却都没有吭一声。
不知道为何,阿洛看着江弈安那泰然的模样心里竟冒起火来。
“你就是个疯子,没人疼没人爱的疯子,”阿洛看着他,“长沅死后你过得越发不堪了吧?当时师祖过去看长沅的时候,你好像都不敢出来,江弈安你这个胆小鬼,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就像一摊烂泥!”
既然他不愿屈服,那我就让他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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