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前面有一颗掉星星的树。”
“一颗星星……”
“两颗星星……”
裴秋怔怔的盯着银幕上的画面,淡红色的光芒融合在一起,化开在眼睛里。
“……房子消失了?”疑惑的声音贯穿了脑海。
裴秋挣扎着在地上坐起来,“他呢?”
徐睿然见他突然挣扎起来,顿了下,抬脚踩住了裴秋的后背,沉声道:“别吵。”
“……”裴秋怔了下,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左手的无名指上有一个补起来的伤疤。
像戒指一样的伤疤。
划开的一次,砍断的一次。
裴秋混沌的意识中有些记不清了。
他是谁?
他去哪里了?
“你有没有……”
“有没有看见他啊?”
他……他应该在房子里的,为什么,为什么连房子都不见了……我的房子呢?
裴秋看看四周,眼睛里只有质壁分离的层次感,他找不见自己的房子,找了好一会儿他才安静下来。
“……他不要我了。”
耳边心脏跳动的声音超过了所有的声音。
裴秋咕哝了一句,伸手摸摸自己站不起来的双腿。
“嘿嘿。”不知道在朝谁道歉。
裴秋又伸手捂住自己的心口。
“还有一颗心。”
房子不见之后的最后一颗星星,掉进了胸膛里,变成了我的心。
第五十一章
新年的第四个月。
说来日子过得也不算太快,只是晚饭的时候总惦记着某人给他做的山楂糖。
邱逸看着面前的晚饭下意识撇撇嘴。
那人不见之后,他新招了一个年轻的厨师来家里照顾他每日饮食,新厨师中西餐都极上手,比那人的饭菜做的不知道好上多少倍。
只是,吃的久了……难免会想念一下那人做的东西。
最后一次吃到那人做的菜还是宴请江支彦那次。
邱逸沉下脸,放下筷子起身去了厨房。
年轻的厨师忙碌中回头看见他,愣了一下,温柔的笑道:“少爷。”
略微皱眉,邱逸总觉得他温柔的模样很眼熟。
“……程晓。”半晌只说出一个隐约记得的名字。
被唤作程晓的人倒也不计较,笑笑继续道:“您又记错了,我叫程倚。”
“程倚。”邱逸挑了挑眉,“你做的菜很不错。”
程倚弯起眼角,淡声笑道:“少爷喜欢就好。”
“……那个。”邱逸总觉得莫名的熟悉感,不禁开口问道。
“什么?”程倚不解的看过去。
邱逸撇了下嘴,“你陪人上-床么?”
……
“发完疯就没什么和我说的吗?”徐睿然趁着裴秋半混沌半清醒时将人带回了家,等人完全清醒过来,他又笑吟吟的凑上前去问道。
裴秋浑身脱了力,具体做过什么他记不大清了。
听闻徐睿然的话他微微抬了下眼睛。
“你还真是喜欢邱逸啊。”徐睿然又道。
话里的语气夹杂着不明的情绪。
像是疑问又像是喟叹。
裴秋不明白他这话具体是指什么,听听便过了,只是在混沌的时候究竟做了什么让他很困惑。
他只记得自己看见了很多颜色的点和线,但是却没办法将点和线组成画面。
徐睿然此时依旧笑眯眯的望着他,过了片刻,他才伸手将裴秋抱起来,“我们去洗澡吧。”
“……”裴秋被强制的窝在他怀里,微微垂下眼,紧紧咬合的牙齿发出轻微的不甘声。
他讨厌这个男人。
更讨厌这个男人帮他洗澡。
……
程倚望着眼前的男人——休闲的家居服穿在身上浑身散发着闲散的气质,眉眼间却略带阴郁。
看起来一张精致体面的外表。
掩不住的狼狈却遍布在四周。
“当然不陪。”程倚微微扬起嘴角,气定神闲般悠然道:“少爷若是需要这种抒解的法子,自然是去那些服务行业找比较好。”
闻言,邱逸瞥他一眼,嗤笑道:“那些人脏得很,你觉得配得上我吗?”
“……”程倚的笑容僵了几秒,又笑开来,轻轻道:“都是讨生活,论什么清白肮脏?”
邱逸反唇相讥道:“讨生活就得奴颜媚骨?趋利避害?”
程倚蹙起眉,有些不解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你凭什么去对他人评头论足?在既定的前提环境下,人才分好坏。你是一个成年人,怎么连这点理都不知道。”
“那如果有一个人,为了我,什么都肯做呢?我难道没有资格去对他说什么?”邱逸冷声反驳道。
程倚闻言一愣,不禁笑出声道:“说什么?那人想必爱极了你,你不感恩戴德你还想说什么?”
“嘁。”邱逸闻言不屑的轻蔑一笑,反问道:“你会对一条狗感恩戴德?”
“……”程倚看着他嘴边轻蔑的笑,眼神里融了些许痛楚。
“邱少爷,我来邱家不过三个月,就将那人对你的好听了个遍。你究竟还想要什么?一颗心一条命还不够吗?”
邱逸微微眯起眼,嗤笑道:“那算什么东西。”
“……”程倚莫名觉得心上一滞。
那些或许不算什么东西。
但好歹是那个人拥有的全部了。
都给你了。
全都给你了。
……
浴缸里被徐睿然放满了水,水上还放了一只充气的小熊。
小熊很丑,笑起来的模样很难看。
裴秋望上一眼,突发奇想的想要摸摸那只充气的小熊。
漂在水面上,笑眯眯的熊。
“你喜欢?”徐睿然将他放进水中,随手将小熊拿过来塞进裴秋手上。
裴秋默然的捏住小熊的手,苍白的脸色带了一丝红晕。
“摸摸。”低哑的声音自喉间划开一条缝,刮得裴秋微微蹙起眉。
触碰到小熊的视线又软了下去。
“摸摸,乖。”
徐睿然脱衣服的动作顿了顿,他低头望着正一丝不挂泡在浴缸里的男人——这人正一只手捏着充气小熊嘟嘟囔囔,低着头让人只得见他微微发红的耳根。
徐睿然想了想,犹豫着挤了洗发液到手心,轻轻搓了搓,给裴秋招呼道:“记得闭上眼睛。”
裴秋依旧看着那熊,没答话。
徐睿然给他轻轻揉着头发——早上被剪得像狗啃的头发,徐睿然拿手背蹭了蹭裴秋的眼角。
“睁着眼睛,你图什么呢。”
睁着眼睛,洗发水都进到眼睛里去了。
“你跟我赌气受苦的是你自己。”
裴秋眨眨眼睛,通红的双眼有眼泪顺着往下流。
他刚刚,摸到小熊的那个瞬间,想起了他做的梦——星星树,和星星上的房子。
梦里的小少爷很爱他。
可现实里呢——他就从来没要过自己。
“你看,流进眼睛里很疼吧。”
是啊,很疼。
所以流眼泪有理由了。
裴秋轻轻扬了下嘴角,半秒后又敛下去。
“摸摸。”伸手捂上小熊的心口,裴秋小声笑道:“你不疼我就不疼。”
没有生命的东西怎么会疼。徐睿然心里暗道,想要嘲笑男人一番,到了嘴边的话因为男人突然抬头的视线戛然而止。
裴秋正抬头盯着他。
徐睿然愣了愣,“做什么?”
裴秋眨了下眼睛,面无表情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杀他吗?”
闻言,徐睿然沉下脸,阴森道:“我怎么会知道。”
裴秋撇撇嘴,又低下头去看小熊。
“所以呢?”徐睿然伸手把小熊扯过来扔在一边。
“……”裴秋皱眉看他一眼,伸手去够被扔在地上的小熊,“不要扔。”
徐睿然跨进水中,抬腿踩住裴秋的肩膀,冷声道:“继续。”
裴秋被他锢住了动作,看看不远处的小熊,裴秋敛眉,低声道:“我小时候…的父亲,吸-毒,打我。”
徐睿然扬高了尾音问道:“打你?”仿佛这句话听来特别好笑。
“…他不高兴,就打我。吸-毒,家里没钱,也要打我,大哥治病没有钱,也打我,妈也怪我……”裴秋低声说道。
语序颠倒,好像不知道如何表达,脸上的神情透着些挣扎的漠然。
那漠然好似说的像是他人的事。
“所以你要杀了我父亲?”徐睿然嗤笑,将脚从裴秋肩上拿开,伸手揪住了裴秋的头发。
迫使他抬起头,视线里满是徐睿然的漠然。
“怎么,你觉得找个身世凄惨的理由杀人就能被人原谅?”徐睿然盯着裴秋冷淡的眼神,暗了下神色,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世上比你可怜的人多了去了,他们岂不是要把世上的人都杀光?”
“怪不得邱逸不喜欢你,你看看你多恶毒。”
“……”
裴秋被他打得耳鸣,听着指责的话语砸进脑中,裴秋咧了下嘴,笑道:“嗯,我当初还捅死了送我回家的那两个……邱逸嘴里的好人呢。”
空气中静默些许。
裴秋突然又道:“我没有觉得自己身世凄惨,也没有想要拿这个当作我逃避这件事的理由。”
笑容渐渐淡下去,裴秋望着水面的眼神跟着淡没去。
“我只是对这件事感到不愉快,所以想要去做,我在我的主观前提下觉得他不是个好人。”
“然而,我也不是好人。正如你说的那样,我是个恶毒的人。”
裴秋说完自嘲似的弯了下嘴角,“另外,我真不觉得独立的个体为什么要和世人比不同?你代表世人?说到底不过是你自己的观点而已。”
徐睿然轻轻动了下手,沿着裴秋的眼角抚到了他的脖颈。
“人的立场固然不同,所以,你也要考虑下别人的立场。”徐睿然的语气又温柔至极,手下轻抚的动作也像是在安抚着裴秋。
“猫之所以会放过老鼠,那一定是这只老鼠已经烂得它无法下口,或者,它单纯想看看这只老鼠最后能活成什么样。”
裴秋被四周氤氲开的水气荡开了思绪。
突然想起小哭包当面跟他说过的话
——裴裴,院子里这棵树真奇怪,都不长草的。
——裴裴,树烂掉了。
——它烂掉了,周围才长满了小草。
第五十二章
「只有等它死了,才会被眷顾。」
只有等他死了,才会被眷顾吗?
“不是我。”裴秋摇摇头,像是怕他面前的男人不相信,他伸手猛地攥紧男人的手,从满是创口的喉咙里发出破旧风机一般沙哑的嗓音,“…大哥治病的钱不是我拿的。”
喉咙里的腥味又泛了上来,裴秋因着情绪咳了一阵,随手擦掉嘴边残留的血,他又抬头满怀期待的看着男人。
兴许是希望男人能够相信他。
男人被他抓着手,起先还带着些诧异,后来便似笑非笑的望着又一次“发病”的裴秋。
他几乎天天都有给这人用药,看着这人“发病”已经成为了他最大的乐趣——裴秋大多时候的幻想与过去有关,他的家人,朋友,爱人……当然,不过是他单方面的爱人。
然而多数人用LSD产生的幻想是快感与乐趣,到了后期才会骤生低落抑郁的情绪。
兴许裴秋这人是真正的天煞孤星——徐睿然不禁露出一抹笑容。
真是太有意思了,这个人连做梦,都做不成一个好梦。
总是在抑郁的过往中反反复复,浮浮沉沉。
徐睿然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好,毕竟借裴秋的痛苦,能满足他莫大的快感。
心理是一重,其次是生理。
他喜欢“发疯”的裴秋。
那样,裴秋总是会全心全意的依赖着他,伸手抓住他的手,仿佛松开就要哭出来。
“你不是嗓子痛吗?”徐睿然用力的将手抽出来,抬腿当胸踹了裴秋一脚。
语气听起来居然温柔得很。
裴秋整个人摔在地上,半晌才扶着一旁的小凳子爬起来。
他隐约想起了什么,脑袋里有熟悉的片段。
“……热水,烫。”他低声喃喃道。
徐睿然听罢笑吟吟的问道:“那你痛不痛啊?”
前些日子裴秋惹了他,他便随手给裴秋倒了杯开水亲手喂他喝下去。
当时裴秋的反应可真好看,徐睿然忍不住回想,低头看了眼爬起来又凑到他身前来牵他手的裴秋,他轻轻笑了笑。
“痛也没关系,反正人对痛的感知是没有极限的。”
裴秋视线里的男人有些模糊,总觉得他好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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