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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想看一眼。
只要一眼。
裴秋整理好树苗，俯身跟裴君说注意事项，时不时伸手摸摸裴君的头。
脸上的浅淡笑容看得邱逸直入迷。
明明以前是更灿烂的笑容，那时候倒是可以无视，现在这个却恨不得留在心里一辈子。
裴秋。
他小声喊道。
“裴秋…”
院子里的草被风带动了偏倒的方向，裴秋看着裴君又和朋友‘重归于好’，心下欣慰。
刚准备走回屋去喝水，就听见有人在喊他。
他偏头看了一眼，微微蹙起眉。
根本就什么人也没有。
裴秋疑惑了小会儿，轻轻叹了口气，这才拖着腿往屋里走。
邱逸一路快着步子回去，头像是要埋进胸口的心脏里，他有些难受。
难受得两只手一直在抖。
“哟，倒没跑路啊？”耳边传来嘲讽声。
邱逸缓慢的抬起头来看他，看到邱斐泠然的望着他，他咧嘴轻笑了一声。
“跑？”他低声喃喃道：“跑哪儿去？我已经后悔了，跑不出去了。”
他微微勾起的唇角像在挣扎，没一会儿，他就抿起嘴，缓了几秒。
他看着邱斐与他相似的眉眼，极轻的叹了口气，“你对靳叔好点，别糟蹋他。”
“……”邱斐听来好笑，饶有兴趣的扬了下眉。
邱逸黯着神色，嗫嚅半晌道：“……痛。”
他往前走去，与邱斐擦肩而过，神色恍惚的又笑了笑。
“我确实是吃少了苦头……”
“怎么能这么对他……”
“他这么爱我………”
话尾皆是叹息，邱斐突然转身回头看了他一眼。
眼神幽暗得好似一池墨水，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又若无其事的右手插兜靠在了一旁的门上，闷闷的笑出声。
“这年头啊，最忌讳的就是后悔。”
“说得跟有后悔药似的。”
第六十六章
金毛又把玫瑰花玩秃噜了。
邱斐将手里的烟摁熄丢进垃圾桶里，沉着脸一把拎起金毛的后颈，低沉着语气道：“靳毛毛，你再咬你妈的花我就抽你。”
靳毛毛：“……”弱小，无助，又可怜。
邱斐松手给它推一边去，拿起秃噜得差不多的玫瑰捧花往屋里去——这是他“失业时期”租的屋子，也是后来和靳九溪确定关系的那间。
推开门，邱斐换了副表情。
靳九溪正迎过来，身上系着围裙，手足无措的停在了邱斐身前不远处，见邱斐寒着一张脸，他朝他笑笑，“你回来啦。”顿了几秒，又补上一句，“可以吃饭了……”
“……”邱斐看他一眼，也不说话，随手将捧花丢到桌上，转身去厨房洗手。
靳九溪跟着他，看他脸上有滑落的汗，禁不住伸手给他抹了一下。
被邱斐猛地推了一把。
“不要碰我。”
“……”
其实邱斐只是轻轻说道而已，靳九溪愣了几秒，退开了一些。
他有些难受。
“你哭什么？”邱斐突然出声，语气里带着惊讶的成分。
靳九溪回过神来望他，微微抬眼，这才发现视线模糊。
“你……”他轻轻道出一个字，突然顿住了，笑了笑，终究是没了声音。
邱斐垂下眼看着他，语气放柔了许多，“……我怎么了？”
靳九溪摇摇头，“没有，应该的，谁让我当初背叛你呢？”
他话音刚罢，邱斐眼中掠过一丝冷意。
他现在是在做样子给人看，顺便教训一下眼前这个人——总是“为非作歹”。
何况，当初那场背叛的戏码像当头一棒，敲得他不知所措，说到底，他邱斐出了名的小心眼，自然是“怀恨在心”的。
“可不是。”邱斐擦干手上的水，冷嘲热讽道：“要不是有你那背叛，我当初也不至于这么狼狈。”
靳九溪微微张嘴，刚想开口，又被邱斐打断道：“不过也多亏你那背叛，我这就不用为了你那虚情假意来苦恼，省事多了。”说完他笑笑，转身去了饭桌前。
今天的晚餐是咖喱饭，看起来还不错。
邱斐拿勺子吃了一口，脸色平静的在心里嘟囔了一句“总算是能给人吃了……”
靳九溪望着他的背影，总觉得头晕得很，他抬头看了眼天花板的吊灯，突然想起来裴秋那时候的话。
「他说让我好好照顾靳哥，他以后没办法再照顾靳哥了，怕靳哥不注意身体。」
也不知道为什么，鼻子酸了酸，他想伸手抱抱面前的男人。
坐下来放好小菜，靳九溪笑着给邱斐倒了杯温茶，见他也不理会，微微低下头抿了抿嘴。
邱斐用余光观察着他的神色，心尖上生出一小点的痛楚来。
“邱斐……那个，我想去看看裴秋。”靳九溪低声说道。
“好啊。”邱斐喝了一口茶，淡声道。
靳九溪拿筷子的手微顿，他抬起头来笑，低低道了一声“……好。”
裴秋正蹲在地上跟卖菜的大姐说话。
他对外人说话始终不利索，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可，可以多给我……一个，一个袋，袋子吗？”
大姐见他病怏怏的模样，连忙答道：“诶，好啊，你要买啥直接拿，姐待会儿多拿几个袋子给你装好。”
裴秋闻言抿了下嘴，试着笑了笑，“……谢，谢谢。”
“不用不用，你买白萝卜是要炖汤啊？”
“……啊，嗯。”
过往的路人推推搡搡，邱逸被人撞得紧皱起眉，他的目光紧紧盯着不远处的男人看，看男人着急了拿着手跟人比划的动作，他先是有些好笑，没一会儿就开始鼻酸。
裴秋买好萝卜和青菜，起身提着东西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等人稍微少了些，他才瘸着腿往前走。
“……”邱逸伸手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
他在“跟着”裴秋来的路上就发现了，这人走路走得摇摇晃晃，瘸着腿的模样较之以前更加可笑。
可是邱逸笑不出来，也想不出嘲讽的话。
跟着裴秋一路，看他结结巴巴的跟人说话，认认真真的挑东西，时不时因为腿疼要扶着东西休息。
邱逸心里堵着，像是有人拿刀捅他的心，比针扎更甚，他那心尖上的软弱全被捅开了来，全是鲜红的血，像是裴秋留下的心头血。
此时他看着裴秋的背影，人影幢幢间，独独看他那一抹最清晰。
邱逸动了动，朝他走去了一些，还差一点，还差一点，他想伸出手去碰一碰，却见裴秋缓缓蹲下身去。
他愣了愣。
从后面只看得见裴秋颤抖着的手，好像在摸东西。
“裴秋……？”
“你怎么了？”
“……裴秋？”
没来得及冲过去的脚步被熟悉的声音打断，“你干什么？”
邱逸愣愣的看过去，“他怎么了？”
靳九溪蹙着眉看了裴秋那边一眼，低声道：“估计是胃痛，之前不也发作过吗？你还把他扔下床丢出门。”
“……”邱逸还是愣愣的，脑子里混乱一片，他见远远冲过来的裴礼，耳边嗡嗡的，被靳九溪猛地拉扯了下，竟笔直跪了下去。
“……你干什么？！”靳九溪险些被他带着跪下，惊怒了一声。
邱逸仿佛没听见似的，直直的望着裴秋，裴礼在他身边，蹲下身去同裴秋说话。
裴秋摇摇头，扶着裴礼的胳膊起身，轻轻道：“哥，我没事。”
靳九溪怕裴秋突然转头看到他们，猛地拉起邱逸就要往外走。
邱逸这下倒是同他一起走。
一路无话，低垂着头，除了偶尔靳九溪瞥过来的一眼，邱逸唯一的感知是痛楚。
“靳叔，大哥对你好吗？”
走到公园前，邱逸突然转头朝靳九溪问道。
问得人一愣，淡笑道：“挺好的，比你对小秋好多了。”
“……是啊。”
“嗯。”
公园离裴秋的家不远，邱逸环顾了下四周，靳九溪也看了看四周，恍惚听见邱逸道：“谢谢你。”
“什么？”靳九溪蹙起眉。
邱逸又道：“谢谢你。”
“…如果不是你，他可能已经不在了。”
想起靳九溪给他打过的电话，都是为了那个人，靳九溪说过的话，同他说过的那人。
这些都值得感谢。
他知道现在后悔没用，但是理应有的东西他必须补回。
第六十七章
靳九溪半张着嘴“啊”了一声，笑了，“行啊，谢谢我……”过了会儿，他又觉得不好笑似的看向别处，嘟囔道：“不是，谢我能有什么用，他该倒霉的都倒霉了。”
“……嗯。”邱逸眨了下眼睛。
“那个，邱逸。”靳九溪伸手在口袋里摸了摸，摸半天只摸到一根棒棒糖，脸色沉了沉，叹气道：“我今天就是来看看他过得怎么样，也没想到能遇见你，更没想到你也有后悔的时候……”
“嗯，我知道大哥……”邱逸垂眸，平静道。
靳九溪吸吸鼻子，剥着糖纸，“哎，是。你大哥……挺恨我的。”
“我以前也没想过我真会对他有感情，总想着最初喜欢就是最好的，等到后来动了情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都晚了……后悔得睡不着，胃疼，看到他就想哭，我一大老爷们儿给他逼成这样……我也恨他，可是……”靳九溪拿起棒棒糖塞嘴里抿着，语气显得有些不稳，略带哽咽道：“我好像更爱他。”
四周安静得只听见蝉鸣声，邱逸垂在身侧的手有些无处安放，左右都觉得闷得慌。
他伸手搭在靳九溪的肩上，想了许久才轻声道：“我哥这个人从来不会因为别人折损自己的利益，他觉得人情当不上利益。”
靳九溪闻言偏头看他。
邱逸继续道：“不过……他好像是第一次因为喜欢一个人，把自己的利益置之不理。”
“……什么利益？”
“当初虽然有你助力，不过主要还是因为他主动放弃。”
“是吗？”
“……背叛他的人哪里还能活着？”
“……”靳九溪怔了半晌，突然红了眼睛，“他，他真的还喜欢我吗？”
邱逸点点头，“…应该的。”
“欸，你这小子，我都说了多少次了，出门要带药！！！”裴礼气得脑袋冒泡，恨不得抽他眼前这个傻弟弟一顿。
明知道身体不好，还偏要出去，出去就算了，让他带着药也不带。
“要不是带着手机你今天怎么办？！”裴礼高声吼道。
裴秋委屈巴巴的站在他面前，低着头，一只手在口袋边上抠来抠去。
“……忍，忍一下就好了。”
“忍个屁，你丫知道为什么别人都欺负你吗？就因为你会忍，你他妈什么都忍，最后谁帮你？拉你？”
裴秋突然抬头看着裴礼怒气冲天的模样，小声道：“……你。”
“……”裴礼噎了声，摇摇头，他深吸一口气，“哥，祖宗，神仙，您听听小人的话吧，干啥都要以身体为主。”
裴秋认真的点点头，“好。”
“哼，这还差不多，对了……明天我和你嫂子要去出差，君君我放朋友家了。你明天好好在家待着，我喊人给你送饭。”裴礼道。
“嗯，我…我要是有事，给你们打电话。”裴秋点点头，保证似的拍了拍自己的口袋，里面装着他的手机。
裴礼扫了一眼才满意，摸摸裴秋的头，“我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弟弟，你要好好的。”
裴秋咕哝道：“…哥，这么说怪怪的。”
裴礼反应过来，“是哦，那你明天想吃啥？”
“我自己会做的，你和嫂子不用担心。”裴秋伸手在口袋里摸了摸，他之前在路边的小店里买了一根棒棒糖揣里面了。
裴礼听完欲言又止，被裴秋打断道：“大哥，我不小了。”
这话说得有些委屈，又有些无奈。
他知道裴礼是为他好，关心他，但是这样过于紧张反而成了麻烦，裴秋心里嘀咕着，他可不想回家来是给哥哥嫂子添麻烦的。
胃隐隐作痛，裴秋皱了皱眉，缓着步子往房里去。
“奥美拉唑……”低声嘟囔着，裴秋随手关上门。
裴礼在他身后望着，轻轻叹了口气，“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就喜欢自己受罪，你这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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