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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吃完饭早早就睡了，凌晨听见窗外吹过阵阵风声，裴秋起夜站在窗边站了一会儿，这才重新回去睡着。
邱逸在窗对面站了半夜，最近降温，总有些凉。
他看见裴秋隐隐的身形，在窗户前站着，也不知道做什么，手里动作着，又发起呆来，过了许久才醒过来一般，转身回了床。
他记起以前裴秋当他保镖的时候，这人总是太警觉，夜里睡不好，稍有动静就会惊醒。他那时候就常抱着他，嘴里嘟囔着点睡前故事，这人便睡得沉了些。
到了后来，那人成了他的情人，下人。
睡得如何他记得不大清了，怎么想也只有那人眼眶通红的记忆。
夜风过凉，邱逸吸吸鼻子，被风吹得有些发酸，不小心差点酸出眼泪来，他自嘲的撇了下嘴。
也是好笑了，邱逸，你他妈现在后悔个什么？
记不起他睡觉的模样又怎么了？
你怪谁呢？
还不是你不爱他吗？
“……”邱逸笑了下，朝裴秋窗边走去，他就再看一眼，就一眼。
第二天一大早，裴礼带着韩卿出了门，临出门在客厅放了一堆零食，还压了张纸条——记得吃饭，不吃不是三十岁的人。
裴秋：“……”
本来就不是三十岁的人，我都三十二了。
裴秋心里嘀咕着，从一袋零食里翻出包饼干塞口袋里。
他上午准备出去一趟，想吃街角那家泡芙，还想去公园看看花。
差不多收拾好后，裴秋锁好门装好钥匙，拐着腿下了楼梯。
他基本每天都会出去走一会儿，对家附近的道路倒是熟悉，这条街是老街，路边总有卖水果的商贩和简单的报刊亭小店。
去小店买了瓶矿泉水，裴秋慢慢往街角走去。
走到一半，他感觉到有人在看他，或者说，盯着他。微微蹙眉，他借着余光扫了眼四周。
……想想，他又收了视线，淡淡的笑了。
就算是仇人找上门那又怎么样，他现在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还能做什么？
尤其是这双腿。
裴秋依旧慢着步子往前走，心思倒是开始琢磨起待会儿还要买什么上去了。
跟阿媛闲聊了两句，对方给他塞了包小面包，让他抱着装了泡芙的纸袋出了店门。
“……”裴秋眨了眨眼，回头看了眼在玻璃门内朝他挥手的女人，轻轻点点头，感谢道：“谢谢。”
他抱着袋子下楼梯，眼神飘忽，不知道在想什么，手里的矿泉水滑了下去，惊得他一愣，好一会儿才半蹲着身去捡了起来。
邱逸见他捡起水瓶还愣愣的样子，突然偏过头去。
一旁的靳九溪看了他一眼，见邱逸垂在一旁的手整个在抖，他冷笑道：“干什么做出这副模样，搞得你好稀罕他似的。”
邱逸闻言又重新转头来看车窗外的裴秋，那个男人朝公园的方向走了，看了好一会儿，邱逸才低声道：“…以前也不是没这种感觉，但每次刚冒头就会被我认为是莫名其妙，然后去找他麻烦，因为是他害我有这种感觉的。”
“……”靳九溪眯起眼。
“我根本不会去想这是喜欢，我根本不会喜欢他……谁知道呢。”邱逸轻笑道，眉间微微蹙起，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感觉，靳九溪总觉得这个人在哭，可是他看向邱逸的眼睛，那里面只有空洞的落寞。
“我太坏了，对谁都坏，对他最坏。”邱逸望着车外，似笑非笑的叹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的所有回忆里难得找出对他的好……我知道我作了恶不该祈求他的原谅，可是……”
靳九溪望着他双手颤抖得厉害，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他已经被我害成这样了，我想弥补……其实说弥补也不对，我只是想告诉他，我喜欢他，想以后和他一起生活，以后我来对他好，他如果放不下我作的恶，就让他来报复我好了。”
……
裴秋走到不远处的公园，将手里的东西抱得紧了些，然后坐在公园门口最近的石凳上。
旁边的凳子上坐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
“噜噜噜！变——！”
“小笨蛋，把你变成猪啊。”
“沅沅好凶啊。”
“闭嘴，喝水。”
“闭嘴怎么喝水……”
“那你喝完闭嘴。”
“哦，好吧。”
裴秋不由弯了弯眼角。
「秋秋喜欢什么啊。」
「喜欢少爷。」
「除了我呢？」
「没有了。」
……
旁边一大一小坐了一会儿，小的吵着要吃面，大的嘟囔两句还是牵着他手带他去了。
裴秋看得又羡慕又觉得自己这样很像傻瓜。
以前也有一个比他小的兔崽子天天来烦他，扯着他出去玩，玩很多他没尝试过的新鲜玩意儿，还说要和他这样一辈子，说喜欢他，要和他谈恋爱。
可是都是假的。
裴秋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水瓶，捏的声响在耳朵里传来传去很吵。
他抱着水瓶慢慢弓下身。
不能想，不能想。
想了会疼。
不能想。
“不要想……裴秋，你不要想了……”裴秋小幅度的摸摸自己的心口，小声安慰道：“他是绝对不会喜欢你的，你不要再痴心妄想了，也不要……不要想了，疼起来大哥会担心……”
“……柳言都说不能自己跟自己说话了，你怎么还说。”
裴秋抱着水瓶极小声的嘟囔着。
想了想，觉得自己这样简直莫名其妙，又松了口气，决定起来走走。
公园有个沙堆，偶尔会有小孩子在那里玩，裴秋看了看四周，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他便伸脚去踩沙坑。
小时候大哥去上学他就在门口玩沙子，先把沙坑踩平，然后拿树枝在上面画画。
画小兔……？
裴秋顿了下，拿树枝在沙坑上画了一朵花。
他讨厌兔子。
讨厌兔子。
“你在做什么？”
……
在做什么？
听见声音，裴秋愣愣的顿着动作。
在画画啊。
对了，不能画画，少爷不让画画。
裴秋立马将手里的树枝丢开，有些惊慌的回过头去。
邱逸正站在他面前，看不出什么情绪，眼睛微微有些发红，裴秋觉得他要打人了。
以往每次少爷眼睛红起来就是生气了。
少爷生气就会打人。
裴秋往后退了两步，才低着声音问道：“不，不是放过我了吗？”
邱逸看着他傻愣愣的样子一下没忍住，偏过头去吸了吸鼻子。
“……你，你在笑我吗？”裴秋看他迟迟不回头，有些茫然道：“我，我现在脑子不好使。”
邱逸回过头来看着他，用裴秋听不出情绪的语气道：“我看你对着你大哥说话都挺顺的。”
裴秋看着自己刚在沙坑上画的小花，有些害怕的偷偷拿脚后跟去踩。
邱逸想要往前走过去，“在做什么？”
裴秋着急的拿脚把沙坑踩平，然后解释道：“我，我都有练习的，大哥……大哥每天说的话都差不多……我，我也不和其他人说话。”
结结巴巴的意思是在说他每天都反复练习和大哥说的话，所以不会不顺畅。
邱逸看着地上被踩的只剩一片花瓣的画，微微垂下眼，自嘲的勾起了嘴角。
他见这人踩沙子又蹲在地上捡树枝，实在没忍住下了车，想要同这人说说话。
他有很多话想要告诉这个人。
喜欢他，爱他，想要他。
对不起他，想保护他。
爱他，想要和他一辈子。
再也不会骗他。
可是这人已经被他折磨的说话都如此费力。
爱他？
他不敢说。
站在原地看着那人忐忑不安捏紧水瓶的模样，他轻轻笑了笑，终究只问得出一句话：“你后悔吗？”
你后悔那样义无反顾的爱着我疼着我吗？
你后悔对我好吗？
你后悔吗？
裴秋好像听不大懂，他担心这小少爷又打他。
他其实不是很严重，只是有一点点没办法面对不想面对的人，他会很疼。
疼起来的时候他会全身发抖，脑海里还会有不同人的谩骂声，他很害怕。
他不想再过那种日子了。
一点也不想。
可是等了好久小少爷也没打他，只是笑着看他，笑得微微弯起眼角。
又问了一遍，“裴秋，你后悔吗？”
后悔干什么……？
裴秋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子，鞋子上面有沙子，他刚想蹲下去拍，却被小少爷抢了先。
小少爷低着头认真的给他拍鞋面。
裴秋想了半晌突然道：“你不要打我。”
小少爷抬起头看他，觉得裴秋被他害得太惨了。
“我爱你，不打你。”
裴秋听他这么说，问道：“打我是因为不爱我吗？”
小少爷愣了一愣，恍惚间想起裴秋说过的一句话。
「因为不爱，所以都错。」是吗？
邱逸，你说是吗？
因为你不爱我，所以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不，应该是……什么错事都可以说是我做的。
“可是我现在爱你，也不会打你了。”
邱逸站起身，伸手摸摸裴秋的脸，总觉得鼻子酸得很，想哭。
裴秋眨眨眼，摇头道：“我……想了好久，不后悔的。”
“……你还爱我？”
裴秋闻言皱起眉，“已经……做过了，后悔也没用，不是吗？……所以我不后悔。”
邱逸眨了下眼，伸手擦了把脸，笑问道：“那还能喜欢我吗？”
小少爷哭了。
裴秋看着小少爷的脸，脸上有刚刚从眼睛里淌出来的泪水。
裴秋伸手给他擦，然后小声道：“你不要，哭了，我，心很疼。”
“……”
“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
“可是我，没有钱，不能再给你，买琴。做饭，你也说不好吃。你也……你也不喜欢我的。”
“……”
“我喜欢你，你不会要的，你说我，说我是变态，是狗……你不要我喜欢你，我不敢喜欢了。”
“……”
“你打人很痛的，我害怕，我喜欢你，但是，太痛了，痛的我不想喜欢你了。”
“……”
“可是，我老是忍不住去想你，大嫂骂我是傻瓜，我，我还是喜欢你。”
“……”
“我现在总是很笨，你不会喜欢我的。”
“……”
“……如果，如果你喜欢我的话，你就不要打我了，好不好？”
裴秋说的时候一直皱着眉，他之前在家里情绪很稳定，很少出现在徐睿然家的那种情况。
可是看见邱逸之后他实在控制不了。
邱逸知道他是反应迟钝，也不催他，等他慢慢把话说完才伸手去抱他。
裴秋眨着眼睛靠在他身上，结巴道：“你，你，怎么不说话？”
邱逸将他搂的更紧些，眼泪全部糊在裴秋肩膀上，含糊道：“…说你喜欢我。”
“你不要打我。”
邱逸听罢没忍住，抱着裴秋哭出了声。
他的秋秋受了来于他的太多灾难。
他的秋秋连句喜欢他都不敢再说。
他的秋秋，他的裴秋。
听见邱逸的哭声，裴秋顿了下，伸手回抱他，“我想和你说话，但是我腿疼，你不要打我。”
邱逸点点头，“嗯。”
裴秋在他脸边蹭了蹭，轻声道：“……我，我，喜欢你。”
“好。”邱逸又哭又笑，重复了一遍道：“好。”
“我，喜欢你。”
“好。”
“邱…逸，我喜欢你。”
“好。”
“邱逸，我喜欢你。”
“好。”
“我，你以后打我，我就跑。”裴秋无意识的松手，水瓶掉在地上。
邱逸将他拦腰抱起，亲亲他，温柔道：“我不会打你了。”
裴秋靠着他，被他亲的很茫然，“我的梦还没醒吗？”
邱逸又亲他，抱着他往外走，“这不是梦。”
裴秋疑惑道：“不是梦你怎么会喜欢我？”
邱逸深吸一口气，眼睛里水汪汪的，“算我求你了，不要再说了。”
“…哦。”裴秋乖乖闭嘴。
邱逸吸吸鼻子，眼泪就不停的往下掉，掉在裴秋手上冰凉凉，裴秋又伸手给他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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