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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州星河(近代现代)——凌伊丶

时间:2020-12-18 10:24:57  作者:凌伊丶
  女服务生蒂娜只听了半曲,就此芳心萌动。今天特意和另一面同事调了班,只为了在开唱的第一天不要错过绕梁清音。
  七点刚过,客人就陆续来了,到得似乎比往常多些,也不知是不是冲着这位神秘的新人。
  天色渐渐暗沉,每一张餐桌上都点着一盏素白的熏香蜡烛。
  酒吧侧面的一间休息室里,宁河正在换装。
  他穿了一件V领的修身丝质衬衣,袖口坠着流苏金线。衬衣原本配有腰带,只是他太过消瘦,腰带的搭扣就算系到最紧的一环也嫌松散,索性就没有用。
  外面传来敲门声,酒吧经理隔门询问,“还有十分钟的时间,您这边都准备好了吗?”
  宁河掏出一个眼影盒,随手在眼尾扫了一些金粉,然后戴上一双细丝绒的手套,走过去拉开门,“乐队到了吗?我随时可以开始。”
  经理迈克是个中年白人,见到宁河的一瞬怔了怔,心跳突然加快,不太流利地说,“都、都准备好了,我去让他们就位。”
  按照合约规定,宁河的演唱时间是从每晚8:00到8:30,休息45分钟后再从9:15唱到深夜十点。每周登台四天,约期为半年。
  时隔整整六年,宁河再一次通过美国海关,目的地却不是加州,而是冬季漫长却同样繁华的纽约。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接下这份驻唱合约。只是离开了太久,心里以为那些穿过时间湍流的意难平都已过去,是时候回来面对一切。
  宁河神情微淡地走上舞台,四座响起掌声。站在舞台中央的一刻,他抬眼看见凯旋赌场的幕后老板程景森带着他的恋人尹寒坐在角落的一张圆桌边,显然是来为他的首唱捧场。
  宁河隔着满座宾客,冲他们略微颔首。
  键盘的前奏响起,他手扶话筒,随着缓缓展开的和声,唱了一首日本歌姬中森明菜的代表作《难破船》。
  舞台追光洒落在他肩上,将他修长无暇的脖颈照出白玉一般的色泽。黑金质地的丝衫掩不住这幅单薄清瘦的身型,他的五官堪为俊美昳丽,眉目间却透出几分落寞。
  一曲唱毕,宾客之中安静了几秒,似乎众人都还没回过神来,继而才响起了连绵的掌声。
  这样的场合,表达喜爱的方式都很克制。宁河坐在高脚凳上,看着脚边渐渐堆叠起来的花束,凑近话筒道了一声谢谢,又继续他的演唱。
  中场休息时经理迈克在一旁叫住他,问他要不要去和那些买下昂贵鲜花送他的宾客聊上几句。
  宁河知道这是驻场歌手应该遵循的礼数,客人为他花了钱捧了场,需要及时回谢,就算让他陪着喝上一杯也不算逾越。
  可是他前天刚刚落地美国,时差没有倒好,心绪也有些烦乱,就推说,“今晚不去应酬了,请你替我回谢他们。”
  迈克先前得过老板的授意,要给宁河提供舒适自在的工作环境,所以没有勉强他。宁河返回休息室,在小沙发里阖眼躺了一会儿,接着起来献唱第二场。
  酒吧里的客人较之上个时段多出不少,场内几乎坐满了,场外也加开了十几桌。
  宁河坐上高脚凳,话筒拿在手里,另只手抬起来,给键盘手扣了一个响指,于是听得几个简单的和弦落下。他垂着眼,开始唱《Cry me a river》。宁河是为舞台而生的歌者,深谙观众的喜好,这两场的选曲颇为应景,慢歌快歌兼而有之,现场气氛被他掌控得游刃有余。
  整场演唱还剩最后十分钟时,酒吧的露天餐区突然出现了一道颀长身影。
  宁河本来不会过多留意客人的举动,可是此时他清唱着一首舒缓情歌,全场都陷入安静聆听的氛围。唯独那个人,缓步从重叠树影之下走出,站在宁河视线余光的一角,始终没有落座。
  宁河不经意的抬眼看去,隔着夜间浮动的灯火和雾气,猝不及防就见到了那张让他魂牵梦萦的脸。
  六年了。六年零四个月,二千三百多天,艾星早已不是宁河记忆中的样子。
  这六年里宁河也曾因难耐思念,在网上搜索过William Ai这个名字。可是所有的消息都停留在艾星的高中阶段,那些艾星曾经拿过的竞赛成绩、开发的软件收益、以及校园网发布的获奖信息都历历在目。
  可是高中以后的艾星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宁河甚至不知道他是否入读了麻省理工大学,也不知道他投资的游戏有什么下文。艾氏集团的相关新闻里也找不到任何与艾星有关的内容。
  艾星就如他所愿,自此再没有找过他,彻彻底底地远离了宁河的世界,就连一点爱过的残像也无从循迹。
  宁河始终平稳的声线出现一丝明显的颤意。尽管他定定地看着艾星,艾星的视线却并不在宁河身上。
  那个十八岁的意气少年曾在记忆深处留下不可磨灭的印痕,随着晨光闪动,又伴随夜色翻涌,宁河以为自己此生难忘。可如今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个面容冷峻、气质淬炼的男子,穿着修身的风衣,站在路灯下面,一手掩着风,一手摁下火机,低头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宁河几乎要唱不下去了,同在台上的乐手察觉出他的异样,以为他临场忘词,开始不露痕迹地为他伴奏,想替他遮掩过去。
  远处的艾星深吸了一口烟,又慢慢从唇间吐出烟雾,同时抬眼看向了宁河。
  他曾是深情而温柔的恋人,用最热烈的眼神注视过宁河,给予他亲密无间的拥抱和仿佛永不熄灭的爱意。
  穿越漫长六年后的这一眼,却不带任何温度,看得宁河浑身发冷,手里几乎握不住话筒。
  宁河心神恍惚,在旧日与现实之间骤然失去平衡,坐在高脚椅上摇摇晃晃,强撑着唱完了一首歌。
  艾星的那支烟,也差不多燃烬了。
  宁河很想起身过去,和他打个招呼,可是艾星淡漠疏离的神色又将他钉回原位,他一点都不敢放肆搭话。
  当他完成了最后几分钟的演出,座下宾客纷纷站起,报以叫好和掌声。艾星却在一片浮动的人潮里转身离开。
  宁河跳下高脚凳,想去追上艾星。几个服务生抱着大簇的鲜花将他围住,对他说,“很多客人点了花送给你,祝贺你首唱成功。”
  宁河被阻挡在台边不得脱身,继而有更多的礼物和鲜花涌向了他。等他再抬眼看去,那抹孤挺的身影早已消失于夜色之中。
  此后一连几日,艾星都会在宁河唱到最后两三首歌时现身。
  几乎是站在相同的位置,有时抽一支烟,有时什么也不做,只是遥看着舞台中间的宁河。
  宁河第一晚没能和艾星搭上话,回到宾馆房间以后想起自己当年提出分手时那种绝情又混账的做法,愈发失去勇气。叙旧这种事本就仰仗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宁河彻底不敢与故人相认。
  最终他演变为一种鸵鸟心态,觉得隔着众人能够看上艾星一眼,就是万幸,别的什么也不多奢望了。
  只是不同于第一晚登台前较为随意的穿戴,此后宁河都会用心收拾自己。他天生一副好皮囊,无意之下已是惊艳之姿,认真搭配起来愈显魅惑动人。
  酒吧生意因他的驻唱而一路走高,到了周末这天几乎是座无虚席。
  宁河照例等来了艾星,他选了一首经典的《Hotel California》(加州旅店)作为谢幕曲,唱歌时一直看着艾星所站的方向。不少宾客似乎发觉他的视线有所偏爱,也好奇地回头看了看。
  艾星有些察觉,其中换了一次位置,改站在一颗树下,然而并没有因此走开。
  宁河无端被这一次停留而鼓舞,又再度萌生同他说话的念头。
  可是他刚道完感谢,走下舞台,就有一名服务生迎上来,压低声音对他说,“那边有位客人已经连续送了一周的鲜花,您是否可以考虑和他当面致谢。”
  宁河一怔,想起这些天总是堆积在台上价值不菲的蓝色玫瑰,还有点名送到他房间里的昂贵礼物,知道这时如果再次推拒就会得罪客人,只能点点头,说,“你带我过去吧。”
  服务员领着他走到了一处较为隐秘的卡座边,一个褐发蓝瞳的高大白人坐在中间的位置,冲他颇为轻佻地笑了笑。
  宁河接过他递来的名片,念出他的名字“安格斯”,一面向他客气致谢。然而对方仗着身世显赫,并不允许宁河就此离开,先是命令服务生给宁河倒了一杯香槟,宁河没有推辞,大方地饮下了。安格斯却得寸进尺,又提出要带他去隔壁的赌场一起玩牌。
  宁河委婉拒绝,安格斯听若罔闻,不由分说地伸出手将宁河一把拽住。
  宁河不敌他用力拉扯,就在快被他强行带离的一瞬,身后响起一道沉稳男声。
  “Augus,好久不见。”
  安格斯倏然顿住。宁河立刻抽出自己的手腕,循声回看。
  艾星双手插袋,站在暗影之中,面沉如水地看着他。
  作者有话说:赌场老板程景森和尹寒是《纽约往事》的CP,基本人设是黑/帮大佬 X 神颜小画家,后面的情节会涉及一点他们的出场。
 
 
第41章 有如镜花水月,也有如深渊梦魇
  不知为何,宁河觉得安格斯在见到艾星的一瞬,除了惊讶还有些许的畏缩。
  宁河还没从刚才被强迫离场的紧张中缓过神来,不自觉地退了一步。虽然他不能确定艾星是来为自己解围,还是仅仅和安格斯打个招呼,但在两相权衡之下,他还是稍微靠近了艾星一些。
  安格斯对于他的避让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而艾星斜睨了一眼站在身旁的宁河,终究没说什么。
  “这么巧,William?也来赌场消遣?”安格斯主动伸出手,艾星倒没有端着,也伸手和他握了一下。
  艾星看似漫不经心地提及另一个年轻富商,说刚在楼下的米其林餐厅遇见对方了,怀里搂着一个漂亮性感的金发妞,对于自己是否常来赌场则没有正面回答。
  安格斯对于这类话题很感兴趣,立刻大笑起来,又主动邀请艾星去玩几局轮盘。
  宁河此时与艾星相隔不过半步,面上看似淡然,心跳却快得难以抑制。
  他可以隐约闻到艾星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烟味,这气息太过熟悉,反令他心乱如麻。他曾经抽了两三年的Lucky Strike香烟,后来为艾星把烟戒了,却怎么也不会想到时隔六年之后艾星竟然抽着同一款香烟,却形同陌路地站在自己身边。
  艾星和安格斯不过聊了短短数语,宁河心里的想法已经刷新了不知多少次。他回味着艾星说出的每个字,夹杂的每处语气,又不禁忆起曾经相恋时的那个少年,一瞬间萌生了很多不该有的妄想。
  去玩轮盘的提议被艾星客气回绝了,安格斯在离开前不死心地试探着问,“你们认识?”——手指隔空指了指宁河。
  宁河怔住,不知该如何回应。
  艾星沉默少倾,淡声道,“算是吧。”——话说得模棱两可,但隐约透出一种占有者的气势,久在欢场厮混的安格斯不会读不懂这种强者之间的信号。
  于是他讪讪地摸了一下鼻梁,说,“那你们慢慢聊。”视线在宁河身上扫过,有些不甘愿地走了。
  艾星并未多作停留。安格斯走出酒吧的同时,他也转身走向另一道出口。
  宁河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追了上去,跟着艾星穿过几桌宾客,一直走到酒吧外面的露台上。
  艾星明知他就在身后,却一点没有停步的意思。宁河眼看他迈开长腿就要走下回旋楼梯,嗓音干涩地叫了一声,“艾星。”
  前面那道身影停住了,慢慢回过头,没什么表情的看向宁河。
  宁河又走近两步,小心翼翼地说,“你...有空吗?”
  艾星薄唇勾了勾,眼眸垂下,冷声道,“我以为我们不是那种可以随便叙旧的关系。”
  宁河的脸色似乎白了些,整个人在诘问之下显得很不自在。可是艾星的态度没有将他吓退,他又冲着艾星友善地笑了回去,“我的套房就在对面那栋楼里,你想过去喝一杯吗?”
  这个邀请出口的一瞬,宁河自己也吓了一跳。
  艾星眉间微拧,为他的大胆感到意外,继而冷笑反问,“你陪我喝?”
  宁河眉眼弯起,说,“当然,我陪你。”——眼神里透出些许雀跃。
  艾星的表情变得难以捉摸,他看着宁河,考虑了一下,才说,“行吧。”
  回到套房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
  宁河斟酌着步幅走在前面,艾星随在他身侧。酒店走道半暗的灯光照在艾星脸上,映出他深邃俊挺的五官轮廓,宁河看了他好几眼,最后一次被艾星逮住。两人视线交汇的一瞬,宁河迅速转开,难掩慌乱地说,“前…前面就到了。”
  其实又何止他觉得手足无措,艾星心里也同样五味杂陈。
  宁河返美的第一天他就收到了消息,后来宁河签约凯旋,入住亚特兰蒂斯会所,他都一一获知。
  宁河登台首唱那晚,他在会所楼下的赌场老虎机边坐了两个小时,心神不宁地塞了不知多少枚硬币,竟然连一次jackpot(头奖)都没投中。
  后来服务员主动过来给他送酒水和零食,大概是觉得他花的钱差不多可以买下这台机器了,客客气气地放下托盘,说,“先生,这是您获赠的礼品。”
  艾星捱到最后,喝完了服务生送的酒,终是按捺不住满心思念,带着三分醉意去了顶楼的酒吧。
  他人还未走近,飘扬而来的歌声就好似勾魂迷药,一点一点诱着他上前,直至走入宁河视线可及的地方。
  宁河瘦了很多,原本小巧精致的一张脸愈显楚楚动人,宽松的丝衫塞在他腰间,衬着那副纤细腰身仿佛不盈一握。曾经的一头桀骜银发染回了黑色,气质也变了,不再是当年那个叱咤舞台的乐队主唱,眉目间多了几分沉郁,声线也不如先前清亮高亢。
  艾星眼看着他脚边堆起的大簇鲜花,还有在座宾客脸上沉醉入迷的表情,心中被没来由的愤懑填满。
  这个人,过了整整六年以后,还是这么撩人而不自知。
  后来艾星觉得自己就像魔怔了一样,只要有宁河驻唱的晚上,他就驾车一个小时来这里听他唱最后十分钟的歌。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酒吧里的客人似乎越来越多,宁河的模样也愈加惊艳夺目。他们之间隔着内外场的落地玻璃窗,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回忆与现实却铺天盖地的涌来。
  再后来,就连赌场老板程景森也看不下去了。艾星和他有过生意上的来往,相互觉得投契,私下也有些交情。程景森一度以为艾星是个不解风月的编程天才,见他一连多日来这里捧宁河的场,终于起了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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