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节分明的手指久久停在手机屏幕上。
宋阳在门口站了会,出来一个警察跟他说了什么,他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接着一个人走到了旁边的车站,低着头等车。
付泊如举起手机,对准宋阳拍了张照片,照片连派出所也囊括了进去,虽然不是特别清晰,
他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摁了发送,然后关掉手机,扔在副驾驶上。
手机一直是静音,陈墨回没回消息他不知道,也不想看。
车窗缓缓关上,前面的道路终于畅通无阻,付泊如专注开车,路边的树木连同宋阳的身影飞速掠过,消失不见。
?
“什么?还没回家?”
陈墨正从洗手间出来,歪头夹着手机,双手在水流下随意洗了洗,湿润的手指握住手机,看了眼时间——
6:37
离放学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
王灿妈妈急得都快哭了,陈墨边安抚她边快步下楼。
这个点学校里没什么人,他是因为整理学生成绩信息才留到现在。
眼镜顺着鼻梁往下滑,陈墨顾不得抬手扶,拉开车门坐进去,皮鞋踩上油门,飞速地驶离了校园。
放学前他把月考总成绩单发了下去,几个下降幅度大的被他用红笔圈了出来,里面就有王灿。
虽然这孩子成绩一直不上不下的,但考成个倒数也实属罕见。
陈墨估计他是因为考差了心情不好不愿意回家。
学生经常去的几个娱乐场所他也有所耳闻,净是些网吧酒吧之类。车随着导航七拐八拐,开进一条灯红酒绿的老街。
陈墨刚挂了通话,还没等下车,微信提示音跟铃声争先恐后地响起来。
他点了下屏幕接通电话,一句“您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自称是徐锐爸爸的男人便火急火燎地问道:“是陈老师吗?我是徐锐爸爸,徐锐还没有回家,是被留在学校了吗?”
陈墨一听这话心下了然。
看来王灿不是单独作案,是有团伙的。
他推开车门,下了车站在原地打量这条经常被各学校老师扫荡的老街。
硕大闪烁的灯牌和霓虹灯点缀着已经暗淡的天幕,不远处的酒吧传来震天响的音乐声,进进出出的男女无不是一脸醉态,更有甚者毫不顾忌地在门口调情。
陈墨移开目光,还没把手机揣进兜里,又来了一通电话。
这次是祁嘉。
“喂?老陈啊,学校是今天大休吧?林奕那混小子咋还没回来?”
陈墨:“……”
他吐出口气,掐了掐眉心,简单跟祁嘉解释几句,抬脚朝那家酒吧走去。
酒吧还没到最热闹的时候,三三两两的人围坐在一起喝酒聊天,舞台上的歌手弹着吉他随意哼着小曲,灯光摇曳旖旎,晃得人一阵眼花缭乱。
陈墨心里憋着火,目光不动声色地巡视四周,常挂三分笑意的脸上冷凝如冰。
酒吧规模不大,统共就那么点地方,一眼就能望到头。
灯光打进最里面的时候,他目光一顿。
那四个凑在一起笑得没心没肺的男生不是他学生还是谁?
圆桌上摆着几瓶啤酒,王灿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喝这玩意,被林奕跟徐锐灌了不少,醉醺醺地歪在座子上,又被张秉瑜一脚踹起来。
“你这不行啊,才喝这么点就醉,来来来,再来一瓶!”
王灿撑得直打嗝,迷瞪着眼直往后缩。
他本来是要回家的,听林奕说他们要去个好玩的地方,索性也跟着去了。考那么点分回家也是挨骂,还不如出来玩玩。
只是没想到所谓“好玩的地方”居然是个酒吧。
从没干过出格事的王灿本想撤,被林奕几句花言巧语给哄骗了,喝了两口酒直接醉倒,家也忘了回,在这玩得乐不思蜀。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摇摇晃晃地要去上个厕所,一转身,愣了。
林奕坐在他旁边,见他半天没挪脚,笑道:“咋了?不会是尿裤子了吧?”
他拿起喝了剩半瓶的酒,还没等递到嘴边,被凭空伸出来的手一把夺去。
林奕一句脏话脱口而出,扭过头去要跟人对线。
陈墨被昏暗的灯光笼罩着,眉头微蹙,身上的黑色大衣似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冰冷渗着薄怒的眸光透过眼镜,令林奕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张秉瑜跟徐锐跟着转过头来,瞬间僵住。
陈墨轻轻吐出一口气,把手里的酒瓶随手放在一边,将几个人来来回回打量几遍,最终道:“出去。”
几人在陈墨的注视下逃命似的往外跑,路过的服务员见怪不怪,端着两瓶酒走到桌前,弯下腰礼貌道:“先生还需要别的吗?”
“不需要,谢谢。”
正巧是音乐切换的空档,低沉磁性的嗓音犹如实质,比那烈酒都要醉人。
陈墨呼吸停了一瞬,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去——
只见离他最近的卡座上随意搭着一条手臂,不久前才见过的腕表上跳动着光芒,秒针走过一圈,他眨眨眼,轻声唤道:
“付泊如?”
第16章
付泊如没有回头。
他端起酒杯晃了晃,仰头一饮而尽,显而易见的醉意弥漫在眼底。
陈墨动了动嘴唇,似是在挣扎,最终还是抬脚朝门口走去。
林奕几个自觉地在他车旁边站成一排,醉得站不住脚,身子一阵虚晃。
陈墨拉开车门,扬了扬下巴:“上车。”
车门一关,呛鼻的酒气便在狭小的空间内弥漫。
陈墨眉头一皱,将车窗降下一半,扑面而来的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也让后面醉醺醺的四人清醒了几分。
学生家长早已在校门口等候,林奕刚一下车祁嘉就踹过来一脚,咬牙切齿道:“混账东西,还敢出去喝酒了?”
陈墨没下车,靠在车窗上挥挥手,“先让孩子回家醒醒酒,这件事大休回来后我会处理。”
他原路返回,开车回了酒吧。
车在马路上疾驰,窗外的灯光连成一线,映照着陈墨的脸忽暗忽明。
付泊如喝酒时下巴扬起的弧度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无论是记忆中还是现在,付泊如总透着一股与世人格格不入的仙气,买醉这种事怎么看怎么跟他不搭。
夜色已深,酒吧门口停了几辆摩托车,陈墨绕到后街,一下车就发现隔壁停了一辆卡宴,一对小情侣拿着手机在那摆拍。
陈墨笑了笑当作没看见,又绕回了酒吧正门。
舞台上的歌手已经放下了吉他,摇晃着身体激情喊唱着不知名的英文歌曲,底下仿佛群魔乱舞,四溅的酒水让陈墨躲闪不及,湿了一小片衣襟。
许是受气氛感染,陈墨坐到付泊如对面,学着他的样子,也端起了一杯酒轻轻晃动,凑近唇边就要喝下去。
“谁让你喝的?”
声音被音乐掩盖,听得不真切,但陈墨一直用余光看着付泊如,从他的嘴型中猜出了一二。
他一笑,把酒杯放下。
“怎么?就许你喝不准我喝?”
付泊如没回答他,突然伸手拿过陈墨刚放下那杯,喝了个一干二净。
室内开着空调,他身上的衬衣解开了两枚扣子,还嫌热似的拽了拽,紧绷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陈墨飞快地瞄了一眼又移开视线。
要不是了解付泊如是怎样的人,他都快怀疑他是不是故意在撩。
付泊如一杯接一杯喝起来没玩没了,不问陈墨为什么会来,也不问他为什么坐着不走,因为喝醉而飘忽的目光,却始终不肯落在他身上。
陈墨静静地坐着,表面是在把玩酒瓶,实则一直在偷看付泊如,各种劝说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震耳欲聋的音乐和兴奋热舞的人们似乎离他们很远,这偏僻的一角竟有一种诡异的安静感。
付泊如心情不好,他看得出来。
陈墨看了眼手机时间,又抬头看了看已经喝得快睡着的付泊如,一咬牙,劈手夺过他手中的酒杯,皱眉道:“别喝了。”
付泊如快要闭上的双眼猛地睁开,锐利的目光直视着他,不悦地哼了一声:“你管我?”
陈墨懒得跟醉汉讲道理,问:“你打算怎么回去?”
付泊如:“开车回去。”
陈墨:“……”
喝成这样还开车,说什么胡话。
陈墨走到他身旁弯下腰,将他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想要驾着他起来,谁知腰一软,疼得直吸气。
他的腰伤几年前落下了病根,根本使不上劲。
付泊如跌回座位,目光幽深地看着他,缓缓道:“你当初……”
陈墨的呼吸停了一瞬,甚至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他动了动嘴唇,埋藏在心里多年的话险些脱口而出,付泊如却又闭上了眼,不再多言。
陈墨悬着的一口气轻轻吐出来,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放松,收拾好了情绪,将付泊如搭在一边的大衣拿起来,递给他,“穿上,我去找人把你扶进车里。”
他话音未落,就见付泊如撑着扶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甚至冲他挑了挑眉,仿佛在说“谁说我自己站不起来的?”
陈墨忍俊不禁,付泊如这难得的孩子气举动让他心弦一动,接着若无其事地把手里的大衣披在他身上,笑了笑道:“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酒吧,凉飕飕的风吹在身上让陈墨打了个哆嗦,他回头看了看付泊如,见他已经扣好了扣子,还走得挺像个正常人,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后街只剩风声呜呜作响,安静得能听见脚步落在地面上的声音,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好长,走过一段距离后,两人的上半身竟然重叠在一起。
陈墨脚步微顿,纵然心里万分贪恋两人这来之不易的独处时间,这条路还是走到了尽头。
他停在车前,问付泊如想坐哪。
付泊如其实醉得不轻,但意外地能听得懂话,闻言默不作声地打开后门,矮身坐了进去。
陈墨把空调打开,让室内温度升高了些,冻得僵硬的手指勉强能弯曲。
他打开导航,头也不回地问道:“你住哪?”
付泊如没有回答。
陈墨转过身子看了一眼,发现他竟然睡着了。
导航最终被关闭,车子沿着他最熟悉的方向一路开回了家。
付泊如在下车前短暂地醒了片刻。
时不时的黑暗中,所有肉眼可见的事物都罩上了一层影影绰绰的面纱,并不完全清醒的头脑却在瞬间辨认出前面坐着的是谁。
是陈墨。
他曾经的爱人。
如今的陌生人。
积攒多年的爱意和恨意在心里交织,一时分不出胜负,最终还是睡意突然窜出来占了上风,付泊如头一歪,又睡过去了。
?
陈墨在墙上摸索几下,摁开了灯,趁付泊如还没进门,赶紧用脚把地上横七竖八的瓶子跟垃圾踢开,又把沙发上的衣服胡乱一卷堆在一边,回头冲付泊如悻悻笑了笑:“你要不先去洗个澡?我给你泡点蜂蜜水解酒。”
付泊如没吭声,闭着眼梦游似的往前走。
陈墨怕他磕着碰着,上前轻轻拽住他的胳膊,把他往浴室方向带。
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浴巾睡衣啥的都只有一套,陈墨不好意思把这些拿出来给付泊如用,寻思着赶紧出去买一套,帮他调好水温后就要闪身出去,结果被靠在门边的付泊如一把拉住。
陈墨刚才卷起了袖子,付泊如温暖干燥的手掌直接握住了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被那块皮肤放大了无数倍,烧得他有点害臊。
他没挣扎,微微偏头移开了视线,“那个……水已经帮你调好了,你洗完稍等一下,我去买……”
“生日快乐。”
“……”陈墨怀疑自己听错了,微不可闻地问了一句:“什么?”
付泊如依旧闭着眼,垂着头没看他,一字一顿地把话又重复了一遍:
“生日快乐。”
“……”
陈墨几乎在那一瞬间红了眼眶。
十年了,甚至连他自己都忘了。
却被付泊如记在心里。
付泊如说完就松开了手,两人在狭小的空间里面对面站着,一时间没有人开口说话。
陈墨张了张嘴:“对……”
一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
他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对不起。”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付泊如却听懂了。
酒精的麻痹作用还未褪去,他短暂地回过神来,缓缓睁开眼,跟陈墨四目相对。
陈墨的眼眶还泛着红,纤长的睫毛动了动,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暖黄的灯光落在他的肩头,窗外呜呜的风声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好像也是这么个临近冬天的日子,好像……
也是在浴室。
陈墨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握住肩膀按在墙上。
两人的位置瞬间调换。
付泊如用一根手指勾住他的眼镜,摘下放在一边。
陈墨茫然地眨眨眼,话还没问出口,突然被捏住了下巴,炙热的吻裹挟着浓郁的酒气,不容抗拒地在唇齿间攻城略地,甚至惩罚性地咬了咬他的嘴唇。
霎时间天雷勾动地火,陈墨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再也憋不住,两条手臂搭上付泊如的肩,不管不顾地吻回去。
酸涩的泪水在舌尖消融,付泊如动作一顿,想要仔细看看他。
陈墨察觉到他的意图,用力一勾又把他拉向自己,亲到快缺氧才罢休。
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先扯了谁的衣服,无意撞开的花洒淋湿了两具交缠在一起的身体,水雾弥漫,墙上到处是滑腻的水汽。
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呻吟随着一次又一次发了狠的顶撞破碎出声,撑在墙上的指尖泛白,倏地紧握成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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