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很小的时候,时不时就会有大人夸奖他聪明。学会背一首唐诗是聪明,记住自己名字的写法是聪明,掌握了几句最简单的英语口语是聪明。
他被夸得飘飘然,信以为真。为了得到更多的赞美,他付出了许多努力,去当一个聪明小孩。
可惜,凡事总有对比。
当他正式进入小学开始念书,很快发现了真正的聪明小孩是什么样的。
课上才刚教过的单词,班级里成绩最好的小朋友下课时已经全部背熟可以默写。而他回去苦读一个小时,第二天测验依旧会出错。
老师鼓励与他成绩差不多的同学,说,你很聪明,只是不用心。
凌谦当时不懂,这不过是每一个不爱学习的小孩都会听到的标准话术。他只在心里难过,原来大家都比他聪明,而他除了努力一无是处。
从那时起,他心里就有了小小的自卑,会不由自主地对轻轻松松获得优异成绩的同学产生难以名状的崇拜感。
一旦习惯仰视,把别人看得高了,便会不自觉地看轻自己。
与贝唯西相处久了,这样的心情逐渐累积起来,终于让他在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时刻失态了。
还好,贝唯西一点也没有介意,还耐心的哄他,向他道歉。
这也让他更觉得丢人。
可会彻底失眠,却不全是因为后悔自己方才孩子气的举动。
更多的,是源自于他此刻心中那种难以名状的雀跃。
贝唯西说,他是“这世上最关心我、对我最好的人”。
凌谦为此惊讶不已。
仔细回想,他也不过是鼓励了贝唯西重拾学业,又提出资助他一段时间的生活费。
这并不算什么太大的付出。他小时候参加学校组织的与贫困山区儿童结对子一帮一,也是认认真真给人家写信,送了许多东西,还资助了学费的。
在此之前,他从未觉得自己有为贝唯西付出过多少。
原来,那对贝唯西而言,已经算是很好很好的,是最好的。
这仿佛是一项意料之外的嘉奖,让他感到自己被肯定。在不经意间,他好像成为了一个对贝唯西而言很重要的人。
他现在是这世界上对贝唯西最好的人,是第一名。
这让他心中涌出许多喜悦。
这个以前从未想过的位置,突然落在了他身上,变得珍贵了起来,成为一种荣誉,让他很想继续保持下去。
他在安静地躺了许久以后,偷偷转过头去看贝唯西熟睡的侧脸。
这个人,觉得我是这世上对他最好的人。
凌谦喜欢这样的感觉,仿佛自己正在被期待,而他会努力不让对方失望。
第二天去上课时,才刚进教室,远远便看见了汤小婉。
凌谦心中有几分尴尬,正犹豫着是不是该假装没看见,汤小婉已经发现了他,对他挥了挥手,接着又用肩膀撞了一下坐在她身旁的人。
那人穿着一件厚实的外套,趴在桌上,形貌不明,直到抬起头来,凌谦才认出是臧倩。
臧倩见到他,也对他露出笑容,示意他过去。
凌谦在回以微笑的同时,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昨晚在床上等待贝唯西时,他发了条朋友圈,问有没有好心人能把笔记借给他看。
汤小婉很快出现,告诉他她知道谁有最完美的笔记本,可是暂时拿不到。
细问之下,原来是凌谦替贝唯西婉拒了臧倩以后,两个姑娘闹了点小矛盾。
臧倩脸皮薄,汤小婉替她要联系方式,没经过她同意,她本就不高兴,之后又被隔空拒绝,顿时拉不下脸,心里埋怨汤小婉多此一举。
汤小婉很难过,也有点后悔。她告诉凌谦,臧倩的笔记做得特别好,字迹清晰内容详细,极有条理,一看就懂,建议凌谦去借。当然了,要是借的时候能顺口替她说两句好话,那就最好不过了。
凌谦莫名其妙趟了浑水,硬着头皮主动去敲了臧倩,在借笔记的同时顺道说了些“她非常关心在乎你”之类的劝说词。
臧倩当时只说让他赶紧忘记这件事,并未正面表态。
今天她们又亲亲热热坐在一块儿,看来是又和好如初了。
凌谦刚一过去,臧倩便递来了一个笔记本。
他接过后打开一看,顿时惊艳。排版整齐,字迹清秀,内容精炼且明确,让人难以置信是在课堂上跟着老师的讲课节奏当场提炼出来的,比他自己的笔记强了一万倍。
“下堂课之前还我就可以了。”臧倩对他说。
凌谦连连道谢,捧着本子刚想入座,却见臧倩依旧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他主动问道。
姑娘犹豫了几秒,摇了摇头:“没事。”
凌谦不疑有他,在与她们隔了一条走道的位置坐下后,很快又想起了什么,转过身问道:“待会儿下课,方不方便让我拍一下今天的笔记?”
他说着,抬了一下戴着夹板的右手。
臧倩笑道:“以后我每堂课下课给你拍了发过来吧。”
凌谦感动不已,瞬间觉得面前的姑娘美得发光。
课上到一半,与他距离不到两米的汤小婉发来了一条消息。
——有个问题,她特别在意,你放不方便回答一下?
凌谦捧着手机侧过头看向她俩。
臧倩低着头看着面前的书本,汤小婉则转头冲他笑了一下。
凌谦谨慎地发出询问。
——你这样,她会不会又不高兴?
汤小婉当着他的面,把手机屏给臧倩看。
臧倩飞快地看了凌谦一眼,接着又把头埋了下去,一副害羞模样。
看来这次是经过同意了。
凌谦比口型:什么事?
手机很快又振了。
——你那个朋友拒绝她,是因为心有所属了,还是单纯对她不感兴趣?
凌谦顿时陷入了纠结中。
严格来说,两者都不是吧?他下意识觉得,若贝唯西真的是a大学生,一定会愿意和这样一个可爱又优秀的女孩子试着相处一下的。
真相不方便说,凌谦看着那两个答案,陷入了犹豫。斟酌许久后,为了照顾臧倩的情绪,他决定说一个善意的谎言。
——他有喜欢的人。
汤小婉很快回复。
——我就知道!那你这朋友倒是挺认真的。
凌谦松了口气,刚想放下手机,话痨的汤小婉又发来了消息。
——他喜欢的人你见过吗?是个什么呀的人啊?
凌谦对着手机屏幕迟疑了五秒钟,回了一个字。
——没。
程浩渺对他毫无必要的呵护备至只持续了短暂的一天。
意识到凌谦还保有基本自理能力,他光速放弃了护卫行动,任由凌谦这个伤员自行上下学。
凌谦求之不得。
他现在唯一的不方便,就是只能步行,路上需要的时间顿时翻了两翻。
人在无所事事的时候,很容易胡思乱想。
汤小婉对他感慨,真想知道你那朋友喜欢的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他对倩倩那么好的女孩儿不屑一顾。
那是一个虚拟的,根本不存在的人,自然不会有答案。
凌谦在听过以后,却不自觉开始思考,贝唯西究竟会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
这是男生们凑在一块儿时会聊起的热门话题之一,可他和贝唯西却从未提及过。
这样看来,他和贝唯西确实交流得太少了。
凌谦边走边想,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变得越来越好奇。
没有人会偏爱脾气暴躁、蛮不讲理的类型吧,贝唯西性格挺好相处,爱笑又和善,应该会喜欢那种温柔乖巧的、文静漂亮的女生。贝唯西还很聪明,聪明人一定也爱和聪明人相处,不然肯定聊不到一块儿去。
这不就是臧倩吗?
仔细想想,这两人若是站在一块儿,画面也是极为登对的。
那现在这样阴差阳错,岂不是很可惜?
凌谦心头毫无征兆的涌出许多烦躁。
他告诉自己,瞎想什么呢,贝唯西本人都拒绝了,他们现在的情况就是不合适的,要是有缘分,等他明年考上了一样可以跟人家姑娘接触。
又想了会儿,觉得还是不太好。就算贝唯西考上了a大,他才大一,学院也不对,依旧会暴露之前的谎言。所以,到时候还是小心避开为妙。
可是,若是他们互相欣赏,这一点小小的误会,也不是不能解开的。
凌谦越想越不舒服。
直到推开家门,他猛然意识到,忽略各种理由,他好像就是主观的不希望这两个人在一起。
这多过分啊,他还拿着臧倩的笔记本。那么好的姑娘,他却盼着人家恋爱不顺利。
他为此不自觉心虚起来。
当走进房间,看见正坐在书桌前的贝唯西时,他一阵害臊。
昨天晚上才想着要坚持做那个最关心贝唯西的人,怎么天一亮,就开始不盼着他好了呢。
贝唯西对他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见着他,立刻露出了笑容,心情相当不错的样子。
“回来啦,”他问,“今天出汗了没有,要立刻去洗个澡吗?”
作者有话说:
贝贝:别整那些有的没的赶紧把衣服脱了让大爷我乐乐~
第41章 来点收费服务
贝唯西的态度未免过于积极了,让人很难相信他只是单纯出于热心。
总不能是真盼着一次十块的劳务费吧?凌谦很确定,就算是对一般家庭而言,这也只是一笔微不足道的费用。
几番排除,凌谦很快得出了一个最合情合理的结论。
贝唯西不安好心,想笑话他。
这无疑符合男性损友间的标准相处模式。
凌谦当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不用,我自己能行,”他一脸倔强地放下书包,“我昨天不就是一个人洗的。”
“然后再一次决定放弃自己的头发?”贝唯西说。
凌谦陷入了沉默。
“干嘛不要我帮,”贝唯西抱着胸歪着头,露出疑惑的表情,开口时语调阴阳怪气的,“你这个人可真是好奇怪哦~”
凌谦动摇了。
扭扭捏捏的,也挺不自然。
“我可以自己洗澡,只是洗头不方便。”他对贝唯西说。
“你平时不是一起洗的吗?”贝唯西问。
当然是。凌谦洗澡一贯是速战速决,先搓得满头泡沫再浑身涂满沐浴露,最后闭上眼站在莲蓬头下面从头冲到脚,不到十分钟就能搞定。
等擦干了身体再吹一吹头发,总共也花不了多久,极有效率。
单手搓澡确实挺麻烦,可那么大个人了,还要另一个同龄男生给自己洗身体,凌谦想想就爆炸。
“我平时是一起洗的,可我平时也不需要别人帮忙呀,”凌谦说,“你就给我洗个头吧。”
贝唯西撇了下嘴,没出声。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凌谦隐约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了一些惋惜的意味。
事实证明,别人帮着洗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凌谦趴在浴缸边缘,低着头撅着屁股,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只待宰的猪。
“没有那么瘦的猪,都卖不出好价钱,”贝唯西站在他身旁,一手拿着花洒,另一只手轻柔地拂过他的发丝,“你别乱动。”
凌谦怕打湿衣服,很老实,一动不动。
他过去常常在理发店洗头,可那时不是坐着就是躺着,并不会有那么强烈的任人宰割感。
好在贝唯西动作熟练,手指按在他的头皮上,意料之外的舒服。
“你是不是学过呀,”他问,“怎么还挺专业的。”
“我在家的时候经常帮我弟弟洗,”贝唯西说,“不过我们是一起脱光了坐在淋浴房里面对面中间放个盆,那样洗我更熟练,你要试试吗?”
“不要。”凌谦毫不犹豫拒绝了。
贝唯西似乎是笑了一下,又说道:“他脑袋只有很小一个,我这样用手呼噜一下就全照顾到了,不像你,得两只手一起,这个角度很不方便。”
他在说话的同时已经打上了洗发露,开始细心揉按。
“不用那么仔细,”凌谦说,“我每天都洗的,不会很脏,你随便搓一搓再冲干净就好了。”
“急什么呀,泡沫还没打出来呢。”贝唯西的动作依旧不紧不慢。
凌谦心里静不下来。
他现在只能看到一小片白瓷浴缸,和闭着眼睛也没太大区别。贝唯西的手指和他的气息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
“……怎么会打不出泡沫,你是不是洗发水用太少了?”
他说着,抬起左手摸了摸脑袋,果然没多少泡沫。
“你肯定是洗发水用得太少了!”他断言。
“会吗,”贝唯西打掉他的手,“别乱动啊。能洗干净就行,用那么多洗发水做什么,冲起来都不方便。”
凌谦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他有点想告诉贝唯西,没必要在这种地方节约,在我家你可以大大方方的用,不会有人责怪你的。
纠结了一会儿,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贝唯西很快就要搬走了,这样的生活习惯,或许不适合他。
他默默地趴了一会儿,头皮被按摩得特别舒服,可肩膀脖子却开始难受。
就算洗发水用的少了,也不至于洗那么久吧?
“差不多可以了吧,”他出声催促,“再洗就秃了。”
“晚上可是要睡在我旁边的,得洗得香喷喷的才行。”贝唯西说。
凌谦哭笑不得:“难道平时是臭的吗!”
贝唯西安静了几秒,终于重新打开了花洒,说道:“不知道,离得太远了。晚上我凑近闻一闻再告诉你。”
白花花的泡沫伴随着温热的水流一起被冲下来,在浴缸里打上几个旋,最后流进下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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