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对此楚留香也是叹为观止。
接下来楚留香和无花继续叙旧，叶卿仍旧一言不发坐在一旁，偶尔喝两口茶，明明是三个人一桌，他硬是坐出了旁若无人自成一界的隔离感，让不知情的人看了，说不定会以为他就是个拼桌的。
半个时辰后无花先起身告辞了，楚留香看他走远了才侧首问叶卿，“你不喜欢他？”
叶卿淡淡回答，“他很危险，我不想和一个危险人物一路同行。”
“危险？”楚留香愕然，百思不得其解叶卿竟然会用这两个字来形容无花，无论外形气质，还是师承背景，无花不论如何也不该得到这两个字的评价。
他还记得当初因为沾染了一点血气，无花就亲手将一把名琴沉入了湖底，只因他认为不洁的琴再也奏不出空灵之音。
对琴尚且如此，何况对己。
这样的人怎么会和危险扯上关系？
叶卿也并没有指望楚留香会相信，论与楚留香的交情，他肯定比无花差远了，多说几句都有以疏间亲的嫌疑。反正无花已经离开了，楚留香愿意怎么想都随他去便是。
“对我来说是这样，如果你要和他一起，就离我远一点。”叶卿冷漠地说。
楚留香闻言无奈地笑了一下，“小孩子才会说这样的话，我又怎么会丢下你呢？”
叶卿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一些。“你能遵守约定当然最好不过。”
“我是关心你……”楚留香忍不住叹了口气。
叶卿闻言怔了一下，然后客客气气地说：“谢谢……”
楚留香的表情似乎更无奈了些，“你要什么时候才不会对我说谢谢？”
叶卿不解地看着他。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楚留香向他靠近了一些，“朋友之间是不是应该更亲近一点，不要动不动就把谢谢挂在嘴边，你说对不对？”
“朋友？”叶卿轻声重复了一遍，心里突然升起一丝极微弱的奇异情绪，这陌生的感情让他迷惑地蹙了下眉，然后很快恢复平静，“抱歉，我没有交过朋友。”
如果不算曾经抱着戏耍的目的凑过来，以及后来回到叶家后因为利益故意亲近的那些「朋友」的话。
人的付出总要得到回报的，不论是感情还是利益，于是最后他的身边围绕的都是后一种人，可惜比起「朋友」，叶卿更喜欢直接称呼他们为「利益伙伴」。
楚留香指了指自己，“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就有了。”
叶卿认认真真地将他打量了一遍，然后问，“朋友有什么用？”
“朋友嘛……”楚留香拉长了语调，然后朗然一笑，“就是可以陪你喝酒，陪你开心陪你难过，和你一起共渡难关，哪怕刀山火海九死一生，也绝不会不会扔下你不管的人。”
叶卿听完陷入了沉默，片刻后抬手轻轻按了一下心口，心跳一下又一下，平稳又规律，纹丝不乱，如一潭死水。他缓缓扬起嘴角，语气轻柔，“是吗？可是我好像做不到啊。”
“做不到？”这个回答出乎了楚留香意料。
“不错，看来注定要让香帅失望了，至少真到了九死一生的时候，我应该会先选择自保的。”叶卿认真地说。
楚留香哑然失笑，然后柔声道：“那就只能让我做你的朋友了，至少这些我都能做到。”
叶卿狐疑地看着他，“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他不信楚留香对他这么好真的别无所求。
“你只要做两件事。”楚留香微笑，“第一，不要对我说谢谢，也不要再对我说抱歉。”
叶卿：“第二？”
“第二……”
楚留香脸上露出戏谑的神色，“叫我一声楚大哥，如何？”
叶卿面无表情地站起身，“醒醒酒，该上路了，香帅。”
说完直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结了账也连忙跟了上去。
他们去马厩里牵马，只见食槽前大黑马悠然自得地吃着草料，枣红马却委委屈屈低头缩在一边，脖子上还有一个硕大清晰的牙印。
“你怎么又欺负它，嗯？”楚留香好气又好笑揪了一下黑马的耳朵。
大黑马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甩了下头把楚留香的手甩开，然后目光炯炯地看向叶卿。
叶卿与它对视片刻，然后向它抬起了手，黑马低下头伸长脖子在他手心轻轻蹭了两下，同时尾巴在身后唰唰摇了两下。
叶卿收回手，黑马立刻站直身体，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了不少，纡尊降贵地往旁边走了几步，将食槽空了出来。
枣红马依然畏畏缩缩不敢上前，直到楚留香将它拉过了来才敢低头去吃食槽里的草料，可每吃几口都要忍不住去瞅黑马一眼。
这小可怜儿样看的楚留香实在于心不忍，便对叶卿说：“我看你还是把它给我吧，不然我怕它是走不到峨眉山了。”
叶卿无所谓地点了点头，骑哪一匹马他并不在意，选枣红马只是不愿掠人之美，毕竟黑马明显看着比枣红马优秀太多。现在既然是楚留香提出了要求，他也就顺势答应了。
接下来的行程就十分和谐了，黑马载着叶卿姿态从容优雅地走在前面，楚留香骑着枣红马在他旁边的位置，偶尔和他说笑几句，晚上则住在城镇的客栈里。
这样大概走了十几天，他们终于来到了峨眉山脚下，而他们发现越接近峨眉山，遇到携刀佩剑的江湖人就越多，很明显这些人和他们有着相同的目的地。
显然，峨眉山上有宝藏的消息已经进一步扩散开来了。
楚留香看着此情此景突然说：“你可曾听说过几十年前衡山雁回峰之事？”
叶卿摇了摇头。
“当年也是传出衡山雁回峰中有秘宝秘籍，引得武林无数豪侠名宿争相前来夺宝，甚至包括了当时江湖上武功最高强的六位前辈。”
“数百人一路互相残杀，尸体弃于路边也无人收殓，因为谁都不想慢人一步。结果最后六大高手打开雁回峰石洞一看，里面空空如也，唯有墙壁上留了一行字「各位上当了」……”
楚留香说的便是当年快活王柴玉关的成名之法，他用宝藏的谎言将整个武林玩弄于股掌之间，然后踩着鲜血与尸骨铺成的道路，登上了武林第一的宝座。
他看着那一个个眼中充满了戾气的江湖人，不禁感叹，“现在的情景与当年何其相似。”
“至少现在看起来比你说的情况好一些。”叶卿神色淡然，虽然这些江湖人互相之间防备甚重，但也没到肆意杀人的地步，而且也没有几百人那么多。
楚留香想了想又道：“是了，当年少林寺的弘法大师便是六大高手之一，最后因为羞愧悲愤和沈天君前辈一起自尽于衡山雁回峰上，想必这也是天峰大师特意派无花前来的原因之一，避免重蹈当年的惨剧。”
毕竟少林寺在江湖上的地位非常崇高，加上又是当年最大的受害者之一，由无花代表少林寺来出面，还是可以镇得住场面的，不至于落到当年那种惨绝人寰的境地。
当年两百多顶尖高手汇集衡山，最后活着走下去的仅有十一人。
楚留香心情无比沉重，伪造这份藏宝图的人是何其的阴狠毒辣，他难道想成为第二个快活王吗？
他们在峨眉山脚下一个小酒馆停了下来，准备稍作休息就上山去。一进门映入眼帘的尽是杀气腾腾的江湖人士，将整个大厅都坐的满满当当，简直宛若龙潭虎穴一般，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楚留香用目光扫了一圈，然后从容自若地朝一个独坐一桌的白衣男子走去，他笑道：“这位兄台，在下和朋友能否坐在此处？”
白衣男子抬头看了他一眼，下一刻目光却定格在了他后面的叶卿身上，他缓缓勾起嘴角，也笑着说：“好啊……”
吕凤先放下酒杯，慢慢展开描金山水折扇，悠然开口，“又见面了，你很烦公子。”
第19章 上山
楚留香的目光在似笑非笑的吕凤先和叶卿之间来回扫了一下，“两位认识？”
吕凤先气定神闲道：“何止是认识。”
叶卿则平淡地说：“有一点过节……”
过节？楚留香实在想不出叶卿这样的性子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和人结下梁子。
他对吕凤先拱手，“在下楚留香……”
吕凤先闻言立刻收起了漫不经心的神色，看着楚留香问，“盗帅楚留香？”
这话一出，周围几桌人也纷纷将视线投了过来。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微笑着回答，“正是……”
“那你确实有资格坐在这里。”吕凤先伸手掌心朝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坐……”
楚留香道了声谢，然后在吕凤先对面坐下，他正要招呼叶卿过来坐，却发现叶卿已经转身向酒馆的掌柜处走过去了。
而后他发现吕凤先也在用饶有兴味的眼神看着叶卿那边，便轻轻咳了一声，问道：“还未请教阁下尊名？”
“吕凤先……”
“原来是银戟温侯。”楚留香笑问，“温侯此来也是要上峨眉山吗？”
吕凤先合拢折扇，“我想来这里的人应该没有几个不是为了那宝藏吧？”
楚留香满脸认同地点了点头，“说的有理，只是陡然来了这么多客人，峨眉派怕是一时招待不过来，届时到了山上恐怕就喝不到这么好的酒了。来，我敬温侯一杯。”
吕凤先端起酒杯回敬了一下，两人同时一饮而尽，然后相视一笑放下了酒杯。
等叶卿回来时两人已经喝了大半壶酒，话题也已经到了吕凤先想要领教楚留香身手，并邀请楚留香定个时间决斗的地步了。
楚留香苦笑着说：“温侯难道不知，楚留香从不杀人么？”
而像吕凤先这样的人，所谓的决斗往往都是生死之争了。
吕凤先神色一滞，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他，“我以为那只是江湖传言。”
江湖险恶，纷争不息，往往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尤其越是有名的人遇到的麻烦就会越多。就算是最正直仁义的侠客，谁的手中没有沾过鲜血，哪怕是恶人的鲜血呢？
像楚留香这样经常麻烦缠身，还说自己从不杀人的，堪称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葩了。
可是吕凤先看得出来，楚留香是认真的。
他看着楚留香的目光渐渐产生了变化。
似敬佩，又似怜悯。
面对这样的目光楚留香莞尔一笑，却是什么也没说。或许在吕凤先这种以手中兵刃在江湖中杀出威名的人眼中，他这样的异类，早晚有一天是要死在别人手上的吧。
“可以走了吗？”叶卿拎着一个小包走了过来。
包里装了一些干粮和水，是预备为之后地宫之行准备的，毕竟下面凶吉难测，万一不慎被困住，好歹能够支撑一些时候。
“好……”楚留香对吕凤先笑道：“那便改日再与温侯一道饮酒。”
吕凤先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温声说：“何须改日，既然我们都要上峨眉山，不如同行？”
楚留香闻言看向叶卿，他本以为叶卿连之前素昧平生的无花都拒绝了，应该也不会答应和他有过节的吕凤先，谁知叶卿只是冷漠地看了吕凤先一眼，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上山的路只有一条，难道我能不让他走吗？”他们去牵马时，似乎看出了楚留香的疑惑，叶卿云淡风轻地解释了一句。
楚留香失笑，“你怎么会和他有过节？”
叶卿蹙眉，“或许是输不起，找我麻烦吧。”
楚留香愕然，“输？”
“在下可没有输不起。”低沉醇厚带着笑意的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
吕凤先摇着折扇风度翩翩地站在他们不远处，脸上带笑看着叶卿，“相反，我简直输的心服口服。”
他似笑非笑道：“我若是霜儿姑娘，别说是三千两银子，十几首歪诗，就算是三十万两放在面前，和公子的天人之姿相比。我连看也不会多看一眼的。”
这一刻，楚留香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那种和自己相似的，风流浪子的气息。
和刚才与他谈论武功时的傲气冷酷几乎判若两人。
他看向叶卿不自觉轻声道：“霜儿姑娘？”
楚留香自是风月老手，又联系到吕凤先之前说的话，立刻就明白了这「霜儿姑娘」是个什么来历。
他只是觉得很不可思议，自叶卿从船上离开到他们重逢才过了几天，对方这短短几日的经历是不是太「多姿多彩」了些？
而且他这样的性子，竟然会去青楼那种地方？
这种完全无法想象感觉，不亚于之前叶卿对他说无花很危险的时候。
叶卿对上吕凤先戏谑的神情，又想到那晚的遭遇，不禁冷冷地开口，“我并不想知道阁下是否有恙在身，所以请你克制一点，不要表现的太明显好吗？”
说完翻身上马，骑着马从他们身边走过去了。
吕凤先和楚留香皆是一愣，反过来过后楚留香咳了一声，忍着笑意也骑上了马，“温侯，先行一步。”
说完跟了上去。
吕凤先被如此嘲讽，没有动怒，反而淡淡地笑了。
绝世美人固然可遇不可求，可野性难驯又有趣的美人才能更让人有征服欲。
想到此处他摇扇的动作突然顿住。
他为什么要征服一个男人？
楚留香追上叶卿后，忍不住笑道：“原来你还有这种气人的本事，看来以后我得小心一点了。”
叶卿正在研究地图，漫不经心地回复他，“放心，对我而言，你与他不同。”
楚留香微笑，“哪里不同？”
叶卿：“你很重要……”
13/71 首页 上一页 11 12 13 14 15 16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