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七河内疚不已,想起小王爷吃饭时开心不已的样子,就仿佛自己把毒药送到他的嘴边似的。
但念及此又想。
既然有法子让他痊愈,那便努力治好小王爷。
安七河稍稍清醒几分,低头见小王爷含泪睁着眼睛,赶忙凑过去:“王爷别怕,很快就好了。”
小王爷疼的失了理智,眼前的视野都是恍惚的,隐约听见声音也没注意,只是感觉有人凑过来了,就好像能给他带来温暖。
又怕那温暖再度撤去,所以愈发慌乱,攥着安七河的衣袖哽咽道:“达……达拉什么……”
安七河脑海过电,一时间无语至极,想起当初自己怎么嘴贱胡诌名字,不过眼下也不是纠正的时候,于是抬手握过去,替过春桃的工作,揉着小王爷的膝盖。
“我在,王爷。”
小王爷索性钻进安七河怀里,瑟瑟发抖,好一会儿后,才再次小声开口:“我疼……”
安七河见小王爷实在难受,脸色愈发差,手上的动作更加用力起来,可小王爷还是一个劲地说疼,还努力往安七河怀里缩。
安七河一摸足底,已经冰凉的像个冰块了。
他急忙脱去外衣跳上床,捞过小王爷坐躺在自己身上,又拿过被褥,将两人都裹住。
这时护卫在门口喊春桃,春桃连忙跑向外头,到了门口又折身道。
“你在这里护着小王爷,我去熬药。”
春桃出去没多久,雨便下了起来。
小王爷本就哭了好一会儿了,现下连眼泪都流不出来,躲在安七河的怀里瑟瑟发抖。
虽然不曾言语,可安七河仿佛能感受到似的,连动作都格外轻柔。
雨声大时,小王爷疼的呼吸都屏住了,紧闭着眼睛,将安七河的衣服攥的极紧。
安七河心里咯噔一声,连忙握紧小王爷的手:“不要憋着好不好?轻轻呼吸,轻轻的……”
☆、第11章
护卫在屋里烧了炭,热气扑上床,安七河顿时热出一身汗。
护卫看了眼安七河,又看了眼小王爷,没有多说,转身出门。
下一秒听见屋顶传来声音,安七河抬头看去,听着声响,大概是护卫又掭了一层柴草。
好在夏雨来的急去的也快。
蜡烛爆出一朵灯花,屋外的雨声终于缓了下来。
小王爷发出很轻很轻的哼哼声,紧绷的肩头也逐渐松懈。
安七河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抱紧他的肩头松一大口气。
小王爷缓过神来,浑身像从水里刚捞起来似的,汗涔涔的。
烛光晃的小王爷视线模糊,连近在咫尺的安七河都看不清。
等春桃拿着刚煎好的药进屋,他才回过神,连忙扭过头看春桃:“你端了什么?”
“王爷,你清醒了?”春桃一脸惊喜,“王爷还疼不疼?”
小王爷还是疼的,腿都不敢用力,更别说活动,膝盖好似往里扎了针,稍稍一动就会摩擦到针上,痛的是密密麻麻。
不过现下腿脚都暖和着,疼痛便轻了不少。
“还,还好吧。”比起以前,也不是特别疼的。
春桃松了口气,把药端过来:“奴婢去煎了药,王爷快趁热喝吧。”
小王爷闻言急了:“不要!不要喝药!”
“不行!”春桃神情一凛,“不喝药病怎么会好?”
“喝了药也没好……”小王爷把脑袋埋进安七河的怀里,自暴自弃道。
安七河听了心里一抽,忍不住抱紧他。
他五味杂陈着说:“小王爷要不喝,皇上过些日回来了,要见到小王爷削瘦成这副模样,得拿奴下们治罪了。”
小王爷不再说话,委屈地轻哼了一声。
安七河示意春桃把药端过来,拍拍小王爷的肩头:“把药喝了,就不疼了。”
小王爷坐在他怀里,捏着鼻子试探地吸了一小口,立刻苦皱了张脸,嫌弃问:“全都要喝掉吗?”
春桃连忙从袖口里拿出几颗糖来:“吃点糖就不苦了。”
“等到夏天到了,我就给你做冰棒吃,你想不想吃?”
小王爷虽然不懂冰棒是什么,但他知道从安七河口中吐出来的奇怪名字,都非常好吃。
他顿时馋的直流口水,捧着药碗硬是捏着鼻子一口干了,再苦地缩成一团直哆嗦。
安七河连忙拿过糖,迅速剥开糖纸塞进小王爷嘴里。
甜甜的糖浆在舌尖化开,顺着喉咙的动作咽进胃里,散去苦涩,一部分仿佛飘进了心里。
一时间小王爷仿佛感觉不到腿上的疼痛似的。
只想永远在这令人安心的温暖和甜蜜中待下去。
喝过药,腿上的痛也没见缓和,小王爷脸色却轻松许多。
被安七河安抚了一阵子,竟也在密密匝匝的疼痛中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天色大早。
小王爷闭眼蹭了蹭,觉得今天的枕头似乎有些硬。
他拿手捏了捏,手感不错,居然还有温度。
小王爷猛地睁开眼睛,入眼是具男人的身体。
他屏住呼吸听着耳朵下面“咚咚”的心跳声,快速把眼睛闭上。
安七河本想等着小王爷自己起来,结果小王爷发现自己躺在安七河的怀里,居然又闭上了眼睛。
他哭笑不得,心里倒也想和小王爷继续睡着,不过又念及那名少年,只得扯扯嗓子,直接开口:“小王爷?”
小王爷哼唧了两声,一副还在睡梦中的架势。
“一”
小王爷听他开始数数,张嘴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小王爷昨晚睡的好,眼皮上的肿消了不少,但因着肌肤白皙,眼角的擦伤格外显眼。
安七河心里一动,凑上去轻轻吻了一下。
然而也不放任:“二。”
小王爷打完哈欠,一副被人吵醒的模样睁开眼睛。
“三。”
话音刚落,安七河从床上起来,小王爷立刻哼哼唧唧:“冷……”
安七河脑海里回放着他昨晚扯了七八百遍的被子模样,眉梢一挑:“那你不想出去瞧瞧昨天你瞧见的那个新来的?”
小王爷一听就要蹦了起来,急忙扯开被子,结果还没爬起来,就痛地脸上一白,嘭的又摔回了床上。
安七河连忙扶住他:“是不是腿还疼着?”
小王爷点了点头,抽了口气,整个人疼的一哆嗦,话都说不上来。
安七河从旁边的桌上拿来一件毛毯,盖住了小王爷的双腿:“你且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取件物什来。”
小王爷泪唧唧的,动也不敢动,轻轻嗯了一声。
看得安七河一阵起火,恨不得把人挂在腰上,去哪里都带着。
他咬一咬牙,转身跑出去。
昨晚在小王爷睡着之后,安七河指导着护卫去做了个木质轮椅,以他的身手,现下差不多应该完工了。
安七河跑到下人院,果然见护卫站在院根,旁边放着个轮椅,似乎还有一小点没有完成。
惯用的剑被丢在一旁,他撸起袖子,一头大汗地盯着轮子,右手拿着砂纸认真摩擦。
安七河不知道哪来的着急,冲护卫道:“还差多少?”
“再等片刻。”
护卫沉默数秒,问:“急?”
虽然只有一个字,但安七河精确地捕捉到了他的意思:“是啊,小王爷想下床看看新来的那名少年。”
护卫想了想,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安七河有些皱巴巴的衣服:“等事情结束之后,你自己领罪吧。”
安七河:“…………啥?”
护卫:“与王爷同睡一榻,衣冠不整,就算我们想保你,也至多能让你免死……”
安七河被吓得一抖,连忙问:“那……”
护卫:“进宫当个阉人。”
安七河:“…………”
过了片刻,护卫说:“我说笑的。”
安七河从护卫一直木然的脸上,愣是看不到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这货分明就是在恐吓好吧!!!
好在护卫根本没有继续和安七河“说笑”的打算,很快就把剩下的做完,将轮椅交给了安七河。
安七河握着沉甸甸的轮椅,检查一番完好后,便急着往回赶。
然而,当他赶回屋时。
屋里,
已经没了人影。
安七河说要去拿物什,并没有说什么,想来是些稀奇的东西。
在这些日子里,小王爷也大概知道安七河果然不是常人,至少不是在他所知道的这小方世界里的人。
所以小王爷格外期待安七河要去拿什么。
也因此期待变成了迫切,忍不住就想提前瞧瞧。
起初小王爷还能劝自己等会儿,可稍微等了片刻就按捺不住,又行动不来,直气地锤床。
这时屋顶突然传来声音,小王爷抬起头,突然觉得有些慌乱。
“是达拉崩巴吗?”小王爷怯生生地问了声,可回复他的只有呼啸的风声。
小王爷心脏跳的很快,摸索着将一把匕首从枕头下拿出来。
从窗口突然跳进来两人,那两人忽然上前,一人从背后拿出一张麻袋。
小王爷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忽然失重,身上也被点了穴,动弹不得。
他被装在麻袋里,又扛在肩头,上下颠倒晃的厉害,碰到了外面的雨水湿气,腿上复而疼了起来。
一阵一阵,仿佛海水涨潮。
小王爷说不出话,看着星星点点的日光,心里一直祈求着安七河快点过来。
接着小王爷被扛上马车,摘了麻袋蒙上双眼,也不知道被带到了哪里。
然后,马车停了。
一人跳上马车,将他手绑住,又解开了腿上的穴道让小王爷足以行动双腿。
他刚掀开马车帘子的那一刻,冷风扑面,小王爷瞬间疼得头上渗汗,可没想到下一秒就被他们推下马车。
那人将绑着小王爷双手的绳子一头,系在了马车末尾。
小王爷腿上发软,根本站不住,忍不住朝他们张口哀求,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安王爷,你也别怪我,我家主子说了,你手上沾了人命,想要过好日子,就得受点代价。”
小王爷呼吸急促,脑袋也是懵的,只觉得这人说话莫名其妙。
什么沾了人命?他怎么不知道?
可他们也没给小王爷辩解的机会,丢下这句话后,便头也不回跳上马车,一鞭子抽在马尾。
旋即,一阵锥心刺骨般的疼痛从腿部传来。
小王爷不敢摔倒,却也根本没法跑快。
没跑出几步路,他噗嗵一声就摔在了地上,膝盖撞上石头,又被拉扯着擦行。
痛的更加厉害了,仿佛要将膝盖直接磨下来似的,小王爷额头青筋突突地跳,整个人都快死掉似的。
才刚离开皇城不多远,地上俨然显出两条血痕。
被夹雨的风吹散。
小王爷晕头转向,双耳嗡嗡作响,片刻又像是有人在他耳边放爆竹,噼里啪啦喧嚣着。
随着时间流逝,疼痛开始变本加厉。
大概是淌过小水溏,或是血润了伤口,膝盖处一片湿润,每每擦过一处都有成千上百的石沙埋上来,有些是密密麻麻的沙,有些则是尖锐无比的石头。
忍过一波,还有更惨烈的下一波在等着他。
小王爷疼的怕了,他已抖如筛糠,费力抬起腿哭喘不止,撞到石头时,几乎要咬烂下唇,抓穿掌心。
一开始思绪还能繁乱,到了后来,满脑子却只剩了一句。
什么时候,我才会死?
☆、第12章
安七河的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不该单独把小王爷留在屋内的!
明明前不久才刚刚解决过一次突袭,还把其中一个放跑了,要是他再回来……要是他再回来……
安七河站在院子中央,额头一阵一阵的疼。
在那日出事之后,府内的护卫比往日更加警惕,但就算这样了,小王爷照样被掳走。
护卫冷着一张脸走过来,周身肃杀:“那刺客服毒自杀了。”
即使他没有多说,但安七河也知道,那毒一定是潜入的人带进来的。
“我询问过了,今天是谷仓日,送货的人曾靠近过柴房。”
“那就是他了。”安七河浑身上下都是冷汗,喘着粗气中有一丝丝庆幸。
至少留在这里的不是尸体,那就说明他们并不是立马想要小王爷的命。
然后安七河才越发心慌。
小王爷那么娇软病弱的身体,碰一碰就坏了,哪里吃得了什么苦头。
现在外面还下着小雨,小王爷得多疼多害怕?
更糟糕的事情安七河想都不敢想,他冷静不下来,抢过下人腰间的佩剑,手微不可察地在颤,整个人像跌进了看不见底的万丈深渊,慌乱无措根本不知道怎么办。
窒息感翻涌而上,安七河喘不过气,腿部似乎也感应到了似的,一阵一阵抽痛起来。
脑海里毫不清醒,只是不停地质问自己,他当时为什么要离开?
为什么要把小王爷独自留在屋里?
耳边嗡嗡作响,他紧闭薄唇,只怕自己一张口,心脏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死一般的沉寂中,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安七河隐隐约约听到了轻微的啜泣……
安七河瞪大眼睛屏息,努力压下狂跳的心脏找回知觉,集中十二分精神去捕捉,几乎所有精神头都寄托在那声虚无缥缈的啜泣上。
几秒的等待仿佛比一个世纪还要长,然后像是在黑暗中来到了尽头似的,清晰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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