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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这种事江寒是老手，他经常翘掉自习课或是体育课到处瞎逛，因此无论是礼堂还是几个音乐大教室他都溜进去弹过琴。
他轻车熟路地进了一间没人上课的空教室，把门反锁上，在钢琴前坐定。
那天他好像对什么曲目都不满意，从巴赫到贝多芬，凡是有名的曲子他都弹了一遍，可始终拿不定主意究竟要选哪个上台表演。
烦恼间突然有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江寒吓得一下子跳起来，手摁在钢琴上又发出一声刺耳的杂音。
他这才看见音乐阶梯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坐着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叶夕。
叶夕听到这一声又皱了皱眉，直起身略微看了一下，是有人在弹钢琴，便将外套上的帽子戴上继续趴在桌上睡觉。
教室里光线很暗，江寒并没有认出和他对话的人就是他的新同桌。他看着对方一副很拽的样子，火也上来了：“怎么？这音乐教室是你们家开的？”
叶夕继续趴在桌上没抬头，也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不想理他。
江寒又感到有点郁闷，众所周知他钢琴弹得好，他几乎是从小被人夸到大，还没人说过他吵。
“……我弹得有那么难听吗。”他坐下来小声嘟囔了一句。
之后他像是有点心虚一样，换了首舒缓的《回忆》。
叶夕看起来像是睡得很沉，没有再起来说话。后来下课铃响了，音乐教室接下来有班级上课，老师走进来正巧听见江寒在弹《回忆》，觉得很不错，就定下了。
这首曲子出自歌剧《猫》，班里觉得只弹琴有点单调，商量下来认为还是配上演唱效果更好。
最后表演的时候好像是选了楚玥配合他的伴奏演唱。可他还模糊地记得楚玥还拉上了高嘉陪她一起唱。高嘉这人毫无艺术细胞，还自带谐星气质，总之最后他们班的节目效果和说了个相声没什么区别，观众席笑声一片。
他不怎么记得那天叶夕有没有去看，不过想想应该是没来，说不定当天连礼堂都没去，正躲在哪里睡觉吧。
想到这儿江寒忍不住笑了一下，心底又莫名有些落寞，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琴房。
他轻轻推开门，看见了那架记忆中的钢琴，还有叶夕曾经趴在上面睡觉的桌子。
十年了，他高中毕业之后再也没有弹过钢琴，也从没想过自己还会有一天站在他们关系的起点。
江寒在钢琴前坐定，对一切都感到有些陌生。手触碰到琴键，属于肌肉的记忆复苏，他下意识地弹了一段，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弹《一步之遥》。
这是《闻香识女人》里的主题曲，是他最喜欢的曲子。他畅快地弹了一会儿，突然，旁边的器材准备室里应着他的琴声，传来一段小提琴的伴奏。
江寒手上没有停，他十分诧异地转头望去，看见叶夕拉着小提琴从里面走了出来。
☆、第三十九章
江寒望着叶夕一脸惊讶，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你……会拉小提琴？”
提起这个，叶夕一瞬间有点儿黯然，他垂着眼睛回答道：“我会。七岁之前，我跟着沈瑶学过。”
江寒闻言讪讪点了点头，小声嘟囔了一句“我居然不知道”，又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刚才班里说只弹钢琴有点儿单调，问还有谁会乐器，可以合奏，我就说我来试试吧。”叶夕望着江寒笑了一下，“你也喜欢《一步之遥》？”
江寒有点惊喜地点点头：“嗯，我觉得很浪漫。”
叶夕把小提琴又架在脖颈上，将下巴放在上面，摆好了姿势，抬眼对江寒说：“那我们来合一遍吧。”
江寒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琴键上，跳动却不失典雅的音调从指尖流泻出来。
一曲终了。小提琴和钢琴本就是最相配的乐器，两人水平都很好，配合得堪称天衣无缝。
叶夕将琴从肩颈处取下，抬眼看着江寒。江寒站起身来，转过头来，也看向叶夕。
两个人不由自主地越靠越近。叶夕一只手撑在钢琴上，江寒被他压得半仰在琴身上，他的手一下子撑在琴键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但是谁也没有理会，叶夕伸出手，用指腹抚过江寒的脸。
江寒盯着他颜色极浅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满是眷恋，喃喃地说了句：“叶夕……”
这时候，叶夕的手机铃突然响了起来。
两个人终于像大梦初醒一般分了开来。
叶夕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高嘉。他正想按下接听键，结果对方却挂断了。
叶夕有点疑惑地解锁屏幕，发现高嘉发了一条短信：夕哥！十万火急，快来寝室一趟救我！别带江哥来，这事不能让他知道。
叶夕看完了感到更疑惑了。但他还是转头对江寒说“高嘉找我有点儿事，我去一趟，很快回来。”
江寒应了一声，移开了目光。
等叶夕走出门去，他才用手轻轻捂住了脸。
因为葛盛美的缘故，他对叶夕的感情越来越复杂。一方面他感到十分危机，生怕葛盛美再度将叶夕夺走，另一方面，他心中渴望叶夕的触碰，却又下不了在一起的决心。
他隐约得觉得，自从上次他喝醉酒后，叶夕对他的态度少了几分随意，多了几分尊重。
这不是他想要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江寒发觉自己并不排斥叶夕对他偷袭，反而心中隐隐的有些期待。
葛盛美转学过来之后，江寒故意时时刻刻都和叶夕黏在一起，但是叶夕似乎对他并没有什么动作。
想到这儿，江寒叹了口气，重新开始弹奏。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他发现自己在弹《蓝色的爱》。
一曲终了，但是心中的烦闷并没排解。这时候传来一声门响，江寒有些欣喜地转头望去，却发现来者不是叶夕，而是葛盛美。
他十分厌恶地偏过头去，垂眸盯着琴键说：“你来这儿做什么。”
葛盛美没应他，笑了一声，朝江寒慢慢地走过来。她倚靠在钢琴上，望着对方说：“你弹得真好听。”
她轻笑一声：“《蓝色的爱》，你在想谁呢？”
江寒嫌恶地往旁边挪了一挪，抬眼望向葛盛美：“如果没别的事，请你出去。”
葛盛美又靠近了一些：“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对叶夕，没有兴趣。”
江寒闻言了笑了一声：“哈，你倒也不必在这儿和我假惺惺的。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我一清二楚。”
葛盛美挑起眼睛，饶有兴致地望进江寒眼里：“那你能知道，我心里真正有兴趣的人，其实是你么？”
江寒愣了一下，眯了眯眼睛，感到十分不解。
葛盛美将几缕碎发理到耳后：“叶夕算个什么东西。他们叶家的人，我半个都不想看到。”
“可是你不一样。”葛盛美凑上前来，伸手想要触碰江寒的手，“你是那么的干净，无暇，让看到的人都想得到你。”
江寒猛得缩回了手，站起来十分惊恐地看着葛盛美。
葛盛美摸了个空，但是仍旧笑意盈盈地望着江寒：“所以我能理解叶夕为什么对你百般追求。”
“可是他懦弱，自私。上辈子他喜欢你，却又护不了你，最终还对你痛下杀手。好不容易重活一世，你为什么还要选他？”
“若我是你……像这样的人，我早就弃了。”葛盛美凑在江寒耳边蛊惑道。
江寒听了葛盛美的话，只觉得一阵强烈的眩晕。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涩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很简单，你死了，你重生了。我死了，所以我也重生了。”葛盛美撇撇嘴，不以为意地说。
“你是怎么死的？”
“后来有比我更值钱的豪门贵女，他就寻个由头，把我也给杀了。”说到这儿，葛盛美勾勾嘴角：“就和当初把你杀了一样。他为了娶我，把你杀了永绝后患，可是后来又出现了一个比我更有用的女人，所以他就把我也弃了。”
“放手吧，否则你终究还是会走上前生的老路。”
葛盛美自认为一整套话编得天衣无缝，没想到江寒听了之后却找回了一点儿理智。
因为，上辈子杀他的人，不可能是叶夕派来的人。
他猛然间回想起上辈子死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小兄弟，看你要死了也是可怜，不妨告诉你，是我们葛小姐说了，像你这种贫民窟里的渣子，死了也没人知道。”
——“叶总？他才没那个空关注你。”
要怪就怪那个歹徒嘴贱，和江寒多说了几句，暴露了他是葛盛美的人，而叶夕对此事根本不知情。
就算……就算叶夕前世对他再过分，他也相信叶夕不会对自己痛下杀手。
叶夕不是那样的人。上次自己面对那个歹徒失去了理智，险些酿成大错，也是叶夕拼命拦住了自己。
江寒将葛盛美的话在脑中翻来覆去过了几遭，突然又意识到一处极其不寻常的地方。
他抬起头，十分震撼地望向葛盛美，几乎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你……你刚才说什么？？上辈子叶夕喜欢我？”
葛盛美万没想到江寒的重点居然在这处，也有点懵了：“对啊，怎么了？”
“上辈子和他纠缠不休的难道不是你么？和我订婚的那天，叶夕直接就和我坦白了，他喜欢的是你。”说到这儿，葛盛美苦笑了一下，“我当时就想，也不知道这个江寒究竟是何方神圣，有这样的好手段，把叶夕这样一个冷冷淡淡的人迷成这副模样。”
江寒目光震颤地望着她不语。
葛盛美望着他得意地笑了一下：“怎么，被我说破了？不过我承认，你确实很令人心动，他为你做到那个份儿上，我也认了。”
江寒听到这儿，终于按捺不住，有些气急败坏地把葛盛美一把推到推到钢琴旁，厉声质问道：“做到什么份上？你究竟在说什么？！”
葛盛美依然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江寒，你是个聪明人，我也不和你打哑谜了。上一世，说起来你算是无辜，最后为叶家送了命，可是你也不能算是全然什么都没参与。若不是你三番两次地纠缠叶夕，做什么都要和他在一处，他能对你动心到那种地步？”
“他后来开了家广告公司，那家公司我家出了一半的股份，就是为了我们结婚做彩礼用的。可是刚开没多久，你就出现在公司里，还是坐上了副总的位置，你敢说你一点手段都没使？”
江寒望着葛盛美哑然。他听到了一个和自己所经历的，完全不同版本的前世。
“你家是工薪家庭，也不算富裕吧。要不你怎么哄着叶夕，在市中心买了间两室一厅的房子，还三番两次地住到他家去？”
“后来他和我订婚了，家里不让他再和你见面，你不是每隔几天就来公司找他？他那时候每天都守着手机，想接你的电话，最后却又不怕家里发现不敢接，这些我都看在眼里。”
葛盛美见江寒没说话，越发地得意：“我承认，你很迷人，手段也好，叶夕那个蠢货被你迷得晕头转向的。可是你最后不还是没赢过我，也没斗过叶家。”
“认命吧，别再和他纠缠了。”葛盛美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地解开了上衣的第一颗扣子：“你和我都是一样的人。不如……”
江寒此刻的脑子里一片混沌。
上辈子，他对叶夕爱而不得，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叶夕对自己也动了心。
十年了，他和叶夕认识十年了，可是江寒却始终觉得自己看不透叶夕。
葛盛美的话半真半假，江寒不相信叶夕会去杀人，却对她之后的话感到十分疑惑。
在葛盛美眼里，他江寒，是个想要利用叶夕的喜爱上位的算计者。
他从来以为叶夕对葛盛美一往情深，可是就算葛盛美的话编得再天衣无缝，也难以掩盖她失去了一切深深的不忿。
前世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许真相终于要水落石出了，但是当年的那个叶夕，却终于没有办法和自己对话了。
想到这儿，江寒握紧了拳头，正想逼问朝自己卖弄风骚的葛盛美，却猛地愣住了。
他突然想起了上次夕阳红俱乐部和自己的对话。
叶夕说，他曾经放开过自己一次，还说，今年正好是他们二人认识的第十个年头。
算上前世，江寒认识叶夕，确实正正好好十年了。
江寒甚至没再多看葛盛美一眼，转身朝宿舍楼狂奔而去。
☆、第四十章
江寒急急忙忙地往宿舍楼冲，在回廊里正巧遇见了朝他这个方向跑来的叶夕。
叶夕跑得很快，气喘吁吁地在他面前站定：“我回来晚了，你这儿没出什么事吧？葛盛美是不是去找你了？”
他赶到寝室，才发现根本没人，他又打了个电话给高嘉，接听的却是楚玥，说是有同学捡到高嘉的手机，找不到他人，便来送给班长保管。
叶夕这才反应过来，他被人算计了。有人想设计来支开他。而这个人，只可能是葛盛美。
江寒却没应他，只是定定地望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叶夕，今年，是我们认识的第十个年头，对么。”
叶夕一下子愣在原地。
“我们从高一开始就是同学，后来高二一起选了美术，我去了中央美院，但是为了和你创业辍学，最后被你的未婚妻的手下杀了，这些，我说的没错吧？”
叶夕抿了抿嘴，望着江寒涩声道：“你……都知道了？”
江寒点点头，无言地望着他。
“江寒，我……”
江寒打断了他：“你是怎么死的？你，怎么会死？”
叶夕低垂着眼眸望着地面：“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当时我去晚了一步，等我到的时候，整个世界只留下我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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