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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玄幻灵异)——木苏里

时间:2020-12-29 10:30:07  作者:木苏里
  最后闻时先憋不住了。他骨子里还是有股孤零零的独劲、不喜欢麻烦人,所以想要什么东西、想做什么事,往往说不出口。只会睁着乌漆漆的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尘不到。
  尘不到被他盯了三天,终于轻拍了一下他的头说:“说话。”
  闻时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不出门么?”
  尘不到垂眸看着他的头顶,有点想笑。片刻后又托了一下他的后脑勺,说:“小小年纪,人还没我腿高,就管天管地管师父出门了?”
  闻时又憋了半天:“我没有。”
  能让他主动开口,已经是进步了。尘不到终于还是没为难,点破了他的心思:“你想进笼?”
  闻时点了点头。
  尘不到说:“那得先学一件事。”
  闻时抬头:“什么?”
  “下回入笼,无论走哪条路、进哪间屋、一定留根傀线在后。”尘不到想把话说得重一些,吓人一些,但最终还是点到即止。
  倒是闻时追问了一句:“留线做什么。”
  尘不到说:“要是走丢了,我好顺着线去捉你。”
  这个要求闻时答应得很痛快,还应他师父要求,当场试了一下。他放了一根线出来,然后走到门外,把门关上了。
  还有些奶气的声音在门后显得有点闷:“这样么?”
  尘不到看着地上干净的傀线,逗他:“你这线一潭死水,不注意就叫人踩过去了。”
  老毛就站在鸟架子上,默默看着这位老祖胡说八道,明明那线灵气十足,有点灵性的人一眼就能看到,更何况尘不到呢。
  门外的小徒弟沉默片刻,“哦”了一声。
  接着,地上的傀线像小蛇一样抻起了头,点了点。
  尘不到支着头赏了一会儿,又说:“还是不够显眼。”
  老毛已经要翻白眼了。
  门外的小徒弟又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地上的傀线再次动起来,绕了个手的形状,大小就跟闻时自己的巴掌差不多,然后冲着尘不到一顿招。
  那个招手的频率很高,看着十分活泼。弄得尘不到都愣了一下。
  他手指一勾,屋门吱呀一声打开来。
  活泼招手的傀线背后,是闻时面无表情的脸。
  尘不到沉声笑了好一会儿,起身走向门口。经过的时候垂手拍了一下小徒弟的头,说:“带你下山。”
  闻时说:“进笼么?”
  尘不到说:“吃东西。”
  那之后,闻时每每进笼,只要单独去一些地方,必定会留根傀线给一个人。哪怕从小小一团长成了少年、青年,哪怕知道那是尘不到在逗他,他也只是招得敷衍、矜持一些,这个习惯却再没改过。
  哪怕,什么都不记得了。
 
 
第40章 失踪
  尽管谢问说, 招手的是闻时本人, 其他人还是有些迟疑,毕竟他们真没见过闻时这样。
  大东把老毛拉开:“你别急着跳, 知道你家老板跟沈……跟那位陈时小哥认识, 但人家弟弟都觉得有问题呢, 你这么莽干什么?”
  他一直管闻时叫沈家大徒弟,有点称呼无名后辈的意思。可他现在开了眼, 再这么叫人不合适, 于是沈家大徒弟在他嘴里终于有了姓名。
  “万一又来一个沈曼——”大东第二次卡壳,看着当事人的脸默默改口:“又来一个小姑娘那样的, 伪装成小哥来骗我们跳楼呢。”
  那就不是招人了, 那是招魂。
  沈曼怡眨着眼睛, 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这话本质没错,所以大东说完,孙思奇还跟着点了点头。
  一看有人附和,大东底气便足了, 说:“这样吧。我再看看这线有没有问题, 实在不行, 我让我的金翅大鹏下去探个路,保险一点。”
  说完,他的鸟还长啸了一声。
  老毛本来都让开了,一听“金翅大鹏”脸又绿了起来。他正想骂人,忽然听见窗外浓稠的黑暗里响起了某种动静,叮叮当当的, 像是金属在摩擦撞击。
  “什么声音?!”大东纳闷道。
  他探身出窗,想要听得仔细一些。
  下一秒,飓风扑面而来,差点把他头盖骨掀掉。
  “我操!”大东叫骂一声,死死扒住窗框。他在狂风中无法直立,只得半蹲下来,用手肘掩住被风吹得变形的脸。
  “趴下,找东西挡一下!”大东飓风中吼着。紧接着,金属摩擦撞击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快。
  还有点耳熟……
  大东在心里“嘶”了一声,从手肘间勉强抬起头。
  刹那间,就见一只巨蟒破风而来!它通体漆黑,但每一片鳞都泛着冷冰冰的光泽,像密密麻麻的刀刃。
  深不见底的黑暗根本挡不出它!它体型极大,窜起的速度又极快,众人只看到它泛银的腹鳞从窗边翻转而过,生着锈的巨型锁链缠绕在它身上,随着动作绞紧摩擦。
  一时间火星迸溅,风涡四起。
  黑蟒带着满身流火,翻转着盘了一圈,巨大的头颅吐着信子带着呼啸风声,朝窗户探来。
  它的瞳孔是烟金色,细细一条缝,盯着屋里的人看了几秒,然后猛地张开了口,那尖牙比一个人还长。
  更猛烈的风在它张口的瞬间,朝屋里冲击而来。像冷血动物在哈气恐吓猎物。
  大东当场就抱着头蹲下了。
  他条件反射猛勾手指,想把自己的傀招过来壮一壮胆。却见他的“金翅大鹏”被黑色巨蟒一吓,扭头就跑,屁滚尿流。
  翅膀差点扇断了,虚无的鸟毛掉了一地。
  它本来挺大的,乍一看威风十足,但在巨蟒的对比下,瞬间就成了小儿科。
  “啊!是那条蛇!!!”周煦在身后叫起来。
  大东在心里狂骂,蛇你爸爸,这叫蛇???
  “你他妈认识啊?!”大东蹲在那里,头也不回地喊道。
  周煦又喊回来,声音几乎被狂风打散:“认识!我见过!当然认识!”
  大东:“这他妈是什么?”
  夏樵说:“我哥的傀。”
  大东:“……”
  我日。
  大东崩溃了:“你哥好好的冲我们放什么傀!”
  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傀线绕成的小手不招了,估计是控线的人迟迟没见回音,本来就不多的耐心彻底告罄。
  巨蟒金色的瞳孔居高临下地盯着屋里的人,忽然开口说:“下面是一楼和院子,等你们半天了,跳不跳?”
  这条巨蟒的嗓音很哑,夹在飓风声里,嘶嘶的,带着吐信的感觉,听得人不寒而栗。
  众人愣了一秒,二话不说就往窗子上爬:“跳跳跳。”
  谁特么敢不跳。
  他们只是犹豫了一下,招小手就变成了黑蟒蛇。再不跳,鬼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夏樵担心他哥,第一个翻出去。孙思奇扒着窗子还有点怕,被周煦直接拽下去了,尖叫声瞬间被黑暗吞没,再无动静。
  大东蹲在窗框上,像个送机的。他一手抓着窗栓,对老毛和谢问说:“你俩谁先跳?我反正最后一个,我——”
  “殿后”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他就被谢问轻推一把,送出窗外。
  我他妈!
  大东是仰面掉下去的,被黑暗淹没前,他看到被遗忘的沈曼怡爬上了窗框。
  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如果这扇窗户是通往楼下的路,那说明这个笼是割裂的,分不同的区域,每进一个新区域,都要经历一遍“入笼”式的过程。就像往一只碗里敲了好几只鸡蛋,蛋黄与蛋黄之间并不相融。
  整个二楼就是其中一颗蛋黄,沈曼怡作为二楼的主人,应该是受限制的。她真的能下到一楼吗?
  应该不能吧……
  大东经验有限,并不十分确定。这个念头从他脑中闪过的同时,他看见谢问抬手,隔空在沈曼怡额心叩击了一下。
  他只觉得这个动作有点眼熟,但还没想明白,就彻底沉入黑暗里。
  ***
  沈曼怡缩在窗框上,看着下面的黑暗,表情有些瑟缩:“我下不去,我很久没有下过楼了,我下不去。”
  谢问说:“你现在可以。”
  沈曼怡愣了一下,有点委屈又有点茫然:“为什么?因为你刚刚敲了一下我的头吗?”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谢问点头。
  沈曼怡还是很茫然:“为什么这样就可以?”
  这个小姑娘并不是真正的人,在许多人眼里,对她解释某件事其实是一种毫无意义的行为。
  但是谢问还是开了口:“帮你换了个身份。”
  沈曼怡:“什么身份?”
  谢问:“玩过木偶吗?”
  沈曼怡点头:“玩过,我喜欢。”
  谢问:“你现在就在假扮木偶。”
  刚刚那个叩击额头的动作,在傀术里有种专门的说法,叫做定灵。可以让活人活物在一段时间里转化为傀,这样一来沈曼怡就能在各个区域来去自如了。
  小姑娘开心得直拍巴掌,只有老毛认认真真在提意见:“我可以多一句嘴么?”
  谢问瞥了他一眼:“说。”
  老毛:“名谱图上被除名的半吊子,一般做不来这种事。咱们带着她下去,要怎么解释?”
  谢问:“那你说晚了。”
  老毛:“……”
  我说早点你就不干了???
  老毛心里不大信。
  他家老板行事随心惯了,从前就这样。也许是因为实在没什么在意的事,也没几个在意的人。很多时候总是不拘小节,顺手的事做了便做了,不会顾虑太多。
  但这不代表他是一个大意的人,他如果真的相瞒一件事,可以十几年乃至几十年云淡风轻、滴水不漏。老毛是见识过的,所以这次才更觉迷惑。
  谢问找到闻时到现在其实并没有多久,大多数的相处老毛都看在眼里——
  因为无法久留,索性免了重逢。
  谢问不打算让闻时认出他是谁,这点老毛比谁都清楚。
  但有时候,某些极偶尔的时候,谢问的一些做法会让老毛产生一种错觉,就好像……他与他的打算会有一瞬间的背道而驰。
  不过只是一瞬间而已,很快就会归于正轨。
  就像此时此刻,老毛面露担心的时候,闻时留在窗框夹缝间的那道傀线忽然动了起来。
  它在窗沿扫了一圈,精准地找到了沈曼怡的位置。它循着主人的意思,先在沈曼怡额心点了一下,然后缠绕上了沈曼怡的手腕。
  这是一套完整的定灵法,跟谢问想到了一起去。
  这说明闻时虽然隔着黑暗等在楼下,却并没有落下这个不能下楼的小姑娘。
  谢问看着沈曼怡手腕上的傀线说:“我以为他把这小姑娘给忘了,没想到记性还可以。”
  闻时自己定了灵,老毛便松了一口气。
  也许是他放松的动作太明显,谢问抬眸看了他一眼:“现在不用担心我露馅了。”
  老毛点头:“是啊。”
  谢问收回目光看着窗外,不知想到什么失笑了一下。他拍了拍老毛,转身没入了黑暗里。
  ***
  沈家一楼的构造跟二楼很像,只是正前方少了一个房间,多了一扇大门,后面也少了一个房间,多了一块客厅和一扇通往后院的门。
  客厅里有一组富丽堂皇的会客沙发和一张雕花茶几,茶几上方悬着不中不洋的吊灯,红棕色的木架和水晶吊饰相结合,是民国时期富商间流行过的装饰。只是现在看来,有些死气沉沉。
  沙发边也有一盏落地灯,同样是红棕色的木架,四面蒙着绣花绢布,照得地上人影绰绰。
  闻时手里拿着茶几上的一张纸,就站在这块等人。
  其实刚下来的时候,他已经独自把一楼转过一遍了。
  据以往经验,像这种区域与区域之间存在缝隙的笼,每跨一个区域,都类似于重新入一次笼。
  照理说,他应该会在下落的过程中碰到一些麻烦东西——比如当初入沈桥那个笼时,在大巴车上碰到的假夏樵。或是西屏园外那条街上,与他并肩同行的两个假人。
  在缝隙里碰到那些其实很危险,因为周围一片虚无,没着没落。如果因为干扰不小心错了方向,或是误以为已经落地,结果跟着那些东西去了别处。很可能就进死地了。
  闻时一路都很警惕,但很奇怪,整个下落过程清净极了,没有任何东西来骚扰他。
  这让他有点意外。所以到了一楼之后,他又独自呆了一会儿,确认真的没有污秽东西来找麻烦,才给楼上的人传了信,告诉他们可以下来了。
  没过一会儿,楼梯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闻时转头看过去,夏樵最先从那边拐过来,一见他就叫了声“哥”,小跑过来。第二个出现的是周煦。然后是孙思奇、大东,最后是沈曼怡、老毛。
  闻时一路数过去,目光落到老毛身后的空白:“谢问呢,还没跳?”
  老毛也愣了:“老板不在这?不应该啊,他比我先下来。”
  大东他们面面相觑:“那他人呢?!”
  闻时拧着眉,心头一跳。
  就在这时,柜子上的留声机忽然动了一下,针尖在黑胶面上滋滋刮着,老式音乐在屋子里响了起来,偶尔几个音走歪了,带着一种诡异的变调感。
  接着孙思奇手里的对讲机沙沙几下,亮了灯,他们在楼上听过的那个女声又开了口。
  她在变调的音乐声中,温声说:“沈曼怡失踪数天后,沈家教书先生忽然留书说家中有事,暂归。管家给天津卫那边发了电报,也给李先生老家发了一封,均未收到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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