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在思考洛伊做的决定……因为,谁知道呢?谁知道我们中到底谁能成功?只要能改变这个地方,用什么样的手段好像都无所谓了。
“我知道每个家庭,或者每个人的成长中都会有这样的循环,起初他热血沸腾,以为能改变一切,但进入社会,走上工作之路,他发现自己能改变的只有体重和发际线,于是他把自己的经验告诉后人,以阻止他们追求梦想,热血沸腾。”
雷昂仰起头,后脑勺贴在门上,低声道:“我怕自己有一天会变成这样的人。”
门外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宾尼也背靠着门坐下。
“人怎么能完成一件连自己都不相信的梦想?”他柔和地说,“别担心,雷昂,你是个囚徒,可你也正在看星星。”
“哈,哈哈”
雷昂干笑几声,抬手捂住脸。
从指缝里看去,窗外确实有几点朦胧的星光。
他很想问宾尼,你怎么这么信我呢?
可他又不想问,他很怕得到一个答案。
即“他在一个书本的世界里,他遇见的宾尼是个工具人”。
不是约翰华生之与福尔摩斯,也不是奥尼尔之与科比。
他们配合到现在,都挺不错的,可这未必是由于他们是并肩作战的同伴。
书本世界会“升级”“重改”。
书本世界里的“人物”呢?
宾尼是,书里的人物啊……
雷昂靠着门,闭上眼睛,疲倦从五脏六腑蔓延到四肢。
他懒得动,于是就这样睡着了。
朦胧中,他恍惚听见有人在喊着什么,宾尼匆匆的脚步声变得越来越远。
他的意识陷入黑暗。
再度苏醒时,感到自己的身体正被搬动,雷昂想睁开眼睛,刚动了一下,就有人道:“他好像要醒了!”
“给他一针!”有人这么回答。
他感到有什么东西扎进他的太阳穴附近,意识再度飘远……
当雷昂狠狠打了个喷嚏,被冷风冻醒后,竟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星空下。
“!”他震惊地试图坐起来,身体却动不了。
这时他发现他的手脚都被绑住,丢在地上。
“你醒了。”
顺着这个声音看去,雷昂只能看见一双鞋子,但他认识这双鞋,他愣道:“露莎……铂尔曼?”
之前采访过来的女记者,面无表情地站在他面前。
雷昂迟疑地想:一觉醒来就从监狱到了荒野上,自己是在做梦吗?
他看了看天空,天色还黑压压的,不知他睡了多长时间。
露莎的手指上沾满了血,未干的液体顺着手指滑落,她看着雷昂,道:“纠正行动开始了。”
“什么?”
露莎蹲下来,单膝贴在地上,她伸出一只手,捏了捏雷昂的脸。
雷昂能感觉到那粘糊糊的血液粘在他的脸颊上。
“纠正行动,”露莎冷冰冰地重复道,“对你的错误思想进行纠正,你的‘采访’结果让我的上司很不满意,他需要你更改回答。”
雷昂听懂了。
露莎她……很可能不是记者,只是对他进行一次模拟采访,而某个人正害怕雷昂会通过记者采访说出不该说的话。
“你要记住几点,第一,伊迪丝是正常死亡,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第二,硭山监狱里不存在特殊待遇,第三,这件事和海因斯没有任何关系……”
雷昂吭哧吭哧地笑起来。
“笔在你手里,怎么写还不是你说了算?”他嘲笑地说,“我改不改口述内容有什么必要吗?”
“是吗?恐怕对你用点刑,你就不这么想了。”
露莎无动于衷地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银针,勾了勾嘴角,仿佛觉得很有趣:“让我们来试试你能承受多少根?”
这是个梦吧……雷昂看着逼近的银针,咬着牙想。
还是个噩梦。
第一针刺入手肘,一阵如同手肘上的某个位置撞在桌子上的疼痛蔓延开,这种疼痛,人无意中撞到都很难忍受,这痛苦也很难消散。
雷昂用力咬住嘴唇,还是发出了痛呼。
很快,他的整条手臂都疼到麻木了。
“你改变主意了吗?”露莎问道。
“没有!”雷昂果断地回答。
露莎盯着他的眼睛,掏出一柄枪,枪口对准他的手腕。
“我不会让你死,”她说,“但这一枪下去,你的手会和手腕分离。放心,银针让你的手臂失去知觉,感觉不到痛的。”
雷昂动着嘴唇,无声地骂出几百句脏话。
“现在,”她问,“你改变主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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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都市传说
“嘶嘶……有人……嘶嘶……听见我说话吗?我们需要……刺啦……”
“……嘶嘶……这……刺啦, 刺啦……坏了……”
地火放下通讯器,眉头紧锁。
他们现在的处境非常不妙。
原本,每个人都以为这是一个很简单的任务:
根据线索, 他们已经知道大毒枭杜曼的藏匿点,大约突破了八十条防线——当然, 这个数字完全是夸张,只是地火根本不想细数到底有几条——他和他的战友们总算是逼近了敌人的巢穴。
但是,牺牲太大了。
原本十二个队友被干掉了七个,队长重伤。
他们的队长, 的确年纪太大了。
地火冷静地想。
“地火”不是他的名字,只是绰号而已,你样,“血刃”“黑狗”“狼人”“绞肉机”也都是队友们的绰号,他们彼此从不交换真实姓名。
队长经常强调, 他们不是雇佣兵, 而是“自卫队”。
因为官方没有对毒贩做出应有的限制,那些背后的财阀们放任了毒品的流通, 他们才不得不拿起枪, 抵御毒贩,保卫普通人。
但随着各州逐渐立法设立毒品卫生注入点, 人们对毒品的底线一再放宽,越来越多种类的毒品被视为“合法替代品”, 地火开始思考他们正在做的事是否值得。
谁让他们的每一次战斗都伴随着牺牲。
“地火, 现在怎么办?”血刃眯起睡眼朦胧的眼睛,转过头问。
地火不知道对方的无精打采是不是出于疲惫。
这很难猜,面对一个睁不开眼睛的队友,最难判断的就是他是否醒着。
血刃的眼睛真的很细长, 最糟的是他曾经近视过,尽管做了手术矫正,可他至今仍习惯性地眯起眼睛,好像不眯起来就看不见东西似的。
“继续往前,还是……”狼人也向他看过来。
在他粗壮的肩头上,重伤的队长喘着粗气,一长一短地呼吸,猛地断掉,又猛地接上,加上从腹部滴下来的未愈合的伤口,种种迹象表明,大事不妙。
地火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胃里一阵不舒服。
这值得吗?
他知道,在队长心中,这是值得的。
有一件事,队上谁也不清楚,那就是队长的往事。
队长今年五十一了,对于士兵来说,这个年纪确实有些大。
他曾经是一名军人,妻子死于毒贩之手,他争取调查毒贩,却无人理睬,于是他退伍,开始寻找合作者。
经过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他的乖了,开始通过非官方的途径收养一些孤儿,培养他们,把他们变成军人,和自己一起战斗。
每一个被他捡来的孤儿对他都怀有很深的感情,地火很了解这种心情,因为他也是其中之一。
队长教他们怎么用枪,怎么战斗,怎么读书,怎么挣钱,怎么判断是非好坏……
地火当然了解这种感情,当他在队长的指导下,第一次握紧枪柄,冰冷的金属手感让他全身都在颤抖,他不再是在街头流浪,翻找垃圾,被他人随意欺负的小孩子了。
他有力量,可以学着主宰自己的人生。
他也的确帮队长做了很多事,队友们都一样,为了一件疯狂的、不切实际的、没人支持的事情:
让毒品消失。
“我说,地火……”血刃转过头,没有看他,却说,“真的没意义了,B州正准备通过《安全吸毒法案》,你猜怎么着?杜曼这次运输的全部是规定范围内的——我们干的才是违法的事。”
“我们犯什么法了?”黑狗怒道。
“至少是个侵害他人财物罪。”血刃耸耸肩膀。
“笑话!”黑狗吸了吸鼻子,厌恶地说,“这玩意都成私人财物了?”
好吧,地火想。
他不想听你伴们的争执,只想冷静地想一想。
他们的情况很危急,杜曼已经不能再容忍他们继续破坏他的生意,这次就算动用私人武器库也要把他们轰上天,往前走死路一条。
往后退呢?
他看着队长白发苍苍的脑袋,很清楚地知道,队长已经没有多少年,甚至可能熬不过这次重伤。
可往后退,该怎么跟队长交代?他寄托了那么大的希望。
地火的额头上已经布满汗水,不知不觉,他回忆起一件事:
他有过热血沸腾的时候,和所有的年轻人一样,因为那时候他还相信队长说的每一句话。
直到有一天,他们完成一个任务,回到安全屋,把装备卸下来。
队友们兴高采烈地要去庆祝,他被队友簇拥着往前走,突然想起有东西忘了拿。
和队友们打过招呼后,他回到藏身之处。
屋内的灯已经关了,门却开着一条缝,地火警惕起来,小心翼翼地靠近。
透过门缝,他看见,清清楚楚地看见,他们的队长坐在一堆东西前,弓着腰,用双手捂着面孔,高大的身影被黑暗笼罩,仿佛断壁残垣。
地火不知道缠绕在队长身上的情绪叫什么,可他打了个寒颤。
他突然想起,那堆东西是那些死去的队友们的遗物。
他突然想起,他们对死亡毫无理解,队友走了,他们依然可以为每一场胜利欢呼。
也许就是那个时候,队长低落、阴暗的情绪影响了他。
看似顶天立地的英雄,也有懦弱和悲伤的一刻,偏偏是这一刻,对地火的影响却是最深。
渐渐地,地火开始主动调查队长的往事,然后他知道了这段仇恨。
“我把你当英雄,”他看着屏幕上的旧闻,默默地想,“结果你只是个为了仇恨对天嘶吼,并葬送一条条生命的复仇者。”
“地火……”
昏迷中的队长突然开始呢语。
地火惊醒过来,听见队长用带着痛苦的声音道:“……交给你了……”
没有人再说话,无声中,队长的声音格动清晰。
啊,队长岂止是没有多少年可活,根本就是时日无多。地火昏沉沉地想。
队长本来不应该这么虚弱。
他在上一场战斗中受了伤,他们把他送到密医那里,那个坏脾气的医生救治了他。
但在漫长的从A州回到B州的旅途中,狼人那个笨蛋打开了车载收音机,他们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个新闻,关于《安全吸毒法案》即将通过的新闻。
因为这件事,队长决定临时变更计划,强行进行这次的行动。
突发行我的失败率是最高的,他们都知道这一点,可队长完全没有听从他和血刃的劝说。
十二减七……再减五,还是再减……一?
他对上血刃的视线。
你怎么敢这么想?
对方的眼睛睁大了,眼神里清清楚楚地包含着这句话。
可是,血刃,当一个人在犹豫着重要的事情该怎样取舍的时候,答案往往已经呼之欲出。
“狼人,回把队长放下来,”他人见这句话确实来源于自己的嗓子,“其他人回探查,我在这里和队长一起等着,我们需要根据现状判断一个计划。”
“行呗,‘计划狂魔’。”狼人没有恶意地翻了个白眼,将队长用完全不符合自己巨大身躯的细心,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
血刃猛地单膝跪下,接住队长的身躯,将他抱在怀里。
“地火,”他低下头,道,“队长不行了,不要前进了吧。”
狼人低吼一声,抓住血刃的衣领,恶狠狠地瞪着他:“你敢这么说?血刃,我看你是聪明过头了!”
如果,他能死掉就好了。
地火看着队长,手指却不自觉地滑向别在腰带上的枪:
这个世界辜负了他,现在,连他的儿子都想着要辜负他。
与其让他失望,不如任他……死亡。
“地火!”
……
“喂,地火!”
地火揉了揉眼睛,源自往事的噩梦让他头痛,起床气让他杀气腾腾,威胁道:“再喊一声就杀了你。”
“不想打扰,”绞肉机干巴巴地说,伸出一根手指,指过去,“那边,过头了。”
地火从睡袋里翻过身,朦胧的视线里看见的一幕让他直接拎着睡袋跳起来:“那是在干嘛?”
“招待客人——卧槽他在干嘛?!”绞肉机也咆哮起来,一个快步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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