倜夜听他说了一堆,终于忍不住拧起眉毛,道:“谁说我没过?”
应勇惊愕,道:“你,你过了?”
倜夜撇嘴,道:“是啊,那老头儿忒鸡贼,还耍花招,想把我困在八卦阵里,还不是被我两下给闯出来了。”
他说得轻松,应勇一脸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半晌,才道:“那你考过了,还这么一副不爽的样子干什么?”
存心来刺激人的吗?
倜夜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饭,片刻,他突然道:“这破考试到今天就算完了吧?”
应勇道:“是吧,不过听说这还只是第一轮,你们通过了的,后面应该还有吧?”
倜夜大惊:“不是吧,还有?!”
应勇见他反应强烈,怪道:“怎么了?”
倜夜一脸烦闷,却也没说出个一二三来,反而转移话题似的,问起了应勇:“那你现在考完了,之后做什么?”
应勇叹口气,道:“能怎么办,继续修炼呗。”
他倒是看得很开的,毕竟修仙这种东西,讲究个缘法,这缘法又十分玄妙,强求是强求不来的,殊不知有人勤勉修炼,却百年未能勘破一层境界。
不是所有踏上这一道上的人,都有资格向前一步的,甚至于绝大多数一辈子都只能徘徊在通往真仙的路上,这才是普遍世情。
应勇道:“索性这一年里我还没怎么去过宗门的藏经楼,可以趁这时候潜心研究各种丹经,而且宗门也会定期委派我下山去执行任务,既能增广见闻,同时也能增进修为。”
倜夜点点头,寻思这道一宗果然不愧天下第一宗门,倒也真是会做买卖,每年收一批弟子,一年之后这其中的大部分,就成了养在宗门里的劳力,至于那些通过考核的,就继续教下去,直到他们成为宗门的活招牌——就像大师兄凌危云那样。
不过这些弟子倒也没有吃亏,吃在这里住在这里,还能随时接触到各种顶级资源,毕竟道一宗的藏经楼,炼丹室,还有用山中仙灵之气所孕育出来的灵兽灵草,都是当世一流的,作为交换,他们为宗门做点贡献,也算是互惠互利了。
两人有搭没搭地聊着,突然听得饭堂门口传来一阵喧哗,他们往门口方向看去,还没见到人,先听到一连串浮夸的祝贺声。
“不愧是易家的小少爷,和我们凡人就是不一样,入门才一年,就通过了一轮所有考核,这都多少年没出过这样的人物了,厉害厉害!”
“那是,也不看看人家姓什么,那可是易家,和我们能比吗?”
“我敢打赌,今年新弟子中,肯定只有易修一个通过了考核。”
“肯定的,难不成还有别人能比过易修的的吗?”
……
伴随着花团锦簇般的祝贺和赞美,易修犹如一朵被绿叶簇拥着的鲜花,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只见他身穿月白长袍,衣上以金丝绣龙,珍珠点睛,头戴金珠宝玉冠,脚踩金丝祥云靴,一身的珠光宝气,一脸的春风得意。
倜夜见他也穿了一身白色,却丝毫没有松柏磊落,遗世独立的风姿,只觉得十分伤眼睛,呸了一声,道:“这人也配穿白。”
应勇也有些发怒,道:“虽说考试期内,对弟子穿着要求没那么严格,但这也真的太过了,他才哪到哪儿,就敢私穿白衣了。”
众所周知,整个宗门里,弟子辈中有资格穿白衣的,目前还只有凌危云一个。
易修径自走到了饭堂最中心,最引人注目的位置,已经有狗腿儿的先行用袖子擦好了桌凳,恭迎他坐下,那阿谀奉承的劲儿,就跟话本里的公公似的。
易修一点不推辞,很是理所当然地坐下了,大概是心情不错,还顺手丢了个什么东西给那公公,直喜得对方跟什么似的,让人怀疑他下一刻就要跪下叫喳,并高喊谢主隆恩了。
应勇低声道:“是玉箓。”
玉箓,简而言之,就是用玉牌刻上秘语的一块牌子,修者会将灵力封存在里面,以供力竭时补充,虽然量不多,但在要紧时刻,却能够有保命的作用,所以一向为修者欢迎。而其中做牌子的最佳材料就是玉石,只是玉料,尤其好料难得,所以大部分人都是用金银铜铁,甚至还有石块做的。
倜夜道:“我说他整日耀武扬威,还一堆人跟在他屁股后面摇头摆尾的,是为了什么,原来是因为这个。”
应勇道:“谁说不是呢,修真材料难得,自己去寻本就不易,更别说一路诸多艰险,命落在途中也不稀奇。而现在只需说些好话,巴结讨好这人就能拿到,那是轻松许多了,自然有人愿意。”
倜夜看了他一眼,道:“那你怎么不去?”
应勇眼中倒也露出了一丝欣羨,不过还是摇摇头,道:“算了,我嘴笨,干不来这个,说不定还要反被人挤兑,还是老老实实自己来吧。”
倜夜心想,这人居然还挺有自知之明,忍不住笑。
他笑得很不收敛,这数月下来,随着不断修炼进步,倜夜已经渐渐退去才进来时候的那种阴郁,还有他自己不太愿意承认的自卑,骨子里的本性开始暴露,已经能够窥见一点儿后来那种嚣张狂恣的味儿。
只是在此时的饭堂里,在那边一刻不停的恭维中,这笑声就显得有点儿突兀了,还有那么点挑衅的意思。
易修脸上得色一顿,扭过头来,像是才看见另一边的倜夜似的,他眉毛一挑,露出个好似疑问的神情:“哦,我当是谁,应勇啊,你不是好几天前就考完了吗,心态还挺好,还能吃得下饭哈?”
应勇脸色一变,一张黑黢黢的脸上有些发青,又有点儿羞惭似的发红。
易修脸上微微露出一点笑容,道:“这世家出身的呢,就是和一些半道出家的野路子不一样,任凭你平日蹦跶得再凶,到了这种关键时刻,还是不抵用的,早早就被淘汰出局了,你说是吧?”
易修这话看着是对应勇说的,然而什么半路出家,野路子,句句指向的却是旁边的倜夜。
这一年里,易修说是到宗门拜师,却活像把易家整个搬过来了似的,每天身后跟着十来个家仆,照样在这里做他的大少爷,众人看在易家的份上,也都卖他两分面子,唯有倜夜,天生反骨,又睚眦必报,是个难搞的,一进来就和易修起了摩擦。本来易修开始还趁着倜夜没什么修为的时候,欺负欺负他,等倜夜没几个月就迅速成长起来,打回去后,易修恼怒万分的同时,两人之间更是势同水火,互不相容。
倜夜知道他是在拐弯抹角骂自己,也不生气,反而疑惑似的,道:“什么关键时刻?”
“如果你说的关键时刻,就是指这个考核的话,”倜夜嘴唇往上翘起,懒洋洋地笑道,“可能你出考场出来得晚,所以还不知道,我已经通过考核了吧?”
第42章 “怎么,终于肯看我一眼了?”
空气凝结了。
刚刚不知道谁打赌说肯定只有易修一个通过考核,结果现在就被打脸了。
易修的脸色一瞬变得十分精彩,连同周围那些人也停下了天花乱坠的追捧,如同锯了嘴的葫芦般,集体消声了。
倜夜心情一下变得很舒畅,继续道:“本来我还以为这个考试能搞出什么花样,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还嫌不够刺激对方似的,又懒洋洋地加上两个字:“没劲。”
再度被无差别攻击的应勇,脸又开始发青了。
有人直接怒声道:“倜夜,你别太嚣张了!”
“就是就是,不就是过了第一轮吗,有什么了不起的,狂什么狂!”
倜夜啧了一声,道:“喂,刚刚对着你们家少爷,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怎么到了我这就不算什么了,你们这标准到底能不能统一点儿啊?”
“还是说,”倜夜眉毛一挑,不怀好意地笑道,“其实你们也觉得我比你们家少爷厉害,所以通过考核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众人脸色大变,纷纷反驳绝无此意。
易修的脸色更是难看。
本来他都已经做好了要在这一届新人中拔得头筹的准备,让这帮人看看他的厉害,也让宗门里的师长看清楚易家的实力,并且对他青眼相待,结果谁料到通过了考核的不止他一个,而且还是这么个入门才一年,一切从零起步的人。
最关键的是,对方居然比他还嚣张。
这让从小受尽瞩目的易修简直难以接受。
易修看着倜夜,道:“你刚入门的时候,连字都认不得几个,现在不过一年时间,你说你通过了全部的考试,你骗谁呢?”
言下之意,却是不信倜夜所说的话了。
应勇性情耿直,听不惯他话里夹枪带棒的,站了出来,道:“就算你不信,但今日倜夜的确是考完了最后一门,你又怎么说?”
易修冷笑一声,道:“谁知道究竟怎么考出来的。”
应勇皱起眉头,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易修道:“他当初是怎么进的道一宗,你知道吗?”
应勇一愣,道:“什么?”
易修嗤了一声,道:“像我这样,由我爹亲自领着上山的,都还经过了一整套的考核流程,才得以入门的,而这位呢,据说是考核当日,就被大师兄直接领到太极殿,认了师父。”
周围响起窃窃私语声,想是对倜夜的这段拜师经历都已经了如指掌了。
倜夜对此倒没有什么惊讶,当时晦明假公济私,借考核打了他一顿,被凌危云带人直接领回了宗门认罚,后来听说被直接降了级,掉回了靛衣弟子身份,以晦明那份气度,不帮他免费宣传一把才怪,而他确实也没有参加后续的考核,直接去了太极殿,有心人一查便知。
倜夜神色自若,一副浑不吝的样子,道:“那又如何?”
“我听说你们干修仙这行的,讲究的就是个缘法和天赋,我被破格录入,兴许就是师尊看中了我有这个天分呢?况且结果怎么样你也看见了,短短一年而已,我就是通过了考核,”倜夜一笑,那笑容也十分地讨打,“怎么,你没能被另眼相待,所以嫉妒我啊?”
易修出身修真世家,爹爹是家族中的掌舵人,他自己又颇有几分天赋,很小的年纪已经学会引气入体,从小到大被作为家族中的继承人来培养,要什么没有,顺风顺水一路优越地长大,一向自视甚高,所以一直都很瞧不上倜夜这个初来乍到,既无修炼基础,也无身世背景的傻小子,结果这个小子不仅敢和自己叫板,还说自己嫉妒他?!
易修脸抽了几下,像是觉得受到了侮辱,气急败坏,又像是被戳中了心事,恼羞成怒,一时脸上青红交错。
半晌,他才勉强缓了口气,扯了扯嘴唇,道:“我自然是比不上你受宗门青眼了。”
倜夜挑眉,似没想到对方会轻易服软,却听易修话音一转,尖刻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一年里你常常去凌云阁吧?”
倜夜本来神态悠闲,嘴角还噙着抹漫不经心的笑,听他提到凌云阁,嘴角一收,目光锐利,不善地看向他。
易修冷笑一声,道:“你以为你每天装模作样,做个假人放到藏经楼里,就没人发现了吗?有多少次别人看见你分明坐在藏经楼里,人却在往凌云阁的方向跑。”
倜夜心中一跳,没料到对方竟然已经发现了藏经楼里的那个是替身,但想想被发现也不奇怪,藏经楼里的那个假人对易修的挑衅都没有反应的,易修怎么可能察觉不出异常。
然而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倜夜扯了扯嘴唇,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个别人,不会是你自己吧?”
易修却没接他转移话题的茬,道:“那你倒是说说看,怎么这么勤快往大师兄的居处跑?”
倜夜面无表情,吐出四个字:“关你屁事。”
易修阴阳怪气地笑了一下,道:“这也是奇了怪了,大师兄不是传闻中的道心坚定吗,对我们也都是爱搭不理的,怎么偏偏就对你倜夜这么另眼相待呢?当初入门考核,他就不顾规矩,直接把你拎去太极殿了,讲经那堂课上,也要特别问你的话,之后更是夜夜招你去凌云阁——干嘛,给你念经听啊?”
别说,还真是这样。
但是易修显然有自己的想法,他脸上的神色变得更加古怪,像是充满了一种狎昵的暧昧意味,又带着鄙夷和不屑:“短短一年里,进境这么大,鬼才会信,除非——”
倜夜冷冷瞪着他,倒想知道他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却有人早已按捺不住,抢声道:“哼,八成是这小子油嘴滑舌,哄骗大师兄做了他道侣,俩人立了双修契约!”
倜夜入门已有一年,对于必要的不必要的修真知识,多多少少都已经了解了一些。
关于这道侣双修,他自然也知道是怎么回事的。
出现在经书典籍上,道侣间的双修就是汲取天地灵气,两者灵力互相补充,充满了正气的一种修炼行为。出现在人间话本,或者某些画本上,道侣间的双修,就是充满了「哔——」和「哔——」的,不可描述的,非常不正直的行为。
从他们的神态语气来看,他们口中的道侣双修,应该不是指充满了正道光明的前者。
而据某些未经证实的巷间传闻,一旦两人结成道侣,双修的时候,彼此功力都是可以互相传递的,好像在这些自诩出世的修者眼中,连他们那玩意儿流出来的东西都和普通人不同,不是「哔——」,「哔——」了一样。
倜夜听到他们如此肆意编排凌危云,心中厌恶,脑中却不可避免地顺着对方的联想给延伸了一下,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整个人一下僵住了。
那个一闪而过的画面里,凌危云长发散乱,披了一床,一袭白衣凌乱,眼中绯红地看着身上的人,而他身上的那个人,不,那不能说是一个人,而是一条上身是人的,半身以下却是一条黑色的,有着粗硬鳞片的,人身蛇尾的妖怪,蛇尾将凌危云紧紧缠住了,而蛇腹下顶 出的两根肉物,狠狠地,将自己埋进了凌危云的身体里……
“你们在干什么?”
一句话如惊雷,惊醒了倜夜,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因为听到这个人的声音,乍然和脑海里的人开口时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令他脊背一麻,蹿电似的,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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