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丁繁星要跟他做的交易绝非仅此而已。
叶时见:“你要我做什么?”
丁繁星不答反问:“叶警官,你生平最痛恨什么?”
叶时见眼皮跳了跳,他下意识望向桌子上的纸包,不自觉吞咽了一下。
“叶警官,”视线交汇,丁繁星很突兀地笑了笑,“猜到里面是什么了吗?”
叶时见没有说话,他已经明白了此行的目的是什么。之前在蓝水Club,叶时见孤身一人跟着花衬衫上二楼的时候就设想过,如果那伙人真的有毒品,并且要求他当场吸食怎么办?他听过太多卧底被迫沾染上毒瘾最后身陷囹圄身败名裂的故事,他也……也经历了因毒贩报复而导致的家破人亡。
最痛恨什么?还能是什么呢?
可他没想到的是,在蓝水Club里逃过的一劫会发生在这里。
“别愣着了,打开吧。”丁繁星放开林鹿往前走了一步,带着命令的口吻。
叶时见无奈地挑了下嘴角,他低头打开折叠成正方形的白色纸包,很讽刺的是,那裹着罪恶的白色晶体的纸张居然是从练习册上撕下来的。他忽然觉得很悲哀。
叶时见:“变成自己讨厌的人很痛苦吧。”
“什么?”丁繁星愣住了,嘴唇颤抖着,“你说什么?”
“不是吗?我最痛恨,你最痛恨什么?像他们威胁你一样来威胁我。”叶时见抬起头,目光如炬,“把自己变成第二个章京磊,第二个幕后黑手?”
“不是的!”丁繁星冲到他跟前,狠狠拍着桌面,几乎是咬碎了牙齿,“我跟他们不一样,我只是自保!”
叶时见笑了起来:“为了所谓自保,默许犯罪行为发生,默许严创的死亡,现在又心甘情愿沦为他们的帮凶,你觉得你跟他们有什么区别?不过是看谁更能找借口罢了!不过用这样拙劣的借口安慰自己,你心安理得吗?你敢说你跟章京磊不一样吗?”
“你胡说!不是的!我跟那个畜生不一样!根本就不一样!!!”丁繁星大口喘着气,愤怒到浑身发抖,就像是个被彻底激怒的小兽,突然,她失控般举起刀,猛地刺向了叶时见。
二人正隔着桌子针锋相对,动作发生得太快,叶时见赶忙往边上躲闪,刀尖最后擦着他的左臂划过,疼痛没有瞬间传来,但稍纵即逝的冰凉让叶时见反应过来,手臂被划伤了。丁繁星仍不肯罢休,就在她打算再次发起进攻的时候,支架上的手机忽然发出了一道尖锐的蜂鸣声,就像是一个开关,她立时愣住了。
叶时见终于看清,那部手机一直直播着此处的画面。
那蜂鸣声是对丁繁星行事出格的警告。
她气馁无比,但无处发泄的怒火快将自己憋炸了,丁繁星抱着脑袋青筋直跳,那画面显得恐怖又滑稽,漂亮的女孩子好像是要把自己头皮整个拽下来一样。
她刚才应该吸了毒,叶时见想着。
“你!”丁繁星再次将刀尖对准他,一步步后退,“对准摄像头!”
鲜血已经从袖口淌了出来,顺着指尖滴在水泥地上,伤口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要深一些。叶时见右手捂着刀伤,瞥了摄像头几眼。
刑警直播溜冰,真他妈刺激。
“叶警官,你放心,我不想为难你。”丁繁星呼吸未平,“等会儿发生的一切都会在另一只手机同步录制,
但只要你放过我,那些画面就永不会见天日。”
叶时见想把手机砸了。
丁繁星一边盯着他,一边从椅子脚边拾起一个插了两根吸管的矿泉水瓶扔给他:“委屈叶警官,将就一下。”
半瓶水晃晃荡荡,叶时见甚至怀疑这个潦草的冰壶刚刚被她使用过。
脑子里懵了片刻,他面前有一条不归路,他不知道踏出去这一步还能不能回头,但他又分明清楚,只要踏出那一步,他人生所有的信仰就此崩塌。
“叶警官,还在犹豫吗?”刀刃重新对准了林鹿的咽喉,“你不帮我我就死定了,如果我死定了,有林老师陪着也算不错。”
叶时见瞬间红了眼眶。
一个犯错刚被下放到派出所的刑警,若再染上了毒瘾,他的刑警生涯真的就到此为止了。如果他想继续下去,他不得不隐瞒所有人,像暗夜里的老鼠再见不得光。然而最可怕的并不是你能不能戒掉毒瘾,而是恶魔手上有了控制你的武器,这次是丁繁星,下次他们可以用这个定/时/炸/弹跟你交换更多的东西。你一步步被拽进深渊沼泽,越是挣扎,越是沉没,你为了苟延残喘着,终变成了提线木偶。
有些错,只有零和无数。
可是他没有选择,如果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他可以跟个烈士一样慷慨就义,可现在那把刀,停在他最在意的人身上。
他看向林鹿,很艰难地扯出一个笑来:“别怕,我带你回家。”
第39章
回家。
家。
太过陌生的字眼,从幼年时形同虚设的家到最后无依无靠。曾有人跟他说过,如果家于你而言是地狱,那就逃离吧,再也不要回头了。可是从来没有人跟他说,我可以带你回家,回我们自己的家。
叶时见说完那句话之后就低下了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隐约能看到他肩膀微微抽搐着,似乎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叶警官,您这是在干什么?”丁繁星威胁着把刀送了送。
叶时见咬牙抬起头面向镜头,双眼微红,他展示着手上的冰/毒,然后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动作僵硬无力。他闭了闭眼,那一瞬间想到了父母,想到了老杨,想到了叶溪。
“叶时见!”沉默许久的林鹿忽然开口,“我允许你用这种方式救我吗?”他的神情很冰冷,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一个眼神就能将人冻成渣。
丁繁星有些意外:“林老师,我劝你最好不要说话。”林鹿压根没理她,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叶时见:“我刚刚还在想,丁繁星是有多蠢才会一次又一次地被人利用,与虎谋皮会有什么好下场?你难道跟她一样愚蠢吗?”
“林老师!”叶时见的动作已经停了下来,丁繁星不禁慌乱起来,“林老师!你不要命了吗?”
“那你真的敢杀我吗?”林鹿微不可察地眯了眯眼,但叶时见看得很清楚,或许是一种信号?
“丁繁星!”叶时见大喊一声,丁繁星立刻被吸引了注意,紧接着下意识往手机看了一眼,她愤怒道:“你真以为我不敢动林鹿吗?”
吸了毒的人本就神志混沌,更别说被这么一次次刺激,丁繁星终于决定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可是就在她准备往林鹿手臂或者大腿来上一刀的时候,身边的人影突然动了起来,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竟被林鹿一把撞开。然而更让她始料未及的是,林鹿身上绑着的绳子居然已经松开了。
为什么会这样?!
唯一的可能……刚刚叶时见激怒她,两个人差点扭打在一起的时候!林鹿趁着那个时候偷偷割开了绳子!
嘭!
一声枪响!
落地窗外射进来一颗子弹,子弹瞄准的方向是林鹿脚边,叶时见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起初被丁繁星刺伤的时候想过先把她制服,但又担心躲在暗处的人动什么手脚,不然丁繁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但显然林鹿没想那么多。
万幸在于,林鹿推开丁繁星后就往另一边跳了过去,所以子弹并没有打中他,他脚上扔绑着绳子行动不便,枪声响起后他连滚带爬地贴到墙根,叶时见已经第一时间冲了过来,并且看到了对面楼里暴露出来的一道黑色身影。
红柿花苑虽然是个拆迁一半的破旧小区,但终归不算偏僻,这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足够叫周围居民竖起耳朵。那黑衣人见这一枪没有打中,也不再恋战,直接转身往回跑。
操!
叶时见虽然发了疯地想去追他,但他还是选择奔向了林鹿,身后的丁繁星并不作罢,甚至索性破罐子破摔起来,她举起匕首,又一次扑了过来。叶时见再没有顾虑,捉小鸡儿似的擒住她,谁知那失控的丁繁星力气极大,双手被擒就换脚踢,踢不到就换牙齿咬,叶时见被折腾了一通,左手臂伤口撕裂开来,他只得右手制住她,左手朝林鹿一伸:“把绳子给我。”
林鹿还在拿美工刀割脚上的麻绳,闻言立马侧身往前挪了几步,把之前割断的绳子递给他。就在这时,原本一直在直播着的手机忽然发出了奇怪的声响,但因为丁繁星在那大喊大叫根本听不清楚,叶时见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直接用手把她嘴巴捂上了。
等把她嘴巴捂上,喊叫的声音却此起彼伏了起来,叶时见懵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手机里传来的声音竟然也是丁繁星的叫喊,不过不一样的是……比起现在的嘶吼,后者仿佛更加绝望。
“你放开我!”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求求你放开我,不要啊!不要!”
紧接着响起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家里就我和你,你喊破喉咙都没用!想不到你发育得这么好,胸比你妈大多了……别乱动,很舒服的!”
所有人都愣住了,那是章京磊的声音!
方才还在扭动挣扎的丁繁星跟被雷劈了似的怔愣在原地,她惊恐地望向手机,他们背对着手机屏幕,但却能清清楚楚地听到里面传来的羞耻的声音和对话,那个残酷淫/糜的画面瞬间浮现在了所有人脑海里——那是丁繁星被强/奸的场景。
“啊!!!”
丁繁星疯了,她狠狠咬在叶时见的虎口上,叶时见被手机分了神,竟一下子叫丁繁星挣脱开,他条件反射地弯下腰捡起刚刚被他打落的匕首,也是这会儿他才看清,那是一把蝴/蝶/刀,结果丁繁星根本没有抢刀的动作,直直往落地窗冲了过去。
不好!
饶是叶时见反应再快依旧来不及,丁繁星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叶时见拼尽全力扑上前,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落地窗下有条凸起的10厘米高的水泥带,正好能着力,不然按照丁繁星下坠的惯性,叶时见肯定也被她带了下去。
“别放手!”叶时见青筋毕现,整张脸涨得通红,“别放手,我拉你上来!”
林鹿割开绳子跟着踉跄着跑过来,他抵住水泥带压着叶时见搭了把手,丁繁星惊魂未定地仰起头,眼泪扑簌扑簌顺着眼角往下掉:“叶警官,我想活下去有错吗?”
“想活着就别放手!”叶时见就着林鹿的劲把她往上提了一点,然而丁繁星求生的意志并不强烈:“章京磊在我房间安了监控,每一次他在房间里强/奸我的画面他都录了下来,他还逼着我吸毒,用视频和毒品一次次威胁我。我想摆脱恶魔活着有错吗?”
“没有错!”叶时见急得满头大汗,他现在不想说什么大道理,他需要这个小姑娘活下来,“你上来,我们上来说!”
“那个人他说可以帮我,我没有选择,我除了相信他没有选择。”丁繁星有些体力不支了,“我知道与虎谋皮没有好下场,但是我没有选择,我真的没有……”
嘭!
第二声枪响!
丁繁星猛地震了一下,后背随之迸溅出鲜红的血液,鲜血甚至喷射在叶时见的手臂和脸上,他从茫然震惊中回过神,再一次瞟见了对面的黑衣人。
□□妈!
叶时见痛苦吼叫着,那种无能为力的苦楚瞬间淹没过他。林鹿翻了个身,用力把丁繁星拽了起来,她今天穿着白色的毛线长裙,整个后背都染了血,触目惊心。
“你别睡,你别睡过去!”叶时见抱着她,一边拿出手机打120。不可以,不可以死,他不能允许一个生命就这么消失在自己眼前。
丁繁星最后一口气息残存,她对于这样的结果似乎并不意外,淌血的嘴角甚至诡异地扯出一个笑来:“叶警官,你知道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吗?”
她得意地挑了挑眉:“叫九月。”
她停止了呼吸和心跳。
叶时见瘫坐在地,九月,真的是他。
他没有时间去让自己慢慢整理情绪,他不甘心地望了眼前面空空如也的居民楼,拨通了赵瑞明的电话。等他处理完一切才发现,林鹿不见了。
荆花路一片死寂,因着沿路拆迁和施工尘土飞扬,即便是住在附近的居民也宁可多走几百米绕开这一段路,时值正午连施工的工人们都在活动房里吃饭休息,在这人迹罕至的偏僻角落里,有两人正短兵相接。
“又是你。”九月戴着口罩穿着黑色连帽衫,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他的左手,“上回受的伤还没好,又来找死?”
“你是谁?”林鹿双手插着口袋,嚣张得要命,“你想干什么?”
九月笑了起来:“你又是谁,你又想干什么?”
“那个叶警官是我爱人,”林鹿面不改色道,“我来帮他要一样东西。”
“要一样东西?”九月狡猾地看着他,“你想要什么?”
“手机。”林鹿说,“录了刚才那段直播的手机。现在丁繁星死了,警察也没有吸毒,录像对你没有意义了。”
“既然没有意义,你还要它干什么。”他带着皮手套的手摸向了腰间,“不怕死吗?”
“这里开枪跟拆迁楼里开枪可不一样。工地上为了防止小偷偷钢筋水泥,监控遍地,你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吧。”林鹿往前一步伸出手,“给我吧。”
九月将信将疑地往边上看了看,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机扔给了他。章京磊遇害那晚他们在暗巷里交过手,今天要不是有丁繁星这个幌子,他都不一定能那么顺利地绑到他。
而且丁繁星这颗棋子已经废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手机没有上锁,桌面壁纸是一张小孩的百天照,林鹿飞快地点开相册,上下划拉一阵后能判断出来是章京磊的手机。接着他看到了一个单独的相册,里面有十几个时长不一的视频——
有丁繁星面对镜头从容吸食毒品;有毒瘾发作时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像条狗一样被侮辱践踏;还有两个人赤/身/裸/体纠缠在一起,章京磊端着手机用第一视角记录的罪恶镜头。
29/63 首页 上一页 27 28 29 30 31 3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