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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祭司(玄幻灵异)——老肝妈

时间:2021-01-01 18:58:45  作者:老肝妈
  近了,更近了……
  纪斯不是没时间脱身,而是把脱身的时间浪费在多余的关注点上。
  他发现了一个茅厕。
  一个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寒酸茅厕。
  它顶着破败的塑料棚,罩着漏风的篱笆墙,中间斜放着一口盛满秽物的化粪缸。前头没装遮掩的门,正面对准了鸡圈,距离他的落地点只有三丈远。
  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他就“死”在风华正茂的年纪……相比之下,落在鸡圈实乃人生一大幸事!
  他来不及吐出一口浊气,民宅大门外的灯泡倏忽亮起。一妇人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声如洪钟:“抓贼啊!偷鸡贼啊!抓偷鸡……偷鸡……鸡……”
  戛然而止,语气莫名弱了八分。她瞪大眼怔在原地,像是一帧定格动画。
  只见微光聚焦处,纪斯缓缓地侧过脸。
  一袭月白的法袍,披着柔顺的长发。两鬓乌丝编作小辫,由纤细的银色树枝固定,尾梢如水倾泻,钝化所有锋芒。
  轮廓俊秀,眉目如画。君子如玉,本当如斯。
  当他迎光回眸,亲和温雅,真是衬得日月都失去了颜色。
  这一刻,惊恐的母鸡化作了圣洁的白鸽,飞扬的鸡毛融化成缤纷的落英,腌臜的鸡圈被加上了一百层滤镜,渲染成天堂的伊甸园,就连村民手中挥舞的电筒都像极了给偶像打call的荧光棒……
  “深夜众志成城勇抓偷鸡贼”的画风秒变“爱豆线下活动见面会场”,只不过是一个照面的功夫而已。
  妇人嘴唇翕动,卡了半晌总算接完上一句话:“鸡……你太美了!”
  纪斯露出了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年轻人,这么晚了,你打扮成这样在金桂花家的鸡圈做什么?”
  “我……闻鸡起舞。”
  ……
  穿得花里胡哨,喜欢在大半夜跟鸡一起跳舞的“精神小伙”纪斯,最终还是靠着他的俊脸躲过了被送进乡镇派出所的命运。
  只是,霉运能躲,生活难逃。
  他从“轮回”带入新世界的随身物品,除了一张万能身份证可以使用,剩下的实在不能典当出手。哪怕是硬通的金银货币,一经交换也会徒生事端。
  财不露白,莫测人心。
  纪斯虽然不怕任何威胁,但也拒绝不必要的麻烦。他选择这个世界是为了完成自己的“课题”,而不是与众生为敌。
  既已入乡,那便随俗。他们吃什么,他就适应什么;他们用什么,他就尝试什么。新生活,新体验,大可以当作一个身临其境的游戏。
  而他的当务之急,是需要一些通用的货币。换取普通的衣衫鞋履,再准备一部大众的手机。
  不过,怎么赚钱真是个问题……
  乡镇的街市很是热闹,店铺不少,可岗位已经饱和。他在乡人打量奇葩的眼神中从街头走到街尾,在公交车站前伫立半晌,仔细研究站牌。
  坐惯了马车、飞梭、时光机和星域战舰,坐公交车确实新鲜。
  待得知乘坐公交车需要投币二元后,纪斯徐徐走向贴满“专治不孕不育”小广告的电线杆边,拄着法杖安静地站在那里。
  凭借过硬的颜值,他到底等来了第一位“客户”。
  五金店老板孙国宇闲着实在没事干,观察了纪斯很长一段时间。他在镇上开店三十来年,门前晃来晃去都是熟悉的老脸。
  难得遇上个新面孔,自然得多看两眼。哪知这一瞅,就给瞅出了神……实话实说,这么俊俏的小伙子生平仅见。
  想到自家有个单身26年的大侄女,孙国宇搓搓手,觉得相遇即是缘,不如牵绳搭线,万一好上了呢?
  于是,他怀揣着善意走上前。
  “小伙子面生啊。”孙国宇和气地笑着,熟练地递出一根烟,“哪儿的人?”
  纪斯含笑拒绝了香烟:“江南。谢谢,我不需要这个。”
  不抽烟的后生好啊!靠谱,是个懂得过日子疼老婆的!
  孙国宇愈发和善了,他亲切地询问了纪斯的姓名,抛出试探的长线:“你站在这里是在等自己的女朋友吗?”
  纪斯回道:“我尚无家室,站在这里只是为了做生意。”
  “做什么生意?”
  “算命。”
  孙国宇:……
  “卦金只需二元。”纪斯只取当下最需要的部分,“一趟车钱罢了,先生需要试试吗?”
  瞧着好端端的小伙子,本职居然是江湖骗子吗?两块钱一卦,骗的金额虽然不多,可借着他这张脸的优势,怕是量很大吧?
  难怪了……
  长得人模人样气质不凡的主,哪个会来这偏僻的乡镇做生意,不该削尖了脑袋往大城市钻吗?
  也只有他们这小破镇观念陈腐、思想落后,多的是搞封建迷信的老人和没什么判断力的孩子,才能被他忽悠、供他骗钱!
  啧,赚黑心钱啊!年纪轻轻不走正途,是时候给个教训了!
  孙国宇淡了笑容:“成。那你看看我这面相,啥时候能从这破镇出去,成为坐拥千万、飞黄腾达的大老板?”
  纪斯平静道:“在梦里。”
  孙国宇:……
  大祭司因为说话过于耿直,既没有得到客户的投币,也没有等到“下次一定”。反而被生气的客户带往一处陋巷,转过三个弯来到一个“正规”的算命摊旁。
  戴着墨镜的瞎子先生穿着淡黄的道袍、扎着蓬松的头发,一抬眼精准地锁定了他们。并堪称神速地收起手机,立刻挺直脊背摆出高人的架势。
  他坐在一张布凳上,身前的小桌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有铜钱、桃木剑、红绳、朱砂和说不出名儿的狗皮膏药,最醒目的当属竖条黄幡上的黑字——八字精批、称骨看相、寻龙点穴,十块钱一次!
  十块钱!加粗、描红、重点!
  纪斯:……
  孙国宇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大马金刀地坐在另一张小凳上,直接伸出手递到瞎子先生面前,问道:“半仙你帮我看看手相,我这一生的运势怎么样啊?”
  瞎子先生握住他的手,象征性地一摸、一捏、一掂量。
  沉吟片刻,他竟微微颤抖起来:“这、这是大富大贵的命格啊!我批命近三十年,从未遇到如此强运的格局!气数,气数啊!”
  纪斯:……大富大贵?格局强运?
  明明他这辈子最大的财运只有正妻肯给他钱的时候啊……
  孙国宇听得心满意足:“说说看。”
  “你为人憨厚老实,命中坐拥金银无数。”不憨傻能上赶着来给我送钱,开五金店的不就是坐拥金银无数吗?
  “少年时有疮痘之痛,容易生疮溃烂,等到成年就会痊愈。”哪个人青春期不长个青春痘啊。
  “朋友众多,背景都好,由于你为人忠肝义胆,在你困难的时候他们大多肯出力帮助你。”都一个村的,姓氏都一样,不帮你说不过去吧。
  “你才能、贤明、福德、财禄皆全,子女孝顺,晚年儿孙绕膝能享天伦之乐。唯一差的就是一点运气。记得多行善、多布施,再找我做法事还个阴债,自然能时来运转,坐拥财宝满盆。”
  一见孙国宇眉头微蹙,瞎子先生赶紧话锋一转:“如果不做这些琐事倒也没差,你是天生的富贵命,就算不是今天发财,也会在明天暴富,只需静待即可!”
  瞎瘠薄一通吹,牛魔王在天上飞。
  孙国宇大方地赏了瞎子先生十块钱,容光焕发地起身,路过纪斯身边就是一叹:“人家这才叫算命先生,你那叫夺命判官。”
  “连好话也不会说,我给你两块钱都嫌多!”
  纪斯:……
  他开始明白,为什么友人会说他们的世界一言难尽了。
  “受教了,也学到了。”纪斯公式化一笑,温和有礼,“多谢先生带我见了世面,让我感悟良多。”
  “只是我们缘薄,要就此别过了。”纪斯眺望远处的车站,视线顺着公路看向更远,“那么,祝先生……平安顺遂。”
  他冲孙国宇略一点头,拄着大杖往前走去,云袖轻扬,写意风流。
  谁知走出没三步,孙国宇抢上前来,往他手里塞了两枚硬币:“看在你说了一句吉祥话的份上,给你了。”
  “别搞坑蒙拐骗的事儿,找份正经职业啊,不然娶不到媳妇儿。”他语重心长地劝了一句,“你还年轻,走岔了还能再开始,没什么关系。”
  纪斯笑了,笑得很温柔。
  人性的辉光,总是在施予善意的时候最明亮。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份暖意。
  他收下卦金,略带郑重地提醒道:“先生归家之后,记得取出鞋垫中的私房钱主动交给你的夫人。”
  “啊?你、你……”你怎么知道我把钱藏在缝在鞋垫里?不,不对,我为什么要主动交钱?
  “你的夫人已经发现了。”纪斯目露怜悯,“你若是不主动坦白,日后再不会有财运,记得跪得诚恳些。”
  孙国宇:……
  为什么你会知道?
  不多时,孙国宇搓手道:“小伙子,我家大侄女今年26岁,是个温柔贤……”
  纪斯笑道:“不找份正经职业是找不到媳妇的,承先生教诲,我不打算做坑蒙拐骗的事了。”也不会横插一脚,断了别人本该来的正缘。
  这是要背因果的。
  孙国宇:……
 
 
第3章 第三缕光
  “各位乘客,欢迎乘坐81路公交车。本线路是从湖丰镇开往客运总站,途径新区城东、锦绣文体中心……请坐稳扶好,前站是碧空小区。”
  女音播报完毕,公交车一摇三晃地启动,载着末点站的人驶向目的地。
  落座时,纪斯奇特的打扮引来了不少注意。只是他不躲不藏,大方地给人瞧,没多久,看西洋镜的眼光就散去了。
  随着车子愈行愈远,他回首,逐渐将乡镇的原貌收入眼中。
  它地处偏僻,不是什么风水宝地。好在民风淳朴,人心多向善,祖辈曾结下善因,子辈又积累了善果,十几代下来,既以人气蕴养了山水,也被山水反哺了生机。
  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虽谈不上是富贵乡,但绝对是个平安镇,倒是挺适合养老,毕竟……
  纪斯的视线定格在乡镇倚傍的靠山上,百来丈的高度,林木丰富,顶峰有云气凝结,缓慢地吞吐成一双极其抽象的眼,正将散不散地“注视”着他,像是送别。
  善因结善果,善果报善因。
  此地有灵啊……
  忽然,他听到前座的孩子叫唤道:“妈妈,坐在我后面的大哥哥会发光。”说着,小娃娃攀着座椅背,露出半张脸小心地偷觑他。
  四五岁的稚龄,正是什么都敢说的年纪,也是眉心中央的第三眼最活跃的阶段。这时的孩子能看到人体气场散发的辉光,并不奇怪。
  “诶,别乱说,乖一点。”女子安抚道,“那只是阳光落在了人的脸上。”
  “可是……”多动的孩子扒着窗户,不经意间一瞥,就挪不开视线了。他愣了一会儿大声道,“妈妈!天上有一双眼睛,黄色的!你快看!”
  女子揽过孩子往外看,笑道:“是云,长得像只大狗,哪有什么眼睛?”
  “真的是眼睛,黄色的!盯着我们瞧!”
  “……嗯,对,眼睛。”女子实在纠正不了,只能侧过头冲前后歉意地笑笑,“小孩子想象力太丰富了,总是说些奇怪的话。”
  纪斯略一颔首,停顿片刻却说:“未必奇怪,天上确实有眼睛。”
  话落,在女子的失笑下,小孩立刻与纪斯统一战线,以拥有共同语言为基础,他一边嚷着“我就说嘛”,一边追问“那是谁的眼睛”。
  车拐过弯,纪斯望向那山蜿蜒的轮廓,像是看见时光倒带,一帧帧复归数百年前。
  女孩粗布麻衣,面上笑靥如花,有狐向她走去,栖在她的脚旁。花环与野果,晴空共芬芳,狐狸转过头,黄玉色的眸子转向了他……
  “是狐仙的眼睛。”纪斯做起说书人。
  “七百年前,山脚人家。樵夫的女儿去溪边捉鱼,碰上了一只跛脚的狐狸。”
  “它残了一条腿,再也寻不到吃食,几乎饿死。是樵夫的女儿心善,匀了半块饼喂它,这才救了它的命。”
  向死而生,那只普通的狐狸开了智,与樵夫的女儿结了善缘。天道无情,万物有灵,当人以善意对待生灵,生灵也将以善意回馈人类。
  “他们成为了好友。”
  纪斯继续道:“樵夫的女儿陪着狐狸从死到生,狐狸就陪着她从生到死。她葬在山里,它便将身躯化作了山;她融在土中,它就让皮毛长成了树。她喂了它十一次饼,它就庇护这方水土一千一百年。”
  如果当初樵夫的女儿没有抱着善念,那她与狐仙将再无交集。
  野狐会死在林间,山脉会一直贫瘠。失去守护灵的土地迎来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泥石流,冲垮村落、淹没农田……
  不知是他的声音太好听,还是故事讲得太动人。一时间,车内再没有其余的声音,只剩孩子两眼晶亮,问道:“这些都是真的吗?”
  纪斯不语。
  很多传说都是真的,正如很多孩子能“看见”一样。
  只是,当周围人一再给予当事人“假的”、“这你也信”、“你看错了”、“别胡说”的信息时,一旦当事人认为“这是错觉”,那么真相终会变成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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