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它带给你大哥,他自然明白。”
谢非言微微一笑,摆手。
“那么就此别过了,宋小四。”
日后,怕是不会再相见了。
谢非言起身,消失在了宋四面前。
待到谢非言消失后,四周的声音才如浪潮涌入宋四耳中。
宋四揉了揉眼睛,茫然呆立,怀疑自己恐怕是做了个梦,直到被一旁的小厮推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将桌上的玉简和玉玦塞入怀中,转身就走。
“快,快!”宋四说着,“快跟我回去见大爷!”
宋四一路小跑出了酒楼,上了轿子,晃到了宋家府邸。
回府后,他片刻不停,就这样冲入了宋怀致的书房。
经过十七年的洗练,宋怀致已经从宋家大少成为了宋家家主,为人也越发沉稳老辣起来。这会儿,宋怀致看着自家小弟这十余年不改的莽撞模样,下意识皱起了眉,开口想要呵斥,但宋四飞快抢白,令他的表情迅速化作愕然。
“大哥!大哥你猜我方才遇见谁了?!”宋四将怀里的东西掏出来,兴奋地放在宋怀致桌上,“是谢小一!谢小一他回来了!”
宋怀致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那“谢小一”是何人,而当他终于明白后,他脸色变了又变:“你是说……谢……谢非……言?!”他的声音古怪地停顿了好几次。
但宋四浑然不觉,开心点头:“是啊!就是那谢小一!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当年的样子,看来当真是得了奇遇了……对了,他回来后跟我说,这玉简是给我们宋家的谢礼,玉玦则是补给我家小安的礼物,还说大哥你看到就知道这是什么了——所以这是什么啊大哥?”
宋怀致看着桌上的玉简和玉玦,心情复杂极了。
当年的事,宋小四是全然被蒙在鼓里,哪怕是偷溜出府去为谢非言报信,也是在宋老爷的暗中指引下,自己却是不明白的。
那时,他作为继承人在一旁冷眼旁观,只觉得宋老爷多此一举、妇人之仁,觉得宋老爷既想要顾全家族的利益又想要顾全故人的情谊,实在是太过天真,甚至心里还暗自警惕会不会因此惹来麻烦。
可他没有想到,麻烦没等到,却等到谢非言杀了东方高我的消息,等到谢非言当了广陵城城主的消息,还等到广陵城流传的关于“谢城主”的传说……这是宋怀致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事。
当年,失势的谢非言与宋家,犹如云泥之别。
而现在,宋家与谢非言,亦是云泥之别。
甚至不仅如此,宋怀致还听到了一个更隐秘、更离奇的消息——听说三年前,新任魔尊现世,昭告人间,而那新魔尊的名字,正是名为谢非言!
谢非言?
谢非言!竟又是谢非言?!
会是他吗?这可能吗?!
宋怀致拿着玉简的手有些发抖,而当他用神识扫过这玉简里的内容后,更是脸色顿变,猛地站了起来,脸色涨红,一种混合着兴奋与惊惧的表情同时浮现在面上,令宋四看得一阵茫然。
“大哥,这到底是什么?!”
“嘘!”
宋怀致几乎是跳着离开座位将门窗紧锁的。
他捏着玉简,在书房来回踱步,最后,他又颤抖着拿起了玉玦,用神识一探,而后便彻底呆住了,唯有手抖得越发厉害。
宋四看得害怕,几乎以为自家大哥害了羊癫疯。
他小心推了几下,准备见势不妙就出门叫人:“大哥?大哥你怎么了?”
宋怀致蓦然回神,用难以言喻地目光看了宋四一眼,喃喃自语:“或许,这就是傻人有傻福吧……”
“啊?”
宋怀致将玉简收了起来,问道:“谢……他来过天乙城的事,还有别人知道吗?”
宋四摇头。
宋怀致松了口气:“既然如此,你就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绝不能说出去!否则就会为我们宋家惹来滔天大祸,明白吗?”
宋四一惊,愕然:“这么严重?”
宋怀致板起脸,呵斥:“就是这样严重,明白了吗?!”
宋四赶紧点头。
“最后……这个……”宋怀致叹了一声,有些不舍地看了玉玦一眼,忍痛将玉玦交给了宋四,“这既然是他给执安的礼物,那你就好好交到执安手上,命他好好珍惜,切不可离身。”
“哦,明白了,平安符!”宋四懂了。
宋怀致复杂看他一眼:你懂个屁!
宋怀致轻叹一声:“七年后,就送执安去那宗派吧。执安不是说想要去天下第一宗吗?十岁时便送他去归元宗参试吧。”
“可执安不是资质不够吗?”
“现在的确是不够,但七年后却不一定了。”
“啊?”
唏嘘地送走了宋四这个傻弟弟后,宋怀致站在书房的窗前,摸了摸怀中的玉简,面上激动神色未褪,思绪飘远。
“父亲……”
您真的是看对人了。
他们宋家,怕真的要就此乘风而起了。
第94章 再回广陵
离开天乙城后, 谢非言向着第二个目的地进发,那便是广陵城,只不过中途他若有所感, 稍稍偏移了方向, 去了晋州城一趟。
十多年前, 晋州城的谢三因心怀愤懑,向天乙城谢家暗中下手,为天乙城谢家的灾难贡献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于是谢非言反手便给谢三也来了一下,让他体会一下当时谢老爷子的心情。
谢非言此举并非出于正义,而是出于恶报,因此当谢三唯一的儿子谢承文发誓,说他一定会报复回来时,谢非言想想, 行,这挺公平的。
所以故地重游时,谢非言便想要看看谢承文的报复准备得怎么样了。
他在晋州城转了一圈, 发现十多年过去了, 晋州城谢家已经搬回了他们的祖屋——一个伫立在河畔、破旧衰败的草屋。
谢非言看了一眼, 发现无论是曾经的谢老太君还是她的侄女小三太太, 都已经与普通的民妇无异,白日里会麻木地对着太阳缝缝补补,赚取家用, 晚上则抓紧时间,抱着一盆衣物在井边浆洗。
这里并没有谢承文的踪迹, 于是谢非言打听了一圈, 这才发现谢承文已经离开晋州城十余年了。几乎就在谢三死后没多久, 谢承文就收拾了包袱离开晋州城,或许是去闯荡去了,一去十余年,从未回家,只有每年准时寄回的银子昭示着他的存在。然而,从三年前开始,却连这点银子都没有了。
街坊都说,这谢承文怕是已经死在外头了。
谢非言心中微动,用自己蹩脚的占术算了算,发现着谢承文果然已经生机断绝,不再是活人了。
他稍稍唏嘘了一下,便丢在脑后,转身离开,再不去想。
晋州城的小插曲过后,谢非言很快来到了广陵城。
四年前,这座繁华的城市毁于陆铎公牌拆迁队,化作了一地废墟。谢非言临危受命,当过一段时间的城主,掏出了自己上一世的所学所思,再加以系统牌度娘的辅助,辛辛苦苦地将这废墟一点点重建。
在谢非言原本的计划中,广陵城的基础盘可以在一年内建成,这时候广陵城可以顺利安置所有的住民了,而如果还想进一步发展,去拓展居民圈、商业圈、工业圈之类的地方,则需要更多的时间与规划。但总而言之,在陆乘舟这个很有想法的城主的率领下,广陵城一切欣欣向荣,人们万众一心,未来可期。
所以来到广陵城时,谢非言是准备来看城市大建设的。
但结果,他看到的却是一团的烂摊子——
被毁坏后还未来得及重建的楼房,坑坑洼洼的水泥路面,萧瑟凄凉的街道,还有灰蒙蒙的人群。
谢非言眉头紧蹙,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看到这样的景色。
他拦下一个行人,打听了几句,这才得知在他离开沧浪大陆后为了融合楚风歌的能力而沉寂的那一年里,这广陵城还真是发生了许多许多的事,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广陵城那些修士家族的暴/动。
当初,广陵城被毁时,原本顶层的修士家族毫不犹豫地弃广陵城而去,再没有回来,之后留下的便是一些想要当鸡头的中层家族。
这些以家族为单位的修士各怀鬼胎。当他们见到广陵城在谢非言和陆乘舟的管理下一点点恢复生机时,心思便活泛起来,觉得这正是夺权的大好时机,觉得我上我也行,于是便出手暗算,想要把陆乘舟拉下马来。
然而这样想的不止一人,更不止一个家族,因此在某一人出手后,所有广陵城的家族都被瞬间卷入风暴,自此引发了一场广陵城的修士混战。
这场混战远算不上惊天地泣鬼神,但却对广陵城的经济与民生造成了二次重击,使得谢非言好不容易拉起来的建设条一落千丈,也使得好不容易恢复了的陆乘舟又一次受到重伤。俗话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陆乘舟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小金丹,哪里叫得动道盟那帮大佬,于是他一躺就是三年,至今再起不能。
而至于那些家族的修士们,当他们看到广陵城在众人的混战下再度化作废墟后,顿觉糟糕,觉得这广陵城怕是真的没了重建的希望了,于是拍拍屁股走了干净。
后来,就连符甲兵与镇海卫都散了七七八八,只剩下陆乘舟坚守城主的位置,拖着时醒时睡的病躯管理到今日。
——而这,也是广陵城发展缓慢的最重要的理由。
谢非言眉头紧皱,几乎不忍目睹:陆乘舟这倒霉孩子,怕不是命犯太岁吧?!
谢非言便问身旁这位大爷:“既然这广陵城已经成了这样了,你们又为何不走?”
这满身尘土面容衰老的大爷叹了口气:“老儿我生于此长于此,除了广陵城,我还能去哪儿呢?老了,老了,那些年轻人想要走,便走罢,老儿我却是走不动了!”
谢非言微微摇头。
然而很快,他听到这大爷又说道:“更何况,这是谢城主好不容易救下的城啊,若我们也走了,还有谁记得他呢?”
这一刻,谢非言不由得停步。
他微微侧头,凝视着这张满是风霜的面容。
片刻后,他冷不丁问道:“那如果广陵城也走了,你们愿意同广陵城一块儿走吗?”
大爷:“……啊?”
·
谢非言辨识了一下方向,走进了城主府。
这城主府,虽说名字叫做城主府,但其实就是在市政大厅的二楼搭了个狗窝而已。
陆乘舟在三年前伤于修士之手,缠绵病榻至今。但或许是病着病着就病习惯了,他后来也没多当回事,干脆在市政大厅地二楼住下,把无数文件都搬到了自己狗窝,醒了就批,睡了就放着。
红衣卫的首领司空满偶尔也会过来帮忙批一下,但他终究没有处理这类公务的才能,所以也只能敲敲边鼓,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广陵城巡视,维持基本的秩序。
不过叫谢非言惊奇的是,原本陆乘舟身边服侍的小厮换了,换了个姑娘,还是谢非言曾经见过的姑娘——那个曾在三年前广陵城的逃亡路上无事生非,最后被谢非言发配去工地搬砖的姑娘,刘大小姐的丫头,绿意。
谢非言看了两眼,发现这姑娘虽然满肚子小心思,但至少在伺候昏迷的陆乘舟的时候还是尽心尽力的,于是便没理会她,待到她离开这狗窝后,便信步走入,在陆乘舟床边站定,上下一瞧,就知道这倒霉孩子伤哪儿了。
——还是这倒霉孩子修为太低的锅。
若陆乘舟有元婴的修为,或是城中有哪怕任何一个元婴期修士,也不至于让这倒霉孩子在床上一躺三年。
谢非言心中有了主意,随手弹出一道气劲,唤醒了这家伙。
曾经滞涩停留在陆乘舟经脉中久久不散的灵力团,在这道强力的气劲下溃不成军,颓然散去。
这效果立竿见影,陆乘舟当即睁开眼,眼睛半睁半眯地就看到了床边地谢非言。
“啊?是你啊?”陆乘舟恍恍惚惚地揉眼,“你昨天不是才来骂过我吗,别骂了别骂了,孩子都傻了。”
谢非言:“……”
怎么以前就没发现这小子也有说骚话的潜质呢?
谢非言道:“坐好。”
“别吧,让我躺一会儿。”陆乘舟咕咕哝哝,讨价还价,“我可是病人啊,一身的病痛,医师也说了,没治好的办法,只能多躺躺……等等?不对,现实里我要多躺躺,但这不是梦吗?!对,对,呼吸畅通,四肢有力,这就是梦啊!!我的确要起来多走走。”
谢非言啼笑皆非:“行了,醒醒吧,做什么梦呢。”
陆乘舟懵了好一会儿,震惊跳了起来:“这不是梦?!”
“不是。”
“你回来了?!”
“算不上。”
陆乘舟深深呼吸,最后苦笑跌坐床榻,道:“抱歉啊,我真是没用,到底还是没能管好这广陵城。”
谢非言道:“非战之罪也。”
陆乘舟叹道:“你也不必安慰我。既然做了这城主,自然要有镇得住旁人的修为。我只不过是区区金丹,却坐拥一城,难免会惹得有心人眼红。也还好广陵城没建起来,否则动手的恐怕就不止是那几人了……多灾多难,多灾多难啊!”
谢非言道:“这样看来,你的确混不太好。”
陆乘舟苦笑:“何止是不太好?我感觉我实在不该当这个广陵城城主,若我不是城主,恐怕大家还能过得更好一些。”
“你想多了。”谢非言淡淡道,“若你不是城主,我如今回来后看到的,恐怕就只是废墟了。”
“如今这样,与废墟又有何异?”
“有。”谢非言道,“有人,还有人心。只要有这两样,你就可以将广陵城重建第二次、第三次。”
陆乘舟脸上露出犹豫:“但我只不过是金丹期,就算建成了广陵,我也护不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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