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看见她穿着当季新款的抹胸裙过来时,不少人都停了闲聊,向她投去目光。在这些人当中,黄家称第一,沈家至少也是前三;沈晏姝连点头微笑都懒得做,径直朝着黄舒瞳所在的位置走去。
黄大小姐的身边还坐着个长相俊秀的男人,正认真仔细地替她挑掉西瓜里的籽。
就这样在外面包鸭子的女人,还想嫁给她哥?沈晏姝心里不屑,面上却没什么表情。
“来了啊,坐呗。”黄舒瞳在玩手机,匆匆瞥了她一眼后,又心不在焉地张嘴接了鸭子小心翼翼递来的西瓜块。
沈晏姝按捺着心里的不爽,依言在她身边坐下。
“什么事找我啊,”黄舒瞳说着,将手机锁上扔到了鸭子手里,转手端起酒杯,“跟你哥有关系?”
“是啊,”沈晏姝也没端着架子,自己伸手去拿酒壶,“我知道你一直想跟我哥有点什么。”
旁边的小鸭子很会来事,见状连忙去帮忙,迅速给她倒了杯酒。
夜店里乐声嘈杂,光线晃眼,沈晏姝像是心情烦闷,一口便喝光了整杯,再将杯子重重地放回桌上。
“话说这么难听干什么。”黄舒瞳说,“我是想给你当嫂子……说实在的,晏文哥当然好,长得好,能力也强,你们沈家还算跟我家门当户对。”
“但我哥结婚了。”
“结了婚可以离嘛,二婚现在也不算是怪事。……谭家,要不是晏文哥,我都没听说过。你哥还不是娶回家摆着,总不至于是什么真爱吧?”
“我之前也这么觉得。”沈晏姝道,“但现在不这么觉得了。”
“嗯?”
沈晏姝想起谭少琛的脸,想起哥哥对他那些看似平平无奇,却又透着宠爱的事。她顿时觉得血压都上来了,憋着气道:“……我哥对他挺好的。”
“我见过他一次,长得很普通嘛,”黄舒瞳边回忆边说道,“我差点以为是晏文哥新招的秘书。”
“不说这些了,”沈晏姝话锋一转,单刀直入道,“你也想让我哥离婚,我也讨厌谭少琛,不如我们合作?”
“嗯?怎么合作?你说说。”
“最近有个女家教,隔三差五来我哥那里,教谭少琛读书……”“哈哈,真的假的,都说晏文哥娶回家的是个文盲,我还以为是说笑呢。”沈晏姝的话还没说完,黄舒瞳便忍不住笑出声。
“就是个文盲,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就削减了脑袋往我哥身边蹭。……我有个主意,但我很少在国内,没什么人脉。”
“你先说说看。”
“想你帮忙去弄点东西,”沈晏姝冷笑着道,“就这个,其他的事情我来摆平。”
“什么东西哦?”
——
现在。
“今晚还要做作业么,”沈晏文看了眼时间道,“九点多了。”
青年垂着头,像是没听见他的话,只顾着自己往前迈步,没有回答。
沈晏文疑惑着叫了声“少琛?”,那边才倏地回过神,往他身上一瞥又躲开目光:“啊?啊哦……作业啊,昨天都做完了,等明天,那个明天陈老师过来检查……”
“那就早点休息,”男人勾唇,“回屋吧。”
“嗯嗯,嗯……”
谭少琛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的心虚不宁,竟有天会是因为不用跟沈晏文睡一张床。他明明该高兴才对,应该洗过澡后在客房的大床上欢天喜地地蹦跶一阵才对;可当他从浴室里出来,看着略显得空荡的客房,只觉得有些不习惯。
跟沈晏文同屋而眠时,他也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入睡、一个人醒来。
他还因为沈晏文经常晚归而觉得自在过。
现在也没有多大的区别,反而因为整张床都是他一个人的,能睡得更放肆。那他到底在不宁什么?谭少琛在床上仰面朝天地躺了许久也没想明白。
床头灯亮着,暖黄黯淡的光照明他的方寸天地,他辗转反侧,闭眼再睁眼,脑子不受控地追究着答案。
因为客房的床没有沈晏文的床舒服?
因为客房没有沈晏文惯用的香水味?
因为客房的朝向不如那边的好?
……
思绪混乱间谭少琛的眼只留一条缝隙,视线失焦,再看不清客房里的装饰;男人俊美的脸便在脑海中浮现,有些模糊不清,但更勾得人想要看个真切。
唯独眼睛,和眼下的泪痣。
它就像个抽象的符号,不知为何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牵扯着陈旧的记忆,偏又想不起是具体的哪时哪刻他曾看过。
况且这种事,要是陡然一见,他能明确感知到“眼熟”;天天都会见面,那种“眼熟”就变得像错觉,到他自己也分不清是真的还是纯粹的幻想。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脑中的画面开始丰富,有第一次见面时衣冠楚楚的沈晏文,也有对方喝醉时无力的模样。像是将记忆重新拿出来梳理般,在放映过各种各样的沈晏文后,谭少琛想起自己看不见的那天。
彼时彼刻,他和妈妈家徒四壁,他躺在只有一层褥子垫着的折叠小床上,已经病了许久没见好。
也是从睡梦中惊醒,眼前却漆黑一片;他叫着妈妈开灯,却被告知那是午后三点,阳光能铺满整个屋子的时间。
而此时此刻,想起这些的青年,倏忽睁大了双眼,像要确认自己是否能看见般惶恐惊愕。好不容易酝酿出的睡意顷刻间消散,谭少琛看着眼前床上的空荡,沉沉呼吸着让自己慢慢平静。
……啊,他知道了。
是因为从噩梦里惊醒时,旁边没有人告诉他“不用再害怕”。
——
谭少琛久违的失眠了。
第二天中午不是郑姨觉得奇怪,来叫他吃饭;他恐怕能直接睡到下午三四点。他顶着瞌睡爬起来洗漱吃饭,下午等着女大学生来给他上课,晚上再和沈晏文一如既往地书房办公。
可沈晏姝居然一连几天都没再过来。
这个妹妹太厉害了,一举一动都能刚刚好的让谭少琛难受。他不想和沈晏文同床时,妹妹就来了;他开始习惯旁边有个人陪床时,妹妹又走了。
因此谭少琛两三天都没在夜里睡好过,漂亮的桃花眼下甚至冒出了点乌青,将他衬得更加病弱。
他母亲忌日那天早晨,沈晏文早早地出门去了公司,在他刚起床没多久时折返家里。青年睡眼惺忪地下楼时,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了,看见沈晏文在餐厅喝咖啡看平板,他惊讶得不行:“你怎么……没去上班?翘班?”
“我是总裁,”沈晏文说,“我当然可以随意安排我工作的时间。”
“哦对,你是总裁来着……今天不忙吗?”
“今天说好陪你去扫墓。”
青年茫然地掏手机,恍然大悟:“还真是今天。”
“嗯,快下来吃点东西。”
意识到这点,他再看沈晏文,便能感受到很明显的不同——沈晏文今天的西装和领带,都是黑色的。对方虽然衣柜里一溜的正装,可几乎从不穿黑色;显然这套着装,是为了今天去扫墓而特意挑选过的。
隐隐的感动在他心间蔓延,但很快就被谭少琛强行掐掉了。
——沈晏文让他感动的事情多的去了,这都小Case。
于是他什么也没多说,就乖乖地坐到沈晏文对面,细嚼慢咽地吃早点。男人也不知道来了什么兴致,见他过来便没再继续看平板,反倒是盯着他。
谭少琛被目光惹得浑身不自在,说:“你别看我吃东西啊,我吃相不好,我知道……”
“没有不好,”沈晏文说,“只是感觉你最近都没怎么睡好?”
“嗯?”
“眼睛下面都发青了。”
他确实没怎么睡好,而且还是因为睡在客房才没睡好。这话打死谭少琛也不能说,他只好搪塞道:“也没有,就是做梦做得多……”
“身体不舒服?”
“没有的事,我这一天在家里什么都不干的,已经很舒服了。”
这话他说得很随便,可沈晏文听得很仔细。男人忽然嘴角上翘,淡淡地提出其中两个字重复道:“家里?”
——他之前可都是称呼“你家”。
谭少琛一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赶紧转移话题,侧过头扬声道:“郑姨,我想喝牛奶!”
对方看破不说破,只是笑着端着咖啡杯,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过程中他的视线就不曾离开过谭少琛,像是因这点细枝末节而很高兴。
“我上去换衣服!很快!”谭少琛不敢再跟他对坐,三下五除二地吃完,飞快溜了上楼。
往年他都是一个人去殡仪馆祭奠,从没讲究过衣服该穿哪套。谭少琛本身也喜欢穿些素色,不喜欢大红大紫,倒也没觉得违和过。
可这次不同,有人在替他讲究。
谭少琛难以状明这种感觉,好像蜗牛的外壳一点点脱落,在惶恐过后,才发现外面已筑起了更大的、更漂亮的玻璃屋子,保护柔软的躯体始终安全。
他配合着挑了件黑色的薄外套裹上,脚步轻快地再次下楼。
第36章 也不是不可以
他和沈晏文一前一后出了大门,司机早已经将车开出,坐在驾驶座正等着他们。
谭少琛脚步轻快,但身旁男人比他更快一步打开了车门,很自然地用手替他挡着车框。对方这种绅士的体贴,拿去对待女孩大概很能博好感;但拿来对他,他只觉得哪里怪怪的,逃难似的飞快钻进了车里。
到车从郊外开到接近市中心,车里都没人说话。
青年支着下巴看窗外,男人则静静在他旁边看他的文件。一开始和沈晏文这样独处(忽略小张算独处),谭少琛总觉得不自在;但现在他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余光都不会再去注意男人的动作。
人好像只用二十一天就能养成一个习惯。
谭少琛随意发散着思维,忽地注意到今天竟然没闻到男人的香水味。他不由地往旁边偷看,只看到沈晏文轮廓线完美的侧脸。对方为了陪他去扫墓,甚至连这种细枝末节都注意到了,比他这个亲儿子还上心。
青年在心里反复咀嚼这些行径的意味,不知不觉车就从中心区开往了另一方向的市郊,周围的人和车又少了下去。
忽地,谭少琛瞥见某个市郊的标志性建筑,疑惑地扭头问道:“……这不是去殡仪馆的路吧?”
男人还没说话,倒是司机很顺口地回应:“要去殡仪馆吗?”
“不是去殡仪馆吗???”
沈晏文这才将视线从文件上挪开,淡淡然道:“是去望江祠。”
这名字谭少琛听说过——望江祠墓园,京原最贵的墓园。他妈妈生前没住过什么好房子,去世那年他还悄悄调查过,暗暗猜测谭品宏会将他妈安置在哪儿。可谭家人远没有他期望的那么好心。
“不是,你可能记错了?”谭少琛说,“我妈的就在殡仪馆,没有买墓地。”
“我这几天已经安排人办了。”沈晏文像在邀功,眉宇间虽然平静,眼睛却看着他,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你的家人,自然要最好的。”
青年当即愣住,含糊不清地说:“……也,也没有必要……我妈不介意这些……我也不……”
“我介意。”沈晏文的目光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抚摸过他的眼睫鼻尖。
“你别这么看着我……”
“为什么?”
谭少琛侧目躲开和他的对视,手足无措下心里话便如实地蹦了出来:“……看得我都心跳加速了……”
“嗯?”
“啊不是,不是,就是……”转瞬他就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矢口否认道,“就是被盯着,很紧张,对很紧张……”
就这么三两句话的功夫,望江祠墓园的入口已出现在他们眼前。
今天并非清明,墓园空旷而安静,只有寥寥几个人影。司机停好车,从后备箱里拿出准备好的贡品香烛,还有一束漂亮的栀子花。
谭少琛又被这场面震惊:“……你怎么知道我妈喜欢栀子花的……”
“感觉。”
“也未免太准了吧……”
男人笑而不语。
三个人顺着墓园的小径往里走,沈晏文在前面带路,他则心不在焉地四处张望。最贵的墓园果然不一样,殡仪馆的格子间那样小,眼前这里一块块墓碑间隔甚远,给这些亡去的灵魂留足了空间。
他也想过,要是自己有钱,一定给他妈妈买块气派宽敞的墓地。
他却没想过,这愿望实现得猝不及,男人竟然靠猜的都能把他心事全解读。
谭少琛自顾自地想着,脚下却一不留神踩歪了半步。
“啊!……”
青年叫出声,整个人重心不稳地要往旁边倒。下面可是别人的墓,这摔下去恐怕不会太轻。他还试图挣扎着稳住,下意识地伸手向前,要去抓沈晏文;但男人比他反应更快,在他的碰触降临前,就反手捉住了他的手腕。
沈晏文的力气不小,约莫是着急间没控制得住,青年被他猛然一拽,摔倒的方向便由侧转往前。
然后撞在了男人厚实的胸口里。
“……抱歉。”他听见沈晏文说,“怕你摔了才这样……算违约吗?”
——啊,他规定沈晏文“未经允许不得肢体接触”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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