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什么要开门呢?”
“什么啊,不是你说……”
“急于证明你不爱我,反而说明你对我还有感情。”
“……”谭少琛抿了抿嘴,“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好了,我说不过你,你有文化,就欺负文盲呗。”
要换成其他时候,沈晏文兴许会被他这破罐子破摔的话逗笑。
可现在,他满脑子都只有那一件事——“好,我不欺负你;那你告诉我,那个人是不是你?”
“是我。”事已至此,再否认反而显得很傻,谭少琛干脆道,“是我,我也是最近才想起的。”
“……是因为之前生病所以不记得了么?”
“不是啊,”谭少琛终于抬起头,眉间微蹙,模样有些惆怅又有些可怜,总之和他那张显小又眼光的脸完全不搭,“你觉得很重要的事,对别人来讲也许根本不重要呢。”
“我知道,我明白。”
“你不知道的,”谭少琛说,“我真的完全不记得自己小时候给谁送过饭,陪谁在黑房子里说过话;要不是你提起过一次绑架案的事,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想起来的。”
“你记不记得不重要,我记得,”沈晏文连忙道,“那时候你说你十岁,所以我才以为是洛北……”
“啊是吗,八岁小孩喜欢充大人啊,都这样吧……”
“我可以进来,我们慢慢说么?”男人道。
现在再看沈晏文,谭少琛只觉得好像换了一个人。他做梦都没想过有一天沈晏文会如现在这般,言辞恳切,甚至有些卑微地跟他说话;他漆黑的眸子里也不再是漠然,而是有团透明的火在燃烧,在暗暗展示那件谭少琛都已经忘了的事对沈晏文而言多重要。
“就在门口说,”青年坚定道,“你还要说什么你一次性说完好了。”
“和我复婚。”沈晏文单刀直入道,“我保证,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任何介入我们的生活;所有你想做的事我都会全力支持……我会对你好,比以前更好。”
“那我反过来问你,是我救了你对吧?”
“嗯。”
“所以你要报恩?”
“可以这么说。”
青年扯起嘴角,摆出个僵硬的笑容:“那是不是得顺着我的心意啊?”
“所以我才说,你想做的事我都会全力支持。”
“好,”谭少琛点着头道,“那我现在就提要求。”
“可以。”
“我不喜欢你了,所以不想见到你,也不想跟你有瓜葛,更不想跟你复婚,”谭少琛道,“所以你可以满足我的需求,远离我的生活吗?”
“…………”
“可以吗?”
与谭少琛的神情截然相反的,沈晏文的脸色霎时难看起来,眉头紧皱出一个“川”字来。他沉默了几息功夫,仿佛是找寻措辞,又或者是把这件事也当成了生意,正在想最优的解决办法:“……你知道我不想你离开。”
“但我说离婚的时候,你也没拒绝。”
“那是因为……”“因为你有苏昼了,你根本一丁点都不喜欢我,只是需要个替代品,”谭少琛说得直白,他既没有语带怨怼,也没有一丝嘲弄,“所以当时你觉得我走了不要紧,有个更合适的替代品。”
“我发誓我没这么想。”
“哦,没关系,”谭少琛说,“我这么想。”
青年越是平静,沈晏文越是觉得心疼。
谭少琛的背后仿佛有着什么他所看不见的巨大阴霾,包裹着脆弱无助的他,却也成了他的支撑。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谭少琛的二十几年过得有多么不幸;而给谭少琛的不幸再添上一笔浓墨重彩的,就是他沈晏文。
因而,谭少琛所有的“不原谅”,他都能原谅。
“你可能习惯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但我不想啊,”青年接着道,“我真的不想,我就觉得好不容易发现自己也能自力更生了,你就别再往回拖我了,我消受不起。……好啦,话也说开了,以后真的就别来往了,你要还有一点感激我曾经救过你,这事就听我的。”
沈晏文做不到。
如果他真的只是把谭少琛当成一个替代品,一个供他自我满足的摆设,他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不会明知道对方被他伤得已经怕了,还要一再地追上来。
见男人没回答,谭少琛直接上手推了推:“好了好了,拜拜……!”
他话音未落,沈晏文倏忽捉住了他的手腕:“我还没说完。”
“……行,那你说。”
“我爱你。”
沈晏文比他更开门见山。
谭少琛一时间人都傻了,诧异地抬眼看向男人狭长的双眼。他都忘了他们现在站得有多近,这一下目光对上,他仿佛要被那双眼拖进去。
男人没有丝毫羞赧,也没有犹豫,像是这话早已经准备多时,写好了草稿那样,顺畅自然且字字恳切道:“我如果对你没有感情,我不会费尽心思地找你。”
“……”
“我如果对你没有感情,那晚我不会在外面找你一整夜。”
“……”
“我如果对你没有感情,就不会在你说停电的时候立刻赶来。”
“……”
“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我知道;可少琛,在我得知十四年前的人是你之前,我已经在后悔同意和你离婚了;在我得知十四年前的人是你之后,我就知道我沈晏文这辈子非你不可。”
“……”
“你可以生气,可以不原谅我;我可以用一辈子,慢慢等你原谅。”
这些话像呼啸着袭来的龙卷风,霎时间摧毁了谭少琛的思维能力。可这还不算完,男人的另一只手从口袋里伸出来,丝绒的戒指盒随之出现;盒盖揭开,熟悉的婚戒静置其中,在外面的天光的映衬下闪烁着微光。
未等谭少琛说出一字半句的回应,沈晏文忽地松开了手。紧接着,男人无比郑重地慢慢伏下身,单膝跪在了他的面前。
“嫁给我少琛,”沈晏文说,“再嫁给我一次。”
第85章 他的圣诞礼物
说不动心是假的,谭少琛敢肯定,全世界随便谁,被沈晏文这样的男人跪在面前求婚,肯定都会需要速效救心丸。
他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理智完全被那声音淹没,再怎么叫喊着“冷静”“出息”,也无法遏制住心跳的频率。过度的心跳和震惊给他带来的不是逃走的冲动,也不是脑子一懵地立刻答应。
这些给谭少琛带来的,是完全不受控制,自顾自湿了的眼眶。
他简直无法直视面前的人和闪闪发光的钻戒,在自己更失控以前,谭少琛蓦地抬手挡住了嘴,顺势侧过脸看向公寓里带着霉点的墙,奋力眨了几下眼,好让眼泪被睫毛沾走,别仓皇流下来。
沈晏文也不催促,就维持着那个姿势,看着他,等待他的回应。
好不容易谭少琛才把心头悸动压下来了些,直接低着头道:“你起来。”
“我不起来,除非你原谅我,”男人说得果断,“除非你同意再嫁给我。”
“你起来!”
“……只要你原谅我。”
“非要玩尬的是吗?沈总?”谭少琛忽地拔高了音调,还带着点软糯的鼻音,又凶又软地说,“我才不会原谅你,算了吧你别费那事了……我谭少琛不会在一个坑里摔两次。”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摸戒指盒。
沈晏文还没反应过来,谭少琛便快准狠地将戒指盒盖上了。
青年这辈子可能从来没这么动作麻利过,他先盖上戒指盒,再拽住沈晏文的手腕,使出吃奶得劲儿,硬是把男人从地上拉了起来;紧接着他便双手并用,差点要连头一起上地推着沈晏文的胸口,硬生生把人推出了门。
“少琛,少琛……”
眼看沈晏文的脚跨过了门槛,谭少琛想也没想地收手后退,转身关门,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令沈晏文一点反抗都没来得及做。
“少琛……!”
男人仍旧不死心地拍门。
“别拍了你!!”谭少琛背靠着脆弱的门板,凶巴巴地嚷道,“说了不就是不!你再怎么说都不!”
“少琛……”
“我知道,我跟你结婚,我吃香的喝辣的,一辈子混吃等死爽得不行,”他吼道,“我也知道自己这破烂身体,指不定哪天就没了……”
“少……”“别叫了!!你听我说完!!”
谭少琛牟足了劲儿大喊,自己都快要缺氧:“但我才懒得管那么多!就算我活不到三十,我也要活得自在,不想给什么豪门当阔太!”
“…………”
“听明白了就赶紧走!!不然我报警了啊!!”
他吼完这句,外面果真安静了下来。
——男人到底还是沈氏集团的总裁,做了这么许多没面子的事,自己却没给一点好脸;这下他肯定走了吧?
谭少琛这么想着,深呼吸数次平复自己鼓噪的心,再慢慢地扭过头,凑近猫眼往外看。
而沈晏文还在。
不仅还在,还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宛若一尊蜡像。
正当他不知道对方打算干什么时,男人沉沉道:“我知道了。”
谭少琛刚才还鼓噪不已的心,忽地在这简短的四个字里漏跳了一拍。
——什么鬼,他的心脏在搞什么玩意儿?
——明明一口拒绝的人是自己,把人推出去的也是自己,说绝对不原谅的还是自己。
——可为什么听见沈晏文知难而退的这句话,他会突然难受得像窒息。
谭少琛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除了身娇体弱身无所长之外,还是个作精——他比谁都清楚自己有多喜欢沈晏文,即便果决地离婚,数次拒绝沈晏文的示好;他的喜欢也没减弱一点。
可他还是拒绝,一次两次地拒绝。
因为他确实是怕了,害怕自己今后还要面对那种绝望。
但沈晏文真的说放弃,他又好难过。
这不是作精,就是绿茶,一边拒绝,一边又想吊着人不放手。
谭少琛没敢再往猫眼外看,只默默地贴着门板。
“……我还是那句话,我尊重你的选择。”男人又说,“我最后还想和你说几句,你在听的话,回答我一声可以么,就最后几句。”
青年犹豫再三,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最后只能屈起两指叩了叩门板。
得到了回应的沈晏文继续道:“年初我就要去国外了。”
“……”
“想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
——等下,这个剧情怎么这么眼熟?
——啊,卫晚也要去国外来着。怎么现在都流行拖家带口的外派吗?怎么一个二个都要出国,还都要问他去不去。
青年仍然不说话,男人也不强求,自顾自地往下说:“我猜现在你肯定不会同意跟我出去,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一声。一月中我就会走,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如果你改变主意,随时联络我。”
“……你是不回来了吗?”谭少琛低声问道。
门的另一边,沈晏文愣了愣,回答道:“近期不会回来……是去工作,接下来集团要向外部发展,短的话半年,长的话可能两三年不会回国。我原本是想带你去的,其实这事早就定下来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跟你说。现在多说无益,总之我不会改变主意,只等你一句话。”
“……”
“我不在的时间,有什么可以找朱里,她会留在京原。”
“……”
“走之前我会告诉你一声,”沈晏文道,“我等你。”
谭少琛什么都没说出来,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这句话。他就那么听着门外一声重重的叹息,接着脚步声起,逐渐远去,直至世界都安静下来,仿佛在回应他即将孤身一人的事。
卫晚也要离开了,沈晏文也要离开了。
一切都有些突然,可又不是那么突然。只有他无依无靠也无牵无挂,所以得过且过地混着日子,没有梦想可追,也没有人可以去爱。
不,主要是不敢爱。
良久后谭少琛背贴着冰冷的门板,渐渐失去力气地往下滑。他坐在地板上,顾不得寒冬腊月里地上有多凉,只是情不自禁地抱住膝盖,垂着眼放空。
——
没过几天,卫晚就走了。
临行前谭少琛和他吃了一顿饭,跟他玩乐队的朋友一起。大抵谭少琛在别人眼里就是永远需要照顾的小可怜,卫晚也叮嘱了和沈晏文差不多的句子,让他有事随时找他这几个乐队的哥们儿,最多三年他就回来。
去机场后,那几个乐队人在外面抽烟,谭少琛陪着卫晚办登机牌,站在列队中。
卫晚忽地问他:“那个沈,还在找你吗?”
“……没。”
“这样好不,”卫晚说,“三年之后你要是还单着,你就跟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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