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殊食不知味，把菜和蛋都吃完之后，问道：“如果咸鱼加盐不是陆从嘉的助理，你会撤资吗？”
关晓赟很坦然：“不会。《冬夜暖炉》有足够的流量和话题，赚钱不难。”
关殊蹙眉，关晓赟开诚布公，“魏来宇说得气人，但话是对的，打官司很麻烦。并且我看过，大部分路人表示剧好看就看，不在意抄袭不抄袭。”
关殊沉默了一秒，说：“我最近学会了一个词。”
“什么词？”
“粉装路人。”
“……”
“真正的路人，应该都没听说过这本书。”
“……”
如何给数据掺水，如何给数据脱水，两方数据分析师斗法向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关殊这个古董老干部不懂里边细节，但关晓赟懂。关晓赟沉默。
关殊道：“上次也是，认为请林夭酒好。我劝你他不会拍戏，你以为我是为了陆从嘉来，死犟不松口，还说可以让他去演别的剧的男一。”
上次，指的是《云间》面试男五的时候。因着原男一林夭酒抗议，关晓赟是打算找新的男五代替陆从嘉。但关殊来了，关殊劝他放弃林夭酒，林夭酒人也坏，关晓赟就换主意，让陆从嘉代替林夭酒当男一。
关晓赟其实一直挺服气叔叔，性格有些孤拐，但理智又通彻，除了感情问题其他意见基本都可以听。关晓赟中气不足：“我后来不是让从嘉当男一，换掉林夭酒了嘛……”
“我和你说过，”关殊硬邦邦地说，“他演云间会很难受，他的性子和云间差太多。”
难受？关晓赟不理解，替陆从嘉小声辩解：“导演没说过他，并且进度也没拉下。会难受吗？”
导演……关殊认得拍云间的导演，圆滑世故，对作品艺术性追求并不高，能过就好，一切为了恰饭。陆从嘉演戏也只是为了恰饭吗？
关殊略一皱眉，脑子里闪过十八岁的陆从嘉眉眼弯弯，拿着上戏录取通知书举到他面前的样子。陆从嘉那时候真的喜欢表演。
从回忆中醒神，关殊用他影帝的素养说道：“演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是很困难的，像无根之木，流水浮萍。人物行为动机的核心，因为性子不同很难理解，便很难演绎出来。拍电视剧，内容多，压力大，导演未必会一帧一帧去扣，但演员会一幕一幕去揣摩。云间有段时间冲动莽撞，陆从嘉能理解？”
关晓赟听着头晕，隔行如隔山，他和助理有一样的体会。他只能跳出理解的地方，弱弱问：“叔叔和从嘉之前不是没感情的协议结婚吗？感觉叔叔对从嘉还挺了解的……”
就算是离婚后发觉自己有占有欲，喜欢上了从嘉，这了解程度也不太对劲。叔叔说从嘉不适合拍戏的时候是一个多月前，那时他们才签离婚协议书几天？都还没去民政局办手续吧？
关殊面色一时不自然，他无言以对。
他是傻子，纵容误会和矛盾延续六年，没得辩驳。
关晓赟又问：“叔叔平常不爱蹭饭局，结果今天特地跟来，是因为看见陆从嘉助理了，好奇是什么事？”
关殊：“……”
确实好奇，然后呢？不能好奇吗？
脸却禁不住发热，嘴巴不自觉抿直。他情绪不对，语言很难形容，介于困惑与懊恼之间。他情不自禁。
他情不自禁很久，今天尤甚。清早坐飞机过来，拍戏一早上，中午来吃饭，看见陆从嘉的助理后，爱屋及乌，延误功夫，失去了睡午觉的时间。下午还要拍戏，不知道会不会困。他头脑有些发热，下午终于有和陆从嘉同场的戏份。
头昏得厉害，关殊说话没过脑子：“蔬菜沙拉，还有水煮蛋，没有加料酒？”
“……哈？”关晓赟不解，“这都什么黑暗料理，叔叔怎么想到这去了？”
话说出口后，关殊就后悔，他话里的意思是怀疑自己喝醉。现在看，他没醉，他是喝了假酒。假酒又苦又涩，喝一口悔恨填满胸腔，偏偏又令人上瘾，假酒的名字叫陆从嘉。
“没什么，”关殊摇头，站起身，“下午还要拍戏，我走了。”
关晓赟坐在位子上没动，也没送他。
等关殊走到门口，发觉情况不对，就要转身时，身后关晓赟开口问道：“叔叔是要追陆从嘉吗？”
关殊思索片刻，被假酒侵占的脑子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喧哗着说“没错”，于是他点头：“是。”
来接关殊的周助理在门口小声嘟囔：“不是一直在追吗？从B市都追到H市了……”
关晓赟一时无语，半晌笑道：“叔叔加油，如果叔叔抛锚，我保留浑水摸鱼的权利。”
第30章 vv3
浑水摸鱼？想得挺美。
关殊没有留心太多,他更多的心神放在下午的戏份上。
仙尊戏份不多，大多是在群戏里，站在最高的位置上俯瞰众生,偶尔仙风道骨，提点两句。后来,仙尊发觉云间有成为凌霄宗新掌门的潜质，和云间多聊两句。仅此而已。
今天的戏份,云间不忿配角言语欺辱,产生冲突，被各打五十大板、同罚去擦大殿的地板。仙尊偶然路过，察觉云间体质不凡，多问两句。云间十分不满判决,几乎和仙尊怼起来，最终竟然把仙尊怼赢,让仙尊客观判决。
对仙尊来说,情感变化是由看小孩子闹脾气变为正眼相待，很浅的变化。而对于云间来说，过程激烈，压抑到大怒再到大喜，还要有少年气,不简单。
关殊在主演区的化妆间鼓捣好造型,走到休息室边上时,余光瞥见陆从嘉。陆从嘉回来得早，已经拍完一场戏份，眼下在看手机消息。
似乎是察觉到有目光投注，陆从嘉抬头看他，眼眸干净澄澈,如琥珀琉璃，眉眼自然垂下，笑唇笑意温和。
关殊忽然觉得慌，平常总是含笑的人面无表情起来最吓人，他不敢看陆从嘉的神色变化。他扭过头，逃一样的离开。
陆从嘉只看到个背影，有些讶异：“这是谁？跑得这么快，是剧组有什么事吗？”
认出关殊的助理：“……”
之前在机场，隔着磨砂玻璃，陆老师都能认出关殊。看来现在陆从嘉真的不喜欢关殊了，背影都认不得。
.
陆从嘉继续看手机消息。
原本他没有看消息的空闲，奈何白七仪临时请假，许多戏要堆到下周的晚上补拍，现在就得了空闲。
消息也没什么，看看微信，刷刷微博。微信没什么新消息，许清乐在拍专辑，关晓赟忙公司业务，云相琢问了句“你助理在写耽美你知道吗”，陆“助理”没理他。
微博上十分热闹。
热搜第九：#于祁凡违禁药品#热
热搜第十三：#于祁凡道歉#热
点进热九，说是一个姓于的网红在一次趴体上被逮住，趴体上有不少违禁药品，又涉嫌参与聚|众淫|乱，被行政拘留。
热搜十三就没什么，只是于祁凡的道歉。于祁凡道歉说他不该在微博cue陆从嘉，还是莲言莲语那一套。本来是粉黑大战，因为于祁凡参加荤趴被逮，迅速被围观路人的讨论声淹没。
参加荤趴还被官方逮捕的，是什么好人？他的网红身份来路正吗？吃网红红利的父母是好人吗？高中读完就和家里生分的陆从嘉是不是察觉到这些，这才离开的？于祁凡会不会甚至引诱陆从嘉参加荤趴过？
问出最后一个问题的路人并不知道他真相了，大家都在汹涌讨论。
也有一些黑子吐槽：怎么什么事都有陆从嘉，又是林夭酒碰瓷他又是云相琢碰瓷他又是于祁凡碰瓷他，他是什么品种的花瓶天天被碰。
但黑子被怼得凶，陆从嘉完美受害人，拍戏中，独美，勿cue。
陆从嘉翻出官方通告，官方会打码，只显示姓氏，但于祁凡旧公司倒了，又一直没能发新微博，大概是他，于这个姓氏不常见。但也锤不死。
所以为什么大家都认定是于祁凡？
陆从嘉很快找到答案，在热转里，他看见关殊的微博。
关殊V：于祁凡会得到法律应有的制裁。
太牛逼了，万一不是于祁凡呢？转发过五百属造谣罪。
陆从嘉不知如何看待，最终没管。
他本来就不在意于祁凡，跳梁小丑而已。
他在意另一条热搜。
热搜第三：#云相琢冬夜暖炉#爆
云相琢确定出演冬夜暖炉男主，该条热博附带有一段采访视频。
热搜第三广告位，点进热搜一片控瓶，全是云相琢的粉和靳觅的书粉在狂欢。陆从嘉意兴阑珊。热转里才找到点意思。
袁熙成V：投资商不做人临时撤资，剧差点定不下来，幸好小爷我不缺钱，补上了！祝所有被污蔑的人都得到青天。
火锅店店主陈展济V：恭喜云哥否极泰来~有空来吃火锅啊！！
许清乐玩音乐V：愿原创不死。
陆从嘉原本心下隐隐生气，看着许清乐热转当场开怼，只剩担忧。怕他引火上身。
左右最近没空更新，陆从嘉琢磨着，打开自己微博的笔名小号，发一条微博。
咸鱼加盐
最近忙着搞价值四百万人民币的交易，更新暂停。靳觅相关我已经联系律师，大家辛苦了。[咸鱼瘫.jpg]
微博发完，陆从嘉把手机交给助理。
律师确实找了，但助理反馈，律师觉得难度很大，一方面逻辑链难判定，一方面赔偿金额不能尽如人意。发微博表明态度，他只能做到这么些。四百万是多，但相比于开发IP一条龙的钱，九牛一毛，他尽力而为。
陆从嘉把这些都撇到脑后，律师会和编辑联系，让专业的来。他还要拍戏，脑子里都是杂事能拍出什么？
还要面对关殊，他对关殊没什么念想，但关殊有，他怕情绪被勾起来。人会共情，看别人打哈欠自己也会跟着打哈欠，生理本能。
剧本陆从嘉已经翻来覆去看过数遍，这次认真研读台词。念着念着陆从嘉皱眉，云间有些厉害，他要费点功夫。
费工夫的感觉很熟悉，像是从前他写活泼大方吐槽役受时的感觉。不像他本人，所以每句话都要细细雕琢，才能让人设不崩。
片刻后，副导演叫他，说可以准备拍摄。
陆从嘉点头，走出内部现代化的休息室，拐过抄手走廊，来到古色古香的大殿前。导演摄影场务都在。
关殊也已经在，他饰演仙尊，和宗门长老商议仙魔之事，一拐角就看见擦地板的云间。
眼下关殊还在拍那个场景过场，脊背挺直，白衫猎猎，缀着金边花纹，晃着人眼。陆从嘉不否认，关殊不说话不开口的时候是挺好看。
场景过场拍了两遍，第一遍没过是因为一个演宗门长老的演员走了神。第二遍就过了。
导演回头就看见陆从嘉，乖乖站原地等着，眉眼温和无害。导演连忙招他过来，给他讲站位。
陆从嘉看看摄像机的机位，再听着导演的说法，认真点头。导演很专业，站位安排恰如其分。他站过去，步伐稳健，眸子微微眯起，他代入进云间这个角色。
“第1394场戏，第一次——”
云间不是乖孩子。
他本就不服擦大殿地板的惩罚结果，觑着没人盯他擦地过程，起身，脚踩抹布拖地。大殿一条水痕，乍看还有点好玩。
然后，脚踩抹布的云间，就被从隔帘拐出来的仙尊撞了个正着。
云间一瞬慌乱，很快镇定，咬着后槽牙俯身行礼。仙尊见过不少躲懒的宗门弟子，开口要叫管新弟子的长老。云间就急了，怼好几句，还问仙门难道也不分青红皂白吗。
情感变化激烈，陆从嘉演得有些头昏。空调的凉气没能带过来，脸颊都带点红。他都忘了演仙尊的人是关殊。
到最后，仙尊决定重新裁决时，陆从嘉一时间没能从旧情绪出来，恍惚几秒钟，才躬身道谢——差点被抹布抹脚底，摔倒。关殊连忙伸手扶住。
关殊的手劲力不小，把他扶得稳稳当当。陆从嘉只觉得清冽浓郁的薄荷香气混着雪松气扑面而来，清新中带着苦涩，脑中一切混沌都被攻城伐地。
导演喜笑颜开地喊“卡”，陆从嘉彻底醒过神，站稳身子，挣开关殊的手，关殊的手力气有些大，会有奇怪的联想。他撇开想法，低声道谢。
导演还在夸：“很好很好，一遍过！从嘉拍戏有灵气，演活了！下一场——”导演记起请假的白七仪，声调降下去，“下一场在明天，今天就这样！休息去吧。”
众人连忙收拾东西，准备好好歇息。拍摄任务本来就紧张，明天白七仪请假回来，加班加点，能累垮人。今晚能歇多少歇多少。
陆从嘉也不例外，就想往剧组旁的酒店去。他也挺累，演男主各方面压力都很大。
面前一道阴影，关殊拦住他。身形高大，他微低着头，桃花眼里潋滟墨色，语调诚恳。
“你现在有空吗？你演戏的时候有些问题，聊聊。”
陆从嘉后退一步，神情不自觉戒备起来。远了不觉得，距离近一些，就觉得薄荷雪松气罩他满头满脸，冲得很。关殊什么毛病？每天都被这香气覆盖着，鼻子还活着吗？
尽管心下戒备，陆从嘉还是带了笑，“关老师今晚不是还要回B市吗？有什么话，就这里说吧。”
人来人往，说不了私密话。
关殊神色一黯，陆从嘉连忙补充说明，“于祁凡那事，挺谢谢你的。”
气氛这才缓和，关殊能够开口说话。
“你今天演云间，演到后来有些脱力，被情绪带动得厉害，不像云间。不合格。”
陆从嘉静静听着，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关殊说的是正事，他能用理智分析。
周助理在旁小声拆台：“但那也不像陆老师啊……”
关殊凉凉瞥周助理一眼，周助理不敢说话了。
陆从嘉思量定，微笑道：“那关老师的建议是什么呢？”
关殊毫不犹豫：“全身心投入，不管是吃饭还是睡觉，都要想着，如果自己是云间，这时候应该会怎么做。努力代入，能尽量避免只演出情绪没演出角色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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