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小孩还会故意把椅子摆在他经过的路上,郁奚好几次不小心碰到,跌倒后又被椅子砸在身上。
叔叔跟婶婶也不知道,不觉得自己孩子会这么调皮捣蛋,只觉得郁奚怎么变得这么费事,每天都得有人照顾他,不然在家里都不能好好待着。没怎么上过学,除了跳舞什么也不会,现在眼瞎了也不能跳,明明有手有脚,结果后半辈子都得靠他们养着,一点也指望不上。
后来郁奚就没在家里住,他做完手术还有点积蓄,就一直待在疗养院。
坐着轮椅出去晒太阳时,听到旁边有病人凑在一起聊天,说起前几天看的电影,特效不值几毛钱,说起家里新养了只猫,照片特别可爱,郁奚无法想象,最终就变得越来越沉默,阳光暖融融地落在身上,他的世界永远漆黑死寂。
“你右手边那个雕像,是一个在遛狗的老人,戴着草帽,驼背,个子不高,脸上皱纹很深,指节粗大,像是干过很多农活的样子,那条小狗……我认不出是什么品种,小短腿,耳朵耷拉着。”傅游年声音低沉,光听声音都能想象到大概是个锋利冷漠的男人。
但郁奚听得很入神,从来都没有人这样仔细地跟他说着什么,在他无数个辗转反侧,想藏一块玻璃碎片自杀的晚上,没有人这样耐心地跟他说过话。
检查完地下室准备出去,傅游年又去拉郁奚的手腕,但没有抓准,不小心直接牵住了他的手。
郁奚没有反抗,就沉默地让他拉着,傅游年忽然不太舍得松开,握着那只柔软冰凉的手,就一直那样牵着,握在手里觉得连大小都正合适,他刚好能包住郁奚的手。
“对阿黛尔和执事来说,我们是外来的入侵者,”出了地下室后,傅游年说,“那些客套和礼貌可能都是引我们放松警惕的钩子。”
地下室被发现之后,阿黛尔和执事都不知所踪,没有再出现在他们面前。这样反而更让人心里没底,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突然动手。
一直到晚上都还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但第三天中午,钟筠起床出门,就看到李菏死在了一楼大厅。
李菏是被人用一把长剑当胸刺中,失血过度死的。
傅游年看着地上那个穿着李菏衣服的模特假尸体,跟郁奚说:“剑是从胸口几乎垂直刺进去的。”
“阿黛尔身高不够,应该是执事杀的。”郁奚低声说。
“我要累死了,那小祖宗到底有什么愿望?”路湛蹲在旁边拨了拨那把剑。
他们的积分算下来只差最后实现阿黛尔心愿的那两千,却一直想不通关键点在哪儿。
“愿望可能是为自己,也可能是为别人,”郁奚的手在沙发后拉着傅游年的衬衫衣料,“不知道阿黛尔是哪一种。”
“为了她哥哥?”罗辰猜测。
傅游年拿起阿黛尔的日记本又翻看了一下,“醒来时我就被关在这里,我可能再也出不去了。”
“阿黛尔会不会知道自己已经死了?”郁奚仔细回忆,他们每次吃饭时阿黛尔都在,但阿黛尔从来没碰过桌上的食物,只是在旁边等他们吃完就离开。起初他以为是npc不会跟嘉宾一起进餐,现在想想,如果阿黛尔知道自己是鬼,她当然不会再来吃活人的食物。
“应该知道吧,”路湛说,“她能把人变成石雕,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
“但是她知不知道执事也死了?”郁奚忽然说。
阿黛尔很有可能不知道哥哥只是她的副人格,会跟着她一起死,毕竟哥哥就作为她的执事,直接站在了她面前。
“她想让哥哥一直留在这里陪着她?”钟筠猜。
傅游年沉默了很久,开口说:“我觉得不是,我跟郁奚被关在房间的时候,那个主题很明显是放手,爱是双向的自由,她的愿望,可能是让哥哥离开。”
傅游年话音刚落,系统机械的提示声响起,“——恭喜玩家解锁阿黛尔的心愿,请再接再厉,逃出古堡。”
“那不是完了,”罗辰说,“副人格也死了,还怎么离开?”
“不可能是死局,”傅游年说,“副人格往往是因为主人格在情感或者其他方面的需要才产生的,现在阿黛尔已经很坚强了,而且意识到了自己的死亡,剩下的执念可能就是留在这里陪着哥哥,如果副人格也能明白这一点,是不是就会放手?”
那位执事就站在大厅的拐角处,眼眸冰冷地看着他们。
他因为阿黛尔强烈的心愿才出现,陪着她长大,教她弹琴,教她马术,是她的哥哥,也是她最好的朋友,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她,存在的意义就是保护和陪伴阿黛尔。
可那些人却带着他去看阿黛尔自己在房间读书,她手指灵巧地给自己扎好了头发,去花园里剪下几枝玫瑰花,她已经可以熟练地弹出一首《月光奏鸣曲》,她也学会了那些曾经看起来深奥难懂的历史。
并不是不再需要他,只是人终究都会长大。
傍晚黄昏烂漫,晚霞落在阿黛尔的脸颊上,像一副温暖的油画。
执事慢慢地走到她面前,递给了她一朵在她出生那年种下的玫瑰花。
任务好像已经完成了,但听到系统播报时众人还是愣了一下,阿黛尔心愿居然只有一千积分,他们现在还差一千。
“怎么回事?”钟筠不解,“小女孩和执事都不见了,按道理我们现在可以出去了。”
郁奚总算摘下了眼罩,回过头,看着身后走来的人有点惊讶,“洛远?”
傅游年顺着他视线看过去,说:“大概阿黛尔的美杜莎之眼失效了,说不定她只是把人变成石雕而已,真正动手杀人的,一直是她哥哥。”
每次录完一期出去时天色都是黑的,郁奚坐在车厢角落的位置,看着外面夜色下黑黢黢的树林,忽然觉得他好像没有那么排斥夜晚了。
连那个夜光小鲸鱼这几天都忘了带。
破风的演唱会是明晚八点开,郁奚戴着耳机,又去听了遍他们的新歌。
傅游年就坐在他旁边,余光看到他点开的视频,刚好镜头转到那个鼓手身上,没忍住问:“你喜欢这个乐队?”
“嗯,”郁奚拉起外套拉链,挡住半张脸,“我喜欢这个鼓手,买了票打算明天去听他们的演唱会。”
罗辰还在前座喝水,听到他的话差点一口喷出来,忽然后悔告诉郁奚他这里有票,只希望郁奚别把他供出去。
傅游年想起他们录第一期,郁奚就站在观众席那边看他打鼓,现在才迟钝地回过神来,郁奚可能只是喜欢看打架子鼓而已,不是在看他。
“会打鼓的你都喜欢么?”傅游年摘下他一侧的耳机戴上,觉得这破歌可真难听。
郁奚并没有察觉到傅游年话里的那股酸味,他看着视频里那个穿着球衣的鼓手,又想起那天他们演唱会,忽然觉得好像还是傅游年更帅一点。
“也不是都喜欢。”郁奚小声说。
傅游年注意到他看着视频忽然红了脸,语气迷一样地忽然有点害羞,以为他是说只喜欢这个乐队的鼓手的意思。
“那明天你可以见到偶像了。”傅游年听不下去这歌了,摘掉耳机,重新给郁奚戴回去。
他指尖不小心碰到郁奚的耳朵,郁奚感觉有点痒,也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目光闪烁地点了点头,乱答应,“嗯。”
傅游年还是头一次听他说喜欢谁,哪怕不是那种喜欢,而且还是对着自己曾经的对手,一颗心像是掉在柠檬水腌入了味儿。
作者有话要说: 一会儿可能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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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初吻
他们回了节目组安排的酒店,除了当晚,还可以在这里休息一整天。
傅游年跟罗辰平常其实难得见面,录完这期,过几天罗辰就得去法国参加秋季时装秀,所以就没走,也留在酒店住了一晚,本来想趁今天跟傅游年去打台球,结果傅游年工作室里临时有事,早上起来就得赶过去。
傅游年随便穿了件暗蓝色的衬衫,拿起外套下楼,时间还早,才不到七点半,却看到郁奚一个人在楼下休息室里坐着,托着脸低头看手机。
“你怎么起这么早?”傅游年抬手很轻地叩了几下休息室的门。
“睡不着。”郁奚手里还拿着个巧克力面包,已经吃了半个。
“酒店早上有自助餐,可以过去吃。”傅游年跟他说。
“我去吃过了,”郁奚说到这个有点尴尬,他早上还吃了挺多,结果没过几分钟又觉得饿,也不好意思刚从餐厅出来就又进去,最后自己去买了个面包,“这个随便吃一口。”
“认床所以失眠么?”傅游年问他。
其实郁奚是激动得睡不着,他来这儿以后还是第一次去看演唱会,昨晚开始就很期待,早上六点多醒来,躺着怎么也睡不着,又去看了好几遍去年演唱会的视频。
“我早点起来准备去演唱会。”郁奚说。
“哦,”傅游年有点后悔多问这句,纯粹给自己添堵,“我先走了。”
郁奚点点头。
傅游年还想等他问自己要去哪儿,但是郁奚显然没有要问他的意思,傅游年就在门边多站了几秒,看他盯着视频眼睛里都是光,最后还是没忍心,说:“玩得开心,人多注意安全。”
郁奚又飞快点头。
傅游年这段时间有自己开娱乐公司的想法,其实现在的工作室已经是个雏形,要办起来不算太难,资金方面他没有问题,只是需要人手,最近就让李尧去忙招聘。
而且他还得去看看最近有导演投过来的剧本,今年他没怎么去拍过电影,但明年按计划是要拍一部的,只是还没决定下来。
“再歇几个月也行,”李尧路上跟他说,“前几年太忙了,一年到头睡不了几觉,马不停蹄地一直拍,还有好几部都没上映,估计明年至少国内能上一部,维持热度完全没问题。”
傅游年觉得没什么可歇的,歇下来他也没别的事情能做。
反正都是他自己一个人,不如多工作。
郁奚以为傅游年只是临时出去一趟,结果中午吃饭时傅游年也没出现。
罗辰看他一直往包间外面看,眼巴巴地有点好笑,避开旁边的人跟他说:“傅哥去工作室了,估计晚上才回来。”
“嗯。”郁奚收回视线,低头吃饭。
路湛本来也想跟郁奚一起去看演唱会,昨天半夜还在蹲有没有人转票,蹲到早上连个影儿都没有,只好放弃。
“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拿到签名。”吃完饭后,郁奚跟路湛说。
他俩在酒店大厅里待着,罗辰说那个朋友下午会顺路给他把票送来。
“估计难,”路湛想了下,“你想要的话去问问看杨老师认不认识他们乐队的人。”
路湛记得杨雀鸣之前跟破风乐队合作过。
《青崖》开播都已经有一段时间,离拍摄更是过去好几个月,郁奚偶尔会跟杨雀鸣在微信说几句话,但是不算特别熟,也不好意思去问。
郁奚就一直在等罗辰的票,等到路湛撑不住先去午睡,郁奚自己感觉有点困了,才看到罗辰从外面进来。
罗辰实在是很尴尬,前天那个朋友说好的,因为工作原因去不了演唱会,要把票转让,结果刚刚忽然打电话过来,告诉他又可以去,不想转了。对方放他鸽子不要紧,但罗辰之前信誓旦旦地答应了郁奚,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他说这件事。
郁奚见他进来以后脸色不太好,而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可能出了什么问题。
最后罗辰还是跟他说了一下情况,又道了个歉,“真对不起,我没想到他今天临时变卦,要不我再帮你找别人问问?”
“没事,”郁奚等了好几天,忽然落空有点难受,但什么也没说,“我看到的太晚了,本来就买不到票,等下回我再去吧。”
罗辰双手合十给他拜了拜。
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演唱会八点就开,郁奚还是不抱希望地又去网上找了找,什么也没找到。
罗辰都看出了他眼底的失落,有点不忍心,但也确实没别的办法。
“为什么不能告诉傅老师?”郁奚忽然想起这回事。
“你说这个啊,”罗辰本来是不打算跟他说,但是这事儿怪他,没十拿九稳就乱答应,弄得郁奚白等几天,不然说不准还能从别处买到票,“这乐队刚成立的时候,我跟傅哥还在上高中,当时他也去报名鼓手了,后来没过。”
单纯技不如人肯定不会说什么,烦的是那个方舒怀,就是郁奚喜欢的那个鼓手,在背后阴他们。
“方舒怀那时候二十出头,还挺混的,头一次试练过了之后,其他人水平参差不齐,都不太像能留下的,就盯上了傅哥,”罗辰和他说,“找了一帮人晚上堵我们俩,打架还戴了指虎,在傅哥手背上弄出特别深一道伤,后来去打鼓直接伤口崩了。”
“而且傅哥他又不喜欢去医院,在小诊所里随便缝了一下,那段时间又忙,弄得感染高烧,还输了几天液。”罗辰又说。
郁奚不知道还有这么回事,但他无意中看到过傅游年手背上那道伤疤,不算很显眼,不过一看就是很多年的旧伤。不喜欢去医院也幼稚得很像傅游年。
他忽然感觉不去演唱会也没什么遗憾了,他不是很喜欢那个主唱的烟嗓,基本上是冲着鼓手去看的,结果听了罗辰的话,觉得不值得自己跑这一趟,又不是只有一个乐队。
而且郁奚忽然间有点好奇傅游年十七岁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傅游年哪怕再火,他也不是很了解。
他就去网上搜了一下傅游年当年拍的第一部 电影的剧照和采访,那时候还很青涩,其实和现在没太多变化,只是气质不太像,十七岁的采访视频里,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傅游年身上的冷意,眉眼里都是少年桀骜,现在整个人沉下去,已经很难看出当时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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