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奚给他发了个动图。
是一条鱼在反手往自己身上撒盐。
[。]:我吃我自己。
[傅游年]:(……)
郁奚看着笑了半天,放下手机去找队友出去吃饭。
他晚上几乎没吃,只是为了不胃疼,勉强夹了点菜,然后喝了点热腾腾的面汤。
明天上午就是这一轮的录制。
凌晨五六点就从酒店出发去了赛场。
郁奚先过去抽了签,一共是五轮battle,对手都不同。
这几期很要求舞蹈编排的可看性,舞蹈往往也是故事的阐述,街舞也是同理,同样可以用动作代表某种象征意义,完成舞蹈的同时呈现给观众一个完整的世界。
越打动人心,视觉上的冲击越强,效果越震撼。
郁奚上期主要是锁舞,这期就改了爵士,这是他最擅长的领域,几乎是信手拈来,每个动作都早就形成了肌肉记忆,也刻在脑海最深处。
刚开始几轮battle,郁奚只是气息略微急促,等到第四轮,逐渐体力不支,开始头晕。
他没有停,还是坚持着比完了最后一轮。
等从赛场下来,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浑身的骨骼都叫嚣鼓噪着,闪起了勒令停止的红灯。
傅游年的电话打来时,他指尖的颤抖还没有止息,过了十几秒才艰难地按到了接通键。
“结束了么?”傅游年问他,“我去接你?”
“不用,我下午还得出去一趟,”郁奚撒了个谎,“要去我奶奶那边,等晚上再回片场。”
傅游年没有怀疑,郁奚确实每个月大概会去两次奶奶那里,算算又有挺长时间没过去了。
“嗯,那我先回片场了,晚上等你。”傅游年说。
“好。”郁奚应了一声。
郁奚在节目组的休息室里歇了半个小时,想到预约了下午去医院,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就睁开眼。再度起身时头晕目眩,差点没站稳,还好扶住了沙发靠背。
他去单人的洗手间,反锁了门。
郁奚不敢现在告诉傅游年,他有种直觉,这次跟以往都不一样。
已经有多少天了?
他忽然记不清。
他沉默地站在洗手台前,细细的水流完全遮盖住了他微弱的心跳和呼吸,那水里混着浅浅的粉色,是被冲淡的血,绵延不断淌进下水口里。偶尔有几滴没有来得及冲掉,落在瓷白的洗手池,跌出一朵朵淋漓的血花。
郁奚想着想着,却忽然没忍住笑了笑。
他还以为那天在片场,是被滋生的欲|望冲昏了头,以为是当着那么多人,跟傅游年拍床戏,才血气上涌。
郁奚想过很多种离开的方式,无论是他可以主动选择的,还是被动地等待命运,不过都是在遇到傅游年之前。
如果真的是他猜测的那样,或许并没有什么不好。
他现在没有什么遗憾的了。
他有了一个家,终于体会到了一点被亲人关心的感觉。他有喜欢的人,喜欢的人也喜欢他,去做了上辈子想做却没有做完的事,去了很多地方,所有的不圆满都已经圆满了。
但他或许却不能给傅游年一个圆满。
只有这件事,每次想起来,心脏每一根细小的血管都在疼。
作者有话要说: [不敢说话的第一天.jpg]
忽然想起来还是得说一句:应要求最近会对文案、章节名、提要,和正文小部分内容作出调整,不影响接着阅读,但还是说一下~
注:引用的歌《心酸》林宥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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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不要难过
郁奚挂了内科的号,过去后医生仔细问了问情况,然后没说什么,给他开了几张单子,让他先去做检查。
他去得比较早,血常规那边排队的人还不是很多,很快就抽完了血。
其余的检查花了一些时间,但都在下午四点前做完了。
郁奚戴着黑色口罩和棒球帽,他拉高羽绒服的衣领,几乎完全挡住了脸,坐在医院长廊的椅子上等着出化验结果。
胸口有些闷,四周都是拿着化验单或者缴费单行色匆匆的人,他独自坐着,阖着眼,密而长的睫毛在眼底落下一层厚重的阴影,安静沉默地仿佛静止的苍白雕像。
血常规的结果出得最快,郁奚过去拿化验单时,血液生化那边也出了结果。
他拿着这些东西回到刚才的诊室,医生接过去看了看,语气温和地建议他再重新去挂个血液内科的号。
“谢谢。”郁奚眼神很平静。
郁奚又去窗口挂号。
医院里其实不是很冷,但他的指尖却冻得冰凉,浑身的血液似乎连流淌都变得缓慢,滞涩凝固在血管里,堵得发胀、甚至有些痛楚。
拿着挂号单走到血液内科,路上他一直低头看着单子上的字,好像这样就能让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平复下去。
心不在焉时,却突然听到身侧一间诊室里有人崩溃地痛哭出声,郁奚耳膜一震,几乎被吓了一跳,隔着那道冷白的诊室门,能听出对方的嗓子都随着那道哭腔哑掉,接着是一阵混乱的劝慰声,还有其他人零星的哭声。
郁奚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攥着挂号单的指尖收紧了几分,躲开那道门,接着朝自己要去的那一间走。
进去时他总觉得这个女医生的面容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白细胞升高,最近一直流鼻血?还有别的地方出血么?”医生问他。
“也有点牙龈出血。”郁奚说。
“关节疼痛,具体是什么部位?”
“腿,”郁奚迟疑片刻,“但我有点风湿,本来就会腿疼。”
医生看着那些化验单又问了他几个问题,最后给他开了个单子,说:“需要做个骨髓穿刺活检,今天应该还来得及赶上,那边没到下班时间,或者明天有空再拿着单子直接过去做,到时候拿结果过来。”
“我是不是……”郁奚站起身时,没忍住多问了一句。
医生的安慰地对他说:“别多想,做完检查再看。”
医院里的人没有下午他刚来时那么多,显得格外冷清。
冬天连阳光都是冷的,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身上有种虚假的温度,尤其是走廊尽头这个避光的角落,让人觉得阴冷潮湿,原本就疼痛的骨骼越发像针扎一般。
郁奚过去局麻前,接到了傅游年的电话。
“宝贝,你还没回片场么?”傅游年抬头看了一眼近来难得阳光明媚的天色,掌心里握着一个红丝绒小盒子,拉开车门。
“嗯,还没有。”郁奚低声说。
傅游年向来是想到什么就要去做的人,一刻也不拖着,所以过年那几天偶然想到想买戒指,就避开郁奚去找了家专门设计婚戒的店,加急定制,中午给他发消息说已经完工,让他过去验收。
他要的是素圈,只在内侧刻名字首字母,但不知道郁奚会不会喜欢有宝石的,毕竟这小孩有时候还花里胡哨挺臭美。
就在店里又挑了一对现成的镶蓝宝石钻戒。
“我去接你好不好?”傅游年指腹摩挲着戒指盒子,视线落在上面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想早点拿给郁奚看看。
郁奚看见护士出来在朝他招手,示意他可以过去,匆忙跟傅游年说:“没关系,我待会儿就回去了,有事先挂一下。”
傅游年听着电话那端的忙音挑了下眉。
他没太在意,只是有点忐忑,全部心思都落在了手中的戒指上,直到那个盒子都染上了掌心的温度。虽然知道郁奚肯定不会说不喜欢,哪怕真的不喜欢,也会很开心地跟他一起戴。
但莫名其妙有种要去求婚的紧张感,想要跟他约定一起度过余生。
‘我爱你’几个字在齿间反复演练,每个音节都烂熟于心,却还是觉得对他不够好。
傅游年低头吻了吻那个戒指盒。
盒盖上他特意让店里给印了一条翘着尾巴的小金鱼,烫金滚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
郁奚清晰地感觉到麻醉针扎进皮肉,针尖落下时疼痛顺着皮肤蔓延,越扎越深,直至麻醉到骨膜。
他很厌恶医院,尽管知道都是在为他治病,却还是有种任人鱼肉的感觉。
连命都由不得自己。
“麻醉可能有点痛,等会儿就不会有感觉了。”麻醉师感觉到他腰侧的紧绷,低头安慰他。看着总觉得可惜,来这里做骨穿的很多都是几岁大的小孩子,或者年轻人。
“谢谢,我没事。”郁奚随着医生的手势放松了一下呼吸。
没过多久,穿刺针也触碰到皮肤,郁奚并不觉得疼,但仍然能感觉到那根针往骨肉里陷落的过程,直到刺中骨骼,骨髓液被吸取的那一瞬,他眼底漫起一层水雾。
做完骨穿不能立刻离开,需要休息半个小时或者以上,观察一下情况。
郁奚看了下手机,还来得及按他跟傅游年说好的时间回去。
晚上要拍《盲友》的第二场床戏。
他唇色苍白,下唇被自己咬出一道浅浅的痕迹,幸好没有破。
郁奚很纠结该怎么开口跟傅游年说。
他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死,却不想让傅游年为他难过。
如果一开始没在一起就好了。
他发呆地看着病房肃白的天花板。
病房门没有完全关严,露了一道缝隙,可以听到外面的声音。因为他忽然有点害怕这种过分安静的地方,觉得就像躺在冰封住的坟墓里,他听不见外面的声响,外面的人可能也不知道这里还有个人活着,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每一个念头都有关逐渐迫近的死亡。
“你家孩子几岁了?”有个压低的女声问道。
“六岁,”旁边的男人说,“本来在上小学。”
不知道是谁低低地叹了口气。
郁奚又听到那个女声开口说:“这种恶性血液病最难缠了,又烧钱,又耗得人难受,有几个能找到骨髓移植,都是化疗拖日子。”
白血病至今没有找到完全破解的办法,当然造血干细胞移植是一种有效的手段,但白血病也不止一种,并不是都能移植,即便能,移植的条件很苛刻,大部分人都没有那么幸运,可能熬到骨瘦如柴也没有找到合适的配型。
配型成功,做了手术,也有可能出现排异反应,就算没有,往后的几十年里也没准会复发。
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深渊。
虽然也有不少真的彻底治愈,终身没有复发,就像正常人一样活到老的,但郁奚觉得自己没办法再那么幸运了。
他已经找回了一双眼睛,大概想得到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等麻药劲儿完全过去,郁奚让助理开车来接他。
他没有直接去片场,而是先回了趟家,想把今天这几张化验单放在家里。装在身上,可能会被傅游年发现。
郁奚并不打算瞒着傅游年,但至少这几天不想告诉他。
他抱着渺茫的希望,希望骨穿的结果会正常,这样就不用傅游年白跟着他担心一场。
骨穿多少还是有点疼的,哪怕打了麻药,上楼时郁奚觉得被穿刺针扎过的那个地方,周围整片肌肉都有些僵硬,而且从骨头里透出一种酸疼,并不剧烈,只是细细密密地存在着,一直折磨人。
郁奚把那几张化验单放在了抽屉里。
傅游年在家里给他留了几个带锁的小抽屉,说可以想放什么就放什么,他不会去看的。
不过郁奚倒是无所谓,从来没锁过。
等放好东西,准备出门时,他才回过神来,他完全没想到去开自己家的门,那套房他明明还没有退租,却还是下意识地走进了傅游年那边,好像那里才是他的家一样,回家的路都烂熟于心。
离晚上的拍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郁奚在回片场的路上,提前下了车。
他走在漫水桥边,低头看了眼底下堆满积雪、已经结冰的江面,呼吸时带着白雾样的呵气。
.
傅游年晚上跟罗辰在外面吃了顿饭。
“你是不是把那戒指拿出来看了八百遍了,”罗辰一脸无语,“你好歹先试探试探,万一人家不想要呢。”
罗辰也不是胡说八道,毕竟郁奚比傅游年小那么多,不愿意定下来,还想玩几年在他看来是很正常的事。傅游年有点太心急,就跟那种看了人家一眼,连以后老了一块埋哪个墓园都想好了的人没什么两样。
傅游年懒得搭理他。
傅游年原本心急火燎地想今晚就把戒指送给郁奚,但后来冷静下来,想到他们晚上拍完戏都十一点多了,不管这算是表白还是求婚,都不是个合适的时间,还影响郁奚休息。
就打算先把戒指放回家,然后找个彼此都空闲,可以去约会的时间,去环境好一些的餐厅请郁奚吃饭,再把戒指送给他,显得更正式一点。
所以跟罗辰吃完饭后,傅游年就回了趟家。
他去书房把戒指盒子收好放在抽屉里,刚想赶回片场,忽然被那只萨摩耶咬着裤腿拖住了脚步。
这只小狗成天跟他相看两厌,为了郁奚才勉强住在同一屋檐下,这还是第一次没有敌意地过去蹭傅游年,傅游年感觉小腿都有点僵硬,也不知道是不是该主动言和,伸手去摸摸它的头。
雪球却并不懂那么多,它扯着傅游年,拉他去了客房。
傅游年才注意它一直在拿爪子勾最底下的那个抽屉。
“有什么东西?”傅游年推开它的爪子,说着笑了一下,语气很温柔,却不是对着小狗,“他把你的狗粮藏在这里了么?”
雪球有段时间能吃的太过头了,郁奚带它去宠物医院检查,医生说要给它控制体重。但雪球很聪明,它会自己去扒拉放狗粮的柜子,挠得傅游年家里低一些的橱柜上全都是狗爪印。
郁奚就经常把狗粮藏在高处,或者藏在客房不太值钱的家具柜子里,这样随便它磨爪子玩,反正锁得很严实。
傅游年拉开了抽屉,里面却没有狗粮,只躺着薄薄的几页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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