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游听着,“哦”了声,日影剑循声而出。
他其实没有认真听完。
少年态度平和,建议:“既如此,我们便也以斗法,来定下这株莲花归属。”
第47章 交锋
男人脚下踩着浮梭。
像秦子游这样, 修为虽低,但已经能游刃有余地使着凌波步, 在水上一待就是大半天的采莲者, 还是太少。更多炼气、乃至筑基期修士,则会和眼前这男人一样,在拿到令符之余,向儒风寺弟子租一个能辅助自己在水上行走的灵器, 好让自己不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脸、因灵气不足跌入水中。
听了秦子游的话,男人一怔, 打量起秦子游。
秦子游已经开始琢磨对方身上弱点:既然租了浮梭,想来并不长于水上行走。如此,我只要将他从浮梭上击落,便可事半功倍。
少年跃跃欲试、摩拳擦掌。
水上,天地莲池,所有人都要卖儒风寺面子,不会真下杀手——一言蔽之,天赐良机啊!
可以痛痛快快打一场, 又不用担心出事。
短短时间内, 秦子游已经琢磨出几套攻势。期间, 楚慎行察觉徒儿这边的动静, 朝这边过来
他在离两人有数丈远的一片莲花之中停下, 摆明了不欲打扰, 只欲观战。
有师尊在, 秦子游士气大增, 目光灼灼,问:“——如何?”
随着他的话,男人似是沉吟。片刻后,他原先拱起的手垂落,眼神微沉:“小郎君这样说,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也是正常状况,先前往这边来时,男人就有想到。
既要切磋,便该相互通报姓名。
秦子游一本正经,日影剑悬于身侧,拱手:“秦子游。”
这个动作,看起来平常,实则已经是一种无声的示威,暗暗展示自己对灵剑的操控已经得心应手。
楚慎行看着,唇角略微弯起,想:不错,学得很快。
徒儿的剑法,是在平昌城所学,尚没有归元宗的影子。但他这手先声夺人,则是楚慎行所授。
秦子游对面,男人从袖中抽出一把刀。
刀锋雪亮,在和煦日光下,泛出隐隐金色光芒。
与之相比,日影剑相形见绌。
但秦子游不以为意,夸道:“好刀!”
男人便微笑。
他这一笑,原先面上的宽厚神情淡去一些,变作另一种淡然气度。他同样说出名字,却是:“叫我宋六即可。”
“宋六?”秦子游念了一遍这两个字,粲然一笑,“好!我记住了。我来云梦之后,交手的第一个人,便是你,宋六!”
他的话尚未结束,日影剑已经呼啸而出。剑峰破风而去,眨眼功夫,就已经刺到宋六原先所在之处。而宋六身体往后一歪,膝盖上下折成一个九十度夹角,同时抬手,以刀面抗住日影。
双方兵器碰撞,秦子游虎口一震。他愈发兴奋,盯着宋六,笑道:“好,再来!”
说着,少年以剑借力,脚在水上轻轻一点,身体向上翻转,整个人在空中转了一圈,落在宋六身后。
他再回身,宋六正要站起。日影剑朝男人腰间挥去,剑风先一步激起宋六的护体灵气,让后者察觉背后动静。
宋六勉强招架,将刀立于身侧,挡住少年的第二击。
两人修为相差无几,这种情况中,比拼的唯有功法。秦子游愈战愈勇,宋六起先还能对付,可往后,他算是发觉,这小郎君有意挑着刁钻角度,要他防备之余,无法专心驾驭浮梭。身体歪歪扭扭,这样下去,迟早跌下。
这还不算。仔细想来,转眼十数个回合,自己都是被动招架,根本没找到出手的机会!
一盏茶功夫后,宋六操纵浮梭,往后退了一丈,竟是干脆地认输,“我敌不过小郎君,这株天地莲……”
秦子游正失望,想:啊?这就走了?我还没有打够。
宋六:“——我却志在必得。如此,便对不住了。”
语毕,他蓦然朝旁边扬起什么,正是采莲令符。秦子游瞳孔缩小,日影剑脱手而出,要将令符挡住。然而宋六早有准备,令符飘到一半儿,忽而下沉,挡住了日影剑这一刺。秦子游还欲再有动作,却已来不及。
令符终于还是落在秦子游看中的那株天地莲上。
随着令符被触发,宋六的身影消失在宋安眼前。而临走时,宋六声音里带着笑意,给秦子游留下一句话。
“小郎君,你太讲道理,可是要吃亏的。”
转眼,宋六出现在云梦泽边。
他手腕一翻,将随自己出来的天地莲放回袖中。而后抬手,在脸上一抹。眨眼功夫,已经变了一副面孔。
与先前的几分丑陋相比,这回,宋六睁着一双星目,眉毛斜飞入鬓,俊朗无双。他信手翻出一把折扇,展开晃动,风度翩翩,便要离开此处。
然而——
有儒风寺弟子上前,拦住宋六。
“公子颂。”对方修为高于他,但态度客客气气,说:“若不是今日由我在此值班,师弟师妹们,倒是无人能认出你。”
宋六脚步一顿。
他笑一笑,说:“几年不见,这么说来,江真人修为又有长进?”
听了他的话,江且歌一顿,回答:“那倒不是。”
宋六眉尖一拢,想:怎会?我重金买下的灵器“画皮”,都说能防住金丹修士的窥探,可江且歌不过筑基后期……
江且歌咳一声,说:“‘画皮’是我做的。”
宋六:“……”没错,他怎么忘了,姓江的是南长老门下弟子。虽然长了一张年轻面孔,可事实上,此人已有两百余岁,是个彻彻底底的老头子。
连他都来凌霄楼值守,儒风寺莫非是没人了?
“公子颂,”江且歌态度一正,说:“你既需要天地莲,给姑苏那边的儒风寺弟子讲一句就成,何须亲自前来?”
宋六——该说姬颂,吴国的皇六子,曾经成为吴宣帝——听到这里,心下一哂:这话说的,江且歌莫不心虚?他难道不知道,儒风寺愿意拿出手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姬颂不回答,江且歌也不勉强他,直接切入下一个话题。
也没见他怎样动作,就有一只巴掌大的机关鹿,被丢到两人身侧。转而,变作寻常林鹿大小。又与林鹿有些不同,这机关鹿头顶只长了一个角,正在眉心。
江且歌幽幽道:“既然来了,便在儒风寺稍住些时日吧。”
他态度很好,但姬颂知道,自己区区一个炼气修士,在江且歌面前,并没有说“不”的权利。
于是他没再开口,便听江且歌说的,坐上鹿背。
机关鹿蹬着蹄子,往前跑去。
江且歌起先被落在后面,但不消片刻,他便驾了另一只鹿追来。
鹿蹄声声,回城一路,扬起无数尘土。
这之中,姬颂记起什么,问江且歌:“你既是筑基修士,如何能做出防备金丹真人的东西?”
江且歌闻言,诧异:“把‘画皮’给你的人,是这样说的?等等,你先告诉我,你是花了多少灵石,买到这玩意儿?”
姬颂心里涌起些不妙的预感。
他干巴巴回答:“五十块中品灵石。”
江且歌轻笑,摇一摇头,“倒是个值钱玩意儿。”停顿一下,回答姬颂,“你莫要担心,‘防备金丹修士’,这话虽不真,但也不假。我做‘画皮’,也是一时兴起,用了许多好东西。”具体是什么,他没有细说。但这更能激起姬颂的联想,连江且歌都认为是“好东西”,自己恐怕一生都难以望其项背。
姬颂:“但是?”
“但是,”江且歌沉吟,“也要看那人眼力。若是个对阵术精通的金丹修士,恐怕一眼就能看出破绽。往下,却的确不会了。”
姬颂想一想,放下心来。
他说:“若有这样的人,也不至于来此处,为了一株灵植奔波劳碌。”
“也是。”江且歌赞同。
稍前时候。
莲池之中,修士愈少。如今还停留在其中的,约莫只有百来名修士,彼此相距甚远,看不到旁人动静。
秦子游望着宋六消失的地方,略觉懊恼。
楚慎行踏步而来。
师徒二人距离虽远,但楚慎行只迈了两步,就停在秦子游身边。
他问徒儿:“如何?”
秦子游说:“是我大意。”
楚慎行说:“不错,继续?”
秦子游:“我不该用日影去拦令符。”他仔细分析,“令符轻便,不似日影那般难以控制。我明知这点,该直接用神识拦下令符才是。”
他在复盘自己方才斗法时,哪里有纰漏。
“再有,往前——”
少年一一数。
“剑峰该往下三寸,更压住要害。”
“他当时已有半只脚离开浮梭,我却未乘胜追击,给他可乘之机。”
“宋六的刀,显然极重。若与之相撞,日影不是对手。但这样一把刀,也让宋六消耗颇大。起先还好,愈往后,愈能看出他动作缓塞。这是明显弱点,我却未利用。”
楚慎行:“若再来一次,子游,你能将他的刀劈落否?”
他说得轻巧,但楚慎行知道,对刀修来说,这种事,足以动摇对方的道心。
秦子游认真评估片刻,回答:“有八分把握。只是,”他又困惑,“师尊,我们还会再见到宋六吗?”这人还敢出现在自己面前?
楚慎行说:“他兴许会回来找你。”
说着,他抬手,露出掌心里一样事物。
秦子游低头去看,见一枚扇形玉牌,正躺在师尊掌心。
第48章 回城
玉牌精巧,上面浮着雕刻。可惜显然不全, 分辨不出究竟刻了什么。
秦子游:“师尊, 这是?”
楚慎行微微笑了下, 手腕一翻,又将玉牌收走。
他什么都没说, 不过秦子游自发领悟:此处不是说话的好地界。
少年心中挫败的郁气一空,转而变成动力,以及对楚慎行的崇拜——这种心情, 似乎有点超出“相互合作”的范围尺度,不过秦子游脸色紧绷, 想:总归他也不知道。
楚慎行看徒儿神色变幻,似乎想要竭力压制心情, 偏偏眼睛很亮, 又清澈, 嘴角向上扬,又瞬间抿起。
他好笑,欣赏片刻,才吩咐:“子游, 无事, 再去选一株莲花吧, 又要天黑了。”
秦子游心神一定, “好。”
他往四处看, 去找其他莲花。也是因祸得福, 这一细找, 竟遇到一个比先前那株“次优”灵气更加精纯的天地莲。亭亭净植,在水面随风摇曳。
秦子游心中一喜。与其他莲花不同,此株的灵气大多在茎,而非花,难怪先前被自己忽略。他试着用神识联系楚慎行,告诉他:“师尊,我找到合适的了!”
他讲这话的时候,没意识到,自己兴许、可能,是想得到楚慎行一句夸赞。
到神识传出去,秦子游方意识到这点。他微微懊恼,后知后觉。但说出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再没有收回来的道理。秦子游只好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想,只是简单与师尊通报。
片刻后,楚慎行神识传来:“好。子游,既然找到,我们便离开吧。”
这次,没出什么波折。
又到晚间,师徒二人出现在云梦泽边。此时再看泽上,金光耀耀之处,在夜幕之下显得更加灿烂辉煌。其间打开的口子已经开始合拢,只是仍然留了缝隙,供余下的采莲人离开。
有儒风弟子守在泽边,负责收浮梭,也有人在出售可以拿来装天地莲、使之灵气不散的灵器。
楚慎行在里面看到了熟悉面孔,是前面在凌霄楼二楼、直接被唐迟棠登窗入户的炼气期修士。
见两人出来,那弟子往前,略一拱手,道:“楚仙师。唐师姐让我在此等候,待你们出来,便引你们往城中去。”却没想到,这两人竟然在莲池中待了那么久。
楚慎行闻言,挑眉,想:唐迟棠动作这样快?
不过算算时间,离他们与唐迟棠分别,也过了将近两天。唐迟棠早已回了儒风寺,谈个丹炉,也不是什么费工夫的事。
他说:“好。”
而后想起什么,从袖中摸出一张信符,讲了几句话。
信符飘起,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云梦府城方向。儒风弟子见了,一怔,想:原来楚仙师还约了什么人吗?唐师姐倒是未曾说起。
他忧心自己误事,有心多问一句。但见眼前师徒,一大一小,两人正看自己,等自己“带路”——说是“带路”,但从此处回府城,不过一条大道。要等入城后,才需他引着,往那南长老门下弟子定下的会面之处去。
看起来不似着急。
秦子游甚至问:“还未问起,要如何称呼你?”
这弟子便微微笑一下,说:“尚未告予两位楚仙师、秦小友,在下姓单,名文星。你们唤我‘文星’即可。”
“好,文星。”秦子游笑一下,“你也唤我‘子游’吧。”
他这样说,楚慎行眉毛轻轻一挑。秦子游未留意,单文星倒是看到。他口中应着话,心里想:这对师徒的关系,倒是与儒风寺完全不同。像是不讲什么尊卑,过于随性。
单文星记起,唐师姐的确提过一句,这两人无门无派,也难怪这样潇洒随意。
一行人上路。
单文星同样是剑修,但他尚未筑基,没能掌握御剑发门。唐迟棠吩咐他时,也说起过,那对师徒中,当师父的对徒儿甚是关怀体贴,徒弟修为则低于单文星,同样不能御剑。这么说来,要回城,大约是一路缩地成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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