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迟棠讲这些,是让单文星放宽心。往后一路,果然如此。两边法门不同,但速度相差无几。单文星偶尔觉得,这是那对师徒在迁就自己。但转念一想,有秦子游在后面垫着,自己大约只是个“顺带”。当师父的,仅仅是在迁就自己徒儿。
为不冷场,单文星特地准备过话题,和楚慎行、秦子游二人讲起,这次花会拍卖灵宝中,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宝贝。楚慎行只是听,讲得深了,才偶尔问起一句。到此时,单文星便会紧张。倒是秦子游,一路与他讲话。
关于拍卖会上的灵宝,先前坐船南下时,程玉堂已经讲到一些。但程玉堂知道的,只是传闻。单文星讲的,却是确切消息。秦子游听得津津有味。
单文星听说秦子游家乡在楚国,便道:“素闻楚国东海有鲛人,屠之,可取鲛珠。鲛珠能够用以煅阴火,无论炼器、炼丹,都有大用。”
秦子游:“是。我们那座小城,平日也有修士经过,便是要去东边。”
单文星说:“我们门中有位师姐,便是去东边,也不知如今如何。”
秦子游听了,微微一怔。
莫非……
单文星记起什么,神色一黯:温如莹师姐出去已经有些时候。自己只是个普通弟子,对这些事,只寥寥听过。但有段时间,师尊面容肃淡,门中便有传闻,说师姐兴许在外出事。往后,梅师兄也离开。转眼又过去三个月有余,也不知道师兄是否找到师姐,往后又有什么变故。
秦子游看了眼楚慎行。
楚慎行轻轻点头。
秦子游便开口:“文星,你说的那位师姐,可是姓温?”
单文星一怔。
他想到什么,惊喜地看向秦子游。
单文星:“正是!子游,莫非你见过温师姐?”一顿,谨慎一些,“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怕空欢喜一场。
秦子游看他,笑了下,回答:“两个月前。当时,温仙子陷于危难,另有一位梅仙师,也被困在一处。往后——”
他稍微停顿一下,不知如何分说。
好在楚慎行接过话头,看向单文星,半是安慰,道:“他们的确遇上些麻烦,但也另有转机,小友无需忧心。”
话没有说透。
好在单文星很理解。修道之人,总有些话,得藏着掖着。他心中松快下来,再看楚慎行与秦子游,更觉得这对师徒——主要是师父——高深莫测。一来,就解决了唐师姐的问题,现在,又带来关于温师姐、梅师兄的喜讯。
单文星按捺喜意:“如此甚好!此番回去府城,我便告诉其他人这个好消息。”
再说另一边。
府城中,拍卖会已经开始了一些时候。但第一天,是卖余下的采莲名额。第二天,也就是今日,则是些低阶灵宝。真正的好东西,得等后面。
程玉堂和宋安就在会场。
两人定了个雅间。雅间也有门道,入口只有一扇门,但拿着不同令符进去,内里便大有不同。程玉堂此前来时,只感慨儒风寺道法出神入化。这回加上宋安,两人谈天说地,宋安略略分说几句四周用了什么阵法,如何营造这番景象。程玉堂听着,叹为观止。他说:“宋真人是剑修,却懂这样多关于灵阵的法门,我却是自愧弗如了。”
这样一说,又记起楚慎行。在程玉堂看,楚慎行与宋安倒是有些相像:一样是剑修,一样懂得甚多。想到这里,恰好一道神念打入识海,正是楚慎行。
楚慎行告诉他,自己与徒儿已经从莲池出来。但另有些其他事,原先说好的会面,得再晚些。
宋安留意到程玉堂出神。
他体贴地等待片刻,而后问:“玉郎,方才是?”
程玉堂笑了下,告诉他:“是我与你讲过的楚道友。”
宋安面上波澜不惊,心跳却有些加快。
他们出来了?
对,算时间,“楚道友”甚至出来的有些晚。
酉时都快过完。
宋安平静,问:“他们要往这边来吗?玉郎,你得去门口接人。”没有特定令符,“楚道友”恐怕寻不着他们这雅间。
至于他自己,当然是坐在雅间,守株待兔。以防另一个任务者在外见到自己,直接溜走。
可惜的是,程玉堂给了宋安一个让他失望的答案。
程玉堂道:“不急。楚道友去处理旁事了,要再晚些。”
宋安眼皮颤动。
他看着手边酒盏,表情不动。系统却检测出,这一而再、再而三的“错过”,让宿主有些心烦。谈不上焦躁、生气,可的确诸事不顺。宋安甚至有薄薄怀疑,觉得另一个任务者是否知道自己在此,所以有意吊着,给他一个希望,却不前来。
“宿主,冷静。”
系统要求。
宋安平复片刻。从始至终,他脸上都是那张温润笑脸,看起来对“楚道友”虽有期待,但也平淡,更多是碍于礼数。听程玉堂这样说,也看不出情绪,回答:“如此,玉郎,我们便再等等。”
第49章 仇人相见
楚慎行一行人回到府城, 又到深夜。天上明月高悬,城中人流如织, 四处都起了明光阵, 让整座府城耀如白日。
单文星为楚慎行二人介绍,脸上多少有些得意光彩:自家师门大手笔!有钱!
他不知道楚慎行实则与归元宗有一段过往, 这番小小的炫耀心思, 在楚慎行看来,实则好笑。儒风寺在凡人之中是个高不可攀的地界,于散修而言, 也是尽量结交、勿要得罪的势力。可于归元宗弟子看来, 不过区区一小门。
给一座凡城铺满明光阵, 也是个假大方的活计。若是归元宗出手, 会直接以器峰峰主周禄存的得意之作“金乌”灵器悬于青天,仿若第二个太阳, 昼夜不息, 这才是真的炫耀家底。
不过楚慎行看自家徒儿很吃这套,已经在和单文星惊叹,长达三十日的花会下来, 儒风寺要铺出多少灵石。单文星状似谦逊,实则还是炫耀:“不多, 不过十块上品灵石。”
“上品?”秦子游明亮的眼睛眨动一下,似艳羡, 四处张望。看明光四起, 阵中灵石显然重组, 耀耀光辉照在每一个人面孔上。他视线有一刻落上楚慎行面孔,见师尊俊朗如明月,似清风。
秦子游笑一笑,少年俊秀,目似朗星,“我还没见过上品灵石呢。”
楚慎行:“……”唉,剑修,穷啊。
单文星“安慰”秦子游:“子游,你与楚仙师多在云梦停些时日,看过这一日日灯火,不就算是看过十块上品灵石?再者说……”咳,他自己也没见过上品灵石真容,都是听师兄师姐口口相传。
秦子游想一想,“也是。”
他心中则想:一块上品,可以换一千块中品。这样算来,如若素罗蟒真值个四五百块中品灵石,再加上师尊芥子袋中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大约也不算很穷啊?
为何师尊总要那么说?
秦子游算着算着,有些晕眩。
此前,他只在程玉堂那里见过中品灵石真貌,已经为之流光溢彩而目不转睛,心中喟叹。这么说来,上品灵石又该是如何灵动出彩,其中灵气充裕,大约够自己直接冲击筑基。
秦子游的反应,极大地满足了单文星的虚荣心。至于楚仙师的冷淡反应,这小仙师也大度地表示理解。在弟子面前,总要端住态度。
他引这二人,去了一处府邸。这府邸坐落于一条繁华街道,单文星又介绍,说两边便是郡守、府君住处。秦子游看起来颇为稀奇,连连问,儒风寺莫非在四处都有这般落脚点?
单文星仍然带着点骄傲语调,回答:“自然。吴国九郡,二十七府,另加一个姑苏城,皆是如此。”
秦子游叹道:“我只知道,穿云楼在各城亦有据点,却并非这般。”直接凌驾于世俗权利之上。
单文星笑而不答。
秦子游想:这样一来,吴国的真正掌权人,究竟是姬家皇室,还是儒风寺?从这两日所见来看,儒风寺在外指引的弟子,多是炼气期,少有筑基,遑论金丹。师尊说过,前两个境界,拼的还是勤修苦练。往后,就要看天分。莫说儒风寺,就连归元宗,也许久未有金丹弟子。
炼气修士的寿数与凡人无异,筑基修士则能多活百余年。
若说宋真人、赵真人他们是因寿数漫长,方慢慢将凡人视作与飞禽走兽,非我族类。那儒风寺的弟子们,又是什么状况?对于世俗权利,他们会动心否?
秦子游心不在焉,想了许多。
楚慎行见弟子走神,便慢慢接过单文星话头。但面对他时,单文星多少拘谨,讲话渐少。
往后,三人拐过条条回廊,楚慎行在心里默记着整座宅子的布局。此府宽广,大约同样用上扩宽地界的法门。其间长廊曲洞,雕梁画柱,一路往深走去。
一炷□□夫后,他们来到一座小院前。
单文星松口气,介绍:“便是此处。如意馆是府中客馆,用以接待各方贵客。只是这会儿已经亥初三刻,也不知李师兄还在不在……”
他话音未落,小院内,正房门像是被风吹动,“吱呀”一声打开。
里面传来一道嗓音,说:“小单?总算来了,还不带唐师姐的朋友进来。”
单文星“哎”了声,喜上眉梢:“哎!来了。”
他还真担心自己把事情办砸。
应了这声后,单文星侧头招呼:“楚仙师,子游,快来!”
这一路,秦子游与单文星算熟稔。听了这句,少年下意识应道:“好!”
说完,才意识到,这话不止是对自己说,还是对师尊。自己这样插话,实在有些没礼数。
秦子游偷瞄楚慎行。
楚慎行没说话。
秦子游小声叫:“师尊,咱们这就走?”
楚慎行垂眼笑了下,往前走去。
秦子游看他背影,松一口气。单文星则啧啧称奇,深感:如若我敢在师尊面前这样,恐怕早被废了丹田,逐出师门。
这么说来,拜一介散修为师,似乎也有好处。
他摇摇头,被自己逗笑:别的不说,儒风寺的底蕴,怎么是区区散修能比的?
等进入房中,三人见到其中一个坐在桌边、正在倒茶的郎君。那郎君身上照旧是儒风弟子的青灰色长衫,但有一点不同。他肩上,停了一只精致的机关小雀。
那小雀通体金色,耀眼夺目,眼嵌玛瑙,身披琉璃。见有人进门,小雀“啾啾”叫了两声,扇动翅膀,在楚慎行、秦子游面前飞了一圈,开口,是一道童子嗓音,因稚嫩,不能分辨雌雄,说:“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楚慎行打量它:小小一只雀儿,论工序复杂,似乎胜过唐迟棠那只机关鹤。但两边毕竟不同,小雀看似是个精致玩物,一身凡夫俗子钟爱的金玉,可楚慎行已经隐约窥见它翅膀上镶嵌的攻击灵阵。至于机关鹤,则纯粹是载人的玩意儿。对于楚慎行来说,后者似乎更加有用——他不缺攻击手段,自然觉得这小雀一身周章,却没多大用处——但对器修而言,一个旁人看在眼中、却并不防备的“玩物”,似乎更能用以自保。
秦子游则轻轻“啊”了声,见小雀扑腾翅膀。前面那郎君倒完茶水,含笑看来,说:“小郎君,黄裳好像累了,你不妨抬起手,让它休息。”
秦子游心尖一跳。
皇上?
这是什么大胆、狂妄的名字?
这么看来,自己方才所想,似乎并没有错。
他心中思量,倒是的确抬手,见小雀停在自己手指上,脑袋歪一歪,在他手背上蹭着。秦子游被他蹭得酥痒,忍不住轻轻笑了声。
楚慎行已经在与眼前器修讲:“这么说来,仙师从唐道友那边听说过我?”
器修道:“唐师姐对楚仙师夸赞甚多。”
他停顿一下,先请楚慎行与秦子游入座,再对单文星讲,他可以离开,回住处休息。单文星离开了,器修方自我介绍。
他姓李,名君昊。秦子游原先在逗鸟,听到这话,默默想:哦,原来不止他狂妄,他父母也一般。这么想来,吴帝姬氏,还真没什么尊严。
拜师两个月,少年的神识对楚慎行毫不设防。楚慎行虽未有意查探,但也多少察觉到徒儿的心思。
觉得有趣之余,楚仙师决定配合一下。
他问:“我方才听你说,这小雀名唤——”
他微微一顿。
秦子游竖起耳朵,想:咦,师尊也好奇这个?
李君昊笑一笑,说:“楚道友前面已经见过北长老那边的‘绿衣’了?‘绿兮衣兮,绿衣黄裳’——这边是‘黄裳’。”
秦子游花了点时间反应,而后:“……”
这是一个音吗?不是吧。
反倒更能说明李君昊的司马昭之心。
听了器修的解释,楚慎行同样微笑:“原来如此。”
往后,两人切入正题,说起丹炉。
李君昊问过楚慎行对丹炉的要求,楚慎行大致与他分说。他自认为,要求不高,是比照白天权送白皎的第一个丹炉,再各项功效减半。那时白皎只是炼气修士,而现在,李君昊已经是筑基中期。
奈何李君昊听完,一叹,说:“你要的炉子,恐怕得让我师尊来炼。”
楚慎行看他,思忖片刻,“我听唐道友说,北长老此番正在云梦。如此,不知南长老身在何处?”
李君昊遗憾地告诉他:“师尊未曾前来。”
楚慎行:“……如此。”有点可惜。
李君昊听出眼前仙师失望。他想了片刻,精神一振,口若悬河,舌灿莲花,开始推销自己炼出的丹炉。
总体思想为:虽然你要的各种功效,我的炉子不能全部达到,但每个炉子各有优劣。多买几个,也勉强能凑够你要的效果。
楚慎行听着,饶有兴趣,向他问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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