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峡接上话:“还有‘訾落我爱你——’”
侯意问:“有说爱我的吗?”
王峡:“不好意思我好像没听见。”
江遇两手一摊,看着訾落准备烤牛肉。
訾落拿着剪刀把肉剪成几片,江遇坐在一边就等着吃了。其实他不怎么喜欢吃自助,因为觉得总要一趟一趟跑去拿菜特别麻烦,訾落深知他懒,每回都坐在外面,江遇吃什么他就去拿什么,每回也都是他烤好了江遇直接夹。
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说的,彼此都习惯了,也养成了默契。有一次江遇和江德志闹了点不愉快,倔脾气一上来饭都没吃,訾落给他发消息后没说其他的,过了一会儿就拎了一份菠萝炒饭来找他了。无论发生任何事情,跑再远也好,忙碌中抽出时间也好,都不会觉得麻烦对方。
秋凝坐在沈子路旁边,拿着长筷和訾落一起负责烤。沈子路闲不住,围绕着今晚的演出叽叽喳喳讲个没完,看谁杯子空了就负责倒满,江遇拿着生菜裹肉吃都没逃过被他灌酒。
二十多瓶啤酒一会儿就空了,空盘子摞得很高被服务员收走,王峡又跑去拿了很多肉和啤酒过来,江遇喝酒就已经喝撑了,眼前的酒瓶是第三瓶,他差不多快到极限了,摆摆手说:“我不喝了。”
沈子路突然想起来:“你上次不说要喝白的吗?”
“饶了我吧。”江遇认怂,“我现在闻酒就想吐。”
他脑袋晕眼前飘乎,看见面前出现一个洁白的手臂,几秒钟后连带着他没喝完的那瓶啤酒消失了。訾落把他第三瓶啤酒拿到自己跟前,往杯子里倒满。
“一二三,四五……”江遇数数他脚边的空啤酒瓶,“你这第六瓶了?”
訾落给他夹了个小火腿肠:“嗯,你别喝了。”
“落落。”江遇声音放得很低,“你头晕不晕啊?”
江遇手放在座椅上支撑着身体,以为自己坐得很正,但在其他人眼里的他现在离訾落是非常近的,像极了头挨着头在说悄悄话的模样。
訾落转头看了他一眼,喝了五瓶啤酒脸上表情还是一如既往,跟平时看不出什么差别,就连他望过来的眼神都很清明,江遇看见却猛地一呆。
“还好吧。”不晕是不可能的,訾落说,“这瓶喝完不喝了。”
江遇这才从他眼底回过神来:“哦。”
“你俩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沈子路也喝了不少,话变多了点,“来訾落咱俩喝一杯。”
江遇眼睁睁看着訾落满满一杯啤酒下肚,拿起筷子夹了点泡菜往他碗里放,他没说话,訾落夹住放在嘴里吃了。
秋凝看了一眼:“王峡你陪他喝。”
“啊。”王峡也已经够呛,手里还拿了一瓶山寨‘RIQ’,“我操,沈子路你真是个酒鬼,你自己干了十几瓶。”
最后一点没剩,几个人把肉全吃完了,江遇摸摸胃只觉得难受,走出去吹风:“好想吃菠萝啊。”
侯意说:“这个季节上哪给你弄菠萝吃。”
沈子路似乎没尽兴:“换场子吗?酒吧去不去?”
“可以啊,走啊!”侯意嚷嚷道,“好久没蹦迪了!”
王峡说:“訾落和江遇一起吗?”
“不了,太晚了。”訾落手扶了一下江遇的胳膊,“我们先回去了,你们去玩吧。”
秋凝朝他看过来:“我找辆车送你们回去吧。”
“没事,我们走一会儿再打车回去。”訾落说,“你们路上慢点。”
沈子路晃着身子朝他俩摆手:“回去吧,一中风云人物。”
秋凝点头,看了一眼江遇后对訾落说:“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訾落微微停顿了一下点了点头。
晚上九点多路上人没见少,依旧热闹,每家店门口放着一面红色鲜艳的五星红旗。訾落扶着江遇胳膊的手没松开,微微一用力带着他往前走。
一阵风刮过,江遇揉了揉眼睛:“……我能走。”
訾落几秒后把手收了回去。
江遇没醉,就是喝多了头晕,眼前的人似乎都有两道影子。他走不成直线偏偏逞能,訾落叹了一声气把他拽回来好几次。
走红绿灯路口时眼前有家水果店,訾落一只手扶着江遇的胳膊,一只手拿了个青梅在手里掂了掂,抬头问老板:“能洗么?”
“能!”生意太好,老板忙得不轻,说话声音都大,“你挑好了我给你洗!”
周围人多,挑水果的客人不少,此起彼伏地说话声和马路上车鸣声混在一起其实挺吵的。訾落往两边看看,看见店门口放了几个木头小板凳,他手一指:“你去那坐一会。”
喝晕了的江遇挺听话的,“哦”了一声就走过去了。
訾落挑了十几个,看老板太忙顾不上他,自己去后面洗了干净付钱。一出来看见江遇坐在小板凳上望天,他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手指间捏了一颗不大不小的青梅递到他眼前。
江遇的视线垂落下来,看着面前的訾落,最后落在他手中的青梅上。
“洗干净了,吃吧。”
江遇没动。
訾落看着他,说:“不是想吃酸的吗?”
江遇舔了下唇,心想最了解他的人只有訾落,徐美音其实都比不上。
第14章
袋子在訾落手里拎着,青梅江遇吃了几个就没吃了,酸甜味已经把酒劲压下去了一些。他俩走在一起,谁也没先提出要去打车。
“其实下次可以不喝。”訾落走在他左侧,让他走在里面,“酒量不好,喝了还难受就别喝了。”
江遇转头看他:“……你这是在瞧不起我的酒量吗?”
“我没有。”訾落说,“你撑死三瓶啤酒的量。”
“这不就是瞧不起我吗?”
“……”
江遇脚步一踉跄,撞在了訾落肩膀上,他伸出一根手指:“我跟你讲啊,我现在还小呢,以后酒量会变好的。”
訾落:“哦——”
江遇接着说:“以后酒量好了跟你喝酒,看谁能把谁先喝倒。”
訾落:“哦——”
“啧。”江遇气笑了,“能不能行了?”
訾落笑了一下:“没倒的那个负责把倒的那个送回家。”
“行。”江遇想了想,加了一句,“还要负责照顾他,给他洗脸倒水什么的。”
訾落没说话,转头去看他。
江遇被他看得一脸警惕,刚才的话完全是脱口而出,也没来得及想到底哪里不对:“……干什么?连这么小一个要求都不答应?”
訾落移开视线:“好。”
江遇有点儿心虚,目视前方,说:“行!等我酒量变好那一天,一定和你喝到天亮。”
“难不难受?”訾落问,“要不打车回家吧。”
“不。”上次喝多坐出租车上司机开车那猛劲江遇还清楚记得,一想起来就反胃,“我想吹吹风,我们走一会吧,反正我妈和谢姨没催。”
路过的店门口都挂着小国旗,江遇一愣,掏掏口袋:“我国旗呢???”
訾落从外套里掏出几个小国旗递到他面前。
江遇一手拿一个晃来晃去,嘴里又开始唱:“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祖国……”
到家里时快十点了,门都没锁,訾落站在门口,把一袋子青梅塞进江遇手里:“回去洗洗就睡,江叔如果说你什么别犟嘴。”
“他能说我什么,他自己经常喝醉。”江遇伸手要开门,“再说我喝多了也不发酒疯。”
訾落点头:“进去吧。”
江遇一只脚都踏进去了,想到什么似的走出来了,他喊:“落落。”
“嗯?”
“你不给秋哥回个信息吗?”
路灯是银白色的,照得俩人身上像铺了一层月光,訾落明显忘了这件事,经他提醒这才想起来。江遇见他掏出手机走过去,伸出手指按下语音:“秋哥我们到家了,你们好好玩。”
訾落也没拦着,看着他发出这段语音。江遇很满意点了下头,手里攥着的国旗插在了自家门前,回头对訾落说:“晚安。”
门被关上了。
秋凝回得挺快:江遇?
接着又发来一条:你们好好休息。
訾落收回了手机,看着手里的两个国旗,找了位置也插在了自己家门前,这才进屋了。
永悦商场就等着假期赚钱,根本不放假,徐美音不像前阵子那么忙,但每天都要去店里盯着。江德志的工厂里只放头三天,三天过后就要回去正常上班。
江遇一觉睡得正香,忽然就被敲门声吵醒了。
“江遇!”江德志声音在门外响起来,“起来吃饭了!”
“……我不吃了。”江遇没睁开眼睛,翻了个身,“您吃吧。”
江德志没再拍门,说了句“不吃我吃”走去客厅。
这一睡直接睡到了上午十点多,江遇睁眼看了会手机才下床去洗脸刷牙,而江德志已经不在家里了,他不饿,洗完又回床上躺着。
手机没什么好玩的,江遇把手机撂一边,起身开了电脑,出门朝另一间房走过去。
江莱的房间没人动过,因为江德志不让动。江遇很少进江莱的房间,有一回他进去出来后被江德志看见,江德志当时脸色就拉了下来。
从那之后江遇都是在江德志不在家的时候才会进江莱的房间坐上一会儿。
这间房的东西还是按以前的位置摆放,甚至桌上的书一放就是十几年。书架里摆着满满的书籍,江遇每次进来都会坐在书桌前,挑能够着的书看。
而眼前这个相框,一放也是十几年。
一家四口站在院子里对着镜头,那颗柿子树也被拍了进去,上面挂着一个个通红圆润地果实。
照片里的江莱十几岁的模样,手里牵了一个小小的男孩,彼此都笑得灿烂。
江遇一点都记不得五岁之前发生过什么,这十几年来会偶尔做梦梦到溺水,然后会在一种窒息状态里醒来。
他怕水,怕海。
可他真的很想想起来那几岁的记忆。
虽然他这么多年已经从江德志口中了解到不少关于江莱的事情,但这些都是片面的。江德志说江莱温柔懂事,很疼他,非常疼爱他,有什么好吃的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给他。小时候江遇不听话跟别人打架,江德志气得让他罚跪,江莱都会撑着双臂把他护在身后。
江遇一点都不记得。
他讨厌自己一点都不记得。
他真的特别想知道他的哥哥江莱到底是一个怎样优秀的人,他想记起来江莱对他的好,哪怕这些回忆里会有江莱因为身上的瘤子痛得厉害的模样。他想,自己那时一定是陪在江莱身边的,会安慰着说:哥哥别怕,会过去的。
可是他一醒来什么都不记得,第一件得知的是家里似乎有人去世了。
而那个人是他的哥哥,他有个哥哥,一醒来就不见了。
他出了院睁着茫然又无措的眼睛看着爸妈忙前忙后,家里不断来人,看向他的眼神那时候的江遇看不懂,只知道没有一个人过来跟他说说话。
只有訾落会过来找他,说他们出生只差了一天,从小一起长大,但是江遇不认得他了。
江遇谁都不认得了。
他们俩坐在大门口前,旁边是开得灿烂的花,訾落戳戳他的手指头,用奶里奶气地声音说:“没关系江遇,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訾落。”
江遇露出笑容,喊了一声:“落落。”
那段时间江遇对什么都要有一个重新的认知,他知道江德志和徐美音是他的父母,可那段时间里的江德志让他很惧怕。
白天江德志在忙着处理江莱的后事,一闲下来就会随便坐在哪个空地里,一会儿看天一会儿垂头叹气,转头看见站在门边的江遇时,他的脸瞬间就阴沉下来。
到了晚上的江德志喝醉了酒发疯,就像一个狂躁丧失理智的行尸走肉,破口大骂,骂完后哭着喊着,江莱。
江莱。
哥哥,江莱。
江德志看见他就会失控的大吼:“你!你凭什么不记得,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老子也想什么都不记得!”
他的话总没有完整说出口,因为徐美音把他拦住了,拦不住就扇嘴巴,扇得声音很响。等江德志安静了一会儿徐美音会过来哄哄他带着他回屋里睡觉。江遇睡不着,翻过了身听见了徐美音小声地在啜泣。
他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
江德志似乎不太喜欢他,五岁的江遇知道。他在饭桌上吃饭都不敢发出声音,也不敢伸手去夹菜。八岁那年有一回秋天换季感冒,他没忍住咳个不停,江德志烦躁不已,筷子一撂,对他说:“上一边咳去,咳完再来吃!”
徐美音皱眉道:“小遇感冒了不舒服,你发脾气给谁看?”
两个人吵了几句,江遇想压住嗓子里的痒,但是不行。
他自己放下了碗筷,默默地走去外面那个死胡同里蹲了一会儿,蹲到不咳嗽了也没回家。
他在角落里看蚂蚁,听到脚步声后抬起头来,看见的是微笑着朝他伸出手的訾落,那时候訾落就站在他面前,笑得温和,说:“去我家。”
江遇手一伸,就跟他回去了。
訾落的家和他不同,谢小安脾气好,訾成民对谁都笑呵呵的,虽然徐美音对他也不算差,但江遇还是很羡慕。
訾落把他的玩具塞到他面前,教他画画,或者教他玩游戏,可他听过訾落的琴声,他只想听他弹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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