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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一顿饭还未结束，一个家丁打扮的男人从外面走进来，如同楚留香刚进这家小酒馆时一样的反应，先是左右张望了一圈，见到楚留香之后朝这边走了过来。
宋繇背对着他，发现对面男人的目光透过自己，看向后面之后，转头看了一眼。
那家丁看到宋繇的容貌，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却是什么都没说，恭敬地走到楚留香身侧，“楚香帅，我家小姐在找您。”
楚留香点头。
宋繇撑着眼皮道，“那可真是不凑巧，你若是有事便先去忙吧。”
“此事与宋姑娘多少也有些关系，算不得不凑巧。”楚留香含笑道，“更巧的是，寻在下的那位小姐，也是位宋小姐。”
宋繇觉得不太妙。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更不能慌张，他必须要淡定下来，才能不那么引人注目。
白衣道姑用她的一双美目疑惑地看向楚留香：“贫道初来此地，并未与人交往过。不知宋小姐找贫道是为何事？”
楚留香这个坏心眼说道，“姑娘若是想知道，一去便知。”
话说到这个份上，宋繇要是不去，就显得很奇怪了。
两人吃完之后，楚留香主动结了账，走在街上时礼貌地与宋繇保持着一段距离，他低声说道，“几日之前，宋小姐家中遭逢巨变，一家人接遭毒手。宋小姐与几个仆从恰巧外出逃过一劫，楚某偶然经过，与宋小姐一同归来，目睹此事不好不管。”
“一看楚公子便知，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宋繇附和道。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他怎么觉得这话听起来不是什么好话？
转头看向比自己稍低一些的女子，楚留香这才发觉原来她是这般高挑。
面若桃花的女孩带着笑意，微微仰起头看着他，纵使他已见过无数绝色，也难免心神恍惚。
楚留香别过头，只怪这阳光太美好，晃晕了眼。
他继续道：“宋姑娘可有兄弟姐妹？”
宋繇心中微沉，面上却是不显，奇怪地看了这人一眼，“上面有位兄长。楚公子为何这样问？”
“宋姑娘的样貌，与那位宋小姐逝去的兄长颇有几分相像，又都是宋姓，楚某心中有几分好奇罢了，若是惹得姑娘不快，还望勿要怪罪。”
卧槽样貌相似！这么一说宋繇就知道他说的谁了……
还真是那闹鬼的宋家！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偏偏出现在那个地方，偏偏又跟死掉的那人长得一样，偏偏那人还是个男的！
要是他隐藏多年的秘密毁在这件事上，他还有什么脸面再回武当山！
宋府面积不小，位置并不在城中，他们走了有一段距离才到。
“说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姑娘芳名。”停在大门口，楚留香问道。
宋繇被他搞得神经紧绷，听什么都觉得像是有陷阱。他犹豫了一下，没有讲出自己的真名，“宋瑶瑶……”
“瑶瑶。”楚留香念道。他尾音拖得有点长，听起来多了几分暧昧缱绻之感。“瑶瑶姑娘人如其名，正是美玉芳华、明澈无暇。可惜……”可惜生在那群道士堆里，被教出如此正经不苟言笑的性子。
“可惜什么？”
“没什么。”楚留香笑着摇头，“快请进吧，宋小姐该等急了。”
阳光下的宋府没有晚上那样阴森可怖，头七过后，摆放在正堂的棺材应该是下了葬，只有门上贴好的白符与记忆中相同。
宋小姐正坐在院子里发呆，听到响动之后转过头来，在见到宋繇之后，如同来接他们那仆人一样，眼睛微微睁大，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这姑娘样貌不错，虽比不上宋繇女装扮相，也是个清纯可爱的女孩。昨日夜里没看清样貌，现在见得真容，宋繇对她的感官还不错，想起她曾对着自己哭的那样凄惨，又遭遇了灭门，心中生出了几分怜惜。
她眼眶发红，对着宋繇动了动嘴，终是什么都没有说，泪水却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你别哭呀！”宋繇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无措地从怀里掏出帕子，温柔地给她擦拭，“你的事情我听楚公子说了，我虚长你几岁，家中没有弟妹，见到你心里欢喜得很，忍不住想唠叨几句，你不要在意。”
“嗯！”宋小姐抽噎着，像个小孩似的看向他。
“你与家人虽然无法再相见了，可你想想，他们那么爱你，这份感情毫不作伪，这世上最不好说的便是情了，无论是什么情，都不会轻易因为外力改变。所以无论他们在还是不在，你依然是那个被疼爱的孩子，对吗？”
舍弃了“贫道”的自称，宋繇将架子放下，不再一身仙气，像是个邻家大姐姐，整个人都有了温度。
宋小姐停下了哭泣，若有所思。片刻后抬起头来懵懂地看着他，“姐姐说的很有道理，只是芷儿愚笨，怕是要多想一会儿才能理会。不过还是要谢谢姐姐劝解，我现在不那么难受了。”
宋繇说的都是闲来无事时想出来的一些歪理，单纯的宋芷看不出来，楚留香却知道在安慰人时，宋繇温柔的话语中深藏的孤独。
她定是经历过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才会去想这样的道理来安慰自己。楚留香想。
宋芷年纪不大，因为刚才的话，很快就对宋繇亲近了起来，她微微撅起嘴，望向宋繇的眼神带上了几分依赖，“芷儿先前听闻，头七之日，死去的人会回来看望亲人。没想到这是真的，昨天夜里大哥确实回来看我了！只是他没能呆多久，也没与芷儿讲过话便消失不见。”
宋繇面不改色：“可能是他舍不得你，又怕伤到你，不愿呆太久吧。”
宋芷眼中又有了泪水，“可我不怕受伤！”
宋繇没有讲太多，只是摸了摸她的头。
楚留香道，“先前瑶瑶姑娘曾说，家中有位兄长，不知与姑娘容貌可有相似之处？”
他不信鬼神，昨天夜里宋芷见到的鬼，当另有其人！
宋繇道，“他名青书，比我大七岁，在江湖已小有名气，人称‘玉面孟尝’。”
宋芷与楚留香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茫然。
“有什么不对吗？”
“若是武当中人，在下应该听说过，可楚某却从不知道‘玉面孟尝’这个名号。”楚留香道。
他本不该这样直白地将心中所想讲出来，只是眼前的女子的疑惑不似作假，要是有意撒谎，也不该讲这种一下就被戳破的谎言。联想到瑶瑶姑娘对“楚留香”这个名字的陌生，以及她的父亲宋远桥，楚留香心中有了大胆的猜测。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这世上有鬼，也不是不可能。
“你不知道宋青书，那张三丰呢？”宋繇艰难问道。
“从未听说。”楚留香说。
他答完之后，原本站在宋芷旁边的女子忽然软倒下来，楚留香与宋芷一起扶住了他。
“姐姐！”宋芷关切道，用手触摸着他温热的躯体，女孩抬头对楚留香说，“她的身上好烫，她在发热！”
第4章
“别碰我！”宋繇晃了下身子，挥开二人的手臂勉力站稳，脸上带着红晕。
哪里是面若桃花？分明是病的不轻。楚留香自以为不是个粗心的人，没想到也有色令智昏的时候。
挣脱开二人之后，宋繇的语气软化下来，“只是风寒而已，不必大惊小怪。多谢二位关心，我的身体如何，自己心里有数。”
“莫要仗着是习武之人便忌讳就医，瑶瑶姑娘年纪不大，性子倒是古板地很。”楚留香带着笑意道，眼中是毫不作伪的关心。
“对呀姐姐，外面冷，咱们进屋去吧。”宋芷也说道。
“多谢。”宋繇没再推脱，随几人进了屋里面。
宋芷吩咐下人去准备姜茶，关切地看着宋繇问道，“要不要请个大夫过来？你看起来病的不轻。”
宋繇摸了摸自己的脸，很烫，但是他觉得有点冷。
“不需要，我体质好，用不了多久便好了。”他微笑道，“倒是楚公子，刚才讲从未听说过张三丰，可是当真？你再好好想一想，武当张真人，真的没有听过吗？”
虽不忍，到这个份上却容不得他讲善意的谎言，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叹息道：“没有。”
“那宋远桥呢？武当七侠你们听说过吗？”因生病而柔和下来的眸子中仿佛有光，期待地看着楚留香，她此刻看上去如此脆弱，楚留香接下来的回答，便是要将她眼中的光芒熄灭。
温柔英俊的公子摇了摇头，“并未听说过。”
宋繇愣了一息，整个人仿佛失了魂。
“我不信……我要回武当！”宋繇忽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行，现在六大门派集结去了光明顶，武当山上只有三叔和太师父，我得去光明顶，他们还在等我呢！”
楚留香从未听说过“光明顶”这个名字，他体贴地没有问出口。
如今这种情形，任谁都只道宋繇的来历不对劲了，只是这件事情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他们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由着宋繇去做。
“瑶瑶姑娘。”楚留香说，他的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焦躁不安的女孩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忽然安静下来，凝视着他。
“你现在还在生病，就这么直接赶路，怕是未到光明顶人就先受不住了，你的父亲兄长看到也是会担心的，不如先将病养好再去找他们？”
“你说的有道理。”宋繇坐回到椅子上，用手遮挡住眼睛，“你说的对。”
她的身材纤细修长，手指也是一样，如同美玉一般嫩白。方才扶她时，楚留香不小心蹭到过这双手，与身体的微烫不同，指尖冰凉，仿佛在冷水中浸泡过一样。
姜茶没一会儿就煮好了，小厮端着茶水送过来，宋繇像是不知道烫似的灌了进去。幸好厨房离着这里有段距离，否则宋繇就得满嘴泡了。宋芷与楚留香心中都清楚，他想要快些好起来，只是担忧地看着他，并没有阻拦。
热热的汤汁带着辛辣与苦涩，从喉咙间流淌到胃里，盘结在身体中的阴冷慢慢驱散，宋繇终于能感受到热意，也知道了自己烧确实有些严重。
他理智回笼，抱歉地看着二人，“先前是贫道任性了，还请二人见谅。楚公子与宋小姐不必担忧，贫道晓得现下该做什么，在此谢过宋小姐的姜茶。”
怎么又自称贫道了？明明比宋小姐大不了几岁。楚留香心里想着。
“姐姐方才还同我亲近，怎么一下子就生疏了，叫我芷儿便好了！”宋芷跟楚留香想的一样，“我家现在没有多少人，空荡荡的让人害怕，姐姐不妨住下来，在府上养好病再走？”
见宋繇还在犹豫，她又道：“姐姐当是不常出门，身上怕是没有多少银两，住下来嘛，我一个人真的很害怕。”
“好。”
宋繇不知她的话里有几分真，这般邀请自己留宿，这张脸肯定起了不小的作用。他昨日出现在雨中时，对现在的处境就有几分猜测了，楚留香讲从未听说过太师父的名字，基本上可以断定这里不是他呆过的地方。
楚留香看上去已经接受了他的来历，这个男人虽然表面上温和，却给人一种非常强势的感觉，他在这里的地位定然不低，消掉了他的怀疑，行事会方便的多。
昆仑是肯定要去的，虽然宋繇的接受能力不弱，到底那边才是他的家。
在宋府住了一晚上，宋繇拒绝了宋芷一起睡觉的提议，单独要了一间房，喝过治疗风寒的草药之后裹着被子睡了一晚。他的体质还行，第二天醒来之后，除了头部微微有些胀痛，倒是不烧了。
“若是找到了凶手，宋小姐打算如何做？”男人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宋繇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停下了脚步。
他这个问的是宋芷打算如何做，而不是宋芷要怎么处置凶手，十有八九那人是宋家惹不起的。
“我……我便同他讲道理！然后把他送进官府！”宋芷天真回道，宋家与江湖人虽有往来，宋芷却是被保护的很好，她被当做世家子女来教养，当然不知道外面世界的残忍。
“楚大哥，你是不是找到凶手了？到底是谁做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女孩声音急切，听起来像是压抑着哽咽。宋繇在门外叹了口气，能想象到她明明伤心，仍做坚强的样子。
宋繇敲了敲门，里面谈话声停止。宋芷闷闷的声音响起，“进来。”
宋繇走进去，看到宋芷吸了吸鼻子。
“贫道可是来的不凑巧？”他道。
“姐姐……”宋芷看着他，刚憋回去的泪又快掉下来了。
“瑶瑶姑娘今日看上去精神了不少，可是风寒好些了？”楚留香问道。
宋繇点头，“宋小姐……芷儿，她这是怎么了？”
“江湖纷争你来我往，从来都是不论对错的。宋家得罪了人，对于那人来讲，也不过是讨个公道而已。瑶瑶姑娘若是有心，还请多多宽慰宋小姐，她如今最听你的话了。”三言两语将事情讲完，楚留香没有细说，宋繇大概能猜到应该是宋家做了不道德的事，如今的境地，不过是咎由自取。只是可怜了这个小姑娘，一个好好的家就这么没了。
宋繇也没有细问宋家到底做了什么，肯定不会好听。
她对宋芷道，“你还记得，我昨日对你讲的那些话吗？”
宋芷点头。
“那就别哭了。”
宋芷：“？？？”
第5章
一个样貌标致的姑娘，她性子看上去那么认真刻板，偶尔会胡思乱想，不喜欢被人触碰，不难猜测她先前遇到过不愉快的经历。这与楚留香没有太大关系，他也没想过去管闲事。
宋繇跟宋芷相处了两日，更觉得这姑娘看自己的目光充满了穿透力——穿过了脸上的伪装，直接看到下面那张属于男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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