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红袖道:“小鬼,好歹拿点东西上来,把尸体遮一遮呀!就算我们不怕死人,对着它们又怎么吃得下饭?”
“吃不下就饿着吧!”宋甜儿娇笑道,“瑶姐姐,你也在外面吃吗?”
就算三个姑娘对他态度友好,也不比她们长久的交情,宋繇又不是真的妹子,跟她们在一起其实也没有那么自在。
他道:“我初来乍到,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就先不回船舱了。”
楚留香找了块白色的帆布,将五具尸体盖起来,总算没有那么碍眼。可惜了一顿好饭,被这样的事情打断,任谁都没有办法专心品尝宋甜儿的手艺。
楚留香将饭菜吃了个精光,他的肚子好像无底洞一般,单看身材一点都看不出来,他能吃进去那么多东西。
“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四周看看有什么线索。”楚留香说完,一个猛子扎到了水里。
傍晚的海风吹着很舒服,海水微凉,楚留香就像条鱼,一下子没了踪影。
五具尸体顺着海水飘来,行凶者一定是在上游。也就是说,如果他们要离开,只要没有特地绕远路,楚留香的游船总能遇得到。
刚刚并没有人过去,所以凶手还未离开。
忽然水中传来一阵波动,楚留香点头一看,哑然道,“你怎么跟过来了?”
“我不能来吗?”宋繇抿嘴一笑,浮了两下水,与楚留香齐平,“我也是会水的好手,在家里被拘着也就算了,怎么你还要管着我?”
宋繇的眼睛亮晶晶的,比月色下如绸缎般的海面还要亮。楚留香一时竟看呆了,水下的宋繇,似乎与岸上那个规规矩矩的女孩子有了些微妙的不同……
初来到这个世界时,宋繇直接被雨水卸了妆,再买胭脂水粉他便多了个心眼,挑着不那么容易掉色的来,如今看来还不错,至少楚留香没有认出来自己的性别。
晴朗的夜空上方悬着明月,一颗星星都看不到,只有远处船上的亮光。
“过去看看!”楚留香道。
他们游了不久便到达了拿处,楚留香率先上船,转身向宋繇伸出了手,将他拉了上来。
二人动作利落,没有发出声音,船上的人自然也没有发现,甲板上已经多了两个人。
轻薄的衣服沾了海水,紧紧得贴在皮肤上。宋繇撩了下头发,任由海水从身上滑过。
楚留香脱下外套拧了拧,给他披在了身上。
宋繇低低地道了声谢。
甲板上有人走了过来,楚留香远远的看了一眼,“是丐帮的人。”
他们两个躲在桅杆后面。宋繇点点头,也望着那边,觉得其中有一人看着很是熟悉。
丐帮的人,与他打过交道的只有三个,一个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还有一个是个驼背的中年人,而这里这人,看起来都不是。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那人是南宫灵?”
楚留香惊讶得看着他,他摸摸鼻子,笑道“你竟认识南宫灵?看来瑶瑶倒是跟我一样,很会交朋友。”
宋繇看了他一眼,“你倒是自信。”
“楚留香若是没了自信,怕是只剩下一滩臭水了。瑶瑶可要上去打个招呼?南宫灵少年豪杰,以他的为人,不会是凶手。”
宋繇:“不了,我不想看到他。既然不是他做的,我们便走吧。”
楚留香这个人有个毛病,越是遮遮掩掩的事情,他就越想知道。然而这人又是个聪明人,他自有一套办法,从来不会惹得旁人不快。
宋繇把衣服还给了楚留香,两个人又挑了处隐蔽的地方,回到了海里。
站在一群人中间的南宫灵朝那边看了一眼,朝手下问道,“是我看花眼了吗?怎么好像,不止一个人呢?”
“确实是两个人。帮主,咱们要不要追上去?”
“不必了。”南宫灵摆手,“随他去吧,我自有安排。”
“南宫灵为什么会在这里?”宋繇找准了间隔,还是有海水溅到了嘴里,又苦又涩,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紧紧闭上了嘴巴。
楚留香失笑。
他的闭气功夫不错,即使是在水中也能说话自如,“丐帮任老帮主缠绵病榻已有三年之久,就在不久至少,任慈病逝,少帮主南宫灵继任,要处理的事务不少,想来是挑选了此处来商讨丐帮机密。”
“这样啊……”
宋繇比不上楚留香到处在外面跑,没一会儿就感觉到累了。他忽的从水面冒出头来,正对上一张惊愕,却依然不失风度的脸。
那张脸非常完美,眉舒目朗、唇红齿白、貌若好女,但是没有头发。
“这个世界还真是小,走到哪儿都能遇到熟人。”宋繇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无花看着从水里冒出头的楚留香,微笑道,“确实。看来贫僧与二位缘分不浅。”
第17章
宋繇没跟楚留香一起回去。
他留在了无花的船上,而楚留香也觉得这个更为安全些,叮嘱了两句就走了。
小小的船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宋繇觉得无花的表情有些尴尬,虽然五官依然处在原来的位置,却给人一种很不情愿的感觉。
“无花大师夜里泊船还真是风雅,不知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将腿搭在一边,宋繇拧干净了衣角的海水。
无花低着头,眼眸半敛,专注地盯着手中的佛珠,看起来温柔极了。半晌,他抬起头来,冲宋繇微笑道:“姑娘若是想上岸,现在即可。不知姑娘打算在何处落脚?”
宋繇道:“我初来乍到,先前都是跟着楚留香,不曾有住处,可要劳烦大师费心了。”
“香帅将姑娘交付于贫僧,自是应当保证姑娘安危。贫僧恰好有位朋友,离此处不远,若是见到贫僧与姑娘,想来他定会同意借宿。”
“不知大师那位朋友是谁?”宋繇好奇道。
无花定了定,道:“丐帮帮主,南宫灵。”
宋繇:“……”这大概就是孽缘吧。
丐帮总舵在济南那边,这里只有南宫灵的一艘大船,他们衣食住行都是在船上解决的,所以他们找南宫灵去借宿,也该是在船上。
“一定要去找他吗”宋繇艰难问道。他总觉得再见到南宫灵之后,就不会那么容易地跑路了。
无花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姑娘与南宫灵,莫非相识?”
“差不多,就在京城那边定居之前,见过他一面,只是后来我有事情急着要去做,没跟他道别便离开了。本以为不会再见面,现下听大师说,要去找南宫灵,故而有些心虚。”宋繇说得含糊,但仔细想来,他与南宫灵之间也没有太多交集。
“不碍事。南宫灵素来豪爽仗义,想来也不会计较姑娘不辞而别。”无花像是知道南宫灵在哪里似的,撑着桨朝丐帮的船那边划去。他一身白色僧袍,站在船头,海上明月与清风皆与之相衬,仿佛下一刻就会羽化登仙一般。
宋繇低低地叹了口气。
如果他真的是女人,说不准会对这里的男人动心。但是他对自己的性别很明确,也不可能去喜欢男人。不过,与楚留香无花之辈做朋友,要比做情人舒服得多。
幸好他是个男人。
无花的小船慢悠悠地往大船那边漂,丐帮弟子发现之后,迅速向南宫灵禀报,南宫灵过来,看到宋繇和无花在一起,眼中迸现出喜悦,随后便收敛了起来,礼貌微笑着将他们两个请上了船。
“无花大师为何会和美貌的姑娘在一起?小弟与大师相识许久,可是第一次见到。”
无花道:“受香帅之请,带这位宋姑娘游玩几日。贫僧四海为家,居无定所,听说宋姑娘与帮主相识,便想着向你借住几日。”
南宫灵道:“自然是可以的。只是小弟已经处理完这边的事物,正要启程回丐帮总舵,无花大师与宋姑娘可是要跟我一起回去?”
宋繇道:“宋繇初来此地,人生地不熟,一切听二位安排。”
南宫灵一直没把目光往宋繇身上放,他表现得也很正常,一点都不像是对宋繇有了别的心思。直到宋繇开口讲话,他才认真地看向他,眼中的温情一如那日挡在美貌女子身前之时,“宋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身上都是湿的?外面风大,二位还是快进船舱里去吧。”
“实不相瞒,我与香帅玩了会儿水,这才把衣服弄湿了。他临时有事情,没空管我,才把我托付给无花大师。”进到船舱里面,微弱温暖的烛光打在他的脸色,妆容微微被海水冲洗,宋繇身上还有未干的水渍,看起来脆弱又美丽,与南宫灵见过的活泼机灵的世家小姐完全不同,他不由得看的痴了。
无花看着南宫灵若有所思。
南宫灵两只手握成拳头,背在身后,面上却将心中的紧张掩盖地极好,他露出温文尔雅的笑容,也不像是那个虽年少,但沉稳爽快的丐帮帮主:“宋姑娘与香帅认识?在下跟香帅相识也有些时日,从没听说过,他身边有这么一位红颜知己。”
无花坐在一旁默不作声,静静听着。
“我与楚留香也是偶然遇到,不久前浙江一带的宋家被灭了门,他恰好遇到了宋家唯一幸存的小姐,便插手此事。我与宋家死去的少爷有几分相似,故而被楚留香找了过来,由此结识。”
“宋姑娘果然与香帅的缘分匪浅。”无花微笑道。
听到宋繇跟楚留香不是那种关系,南宫灵心里也开心。他觉得自己与宋繇的缘分也不浅,否则怎么会在那样的小镇子里遇到,又怎么会在这里再次相遇?连宋繇跟楚留香的相识,都好像是为了他们两个见面做下伏笔。
南宫灵吩咐了手下拿来干净衣服,又想办法烧了热水,送到给宋繇准备好的屋子里去。
夜色越来越浓,海面上的风似乎也善解人意,变得温柔和煦。
南宫灵带着微笑,走到船头上,静静看着海上的月亮。
他太过高兴了,今日做的事情虽多,又一直在赶路,依然兴奋地没有睡意。
白袍僧人也从船舱里走了出来,他没有看身侧的少年,只同样目不转睛地盯着月亮。半晌,才慢慢道:“楚留香发现尸体了。”
“什么?”南宫灵皱了皱眉。他知道事情还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而且无花比他聪明不知多少倍,只要有他在,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他全心全意地信任着这个温柔又强大的佛子,即使他并不像表面这般善良。
无花却并没有再讲尸体的事情,他淡淡道:“你年纪还小,千万不要被感情冲昏了头脑,跟宋姑娘保持距离,对你们都好。”
“哥,我不明白,这与宋姑娘无关,而且我相信,如果真相大白,她一定会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为什么不能与她亲近?”
“别忘了你是谁的孩子。如果她知道了,你的宋姑娘绝没有可能活下来!”无花的声音很小,却让南宫灵打了个寒颤。
少年的眼中浮现出迷茫,他无助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为什么……我已经做了这么多,为什么她还要逼我?”
“因为她是你母亲!”
第18章
夜深人静时,船舱上只能听到静静的风声和汉子们熟睡的鼾声。
宋繇就站在无花和南宫灵身后不远处。
他的轻功不错,此刻屏住了呼吸,倒也没有被察觉。二人讲话的声音虽小,依旧被听得一清二楚。
所以,无花和南宫灵其实是兄弟?他们一个和尚,一个乞丐,职业差的十万八千里,二人虽然模样都不错,无花秀美,南宫灵英气,却也没有多少相似的地方。
除此之外,他们跟海里打捞上来的那五具浮尸也脱不了关系。这两个人在悄咪咪谋划着做坏事,并且已经杀死了不少人,他们一定不会容许,除了二人之外的知情者活在这个世上。
信息量有点大,宋繇觉得自己需要好好理一理。
他小心地回到屋子里,脱掉外衫之后躺在床上。
楚留香推测,有人用神水宫的天一神水毒死了那些江湖人,照现在看来,应该就是无花或者南宫灵做的。他跟楚留香一起下海寻找凶手,其实已经遇到了,只是他们两个跟那个男人都是朋友,平时伪装地也好,便少了几分猜忌,直接错过真相。
如果宋繇想的没错,接下来楚留香只可能去两个地方:一是神水宫,只要知道最近有没有外人在神水宫出现,便能推测出是谁拿走了天一神水。二是死者所在的地方,也就是离着丐帮总舵不远处——济南。
两边人总会对上的。
宋繇要在那之前想好了,站在哪一边。
天微微亮,宋繇迷迷糊糊从床上爬了起来,他翻了翻昨日换下来的衣服,从腰封里找出小瓶的脂粉,对着镜子涂涂抹抹,没一会儿就将比较明显的男性特征遮掩了起来,又变成了那个高高瘦瘦的姑娘。
从船上转到岸上,不知是不是错觉,宋繇总感觉无花看向自己的眼神怪怪的。温柔中带着一丝哀愁,宋繇脑补了一下他的内心世界,大概就是:“要不要弄死你?弄死之前你还有什么价值可以利用?”
果然和尚都是道貌岸然!
两相对比之下,南宫灵就变得顺眼起来。但是在无花警告过他之后,他也不怎么往宋繇跟前凑了。
“南宫帮主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若是因为那日不告而别,瑶瑶像你道歉。”宋繇主动找到了南宫灵,就像寻常姑娘那般,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带着纯粹的疑惑,为南宫灵的疏远而忧伤。
“姑娘多虑了,并非如此。”南宫灵温和道。他脸颊微微发红,看得出来在面对宋繇时紧张得很。
宋繇眨眨眼睛,明明带着笑意,却故意板起脸来,道:“不是因为这个,那就是你现在当上了帮主,看不起我这种普通人了?”
“不不,并非如此,姑娘怎么会这么想?”南宫灵没工夫对着宋繇察言观色,急着反驳他的话,生怕让这位美丽的姑娘产生误会。
宋繇没忍住,露出了笑容。
南宫灵也才发现,她是在逗弄自己的,跟着笑了起来。
南宫灵从身上翻了翻,在怀里掏出了一个与他完全不符的小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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