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湛一愣,脱口而出:“老师,司以钧不会作弊的。”
他这句话不假思索地就说出了口,说出来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
顾言湛恨自己嘴怎么这么不听使唤,怎么胳膊肘往外拐,第一时间不是给自己辩解,而是给司以钧开脱呢?
年级主任原本和蔼的表情也变了。
“顾言湛同学,你怎么到这个时候还包庇他?”年级主任收起了笑容,严肃道。
“司以钧的学习水平,学校的老师多少是清楚的。如果你没有做,可以跟老师解释,可是为什么还要替司以钧狡辩呢?”
顾言湛一愣。
他看出了年级主任脸上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他是想让自己快点撇清关系,不要和司以钧搅在一起。
顾言湛抬头看向司以钧。他这会儿正垂着眼睛,没看自己,眉眼一片桀骜的戾气,像是根本谁都不放眼里似的。
别扭精。顾言湛心想。
听到年级主任的语气,他也有点来气了。来自老师的刻板印象,他是从小就领教过的,只是因为离开校园很久,穿进来了又一直都是好学生,所以几乎忘干净了。
他无比清楚,这些老师虽然忌惮司以钧,但是无一例外地相信他不是个好东西,也非常笃定,他就是作弊了。
“对不起,老师,我没有在狡辩。”
顾言湛神情冷了下来,不卑不亢的,一时把年级主任都吓了一跳。
司以钧抬起头来,沉默地看了顾言湛一眼。
“请问,我可以看一下司以钧的数学卷子吗?”顾言湛顾不上他,抬头问站在旁边的数学老师。
数学老师一愣,将手里的卷子递到了顾言湛手里。
顾言湛来回将试卷翻看了一遍。
司以钧这卷子做得还真跟抄的一样。他会做的题,寥寥几步就得出了答案,还都是对的;他不会做的题,就大大咧咧地空在那里,连个步骤分都不要。
再加上他做卷子的时候手是受伤的,字写得歪歪扭扭,让他那个漂亮的分数看起来一点都不真实。
“老师,您这张卷子的出卷意图,就是考察同学们开学一周的恢复状况的吧?”顾言湛抬头看向数学老师。“卷子上的题,都是开学第一周的作业里出现过的,只是难度上了一个层次。”
他说的一点没错,数学老师愣愣地点了点头。
果然,这种水平的学生,生来就像是专门砸老师的饭碗似的。
“之前一段时间,司以钧同学每天都有向我请教问题。”顾言湛拿出手机,翻出了两个人的聊天记录,一直划到了最上头。
接着,他将试卷上出现的题型一一指了出来。
“这些题,都是我给司以钧讲过的。”顾言湛说。
“可是,这也不能保证他就是会了啊?”旁边的年级主任开口道。“只是一道例题而已,怎么可能一下就听懂了呢?”
哈,这就是你不懂了吧,你知道什么叫男主光环吗?
顾言湛心里嘲笑他。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司以钧发话了。
“我说了,不关顾言湛的事。”他偏了偏头,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他打了个哈欠,皱着眉,一脸的不耐烦。“我这儿你要罚要记过就利索点,别把不相干的人扯进来,我跟他不熟。”
顾言湛一愣。
只有司以钧自己知道,他这会儿收在口袋里的手早就紧张得握成了拳,手心里都是冷汗。
他没什么话可解释,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能解释干净。他早就知道,自己只要开口,在人家眼里就是狡辩,毕竟他本来就是这么个垃圾。
所以还不如不开口,省这点力气。
但是他不想把顾言湛拉下水。顾言湛跟他不一样,他是个干干净净的人,没必要因为自己扯上这些事。
他一个人面对也就够了,反正都习惯了。
司以钧说完,就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重新垂下了眼,却没想到,一向好脾气的顾言湛忽然抬手,在他肩膀上打了一下。
虽然挺使劲,但是一点都不疼。
“你说什么呢,你作没作弊就要记过?你当是领奖状吗?”顾言湛声音中染上了几分不高兴。
办公室里的老师们都愣住了。
虽然他们反感司以钧,但对他很是忌惮。这个人有家底,又特别会犯浑,要真惹到了这位祖宗,他在办公室里直接动手都是有可能的。
所以,在司以钧的家长来学校之前,他们就算训斥的话都不敢多说。
却没想到,司以钧被顾言湛这一下儿打得肩膀晃了晃,却没动,只啧了一声:“麻烦死了。”
但这声音却莫名其妙地染着些笑意。
顾言湛没搭理他,在办公室环视一周,指了指年级主任桌面上那套历年真题。
“老师,麻烦把这本题借我看一下。”他说道。
年级主任将那本卷子拿了出来,递给他。
顾言湛弯下身,拿起桌面上的笔,翻动起那本一字未动的卷子来。他翻了几套,从里头勾出七八道题,有选择也有大题,接着把卷子连带着笔递到了司以钧面前。
“做吧。”顾言湛说。
司以钧没接,只抬头看着他。
光是这眼神,像只野性难驯的狮子,给人一种根本无法管教的无力感。
“都是我讲过,考试卷上也出过的题型。”顾言湛却耐心地说道。“你来做,肯定会的。”
“司以钧啧了一身,满脸不耐烦,却还是回过身,扯过一把椅子来坐下,接着拿起了笔。
“步骤记得写全。”顾言湛提醒道。
他算是大概摸清了这个人的脾气。别看这人看着又凶又横,其实听话得很,就是别扭,像个小孩儿。光看他一身的刺,其实只要伸手摸上去,就能发现,其实全都是绒毛。
顾言湛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接着,几个人就沉默无声地看着司以钧做题,整个办公室静默无声只有司以钧写字的沙沙声。
他的笔一直没有停,演算也很流畅,年级主任的神情渐渐变得不自在了起来。
他走上前去,看到顾言湛勾的都是压轴的难题,司以钧做得很顺畅,并且写上去的都是对的。
年级主任有些尴尬地拿出手机。
他今天收到康朝阳告的状,当时就给司以钧的哥哥打电话了。他寻思着没想到真的是误会,就打算出门再打个电话,让他哥哥不要来了……
就在这时,开门的声音响起来了。
“张老师。”司梁致儒雅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响起。在他身后,助理推着他的轮椅进了门。
“真是不好意思,刚才正在开会,这会才赶过来。”他冲着年级主任微笑着点了点头,算作道歉了。
“已经没事了,麻烦司先生跑一趟。”年级主任连忙抱歉地赔笑。
“刚才你打电话说,以钧之前考试作弊了?”司梁致声音没什么波澜,像是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似的。
他推着轮椅径直走到司以钧旁边,司以钧像没看见他似的,手下的笔没停。
司梁致默默看了一会。
年级主任连忙走上前来解释,忙不迭示意数学老师去倒杯茶。
“都是误会。没想到以钧这段时间学习进步这么大,这些题都会做。也是我们老师疏忽了,误会他了,以为他的成绩是用什么不正当的手段获得的呢……”
顾言湛看着他点头哈腰的模样,忽然有些厌恶。
司梁致笑着对数学老师摇摇头,示意自己不喝水。
“以钧这段时间很用功吗?”司梁致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也多亏了言湛了。”年级主任连忙抬手,拍了拍顾言湛的肩膀。“你们家以钧本来脑子就聪明,有天赋,言湛这段时间还一直在帮助他。”
司梁致抬起头,意味不明地看了顾言湛一眼。
顾言湛被他的眼神冻得一哆嗦。但像是错觉般,下一刻,司梁致就笑得如沐春风。
“那可太感谢言湛了。”司梁致笑着说。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莫得凑够一万字……
不过!我们要学会四舍五入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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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司以钧有天赋, 这一点,司梁致比谁都清楚。
他还真是很意外, 司以钧那个脑子里除了谈恋爱以外, 连自己儿子都装不进去的妈妈, 居然能生出那么天才的一个儿子来。
他第一次见司以钧是在自己21岁的时候,正在上大三, 到父亲的公司去帮忙。他虽然在学校学的是金融,可是书本和实践还是不一样, 所以他刚到公司,手忙脚乱的。
再加上他残疾, 身体又不好, 虽然司维兴只交给了他一个简单的项目,可是他还是焦头烂额。
那一天,司梁致忽然被司维兴叫到了办公室里。他费劲地抽着轮椅走进司梁致的办公室, 径直看见办公室里站着一个瘦弱高挑的小子。
那小子看起来也就十一二岁, 头发乱七八糟的, 身板瘦弱,沉默不语地站在原地。
那小子一抬头, 司梁致就愣住了。
且不论他精致得过分的五官,光是那双眼睛,简直和父亲的眼睛长得一模一样。
那小子一双眼冷漠又死气沉沉, 只看了他一眼,就默默转开了眼神。
“梁致,给你介绍一下, 这是你弟弟,以钧。”司维兴站在旁边,说道。
这是司梁致从没听过的语气,温柔而小心,带着一股浓重的、来自父亲的宠溺。
但这些情绪,都是给那个小子的。
司梁致知道自己的父亲外头有个情人,从他母亲死后,父亲就一直想把那个情人娶回家。可是那个女人不仅拒绝了他,还绝不见他,连儿子也不给他见。
直到前段时间,那个女人死了。
而眼前这个叫司以钧的小子,就是那个女人的儿子。
司梁致根本压抑不住来自内心的恨意,紧紧盯着那小子。可是司以钧却一言不发,沉默地盯着墙上的地图看。
那张地图,正是司梁致接手的那个项目的规划图。
他要建一个工厂,可是在几处选址里难以裁定。司维兴对这个项目根本不上心,让他全部自己看着办,赔本了也没什么关系。
“以钧在看什么啊?”司维兴没注意到司梁致怨毒的目光,语气里满是小心翼翼的讨好,问司以钧道。
司以钧没理他。
司维兴便无所不用其极地逗着他说话,那副讨好的模样,是司梁致这辈子第一次见。
他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那个女人,不仅是父亲的真爱,插足他父亲母亲的婚姻;那个女人生的孩子,也是父亲最钟爱的,不管自己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取代那个野种在父亲眼中的重要性。
司梁致缓缓握紧了拳头。
不行……一定要忍住,要从长计议。
而在他面前,司以钧终于肯开口说话了。
“那个地方,可以盖一个工厂。”他抬手,指向地图上的某一处。
这是司梁致从来没考虑过的选址。这个地方虽然价格低廉,但是道路不畅通,进市区要绕很远的路。虽然买地便宜,但是光运输的开支就会很高,远高过地价上占的便宜。
他看了一眼,心里发出一声冷笑。
他知道,父亲最讨厌这种多嘴卖弄的人,即便是小孩子。
“为什么不盖在这里呀?”旁边,司维兴却压抑着兴奋的情绪,抬手指了指另一处拟定选址的位置。
那里正是司梁致非常倾向的选址。
“价格太贵了。”司以钧看向旁边的市政规划图,说道。“那一边马上就要修新的公路了,到时候比这里还要好走。那个价格还那么便宜,不会浪费钱”
虽说童言无忌……可是这个小孩子,也太有天资了,像是生来就应该去做生意的。
司梁致从小做惯了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在金钱这件事上不太计较。之前拟定选址时,看那块地各方面条件都是最好的,就根本没在意价格上的事,更没去看市政规划。
毕竟买这块地的价格对他们家来说,实在是九牛一毛。
难怪父亲一直不同意……
司梁致看见,他父亲的眼睛都亮起来了。他抬手想摸摸司以钧的发顶,却被他躲开了。可司维兴丝毫不介意,夸道:“以钧怎么这么聪明?说得太对了,一看就是随了爸爸……”
司梁致浑身冰凉,血液都凝固了。
接着,司维兴侧过头,看了司梁致一眼。
司梁致读懂了他眼里的意思。
“这么简单的问题,这个小孩子都会,为什么你还要来反复请示我?”
这一眼,在之后的近十年里,反复出现在司梁致的噩梦中。
这也从此让司梁致坚信,只有把司以钧养成一个废物,才能保住他自己。
——
“去查一查,那个顾言湛是怎么回事。”
车开到了家门口,司梁致下车之前,皱着眉头吩咐助理道。
助理没有多问,应了下来。
司梁致被连着轮椅从车上搬了下来,佣人接过轮椅,推着他进了家门。
这一天司维兴并不在客厅里。
司梁致在客厅里小心翼翼地环视了一周,确认司维兴不在,才抬头问管家道:“父亲还在休息吗?”
管家回应他:“老爷在楼上书房里处理文件。”
司梁致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佣人推他上楼。
司梁致推门进去的时候,司维兴正在剧烈地咳嗽,脸色有点发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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