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我相当反感这种行为,认为他是在占我的便宜。长大之后,尤其是这两年,我逐渐意识到他不仅仅在通过摸我这个动作获取满足,同时也在用这个方式来表达对我的喜爱。
就像那天他亲吻我的后背——我猜他是在亲那几条被笔划出的伤口。那是一个略为私密的位置,在靠近侧腰的地方。然而接触到他嘴唇的那一刹那,我丝毫没有感到被冒犯或者非礼,我只察觉到了他的小心翼翼。
他在通过亲吻向我传达他的怜惜,仿佛这样就能够使伤口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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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我跟凌良机的感情,至少他对我的,已经超出了普通朋友之间的友谊。
普通朋友不应该是这样的,至少不应该通过这样的方式来传达和接受好感。
初中,十三四岁的年纪,周围已经开始出现了早恋的迹象。我甚至听到有女生暗恋凌良机的绯闻。但绯闻一直都只是绯闻,凌良机依旧每天雷打不动来等我一起上学放学。
有时候我在操场上或者放学路上看见亲昵地走在一起的男生女生,心里会产生疑惑。
——如果凌良机真的那么喜欢我,而我也愿意接受他的喜欢,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像他们一样手牵手回家,然后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快速拥抱一下?
我看了一眼手捧奶茶走在我身边的凌良机,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我们都是男生,男生怎么可以在马路边上手牵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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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搞不懂我和凌良机之间是怎么回事,又对那些整天招摇过市的校园情侣感到好奇,于是开始关注起了那个时候在学校里非常流行的言情和漫画。
那些年学校附近的马路边上到处能看到那种卖报纸杂志兼小卖部的书报亭,大多数来光顾的都是附近居民或者坐公交车上班的白领,随手一份报纸,丢下几毛钱。
但其实除了报纸以外,报亭里还有很多别的好东西。
当时我们班上有一个名叫张佳晨的男生,那家伙是个真正的差生,次次年级倒数前十的那种。我跟他关系还行,有一次跟他去街边吃烤串,他带我去他家楼下的一个书报亭“淘货“。
进去之后我才知道他说的“货“是色情杂志。
张佳晨似乎跟那报亭老板关系不错,两人聊了几句之后老板不但给他推荐新进的几本杂志和画册,还从架子底下拖出一个纸箱子,里面堆满了用纸壳子包着的DVD。
那天下午我跟张佳晨去了他家,在他爸妈的卧室里第一次看了色情片,临走还捎走了几本他看过的旧杂志。
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全新的体验,我至今记得视频里男女主角肢体交缠的那一幕所给予我的视觉冲击。
说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肯定不算坏。
那之后我单独去过几次那家书报亭,老板认出我来,像招待张佳晨那样热情地给我推荐各种刊物和DVD。
我没有问他要DVD,因为我卧室里没有可以放DVD的东西,客厅里也没有。但是我可以躲在房间里随心所欲地看杂志,不用担心被爸妈发现。
就这样,在研究了半个多月色情刊物之后,我开始理解为什么那些热恋中的小情侣热衷于整天腻在一起拥抱接吻,还会被旁人开黄笑话了。
因为异性之间的性吸引,因为情欲。
那些杂志和画册后来被我处理掉了大部分,剩下一些好看的用袋子套起来藏在床底下,以免被祖母打扫房间的时候发现。
无聊的时候我会把它们翻出来反复看,想象自己是图里的男主角。
这并不难想象,因为在意淫过程中另一方并不需要实体,她可以是任何一个女性,甚至可以只是个虚无的影子。
事实上大部分时候她也的确只是个虚无的影子,我不知道她应该是谁,也想象不出她的样子。
于是,杂志好看归好看,我并没有受此影响对身边的某个女生产生好感。
我依旧每天和凌良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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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考试后的一个周末,我照例去那个书报亭淘货,正好前面有两个高中生打扮的女孩子在买书。
我见她们大惊小怪地叫嚷着,从书架顶端抽出一本花里胡哨的杂志,交头接耳一阵之后付了钱,把杂志塞进手提袋里走了。
女生走后我在同样的位置翻找了一阵,并没有发现什么新奇的东西,于是转身让店主给我推荐点好货。
店主手里大概有很多像我这样的学生主顾,所以常年回收封皮比较干净的二手杂志,然后整理一下便宜卖给我们。
这次我又从他那里得到不少好东西,厚厚一叠才50几块。临走的时候我看见他拖出个箱子往书架空位上补货,刚被那两名女生买空的地方又摆上了两本新的杂志。
“那是什么书?“我有点好奇。
“哪个?“店主转过身来,手没拿稳掉下一本小册子。
我捡起来一看,封面上画着两个穿校服的男生,其中一个公主抱着另一个,两人的脑袋中间有个大大的粉色爱心。
“这……“我瞠目结舌地愣在原地,惊讶过后脸上莫名有些发烫。
店主走过来接过册子,又抬头看了眼书架,大概是在找这本册子本来应该放在哪里。
看了半天之后他大概是不耐烦了,又一把将册子塞回到我手里:“你要看就拿去吧,送你了。“
我收下册子,当天晚上就翻开了第一页,随即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故事的主角是两个看似和我年纪相仿的学生,然而却在做着男女之间才会做的事。
我脸红心跳地看完了整本画册,试图把它和前几天看的色情杂志联系在一起,然而不能。
这完完全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体验。
同样是把自己带入到场景中去,看色情杂志时女性那方的形象是虚无的,没有实体,没有皮囊。然而在看这本男生和男生的画册时,对方却是实实在在有头有脸的。
我清楚地看到了他的面貌。
——凌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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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尽管我在看完那本画册之后立马把它藏了起来,强迫自己不再去动它,然而闭上眼睛满脑子全是画册里的两个男生纠缠在一起的场面。
然后我就想起小时候在幼儿园里凌良机钻我被窝的事。
阿姨给我们铺的地铺很厚实,被子里暖烘烘的,凌良机的身体却有些发凉。
他窸窸窣窣地挤到我身后,膝盖伸过来压住我的大腿。我感受到背后的凉意,然后翻过身去,掀起被子把我两紧紧裹在一起……
闹铃响了。我在惊喘中猛地睁开双眼,冷汗从鬓角淌下来糊湿了枕巾。
我梦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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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年来我第一次害怕面对凌良机。
虽然他对我好,时常对我做出一些暧昧的举动,但是还从未明确表示过什么。
除了小的时候对我动手动脚,他迄今为止做过的最出格的举动也不过就是亲了一下我的后背。
然而我却在梦里对他做了色情片中男人对女人做的那些事,并且还因此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我就像个做贼心虚的小偷一样,时刻生怕凌良机从我脸上看出一点端倪,尽管他对我的梦毫不知情。
为欲盖弥彰我主动邀请他到我家里来,向他展示我的那些“藏品“。
我从来没有跟他交流过色情杂志的事,因为觉得像他那样的优等生应该没功夫在这种东西上花脑筋。但是现在我觉得我有必要向他透露我的“爱好“。
——只要证明我对女性感兴趣,他就不会怀疑我对他有非分之想了吧!
凌良机似乎对我收集色情杂志一事感到十分震惊,同时还有些不满。他果然是个正经的乖宝宝,问他看没看过还扭扭捏捏的不肯说实话。
我暗暗观察他的反应,看出他对这些杂志也颇感兴趣,于是很大方地表示可以让他随便挑一本带走。
我不记得他最后挑了一本什么类型的,其实所有色情杂志的封面都长得差不多,巨乳御姐或者萌妹。
等他走后我整理剩下的藏品,突然发现两星期前报亭老板送我的那本小册子找不到了。
我记得前阵子看完之后就把它收了起来,但具体放在哪里却想不起来了,总之应该还在这间房间里。
此事非同小可。这东西要是一个没看住被祖母发现那可就完了,她老人家可经受不起这样的刺激。
为避免惨剧发生我必须尽快把它找出来,然后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
那天晚上我翻箱倒柜地在房间里找了两个钟头,依旧是没有发现那本bl画册的踪迹。它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从任何一个他可能出现的地方消失了。
我甚至怀疑是不是凌良机拿走了它,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昨天我看着呢,他选的是本十六开的大杂志。
以防万一第二天我还是找凌良机确认了一下,不敢说得太明白,只能拐弯抹角地问。
“你昨天从我那儿拿走了几本?“
“一本啊,你看着我选的。“
“哦哦……“
“怎么了?你还要看?“
“没事没事,你拿去吧……“
好吧,看来跟他没关系,那册子就是被我自己弄丢了。
该死……我这猪脑子,到底把它放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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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一直找不到这枚定时炸弹藏在哪里,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我惶惶不可终日,甚至连看普通色情杂志的性致都没有了。
我开始主动帮祖母做家务,还承包了每个月大扫除的任务,尽可能杜绝秘密曝光的可能,即便如此还是没能见到那本bl画册的影子。
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去过书报亭,床底下的藏品许久不看已然积灰,到年底也被我一股脑儿全处理掉了。
遭此变故我对色情刊物之类的东西产生了阴影,再一次接触bl漫画已是高中以后。
第63章 凌良机6
初二下学期的时候我开始在少年宫学架子鼓。
事情的原委是学校鼓励我们多参加校外活动,培养兴趣爱好。大部分学生都选择了书法,绘画,象棋之类的培训班,也有部分女孩子学了钢琴,唱歌或者跳舞。我爸让我自己去少年宫溜达一圈,挑感兴趣的报个班。
我去的那天正好有学生乐队在排练,我远远地看见后排打击乐的男生挥动鼓棒的样子,真是潇洒极了,也痛快极了。
我试探着向我爸透露了想要学鼓的想法,有些担心会遭到拒绝。因为学校的本意显然不是让学生去学这种吵闹喧嚣,带有明显娱乐性质的乐器。
没想到我爸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我的要求,当天晚上就把报名费给我打了过来。
我不知道是该感谢他还是埋怨他。自从他离开上海之后就很少关心我学习上的事,不过好处就是也不怎么管我别的。班主任给他打电话告状,他就嗯嗯啊啊敷衍两句,有时候甚至不会告诉我班主任找过他的事。
有一次过年的时候我忍不住问他:“于老师是不是经常找你?“
“还好。“
“你怎么不告诉我?“
“没说什么要紧事。“
“是告我的状吧!“
“男孩子皮点没事。“我爸轻描淡写一带而过,“你只要考试别考太差给我丢脸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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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星期后我开始正式在少年宫上课。
我很快就喜欢上了这门乐器。倒不是因为我觉得它多帅,多拉风,而是我发现自己对这种强烈的有规律的节奏情有独钟。
在鼓槌落下的那一刻我是个控制者,而我控制的是我自己。
我很认真积极地参与训练,老师夸我节奏感强,有爆发力,说我是他这些年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学生。
我第一次受到如此高的评价,于是愈发卖力练习,半个学期之后被推荐进了新区里的学生乐团。
从此,我控制的不只是我自己,而是舞台上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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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星期准时去乐队排练,一次不落。
大概是因为把心思全花在了打鼓上,没有精力跟学校里的人较劲了,班主任,任课老师,还有平时那些跟我不太对付的同学居然看上去顺眼了不少。
他们既然不针对我,我也没必要整天跟他们过不去。如此相安无事地过了几个月,我的考试成绩居然有了显著的提高。
乐队里大多是高中生,我算是年纪最小的一个。第一次跟外校且年长的学生打交道,刚开始我有点拘谨,但很快就发现他们都是很有意思的人。
他们会像大人那样说话,会吹口哨,会去高档的理发店做发型。
我跟着他们学会了戴美瞳,学会了一些很拗口的骂人的话,还学会了抽烟。
我想把凌良机带到少年宫来,介绍他认识我的有趣的队友们,顺便让他看看我排练的样子,但是又担心他对这些不感兴趣。
算了,不看就不看吧。
我带他过来也不过是想炫耀罢了。毕竟在学校里我被老师说得一无是处,而在这里指挥毫不吝啬地夸我,路过的小孩和家长也都喜欢围观我演奏。
我想让凌良机看到我受人喜欢的样子。
不过仔细想想这也不算什么要紧事。我受人喜欢也好,招人讨厌也罢,他总是会站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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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我发挥得不错,但还是没能和凌良机考上同一所高中。
雪上加霜的是他爸妈很有先见之明地在学校附近买了房子——仿佛早就知道儿子能考上市重点似的。
凌良机搬家了,从教职员公寓搬到了高中附近,这是我俩自打出生以来的第一次分别。
从小到大我都把凌良机的存在看做理所当然,有时候甚至觉得他像块牛皮糖一样粘在我身上。一想到从今往后我要失去这个跟班,一个人在全新的环境里生活,或者说被单独留在原地,心里竟有些茫然若失的恐慌。
不过这恐慌在高一开学之后就消失了,我没想到高中生活的体验竟会和初中时候如此不同。
成绩和听话程度依旧是决定一个学生地位的重要标准,但也仅仅是在任课老师眼里了。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种方式能使我获得旁人的青睐,甚至学校的特殊照顾。
我参加的乐队在市里得奖并上电视节目的消息在学校里传开了,时不时有老师和同学拿着视频截图向我确认图里的人是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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