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季抬头看他一眼, 没点头也没摇头, 只很冷淡“哦”了一声。
秦野从韩季烟盒里顺走根烟，叼在嘴边点燃，起身出了休息室。
韩季眼皮都没掀一下,却在听见门被阖上的一瞬，还是没忍住抬了头。
可除了那扇已经关严实的门, 韩季什么也没看到。
韩季扯了扯唇, 又吸了口烟, 低头继续刷微博。
刷了两下, 首页忽然弹出条娱乐大V的推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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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配了九宫格的图，都是当红明星，男明星女明星都有。
韩季粗略扫了一眼，点开了最中间的那张，屏幕上赫然映出一张男人的俊脸，剑眉星目，高鼻薄唇，身穿一身高定西装，气质格外挺拓，帅是真的帅，可却又让人忍不住觉得，有些锋利得过了头。
韩季手指在屏幕上悬了两秒，之后直接退出了微博，锁屏，又吸了口烟。
顾时枫来敲门的速度，比想象中要快很多。
韩季觉得他才在休息室里待了不到十分钟，门就被敲响了，顾时枫的声音传进来，语气中带着一点点请求，“哥，我能进去吗？”
韩季呼了口气，没应，而是直接起身去拉开了门。
门打开，他还是下意识往外看了一眼，没再看到粉色jk裙的身影。
顾时枫急忙解释道，“哥，小芙她已经走了。”
秦野在一旁适时接了一句，“被这小子赶走的，啧，好歹是个姑娘家，小枫也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
顾时枫知道秦野这是在帮他讲话，感激冲秦野笑了笑，又问韩季，“哥，我有些话想和你单独说，行吗？”
韩季还没回答，秦野就一连声应道，“行行行，这有什么不行的，好好说，慢慢说！”
边说，他就直接伸手把顾时枫推进了休息室，还利落带上了门，关门的一瞬，竟然还对着韩季来了个单眼wink。
韩季翻个白眼，原靠回沙发里，抬头看向顾时枫，“坐，想说什么？”
顾时枫顿了一下，坐在了韩季旁边，像是在组织语言，他隔了两秒才开口，“哥，小芙，她是我母亲好友的女儿，我和她从小就认识，小学到高中都是在同一个学校。”
韩季“喔”了一声，下意识脱口一句，“挺不错，青梅竹马。”
话出口，韩季才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好像有些酸溜溜的味道。
顾时枫急忙说，“但是哥，我对她真的一丝丝想法都没有。”
韩季又“哦”了一声，漫不经心似的说，“可我看她很喜欢你。”
顾时枫点了点头，并没隐瞒，而是如实道，“高中毕业时候，她确实和我告过白，但我拒绝她了，我天生就是弯的，不会喜欢女孩子，不过...不过性向这个，还没同她讲过。”
想起什么，顾时枫又轻轻戳了下韩季的手背，有些委屈道，“哥，今天在医院那时候，你为什么不等我把话说完，你就要说是我老板？”
韩季被他这小动作可爱到，微滞了一下，不答反问，“难道我不是吗？”
顾时枫抿了抿唇，小声回答，“又不全是。”
韩季笑了一声，撑着脑袋看他，“那你本来想怎么说？”
顾时枫答得毫不犹豫，“当然是说，哥你是我男朋友！”
饶是有了预料，可听到顾时枫这样斩钉截铁的回答时，韩季还是清楚感觉到，自己心脏又漏跳了半拍。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声音，强装镇定道，“弟弟，骗人可不好。”
“好”字的话音还没完全落下，顾时枫就忽然凑近，紧紧攫住韩季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哥，我多希望是真的。”
对视两秒，韩季猛地偏开了头，却一时间没能再说出话来。
顾时枫也像是见好就收，刚刚那一瞬间的侵略性与压迫感都不复存在，又恢复了惯有的温和，只听他低声说，“哥，我只是想起来，上次我在你的那个朋友面前说，我是你的男朋友，你当时讲了，不介意她回去告诉家人，哥，我想说，我和你一样，我也不介意。”
韩季听懂了顾时枫的意思，这是大狗勾摆出来给他看的立场与决心，说不动心是骗人的，可他最后也只是轻声叹了口气，说，“你凑什么热闹？我比你大了整整一轮，何况我两年前就跟家里出过柜了，你正大好前途，给自己找什么麻烦？”
“可是哥，”顾时枫的语气坚定而又郑重，“有的事情迟早都会做，我不会因为怕麻烦，就一直回避。”
韩季一时间听不出来，顾时枫指的是出柜这件事情本身，还是指喜欢他，要同他在一起，这两件事情有关联，却又不完全一致。
但他现在并不想开口问。
沉默两秒，韩季又把话题绕回了前面，“你说你天生就是弯的，不喜欢姑娘，那难道也没喜欢过男孩子么？”
顾时枫倏地抬头看韩季，欣喜道，“哥，你现在，现在是在问我的情史吗！”
韩季一噎，欲盖弥彰般又点了根烟，淡淡道，“你想多了，我就是随口一问。”
“报告哥！”顾时枫答得又快又洪亮，“在遇到你之前，我没喜欢过别人，男孩女孩都没有！”
韩季自问一把年纪，在情场周游十数年，多出彩多美妙的情话，都听过一箩筐，可愣是被顾时枫这朴实无华的一句话，就给戳得心尖发软。
又吸了口烟，韩季才问道，“那你...你是怎么知道自己是弯的？”
会问这个，韩季是确实有些好奇，因为喜欢同性这件事情，即使在今天的社会，也依然不为主流所真正接受，绝大部分人从小接受的教育，耳濡目染的文化都还是异性恋，因此想要发现自己不一样，其实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往往需要一个契机。
提到这个，顾时枫像是有些害羞，含糊道，“就，就有那么一天，晚上做了那种梦...就发现了。”
韩季了然，揶揄一笑，“梦中情人帅吗？”
“很帅！”顾时枫利落回答，他又看了看韩季的脸，再次强调了一遍，“很好看。”
韩季看他这模样有趣，一不留神，又忍不住逗了一句，“比我还好看？”
顾时枫又大声回答道：“一样好看！”
韩季轻笑了一声，想起什么，他又敛了敛眉，问顾时枫，“你最开始来我店里的时候，为什么要说你对做咖啡感兴趣？”
顾时枫知道，韩季这是把之前小芙的话听进去了，他的目光在某个瞬间变得有些悠远，像在回忆什么，不过很快，就又舌尖抵了抵后槽牙，半开玩笑般问道，“那哥，如果我一开始就说，我是对你感兴趣，你还会聘我吗？”
韩季分不太清他是在说真的还是玩笑，索性也不再纠结这个，只是也玩笑着嗔了一句，“如果时间能倒流，你大可以试试，看我还会不会聘你。”
顾时枫也笑，他不再说这个，而是看着韩季把烟头丢进烟灰缸里，又问道，“哥，你以前，是怎么知道自己不直的？”
韩季手指微微颤了颤，前不久在微博上看到的那张照片，在脑海中一晃而过，韩季抬眸，一笑，“看我初恋洗澡，看ying了。”
第二十二章
夜场, 店里音乐震耳欲聋，灯光迷幻炫彩，荷尔蒙在年轻的男男女女们之间肆意流动。
韩季像是与这一切都隔绝开来, 自顾自倚在吧台边, 喝加了很多冰块的烈酒。
“我说韩老板, ”秦野在一旁干着急，“你跟我交个底, 你这是又对穆赫旧情复燃了吗！”
韩季一口气喝掉半杯酒，酒杯“咣”地一声磕在吧台上，小懒洋洋睨了秦野一眼，“我有病还是你有病？你觉得我韩季，是会对断了十年的旧情再复燃的那种人吗？”
秦野松了口气，干脆道, “不是，我就说你不可能！”
韩季嗤笑一声, 还没再说话, 就听秦野又“哎呦”了一声, 念叨个不停，“那你说说你，好端端的又抽什么风, 跟小枫提什么初恋！我被他拽着聊了半小时你的垃圾情史，你都一把年纪了, 怎么搞个对象还这么叫人不省心！”
他这么一大段话里槽点太多, 韩季张了张嘴, 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怼哪一句, 不过最后，他哪句都没怼, 只是懒散笑了一声，“又不是我主动跟他提的，是他非要问我，怎么发现自己不是直的了，我讲的都是事实，有错吗？”
韩季高中时候，同穆赫是室友，两人本身关系并不算好，甚至有些不太对付。
究其原因倒也没什么要紧的，无非是那时候韩季自己也年轻气盛，看穆赫总觉得他天天垮着张别人欠他五百万的脸，不爽而已。
直到有次篮球赛结束，一帮人一起去公共澡堂洗澡。
那是韩季第一次去公共澡堂。
他原本从高一第一天，就跟秦野一起在学校附近租房住，每晚都是走读，能回家洗澡。
可是篮球赛结束时候还不到放学时间，打了快两个小时球，也是真的出了很多汗，于是韩季便踏入了公共澡堂。
再于是，韩季便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回忆起当年的事情，韩季还觉得怪有意思的，摇头笑了一声，“想想我也有那么纯的时候。”
秦野翻了个大白眼，根本不想听这人自恋，把话题扯回上一句，“是事实没错，可我寻思着，韩老板平时也不是这么实在的人啊，他问你你就说，你就不能随口编一个吗！”
韩季又把酒杯里剩下的酒一口喝尽了，特不要脸地回了一句，“我对他就这么实在，不会骗他。”
脑海中又浮现出了下午那阵，他跟顾时枫讲完那句话，顾时枫瞬间变了的脸色，韩季心脏抽了一下，觉得自己真挺不是东西的。
秦野终于顿悟了，他一拍台面，“我知道了！韩老板，你是故意要这么跟小枫说的，对不对！”
韩季瞥他一眼，不置可否。
“可你这么说图什么，”秦野又迷茫了，“让他吃醋，给他添堵？”
“不图什么，”韩季又给自己添满了一杯酒，笑了笑，“我就是想让他早日清醒，尽快撤退。”
秦野刚喝进去一口酒，猝不及防听见这句话，吓得差点直接喷出来，“我操？搞了半天，你不想跟他处？”
韩季没说话，只是又闷头喝了半杯酒，任由秦野在一旁咋咋呼呼，“不是，韩老板，为什么啊？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觉得他有时候不太真实啊！”
韩季终于舍得分给秦野一个眼神了，“你也这么觉得？”
“怎么说呢，”秦野“害”一声，“这小子确实比他平常对你表现出来的，要深很多。他白天那会儿，用瓷片把手划伤，我可是亲眼看见了，他其实应该知道我在看着，但他也没想瞒着。之后下午那阵，就他和那个jk裙女孩相处的那一小段时间，我也感觉出来了，他其实挺早熟挺冷淡的。”
韩季淡淡“嗯”了一声，算是赞同秦野说的话。
“可是，”秦野又转折道，“这小子对你，是绝对没话说的。他对你好不好，是不是真心，韩老板，我想这话不用我说，你自己能感觉得到。”
韩季没接话，他垂眸看着酒杯里的冰块出神，半晌，小低低叹了口气，“是啊，我当然感觉得到，我知道他很好，也知道他对我是真心的，可也正因为知道，我小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韩季平时散漫惯了，偶然一次敛了神色，说些正经话，秦野反倒不太适应，也不太敢接话了。
不过韩季好像也不需要秦野接什么话，他就像是有很多话，在心里压了很久，现在突然找到了一个开口，就都宣泄了出来。
“秦野，”韩季晃了晃手中酒杯，忽然抬眸看了秦野一眼，一本正经叫他的全名，“你想过没有，我跟时枫，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秦野抿了抿唇，正要说什么，可还没张口，就听韩季又接着说了下去，“我们之间有很多地方，都差得太大了。他小刚刚成年，成绩好，相貌好，个人能力强，前途无量未来可期。同性恋不是污点，可找我这样一个大了他十二岁，常年浪迹夜场，又早已在染缸里泡黑了的对象，这就是污点。”
秦野听不得他这么妄自菲薄，皱了皱眉训他，“韩老板，话也不是你这么说的，你这样的都能叫污点，全海城gay圈可多的是求你当污点都求不到的人，更何况你怎么了，除了确实年龄大了些经历丰富了些，其他的，相貌家庭背景学历还是能力手腕，你哪样真就比不过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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