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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皱了皱眉头,回忆起这几天的经历——蓄水池,排道,悬空平台,错层墓室,五尸阵,黑瞎子重伤,巨大的地下迷宫,青铜陨石,镇墓犼,黑瞎子及时将他救下,给他喝了味道古怪的水——记忆至此中断,再往后便是一片空白。他用力弓了一下背,就想坐起来,吴邪忙上前扶他,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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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回答,自顾自东张西望,到处找黑瞎子,就看到四周的情况,他们真的出来了,这里是一处河滩,生着几堆篝火,前方不远就是一大片碧绿的湖泊,周围群山环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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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的光晕里,巍峨的崇山峻岭显得神秘莫测,山谷中一缕缕缥缈的白雾,与那绚丽多彩的晚霞、波光粼粼的湖面交相辉映,形成一幅如诗如画的美景。在地底下待了那么多天,历尽磨难,九死一生,再看到这样的景色,简直让人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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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他看到几个睡袋和一些装备丢在四周,汪老四和沪子卷着裤脚,站在湖里,用树棍戳来戳去,似乎是在叉鱼,哑巴张坐在篝火边上,正在煮什么东西,而黑瞎子躺在另一边的一个睡袋里,由两个汪家人照顾着,还没有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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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子……”他喃喃地叫了一声,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下子就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向黑瞎子。吴邪他们都给吓了一跳,赶紧追上去,却没来得及扯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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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跑到黑瞎子的身边,一个趔趄跪倒在地,便发现黑瞎子的脸色极其苍白,人也没有意识,看上去和尸体无异。他突然感觉到很恐慌,伸手去摸黑瞎子的脖子,惊觉手心传来可怕的滚烫,而且脉搏跳的并不强劲,显然状况非常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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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时愣住了,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他俯身将黑瞎子抱在怀里,轻轻摩挲着黑瞎子的脸,自言自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病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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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头看向吴邪他们,颤声问道:“瞎子这是怎么了?我记得我昏迷之前,他已经恢复的很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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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哎”了一声,道:“这家伙对你真是没话说,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在你们断水断粮的情况下,他竟然放自己的血给你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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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小花脑子一嗡,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转念想起这些天迷迷糊糊喝下的水,确实一直有一股咸腥,不禁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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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指了指黑瞎子的手,把黑瞎子的手翻过来给小花看,只见黑瞎子的两个手腕上都有伤口,好像割腕自杀的一样。胖子就对他道:“昨天中午的时候,我们在那个迷宫里面找到了你们,当时你们距离出口只有一两百米远了,而我们恰好是从出口反着进去的,汪老四那鼻子比狗还厉害,一进去就闻到了你俩的味儿,我们跟着他走,没拐几个弯就发现你俩倒在路中间,瞎子把你抱的死紧,手腕还咬在你的嘴巴里。你也知道你家这位的力气,人一僵掉就更是掰不动,哥几个费了好大劲,才把你从他的怀里抠出来,真的是一点一点抠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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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听完之后,整个人已经完全无法思考,或者说,心中如此多的感动,如此多的酸楚,还有无限的心疼和担忧,全部搅合在一起,超出了他心理承受能力的极限,只觉得天旋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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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很久,他的情绪才爆发出来。他紧紧地搂住黑瞎子,吻着黑瞎子滚烫的额头,突然放声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边哭边骂:“姓齐的,你疯了,你疯了啊!我不喜欢你了,不要你了!你去死吧,死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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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没见过小花这么歇斯底里的样子,一时间都有点不知所措,然而黑瞎子的伤实实在在,如今又高烧不退,不知道有没有影响中枢神经,能不能醒过来要看运气,任何安慰之词都是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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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看到小花的鼻子和嘴巴里都在往外喷血,显然是要发狂的节奏,忙招呼几个人把他按到地上,从急救包里找出注射器,给他打安眠镇静剂,强迫他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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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针扎下去,小花立刻平静了下来,他用力挣脱了按住他的人,径直趴到黑瞎子的胸口上,倾听黑瞎子的心跳声,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黑瞎子,看了很长时间,才慢慢地阖眼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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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同时也觉得无话可说,小花和黑瞎子之间的深情,实在感人肺腑,饶是铁石心肠也不免为之动容。吴邪摇摇头,和胖子一起把小花搬回了睡袋,汪冕吩咐另外那两个汪家人,继续用冷水擦拭黑瞎子的身体,进行物理降温,大家又开始各自忙碌,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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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是烤鱼和树林里挖来的植物根茎,吃起来很像土豆,他们这几天,一直都在吃这种东西充饥。黑瞎子和小花落入冥殿下面之后,他们本想立即下去营救,奈何又有一群飞蝎冲杀出来,他们弹尽粮绝,只能夺路而逃,沿着来时的骡道跑回天殿,推开压住地宫入口的木梁,从天殿的房顶爬出去,顺便放了那只小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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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油瓶当时就做出了判断,说冥殿下面必然有很多很多条排道,两个人极有可能被水流冲入任意一条排道,但水流终将汇集到某一条地下河,大方向是固定的,如果逆流而上寻找,或许把握更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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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一行人原路返回,来到了进门时的那个山洞,等到夜里三点钟,浓雾弥漫,洞顶的萤石星图亮起,他们一路摔着跟头往前走,好不容易回到了当初扎营的矿坑隧道,之后又马不停蹄的走了一整天,重新返回到坟头沟的起始段,在那里休整了一晚,接着就是苦不堪言的翻山越岭,一边修正方向,一边寻找周穆王陵的“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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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黑瞎子和小花在地底下,向着迷宫出口之外的暗河前进时,他们也在地面上向着那条暗河进发,最终,他们找到了这片湖泊,以及连通这片湖泊的暗河。他们自制了竹筏,驶入河道几公里之后,就发现了修建在一侧洞壁中段的高台和阶梯,继而进入迷宫,找到了昏迷不醒的黑瞎子和小花,并且将两个人带了出来,救援行动至此圆满完成,胖子将其总结为——追逐暗河的男人们,听上去有种莫名的猥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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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安排好了守夜的人,他们便早早睡了,准备天一亮就上路,尽快离开深山,送黑瞎子和小花去医院。谁知到了半夜,黑瞎子突然发生惊厥,牙关紧咬,口唇青紫,全身肌肉强直痉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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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子,整个营地炸了窝,睡觉的人都起来了,想方设法予以抢救,因为高热惊厥起病急骤,反复的长时间的发作,会对神经系统造成永久性的损害,所以在短时间内止惊是非常重要和必要的,临床上常用的方法是肌内注射地西泮(安定),效果立竿见影。再者,发生抽搐时,要用压舌板放到口腔内,防止咬伤,保持侧卧位,防止误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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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手忙脚乱地按住黑瞎子,试图撬开他的嘴巴,放一截树棍代替压舌板,可是黑瞎子的力气极大,四五个人像叠罗汉一样压在他身上,被他一胳膊甩的飞了出去,根本压不住他,而且,满背包里也找不出一支剩余的镇静剂可用,情况着实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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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间,闷油瓶突然一言不发地跑开了,吴邪急火攻心,刚想问他干嘛去,难不成在这么要命的关头,突然肚子疼想拉屎?就看到他已经扛了个什么东西,在朝这边跑,定睛一看,居然是把昏睡中的小花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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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心领神会,立即退到了一旁,只见闷油瓶把小花往黑瞎子怀里一塞,有如奇迹般的,黑瞎子这次不仅没有抗拒,反而主动伸手将小花抱住了,接着就挣扎着侧过身去,裹着小花蜷缩了起来,把脸埋在小花的颈窝里,急切地深吸了几口气,似乎是在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又似乎是贪恋着小花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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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闷油瓶这一招的效果相当显著,虽然黑瞎子的身体还有些发抖,但是比起刚才那种恐怖的强直痉挛,已经缓解了不知道多少倍,人也明显放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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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对闷油瓶道:“南瞎北哑果然是好哥们,还是你懂他要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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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油瓶摇头:“是我们疏忽了,不应该把他和解雨臣分开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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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可笑,尤其是闷油瓶这种不带一丝感情色彩的表述方式,但说的却是实情,这两个人是谁也离不开谁,哪怕意识模糊,神志不清,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并从中汲取活下去的力量,如之前那样将他们隔多远放着,岂不是要他们的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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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波过后,大家该睡觉的继续睡觉,该守夜的继续守夜,直到第二天早晨,吴邪起床之时,惊讶地发现,黑瞎子和小花都已经醒了,且都恢复了意识,黑瞎子已经能坐起来了,他把小花整个人搂在身前,正在用地上的草叶编蚱蜢,大概是编给小花玩的,小花紧紧地依偎在他怀里,勾着他的手臂,开心的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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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洒在两个人的身上,仿佛为他们披上了一层金纱,周围是仙境一般的青山绿水,这一幕,就像一帧被定格的镜头,永远留在了每一个旁观者的记忆中,惟愿岁月静好,此情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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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返程(吴邪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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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经历乏善可陈。黑瞎子告诉了我们,关于西王母的事情,我们听了都非常惊讶,小花自己也很难以置信,还以为他烧坏了脑子。但我们的确发现,几天不见,小花的状态更加年轻了,美得不可方物,连我都忍不住想上去啃两口,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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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是不敢去的,因为南瞎北哑会齐心协力掐死我,不过我真是替黑瞎子和小花感到高兴。左说右说,加之身上的重伤确实都痊愈了,也没有任何疤痕,小花才一脸懵逼的接受了事实,样子特别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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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算了算时间,出山至少需要走五天,反正没有别的捷径,只能全力以赴。汪家人用竹子做了一个担架,抬着黑瞎子,我们定下方位,接下来就是长途跋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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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道开始下雨,大家在森林里摸爬滚打,在泥泞的山路上冒雨前行,鼻子里满是混杂着泥土味的潮湿味道,期间的过程无需赘述了,我也懒得提起。我们这群人,全都遭遇过不止一次的死里逃生,如今的这点艰苦,实在算不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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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瞎子的情况日渐好转,第三天就可以自己走路了,这都归功于小花的精心照顾,和他本身的超强恢复力。小花一晚上能醒好几次,帮他盖盖毯子,摸摸他身上烫不烫,有吃有喝都先紧着他,宁可自己饿肚子,也要把他喂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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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瞎子自然不愿意小花挨饿受累,往往百般拒绝,一定要看着小花先吃完,他才肯吃,所以最常出现的结果就是,两个人一边问候对方的祖宗,一边抓起食物往对方嘴里塞,吃着骂着,骂完了又继续腻在一起,寸步不离,看得我们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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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天晌午,我们终于回到了进山之前的那个断头村,找到了当初接待我们的村长,而他看到我们几个满身淤泥,狼狈的犹如刚从猪圈里出来的人时,一下子惊呆了。面对他夸张的表情,我竟然还能冒出一股恶劣的自豪感,心说,你是没见过更大的阵仗,老子们现在这模样,已经非常体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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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不负所托,一直妥善看管着我们的四辆车子,我打电话给王盟,让他到山下准备接应,然后我们在村子里休整了一天,所有人都浑浑噩噩,筋疲力尽,感觉只有睡觉最重要,其他的一切都是浮云,我连冲个热水澡的力气都没有,稀里糊涂就睡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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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醒来的时候,那完全是一种如获新生的感觉,我什么苦恼都没有,而且我头一次真正的感到了释然,似乎那些未解之谜,还有老九门与汪家的世代恩怨,都在这一天彻底终结了,都与我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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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长沙市区,我们立即送黑瞎子去医院检查,医生说他恢复的很好,伤口未发生感染,只是这一个月都不能剧烈运动,以免伤口崩裂,也禁止那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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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黑瞎子还笑嘻嘻的,听到最后这句话,顿时露出被雷劈中的表情,刚要质问医生,就给小花一把捂住嘴巴,像拖死狗一样拖出门外。我们不由哑然失笑,看来后面这一个月,他的日子会比较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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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长沙又休整了两天时间,我们几个就各奔东西了。除了我和闷油瓶,其他人都是要回北京的,他们盛情邀请我们去北京住一阵子,吃喝玩乐全包,但我不得不谢绝了他们的好意,因为闷油瓶全身都在散发着“带我回家!!!”的压迫性气场,我必须赶在闷大爷发狂之前把他弄回去,否则后果不堪承受,老子可没小花那么好的腰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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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临走时说了一句套话: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说的挺有感觉,若不是这么久相处下来,又一起出生入死的人,很难体会到这种套话里的意思,是多么婉转惆怅。反观来时的惴惴不安,一路的磕磕碰碰,无非就是一场白驹过隙的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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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总是重复着相同的桥段,尘归尘,土归土,生活终将回到正常的轨道上,令我们在庄周梦蝶一般的时光里,等待、迎接下一场突如其来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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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欢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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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踏上京城这片土地,小花这一行人都觉得有些恍如隔世。秀秀来机场接他们,抹着泪从张开双臂的小花身边跑过,一头扎进了汪冕的怀抱,两个人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吻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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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呆了呆,尴尬的垂下手臂,摇头忿叹:“哎,嫁出去的妹妹,泼出去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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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上的胖子和黑瞎子都快笑岔气了,黑瞎子拍着小花的肩膀道:“走走走,咱们回家,甭在这儿当电灯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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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也忍不住想笑,和汪老四他们打了声招呼,就跟着黑瞎子离开了。这时候,秀秀突然追了上来,用力抱住了他,满心感激道:“小花哥哥,谢谢你!”说着又看向黑瞎子和胖子:“也谢谢你们二位,特别是齐哥,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小花哥哥肯定心疼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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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瞎子咧咧嘴:“应该是我谢谢你,我这一趟伤的值,因祸得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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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秀面露不解,正想问黑瞎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小花却摸了摸她的头发,微笑道:“去吧,日兔在等你呢,事情他都知道,你问他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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