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公子有气无力,说不出话,头一歪,又晕了过去。
“啊。”蔺清和勾起唇角,“怎么又晕了?”
蔺莺时一颗小脑袋凑到师父身边:“您别逗杨兄啦,让他睡一觉好么?”
蔺清和冲小徒弟眨了眨眼:“好啊,那我听宝宝话。”
蔺莺时冲着师父做了个鬼脸,轻快地溜到师兄身后去了。
“既然如此......只要我还在这里,他们难以找到方向,就一定会来找我。”蔺清和沉思片刻,“说不准,便是今晚。”
几人说了会儿话,便准备告别离开,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然而蔺莺时却粘在自家师父身边,一脸担忧:“可是师父,您真的没事么?”
裴兰秋也没有走,他坐在一旁的软垫上,那只完好的眼睛里也带着担忧。
蔺清和无奈地拍了拍两个徒弟的肩膀:“师父真的没事。倒是小秋,你看好小莺时。”
裴兰秋郑重点头:“我会的。师父放心。”
蔺莺时一脸委屈地溜到师兄身边去,藏在他背后小声唠唠:“师兄现在功夫还没我好呢......”
他想到初四就在眼前,眼睛里倒是还闪烁着讨人喜欢的光亮。
裴兰秋将师弟拉到身旁,哄他坐好,眼里透着担忧。
蔺莺时蹭到他臂弯里:“没事啊师兄,只不过一些血而已,你真的不用担心!你只要喝了药,好好调息便好!”
他眼睛一转,想到自己同师父的约定,随即心虚道:“毕竟初五......师兄可能还要出战呢。”
裴兰秋眯了眯双眼,也不戳穿师弟容易被揪出来的小心思,越过蔺莺时毛绒绒的头顶,和蔺清和对视一眼。
蔺清和双手抬起,无辜示意自己什么都没干。
裴兰秋:......不,我不信。
师兄弟二人在此赖着不走,蹭了一顿断金楼的晚饭。菜还未上齐,便听得外头传来阵阵惊呼。
蔺莺时放下碗筷,正要出门,便被一阵冰寒刺骨的剑气穿透了肩胛。
“莺时!”
裴兰秋离他近些,眼疾手快地揽了人往旁边一滚,躲过了后头直射而来的几道凌厉剑气。
“莺时,感觉如何?”
裴兰秋焦急地将师弟搂在怀里,看着他有些青紫的脸庞。蔺莺时被那一股熟悉又霸道的剑气冻得说不出话,当即在自己的大穴处连点几下,逼出那道剑气,喷出一口血雾。
“我无事,师兄。”蔺莺时擦去唇边鲜血。裴兰秋见状撕下自己的衣袖,为师弟先行包扎。
“师兄,劳烦你先躲一躲。”蔺莺时担忧地看了眼裴兰秋。后者立刻点头,随即躲进暗处,伺机逃脱。
蔺莺时深吸一口气,将流火剑捏在手里,和后头缓缓走过来的蔺清和并肩站在一起,定定地看着眼前被剑气破开的巨大洞口。
“师父......”蔺莺时小声喊蔺清和,眼里有着担忧。
和师父如出一辙的寒冰剑气......
蔺清和唇角含笑,轻轻拢了拢小徒弟:“没事的。宝宝也长大了,能和师父站在一起了。”
一片黑暗中,他眨了眨眼睛:“以后小秋恢复了,小莺时也要看好小秋的后背。你们都长大啦,以后也要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他最后一句话里带着明显的揶揄色彩。蔺莺时一下都懂得师父在打趣什么——师父看出来了。
蔺清和平视前方,手中长剑却已出鞘。他手中捏了一个剑诀,轻快道:“师父也有过那段日子——心里头揣着人,看对方的时候,眼神都是亮的。”
蔺莺时手腕一抖,流火也不断地发出长鸣。他轻声道:“师父也有过啊。”
蔺清和怀念地看着前方:“自然,师父也是人。”
“这把剑,名为思归。”蔺清和温柔地覆上长剑,上头覆盖的冰雪也隐隐有了化开的迹象,“跟小莺时的流火一样,都是来自心上人的持剑礼。”
那三个字从他的唇齿间念出来,在这寒冷的剑气之中,似乎都带有了那一瞬间的春水初生。
蔺莺时明白了。剑尖在空中划过一个灵巧的弧度,最终还是直直地指向了前方。少年有些想哭,但蔺清和却笑了笑,道了声“真乖”,思归在凛冽的刺骨之中迸发出一声尖叫。
剑尖所指,是敌人,亦是故人。
“师父。”蔺清和低声道。
第78章 鸿雁思归
龙华奕原本在清水桥附近查案。此刻他被哭声包围,偏偏还不能走,正一个头两个大。
“呜呜五哥,我终于找到你了......真的好吓人......”小姑娘搂着龙华奕的腰,哭得凄凄惨惨。
这位小姑娘不是别人,正是龙华奕的亲生妹妹——溜出来看花的。
龙幼颖抱着五哥的腰,哭得凄凄惨惨:“五哥,我怕......”
龙华奕生平最怕他母后和妹妹哭,忙不迭各种安慰,等妹妹红着一双猫儿眼抽抽噎噎地停下,这才无奈道:“爹不是不让你们出来吗?你看七妹妹就多乖!”
“你们都不告诉我和七妹妹!我们也长大了,也可以帮你们忙!”龙幼颖哼哼道,“因为七妹跑得慢,被爹抓回去了!”
龙华奕:......
龙五爷怒了:“还有理啦?!”
龙幼颖呜呜咽咽又要哭,龙华奕只好赶忙换上一副温柔笑脸:“好好好哥错了,好妹妹,跟五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龙幼颖浑身一颤,又要哭。
她身旁的暗卫只好上前来,替自家主子解围,没成想龙幼颖摆摆手,一张小脸哭得梨花带雨,想起刚才所见的场景仍然怕得很,却依旧忍着害怕和哥哥回忆。
“爹说我和七妹妹暂时不能去武道大典,因为危险,所以我们俩让之前告假回家的嬷嬷给我们讲讲。”龙幼颖说,“嬷嬷说,有妖人作祟,不过五哥英明神武,将人赶跑了。”
之前刚不小心放跑魔教教主的龙五爷心虚。
“我们听完了,嬷嬷就给我们讲了花朝节白影的故事。”龙幼颖打了个寒战,“嬷嬷说,那天她刚好回家,就经过了这里看到了那个白影......呜。”
龙华奕心疼地抱抱妹妹,龙幼颖有了勇气,揉了揉眼睛继续道:“她离得近,因而看得清。说那白影穿着云影流纹的长袍,手里拿着一把剑一样的影子,没有腿,在河上飘......额头上还有一道金色的流云,就好像神仙一样。”
“但是他看过来的时候,嬷嬷说,就、就好像有几万把剑,硬生生地把她捅穿了。好、好可怕......”
龙华奕起初还耐心听着,后来越听越糊涂:“嬷嬷是话本看多了吗?”
龙幼颖一边发抖一边道:“我刚开始也是当话本听,可是、可是,七妹妹记忆力特别好,她听完不说话,转头跟父皇要来了国师的画像,嬷嬷说,那天她看到的影子就是国师!”
龙幼颖浑身一抖:“我刚才来的时候,也看到了......就在那边,往那边去了。”
龙华奕往妹妹所指的方向看去,断金楼影影绰绰的模样在灯下闪烁。他后背一凉,心里头不知道抓住了什么,猛地回头:“龙九!”
龙九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后头。
“你找几个兄弟去找我爹,让我爹去国师的陵墓中看看人还在不在,我记得国师下葬时用的是玄冰棺,可保尸身不腐。”龙华奕语速飞快,“你再亲自回断金楼,蔺前辈那儿怕是出了事......一定要快!”
金铁相撞之间,蔺清和迅速后退。
他直起身子,抬头看向对方,眼里带着笑意,话语里却好像有覆云山顶终年不化的积雪:“我师父的身体可还好用?”
另一人淡淡道:“当世天下第一,自然好用。”
他从寒冰之中走出来,每一步似乎都踏在风中,毫无声息。
蔺清和轻轻拭去思归剑锋的寒冰,笑意不达眼底:“是什么时候偷走的?”
杨孟秋披着云兰秋的壳子,眼中带着疯狂:“你猜?”
他大笑三声,突然回身以剑格挡,流火发出一声铮鸣,上头的古字仿佛淬了血。
蔺莺时眼睛毒,纵使在黑夜里也迅速地察觉到了不对。少年对飞鸿影的步法掌控得极致,虽然不及曾经名满天下的龙朝国师,但对付眼前这个冒牌货倒是绰绰有余。
蔺莺时身形鬼魅,虚虚试探几招后,便掠回了师父背后。
“师父,他的行动间有滞涩。”蔺莺时轻声道,“看来并未完全掌控,空档颇多。”
蔺清和冷冷一笑:“自然。你师祖那人,就算是死了,也要给那些小偷留些不痛快。”
杨孟秋转了转眼珠。
他逃离密牢后,便将大皇子送回先进的总坛,还想要以他为要挟,同文家做交易。只不过他的真灵实在是过于霸道,那下属不堪重负,无奈只得祭出杀手锏,提前把云兰秋给放出来。
他占据这局躯壳,随即便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虽然云兰秋也是因飞鸿影而死,但他死后的躯壳里仍然藏着内力。只要找到那人留下的东西,就能重回巅峰......就算是这具身体不适合夺舍、化为己用后也难以发挥云兰秋生前七分实力——但国师就是国师,即使是七分实力也足够用了。
但现下这小崽子的话里,似乎这云兰秋给自己设下了一些东西......他青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狡诈:“小崽子,你别想诈本座。”
蔺清和厌恶道:“你别用我师父的脸做这种表情。”
蔺清和衣袖鼓起,身边萦绕着和云兰秋同出一脉的冰寒剑气。他一双惯笑的桃花眼此刻只留下了杀意,思归隐隐发出怒意的低鸣,流火与三春受了影响,连同杨孟秋手中的长剑鸿雁,也发出了愤怒的长啸。
杨孟秋脸色一变,将手中的剑往旁边一甩,那把雪色长剑被丢到一旁。
蔺莺时脸色一变,云烟一般掠到那头,将鸿雁抱在怀里,小心地放在一旁。那雪色长剑上头还沾有难以抹去的血迹,但却并不鬼魅,更是添了一丝悲壮与苍凉。
蔺莺时难过地拍了拍师祖的持剑,鸿雁剑柄微微颤动,发出嗡鸣。
他曾读过师祖的手记。鸿雁沾血,是因为师祖曾持剑护卫边疆十年,雪色剑锋到最后开满红梅一般的血迹,再也不消退。
蔺莺时眼中带了怒火,同他师父站到一起,两股同样的冰寒内力交织而起,只不过一个冰冷,另一个却热烈。
思归与流火裹挟着霜风飞雪,一同斩向眼前人。
杨孟秋冷冷一哼,从袖中取出毒扇,一双眼睛因毒功侵染而变得通红,状若发疯:“你们这一脉都用剑,想必也是我那糊涂师兄的后裔。”
“只不过......你们今日,都得死在这里!”
他语气已经带了些不似常人的诡异,手一扬,原本属于云兰秋的内力却骤然变成了诡谲的色彩,银白色的剑气盘旋在毒扇上,带上了莫测的红光。
他看着那些内力——这些冰寒的气劲自他占据这幅躯壳起,就一直横冲直撞,几乎要将这身躯脆弱的经脉尽数断绝,难以掌控。而此时,这些桀骜不驯的内力终于逐渐得其所用,因而处于疯狂边缘的杨孟秋大笑几声,毒扇一扬,施展飞鸿影向蔺清和袭来。
蔺清和与他连过数个回合,宽大的袍袖被两股内力相撞的气流卷起,露出了一双被玄冰裹得严严实实的手臂来。
蔺清和自封五成功力,原本与杨孟秋斗得不相上下,但那些诡谲的红光吞噬的冰寒内力越多,杨孟秋的攻势也便越猛烈,竟是让他伤着了蔺清和,那剧烈的毒素从伤口进入,惹得蔺清和脚步微顿。
他眼神一凝,借由寒气冻住伤口,取药服下。他调息这几个呼吸间,杨孟秋被蔺莺时缠住不得脱身,发出几声怒吼。他那小徒儿最擅长的便是云烟般诡谲缠绵的剑法,斩不断、破不掉,让原本便在理智边缘摇摇欲坠的杨孟秋愈发急火攻心。
蔺莺时眼眶一红:师祖......
他咬咬牙,深知若是手软,师祖的遗体更是要被这歹人利用。因而他剑势一转,流火的剑尖在空中划过云雾般虚幻的剑势,浩浩汤汤地向人袭来。杨孟秋的理智终于断了线,他愤怒地驱动着这具僵硬的躯壳,一把毒扇疯狂地向那些铺天盖地的剑影袭去,却都是泡影。
“你苦苦追寻这般多年,害了无数人。”蔺莺时的声音冷冷地在他周身响起,如烟似幻,将人彻底笼罩进轻鸿照影的气场,“你所见剑皆是虚幻,你所追寻的一切,未尝不是镜花水月?”
杨孟秋双目通红,咬牙切齿地不断回击:“该死的小崽子......”
“莺时小心!”蔺清和一抖长剑。
蔺莺时眼神一凛,千变万化的剑影里,悍然出现一道裹挟着火焰的剑光。它热烈如风中火,熊熊燃烧着贯穿杨孟秋的胸膛,却在伤口处留下了厚厚的冰霜冷雪。
蔺清和长剑一扬,虚晃一招,一道剑光斩出,竟是将那硬如金石的毒扇斩下一面来!
杨孟秋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怒吼。他平推一掌,那掌中隐隐带着紫红色的光芒,就要向连连后退的蔺清和袭去。
裴兰秋手指紧紧地抓着愤怒嗡鸣的三春剑:“师父当心!那掌风里带了火毒!”
他话音未落,蔺莺时像是飞鸟踏雪,身形轻巧地接住了自家师父。而蔺清和被掌风扫到,虽未中毒,却也被震得受了伤。
蔺莺时眼尾一红:“师父!”
蔺清和笑了笑:“师父没事呢。”
然而杨孟秋已然疯魔。他打出一掌后,竟是桀桀怪笑数声,取出一个药瓶,倒出了几粒闪烁着乌光的小药丸,手臂鼓动、筋脉贲张。
裴兰秋瞳孔微缩:“师父!莺时!躲开!”
蔺莺时反应够快,但却也不够快。
他身后,杨孟秋双掌合十,不住怪笑,完全不顾这副身躯的崩坏,接连打出数掌。
近在咫尺。
突然好似万物冻结,起身的裴兰秋被定在原地,有一掌搭在他的肩膀上,缥缈无物。
“别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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