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办法相信。”姜善摇摇头，看着脚下的大理石地板痛苦地说。
贺延城眼里满是失落，看着姜善自嘲道：“也是，是我我也不信。”
姜善了看了他一眼，转身把手放在门把上，“让我走吧。”
他现在只觉得好累好累，什么也不想听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人也不想见。只想回到家里好好睡一觉，哪怕睡几天几夜，总之就是不要再有任何的人和事来烦他。
他觉得这短短几天过的无比漫长。
“我送你。”贺延城忙抓住他的胳膊。
“不用了。”姜善疲惫地闭了闭眼，“让我走吧，贺延城。”
贺延城站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知道起码目前姜善真没什么和他说下去的意思，他也不想逼他，因为如果是以前，姜善可能会发火冲他喊，但现在他这样的语气反而更让贺延城难受。
他垂下手，看着姜善欲言又止。
心想：算了，确实是自己太心急了，就先让他走，冷静冷静再说。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姜善一整天没吃饭，肚子饿的一直叫。
他掏出手机给小李发了条信息：我这两天可能不去店里，要辛苦你两天了，如果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找不到我的话就来我家，不出意外我应该都会在家，就这样。
然后给手机充了电扔到沙发上，匆匆煮了包方便面应付了几口，锅碗也没洗，进了卧室空调也没开倒头就睡。
可这该死的夏天热的他翻来覆去快一个小时了还睡不着，姜善心里烦躁，就那样瞪着眼睛愣愣看着天花板，恍惚间，他想起上高中的时候……
第六章
贺延城是高一下半学期转学的，他转到高一三班的那天，姜善刚好因为感冒请假了。
不过那时候他还叫姜林，姜善这个名字是他后来才改的。
贺延城看着同桌桌子上画的乱七八糟的图案以及胡乱摆放的书和塞了一堆垃圾和零食的桌斗，越看脸越黑。
贺延城有洁癖，所以对这个还没见面的同桌生出了一丝嫌弃。为什么好巧不巧偏偏他要和一个不讲卫生的人做同桌。
他烦躁地看了一眼桌子左下角贴着的姓名标签：姜林。
切。
转校第一天，贺延城一整天除了下课要被各种无聊的女生围观和议论，就是在想这么邋遢的同桌应该是长什么样子。
估计是蓬头垢面又矮又胖又丑，胸前衣服上都是薯片渣子，身上都是各种零食的味道，而且多半有蛀牙，张嘴也是能熏死人的那种，学习估计也一般般不然怎么会坐在最后一排。
可是等贺延城第二天真的见到姜林，却原本打算笑话嘲讽他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因为姜林不仅不矮不胖，还又瘦又高皮肤又白，不仅不丑还挺帅的。衣服干干净净也没有什么味道，说话的时候既没有味道也没有蛀牙。
唯一猜中的，就是姜林的学习确实不好，但很稳定。
没人能撼动他全班倒数第一的地位。
“靠！赵奇那孙子又他妈干这种缺德事！”姜林穿着蓝白色校服背着书包站在过道看了一眼惨不忍睹的桌子低声骂道。
贺延城挑了挑眉，一只手撑着脑袋支在桌子上看着他。
心里觉得这个同桌跟自己想象的倒是完全不一样。
姜林注意到贺延城的目光，冲他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说：“我一不在的时候就这样，垃圾都往我桌斗里塞，在我桌子上乱画，书也是随便拿了随便扔回来。”
贺延城听了他的话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姜林桌子那么脏乱居然都是别人弄的。
他想起昨天自己把姜林想成那样，一时有些尴尬地问：“你不生气？”
贺延城不由在心里想，要是有人敢对自己这样，他不把那人打一顿按在地上跟地板接吻都对不起自己这个姓。
“习惯了。”姜林很快就把桌子收拾好了，他把书整整齐齐地放好，把书包放进桌斗，总算是坐下了。
“你好，我叫姜林，你的同桌。”姜林朝贺延城伸出一只手。
“贺延城。”他握住姜林的手。
贺延城有些意外，姜林的手很温暖，而他的手总是冰凉。
晨间的阳光洒进教室，两人身上都好像渡了一层光辉，上课的铃声急促地响起来，两个互相笑了笑人收回手坐好。
英语课上到一半，年轻的女老师要点一位同学起来朗读一段课本上的书信，她看来看去，最后目光定格在那颗天生深棕色头发的脑袋上：“姜林，你来读。”
姜林拿着课本缓慢地站起来，看着那段英文的书信内容，几乎没几个他认识的单词。
“大声地给大家念一下。”女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双手撑在讲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姜林。
“老师……我……”姜林为难地看向讲台。
拿着书犹豫了一会儿，“我不会。”姜林说。
“出去。”英语老师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叫了别的同学起来念那一段。
姜林习以为常地出去靠着墙站在教室外面。
贺延城没想到他居然连那么简单的一个段落都不会读，居然还被赶去罚站了。
想他贺大少爷上学可是从来都没有被老师赶出去罚站过，毕竟他可是稍微认真学习就能考第一的人。
没一会儿老师又开始提问，有一个女生也因为没回答上来出去罚站了。
贺延城看着窗户外边站着的少男少女，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只看见那女生笑着打了一下姜林的胳膊，姜林露出牙齿笑着躲开了。
“无聊。”贺延城略无语地白了两人一眼。
他从小到大都不喜欢和女生玩，相处不来，无论是长得好看不好看的或者温柔的粗俗的，正经的做作的，不管哪一种，都让他讨厌。
没别的就是觉得烦没意思。
因为父母都做生意太忙，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又都去世的早，贺延城从小没人陪伴，见得最多的人就是保姆，所以他虽然成绩好却一直比较叛逆，总是和一些不学无术的富二代在一起整天抽烟打架上网。
所以他总是不停地转学。
几乎有名的贵族学校他都已经转学过了，最后没办法，他老爹实在觉得名校熟人太多丢人的不行，于是把他转到了这个普通但是据说教学质量挺不错的学校来上高中。
贺延城他爸给他在校外租了个房子，带了个保姆，小区离学校走路也就三五分钟，环境各方面还都不错。
可是这里离市中心有点远，开车也要一个小时才能到，这点让贺大少爷很不爽。
一节课很快就完了，贺延城听的差点睡着。
姜林回到教室座位上，刚坐下，凳子就被人从后面蹬了一脚，他猛地向前一倾头差点磕到桌子上。
贺延城偏头看了姜林一眼，发现他居然面无表情直接无视了那个人，拉了一下凳子坐好，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
他对这波操作表示很震惊。
这时两人身后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那语气听起来非常欠扁：“喂！姜林！你他妈一天不见变拽了啊！”
姜林没有回头，贺延城却回头了。
“你看什么看！”那个男生语气很是嚣张地冲贺延城叫道。
“赵奇！”姜林从座位上站起来，“你行了。”
贺延城还在座位上没动，他看了一眼姜林，又看了一眼那个双手插在裤兜叫赵奇的男生，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转过身趴在桌子上打算睡一会儿。
赵奇对着贺延城的背影“切”了一声，然后过去一把揪住姜林校服短袖的领口，对着他的脸唾沫星子横飞：“给你脸了是不是？敢管起我来了？是不是想让我哥再去找找你那臭摆摊的爹啊！”
姜林脸色一沉，拳头捏的死死的，冷声道：“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赵奇一把将身后站着的小跟班手里的半瓶饮料拽过来递给姜林，用下巴指了指趴在桌子上的贺延城，“给这位挺拽的新同学洗洗头。”
姜林用力地捏着饮料瓶，盯着贺延城黑色的碎短发看了半天，心一横。
第七章
贺延城听见了他们说的话，却并没有等到饮料泼在自己头上，他抬起头一看，发现姜林深棕色的头发和白皙的脸以及脖子，还有蓝白色的校服短袖胸前都是湿的。
原来姜林没听赵奇的，而是把饮料直接打开全都倒在了自己头上。
他的发梢还在往下滴着饮料，脸上的饮料一直顺着脖子流进衣服里。
贺延城腾一下站起来，姜林立刻抓住他的胳膊，声音不高不低：“别冲动。”
“有纸吗？我想擦一擦，马上上课了。”姜林突然抬起头冲他笑着说。
赵奇鄙视地看了一眼姜林，骂道：“真他妈废｜物！太没劲了！”然后大摇大摆地回自己班级去了。
贺延城真想过去对着那恶心人的东西脑门儿来一脚，可偏偏姜林拉着他。
“有吗？”姜林耐心地又问了一遍。
“有什么！”贺延城对他的懦弱有些瞧不起，不耐烦地说。
“纸啊！”姜林好笑道。
贺延城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双手抱胸坐在座位上，他真不明白姜林怎么还笑得出来。
“我有纸，先擦擦吧。”坐在前边的女同学转过来给姜林递了一包纸。
他笑着接过纸说了句：“谢谢。”
贺延城此刻觉得姜林就是一个胆小的懦夫，简直不像个男人，所以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跟这种人做同桌真丢脸。
于是整整一个礼拜，他都没有和姜林说过一句话。
两个人都是一放学就忙着往外跑。
贺延城忙着回家打游戏，姜林忙着去摊位帮他爸。
一开始那两天姜林还会主动和贺延城说几句话，但被他丢了几次背影给自己以后也没再和贺延城说话了。
不过倒是隔三差五去罚站。
贺延城发现这个班里的学生似乎都比较冷漠胆小，看着同学被人欺负也一个个都事不关己装作没看到的样子，连他以前学校的同学都不如。
起码以前一个班的同学还是比较团结的，不会眼看着外班的人来欺负自己班的同学而坐视不理。
这什么破学校，贺延城在心里骂道。
又是一堂英语课，姜林再次因为回答不了问题而被老师赶出去罚站。
这一次，破天荒地贺延城也被老师罚站了。
那是两个少年第一次一起罚站。
而长这么大第一次罚站的贺延城，居然是因为上课的时候忘记开静音手机响了。
十分钟过去了，没有人说一句话。
贺延城突然想起平时姜林不是话挺多的么，看他经常和一起罚站的同学聊个不停，下课还老和女生打打闹闹的，怎么这会儿站了这么久了也不说话。
果然，过了两分钟，姜林就说话了。
“你怎么也出来了？”姜林偏着头问。
贺延城看他一眼，摸摸鼻子回答：“手机响了。”
“哦。”
沉默，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你那天为什么不揍那个叫赵奇的。”贺延城斜着眼睛看他。
姜林耸耸肩无所谓地笑了笑：“习惯了，没必要。”
不知道为什么，贺延城就觉得自己听了这话很不爽，非常不爽。
他甚至想把姜林狠狠揍一顿告诉他是男人就应该这样对欺负自己的人反击回去。
“是因为，你爸？”
姜林有些惊讶地看着贺延城，然后低下头看着鞋带轻轻“嗯”了一声。
其实贺延城也不确定，他只是突然想起那天那个赵奇好像提起过姜林他爸是摆摊的。
“你爸和他欺负你有什么关系？”贺延城往姜林身边走近了些低着头小声问。
他隐约有种感觉就是：他误会姜林了。
“我爸经常在我学校门口摆摊，赵奇以前初中和我是同班同学，他知道我爸在摆摊，就老让我帮他抄作业，如果我拒绝或者反抗，他就找他在外面混社会的哥找我爸的麻烦，所以我一般都不理他，反正忍一下就过去了。”姜林说完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贺延城听了这些话，心里升起一丝愧疚，原来他不是懦弱，反而是一个坚强有担当的男人。
因为对于姜林这种家庭来说图一时的痛快而使用暴力真的只会给家人和自己带来更多的麻烦甚至灾难，所以即使再生气再委屈，也只能咽下去忍着。
姜林认为这种事情像贺延城这种富二代当然不会体会得到，也不会明白。
虽然对他不了解，但是从他的长相气质和说话也不难猜出来，贺延城非富即贵。
其实主要是因为他脚上穿的那双鞋姜林以前路过商场的时候看到过，要好几千，还有他那个书包，也要好几千。
他们这个学校的学生，大部分都是家里做点小生意，或者一些工薪阶层和国家单位上班的普通人，有几个穿那么贵的鞋和背着那么贵的书包的，几乎没有。
所以对于姜林被欺负，他们不是冷漠，而是不敢管，又加上姜林平时除了上课以外的时间不是在学习就是帮他爸的忙，很少和同学来往。
“看在你是我同桌的份上，以后他要是再欺负你，我就找个别的理由揍他一顿。”贺延城义正严辞地说，“反正我又不怕他，也没什么被他威胁的，正好本少爷我非常讨厌那种以欺负别人为乐的人。”
以前贺延城虽然也在学校和人打架，但那都是对方先惹起来的，他真的从没主动欺负过别人。
他只是表面看起来凶巴巴的不太好相处的样子，但其实是一个心软且逗比热心的大男孩。
因为一直他都没有什么特别好的真正意义上的朋友，所以他内心深处一直是孤独的，贺延城觉得姜林和他以前混在一起的那些人都不一样。
他是真的在很努力的生活，即使过的那么的艰难，他还是阳光且乐观，积极向上。
姜林听了他的话乐的不行，笑出一口白牙：“哈哈哈哈，那倒不至于，不过我先谢谢你了，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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