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摇了摇头,如实禀报道:“这个,属下暂且还不能确定。那人进入地牢之时,身旁并没有人跟着。不过,从鹿彻的尸体来看,应该不是。鹿彻,是咬舌自尽的。”
“呵~”章燃听完,冷冷的笑了笑,遥望向远方,他继续说道:“这也是预料之中的结果了,辛苦了,下去吧。”
“是。”
男人点了下头,随后便消失了。
喜婆们将鹿宫送进寝宫以后,就退下了。点着一屋喜烛的宫殿里极其明亮,金碧辉煌。
鹿宫确认周围无人以后,便伸手揭起了盖头。
她心里很清楚,今晚,温祁绝不会来。
起身走到窗边,鹿宫看着天边明月,今晚月色正浓,没有一丝的乌云,庭院中,花开正盛,真真是一幅花好月圆的美景。缓慢的出了一口气,鹿宫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意。
回望她这一生,自小的孤苦伶仃,随风漂泊,所爱之人心系他人,苦苦寻觅的家人也被奸人诬陷,投入大牢,只能等死。
她曾无数次在心底里问过自己,问过上苍,是否她前世真的做下了十恶不赦的罪孽,才会在今生受如此折磨郊 醣 團 隊 獨 珈 為 您 蒸 礼。她也曾不止一次的在心里想,如果这世上,没有宋施就好了……没有宋施!
正想到这里,门外,突然响起了两声敲门声,回身看去,正撞见章燃走进来。看着鹿宫,这个被自己玩弄于鼓掌,骗得团团转的可怜女人,章燃眼底一沉,笑意更浓。
从他决定利用鹿宫的时候开始,这个女人的下场他就已经预见到了。温祁绝不会容忍任何人伤害宋施,这个女人必死无疑。
可是温祁不知道,伤害宋施最深的那个人,从来就是他一人。
不过这些,他没必要和这个女人说。关上门,章燃走到鹿宫身边,说道:“王上还没掀盖头,国夫人如此,不好吧~”
“呵……”
鹿宫冷笑了一声,她重新看向院中,开口道:“丞相与我心里都清楚,今晚王上肯定不会来,我守着规矩,给谁看呢?”
章燃知道她心里在惦记着什么,所以,他也没有卖什么关子,直接说道:“国夫人,您的兄长鹿彻将军,今日已经死在了地牢中,听说,将军死前最后见的人,便是宋施。”
说着,章燃朝着鹿宫行了一礼,继续说道:“斯人已逝,生者节哀。国夫人心里所思所想,章燃全都明白,只是,还望国夫人稍安勿躁。王上对宋施的情谊,你我皆知,若国夫人贸然行事,只怕会惹祸上头啊……”
章燃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教唆,他竭尽所能的让鹿宫心中的火气熊熊燃起。
“我已经……容忍那个宋施太长的时间了,如今,我唯一的兄长也被他害死了,我再无牵挂,所以,不会再忍了!”
说这话的时候,鹿宫的眼底蓄满了怨恨。
什么是心如蛇蝎?夏琼苍今日终于算是看了个明白,这个曾在他身下承欢的男人,让他越发的感到陌生和恶心……章燃,重重的给了夏琼苍一记耳光。给了,他曾对章燃的那份信任,甚至是……偏信!
眼前画面再次变幻,夏琼苍跟着宋施回到了宋施的府邸。宋施独自一个人回到书房,将门合上,然后从柜子上拿下了一个木盒。低头看着木盒,宋施叹了口气。
抱着那个木盒,宋施从后门而入,来到了庭院中。打开木盒,里面放着的,是一块火色的剑形吊坠。
低头看着这块吊坠,宋施完全没有犹豫,就将他挂在了脖子上,而在那一瞬间,他的面前,空间便被撕裂,一个赤金铠甲,通体燃火的红发男子出现了。
宋施仰着头看着那个男人,开口说道:“火灵子,今天,我宋国最后一位名士也死了,为我燃一把火吧。今晚,我想为他哀悼。”
火灵子听完宋施的话,便顺从的摊开手掌,于手心中燃起一团火焰,那火焰落到地上,燃得猛烈。盯着那团火,宋施继续说道:“火灵子,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做错了?也许,我就不该报仇……”
说到这里,宋施的声音里已经有了哽咽,“不报仇,就不会遇到齐恒和君默,就不会对情产生向往,就不会……有了软肋……”
抬手擦了擦眼睛,宋施没有让眼泪落下来,“我真的很累……已经没力气去争,也不想再争了。呵,到头来,不过都是一场空……”
恍惚间,他的眼前重新浮现起了当初,他不顾宋国满朝文武的反对,执意要归顺北越的那一天。那帮栋梁之臣以死劝谏,可他全都视而不见……还记得最后一个大臣在临死之前,脸上挂满了对他的鄙夷之情,那人无比愤怒的用手指着他,眼睛里是愤怒和绝望,那人对他破口大骂,言语极其难听,可是骂着骂着,那人自己却是老泪纵横,他重重的将头叩在地上,哀声道:“宋施……王上……您是宋王,这祖宗基业您怎舍得拱手让人啊……王上……”
思及此处,一直以来忍着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这一次,他没再抬手去擦,而是说了一句,“我该回去了,回去赎罪……”
第225章 雨洗
“王上,鹿彻死了。”温祁得知鹿彻的死讯以后,手中之笔未停,他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便没再说什么。
传到消息的人是章燃故意派过去的,他本想看看温祁的反应。
可是他失策了,因为对方,什么反应也没有。
那人继续说道:“王上,鹿彻是国夫人的兄长,也是我北越的将军,这尸首,该当如何处置?”
温祁沉默了片刻,最后依旧没有抬头,只是说道:“将鹿彻削为平民,简单安葬,不得立碑。”
鹿彻是当年的宋王朝之中,唯一的一位始终坚定地站在宋施这边的将臣。温祁曾万分感激鹿彻,也曾许诺要封他为护国公,可如今……
他知道,现如今这世上,宋施是再无半个可信之人了。
放下笔,温祁看着自己刚刚画出的宋施画像,那是当年,他们二人在善川的宋王宫初见时的场景,彼时的宋施是那样的光芒万丈,神采奕奕。就好像,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成的一般……
抬手轻轻地抚摸着画中宋施的脸颊,温祁轻声呢喃道:“子放……我们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现在这般了呢……”
温祁大婚之后两个月以后,庆阳迎来了雨季。
这两个月以来,宋施始终托病不去上朝,温祁也只当是他因为鹿彻的死而感到伤心难过,便派了两次人带着赏赐送过去,之后便随他而去了。
看着温祁送过来的这些东西,宋施只是匆匆的掠过一眼,便再没有第二眼。在送走了使者之后,宋施便回到了书房,转动机关,走进了书房下的暗室。
最近相当长的一段时日里,宋施总会在书房里待上很久,而且,他还下令,不许任何人接近书房,甚至连日常的清扫都不允许。这个样子,明显是在刻意隐瞒着什么。
而他的这些奇怪举动,自然也引得了章燃的注意。
自打得知宋施举止异常之后,他便日日派人暗中监视着宋施。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被他找到了些蛛丝马迹。
两日前,他派去监视的手下回来禀报,说是发现宋施似乎正暗中与鹿彻原来的心腹,集结兵马,大有想要谋反之意。
乍听之时,章燃完全不信。
任何人都有可能谋反,唯有宋施不可能。
当年,宋施如何为了温祁众叛亲离,犯了国怒,那一幕幕皆还历历在目。若是他想坐拥天下,哪里还轮的上温祁呢?
可若是,真的呢?
连章燃自己都不知道,论才智,他虽也算得绝顶,可是他之所以敌不过宋施,就是因为他生性多疑,而多疑,就必会自乱阵脚。
暗室之中,除了满室灯火之外,哪里还有第二个人影?宋施坐在唯一的那把椅子上,嘴角带着一抹笑意。
他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布了一场杀局,这杀局的饵就是他自己。目的,就是让自己对温祁的那一点真心,彻底死去。
而现在,鱼儿终于咬钩了。
雨,无色无味,会洗刷掉这世上所有的痕迹,只留下一片潮湿,带到太阳升起,最后蒸腾不见。像极了,怕见光的鬼……
自从大婚之后,整整两个月,鹿宫一次都没见过温祁,对方只是将她安放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里,任由她自生自灭。
鹿宫坐在铜镜之前,她看着自己的脸,这张容颜也曾轰动一时,明艳一时,可那个时候,已经过去很久了。自从宋施出现,那个人就抢走了她所有的美好,如今,连她好不容易相认的,仅存的哥哥也被他害死了……她的魂,也彻底的死了。
她已经很久不曾梳妆了,看着镜子中绝美的自己,鹿宫直觉得非常陌生。她打量了自己好一会儿,最后笑容冰冷。
穿上事先准备好的华服,鹿宫今天像极了一朵盛开到极致的彼岸花,美丽中,透漏着令人心惊的绝望和狠绝。
今晚,下雨了。
她是一个人撑着伞走出宫殿的,没有让一个宫人随行,她慢慢地走向远方的宫门,一片灰蒙蒙之中,她就那样渐渐走远,走向她为自己注定好的结局。在她登上已经在宫门外等候多时的马车,朝着宋施的府邸疾驰而去的同时,章燃的眼线便将鹿宫出宫的消息传达给了他,后者只是点点头,没再说话。
“惊鸟寂空山,阴雨绵绵,瑟潇潇……”
宋施的府邸空无一人,鹿宫进来的很容易。
她按照章燃事先给的宋施府邸式样图,轻车熟路的奔着宋施的书房而去,她知道,这个时候,宋施一定还在书房。
夏琼苍觉得自己浑身无比冰冷,他已经明白了一切,可他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无能为力。
他只能无力地做个旁观者。
女人的脚步越来越快,她也越发的接近宋施了,而这个时候,书房的门开了,宋施走了出来。
两人目光相汇,皆是一愣。鹿宫看着此生之敌,她紧咬着牙关,拔出袖中短刀就刺向了宋施的心口。
可她到最后还是慌了,她只是刺中了宋施,却并未刺中宋施的心口。这一刀下去,她的勇气已经完全耗尽,随之一并的,便是全身的力竭。她想松手,可是宋施却用力扼住了她的手。
嘴角溢出鲜血,宋施朝着鹿宫笑了笑,他擒着鹿宫的手将刀子在自己的身体里又插,得深了几分。
“呵……呵呵呵……”宋施看着大惊失色的鹿宫,笑的极其轻蔑,塔中中的喘着粗气,开口道:“你就是个疯女人,没脑子的蠢货!刀都给你了,你都没能为你哥哥报仇,杀了我,呵呵呵……你还想和我抢温祁?你觉得你够资格吗?”
“闭嘴,你给我闭嘴……”
宋施的话让鹿宫顷刻之间失去了理智,她猛地拔出刀子,这一次,她一连刺了宋施四五刀,成功的让宋施倒在了她的面前。
扔掉手中的刀子,鹿宫看着已经昏死过去的宋施,她放声大笑,那笑声声声凄厉,在这雨幕中,显得格外渗人。
她没再理会宋施,而是转过身踉踉跄跄的走向来时的路,没走出几步,她也晕了过去。
“哥,我替你报仇了……”
第226章 亡
国师府中所发生的事情,章燃是第一个知道的。自从得知鹿宫独自一人前去国师府,章燃表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可心中,却一直难以平静下来。
他总觉得,一切发生的太过顺利了……
而事实也的确如他所担忧的那样,一切早就被宋施安排好了。宋施,算准了他的多疑。
只是……
当他闻讯赶到国师府,见到宋施的时候,他愣住了。眼前的宋施早已经不省人事,失血过多,脸色惨白如纸,随时都会撒手人寰。
他,竟然会对自己下杀手,用自己作为诱饵……
一旁的鹿宫已经醒过来了,她冷冷地看了一眼宋施,什么也没说,便转身淋着雨,离开了。
“送国夫人回去。”
侧过脸,看着女人失魂落魄的背影,章燃也只说了这么一句。
鹿宫就这样走着,一步一步的走向了温祁所在的寝殿,她全然不顾阻拦,极其狼狈的走到了温祁的面前。
这一路走来,鹿宫回想了很多的事情。
这些记忆片段都只属于两个人——
是她,和温祁。
那些过往实太过美好,仿若一场极其绮丽的梦。她和温祁两两相望,谁都没有说话。
鹿宫忽然恍然大悟,是了,沉默,就是他们之间的常态了。
从头到尾,是她自己会错了意,错把温柔当成了爱意。
有一件事情,章燃说错了。在她的心底,她的确深深的恨着一个人,那恨意折磨得她体无完肤,理智尽失。可是那个人,却并不是宋施,其实就连她自己也曾以为自己恨着宋施,但当刀子扎下去的时候,她心中的恨意却一点都没有消失,原来,她真正恨的,是温祁!
想着,鹿宫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了一抹相当悲哀的笑意,她笑她自己,也笑着温祁。
“你笑什么?”
鹿宫的擅闯让温祁有些恼怒,如今又看见这如同挑衅一般的笑脸,温祁的语气立刻冷了下来。
鹿宫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便是一阵无所谓的冷笑,而笑到最后,又是一声叹。
“我在笑,宋施说我是个愚蠢的疯女人,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个愚蠢的人呢?自欺欺人,觉得你还是当年对他全心全意的那个人,呵呵~”
听她竟然提起了宋施的名字,温祁呼吸一紧,他心里很清楚,鹿彻的死,会让鹿宫对宋施恨之入骨,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想到这里,温祁突然看到了鹿宫手上的血迹!
扶着案几慢慢的站了起来,温祁眼中布满了寒意,他走向鹿宫,语气极其低沉,“你见过他了吗?鹿宫,如实的回答孤,你……你杀了他吗?”
顺着温祁的目光看去,鹿宫低头,在看到自己手上还沾染着宋施的血迹以后,她先是一愣,随后便忍俊不禁的再次笑了起来,这是那个时候,宋施故意弄上去的……“那个人……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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