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即使如此,宋施也依然没有想要主动打破僵局的想法,在等待童狐消息的这几天,他只一直和萧承焕呆在一起,而且还极其明显的无视掉了故意守在一旁的集婴。
五天后,他终于等来了童狐的消息。夜里,当宋施准备离开客栈去赴约的时候,他的手腕被人一把扯住,随后,连带着整个身体都被带向后面,一声闷响后,抬眼,面前的人正是集婴。
眼见着集婴是真的动了怒,抓着他手腕的力道大得惊人,宋施用力挣了挣,却没有挣脱。
“宋施。”
两相角力之后,集婴率先开口,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宋施,那种眼神,让宋施一时间没有说话,也忘了挣扎。他只得怔怔的站着,听着,看着。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究竟哪里做的不好,惹你生气了。”
在他出神的时候,集婴继续说道。
“可是想来想去,我也想不出个答案。然后,我突然就明白了,不是我做的不好,是你在害怕,对吗?”
这个时候,宋施忽然后知后觉,他怎么忘了呢?即使是在自己面前总是收起獠牙,但眼前的少年,终归是一头狼……
“可是你在怕什么呢?”
集婴一边说,一边缩短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你是怕我喜欢上你,还是怕你自己,会情不自禁从我身上找寻温祁的影子?”
“!”
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的秘密就被这样说了出来,宋施心下一紧,他只得皱起眉头,逞强道:“你在胡说什么?你是你,他是他……”
不过,集婴并没有听完宋施的话,少年便开口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会杀了他。”
集婴的这句话说的极其冷静,冷静到瞬间让宋施的心底涌上来一股寒意。
“我会当着你的面,将他千刀万剐,这句话,你记好。”
说完,集婴便松开了他的手,转身离开了。
眼看着集婴的背影,宋施的眼眶突然滑落出一滴眼泪,宋施一惊,抬手触碰那一行湿润,他将手握紧,嘴角,却有了一抹笑意。
集婴,就是要这样才行。你是未来将要登上帝位的人,你必须要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寡情冷性。就是要这样才行……你做的很好……
第262章 破局
“清平不赏,长乐已殇。繁华落尽亭犹在,拂袖西风,却是竹篮一梦,假欢畅。”
当宋施顺着月阳预留的暗门门口进到馥香来,来到她的面前的时候,看着宋施如今的身形样貌,月阳当即便吟了一首词。
宋施虽与这月阳长公主素未谋面,但是对方的才名却早已令他如雷贯耳。而今日一见,宋施想,此女,果然名不虚传。
想着,宋施抬手作揖,朝月阳行以一礼,笑道:“久闻长公主才名,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想这名震天下的七国妖才原来也会阿谀奉承这一套,月阳一声轻笑,开口道:“久闻七国妖才大名,今日一见,不过如此。”
见这月阳长公主言辞如此犀利,宋施心下一怔,随后对其的欣赏之心便更甚了几分。
他直起身子,对月阳的刻意挖苦毫不在意,面上,也依旧维持着得体笑意,他开口继续说道:“施本是一俗人,七国妖才之名实是抬举,不可当真。不过——”
话锋一转,宋施笑意倏地一收,惊得月阳心下一紧。
“不过,公主所想之事,施倒是可以略尽绵薄之力,以使成真。”
月阳从未见过如宋施这般柔中带刚至此的人,对方身上所携带着的强大气场,甚至逼得她有些窒息。
这就是曾经的宋王吗?
这就是将天下玩弄于鼓掌之中的七国妖才吗?
一滴冷汗顺着脸颊缓缓流下,月阳强稳心神,她目不转定的看着宋施的眼睛,开口说道:“我所想之事为何,你如何得知?倒是你今日来此之目的,我已经知道了。”
见她如此不甘在于自己的对峙之中落于下风,宋施脸上重新浮现出笑意,他只说了一句话,“当日,公主是当真想要与童将军私奔吗?”
“!”
眼看着月阳神色骤变,宋施则是继续说道:“恐怕不是吧,据我所知,公主一直藏有一支亲兵,地点就在汉阳苑。对吗?”
月阳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此时此刻,站在宋施的面前,月阳觉得自己已经被看穿了,在这个人面前,她毫无秘密可言。可是,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他远在北越庆阳……难道!
“你在东凉,在我身边,安了眼线?那个人是谁?”
看她果然猜到了,宋施开口说道:“长公主不妨自己思虑片刻,这些年来,对长公主您知之甚深的那个人,会是谁?”
当宋施的这一句“知之甚深”出口,月阳心里就已经有了定夺。她极其不可置信的看着宋施,眉头紧锁,“可是,他是童方瑜的义女……这也是你的安排,自童狐出现在东凉,你的局就已经布好了……”
普天之下,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存在吗?他的眼界早已不受时间的束缚,他能清楚地准确预判未来的所有事……他小心谨慎,极度耐心且心狠手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七国妖才,当真智谋如妖!
好可怕的人!
在她感慨宋施可怕之时,宋施继续说道:“如今,长公主深陷困局,要想将这一盘僵局打破,长公主就必须要下定决心,做一件事情。此事若成,今后,长公主身上的枷锁便将不复存在。”
看他一副信誓旦旦,势在必行的样子,月阳犹豫了片刻,随即问道:“什么事?”
“清君侧。”
见他竟然率先就将童方瑜当成目标,月阳对他的行事大胆颇感震惊,“清君侧?谈何容易,朝野上下,尽皆其眼线,稍有异动,便是死。”
宋施依旧笑着,似乎早已有了主意,“所以,此事不能由身在困局之中的长公主来做,而是由施来。只是,施需要借长公主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宋施没有立即回答,他扭头看向窗外,今夜,花好月圆,月色正好,却唯独没有繁星,“那支亲兵。”
至此,宋施的想法月阳算是全明白了,她长出了一口气,终于问道:“你说这是我的目的,那你的呢?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的目的?”
轻声呢喃了一句后,宋施回过身,笑道:“天下割据两百多年了,各国之间连年争战,百姓民不聊生,也该有个心怀天下之人站出来,一统苍生了。”
“我以为,你已经选择了温祁,如今,莫非你想自己来?”
听她竟然有这样的想法,宋施忍俊不禁的笑了出来,他摇了摇头,否认道:“天底下有太多人如你一般想法了,可偏偏,我并非心怀天下之人。所以,不是我,是一个齐国少年,我相信,他一定可以。”
听他这么说,月阳也笑了,她重新做下来,先是为自己,而后也为宋施斟了一杯清茶,随即举杯,说道:“看来我们也是有相似之处的,为我们都非心怀天下之人却生于王室的悲惨人生,干~”
宋施愣了愣,随后,他点点头,伸手拿起了那杯茶,说道:“施先干为敬。”
“阿婴,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将这几天集婴的反常全部看在眼里,终于,集仲惠找到了他。轻敲门扉,然后,他走了进去。
回身看着自己的亚父,集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是一开口,却只是一声叹息。
“亚父……我睡不着。”
集仲惠当然知道集婴是为了什么而烦恼至此,他回身关上门,坐到了集婴的对面,看着放在其面前的酒杯,集仲惠开口说道:“借酒浇愁只会徒增烦恼吗,阿婴,有何烦恼,跟亚父说,亚父会听。”
原本,集婴是不想说的,可是,他实在是太委屈,太难受了……刚刚,他对宋施说的那些话,其实也并非是他的本意,他当然知道宋施有多喜欢有多在乎温祁,自己说的那些话,会有多伤人,可是……每一次他都替宋施想,但宋施却总是故作视而不见,他怕伤到宋施,那宋施呢,就不怕伤到他吗?
所以,他再也忍不住了,他看向集仲惠,几乎控诉道:“我不明白,我对他不好吗?他为什么总想着温祁那个混蛋!我也在乎他啊……”
第263章 同苦
看着集婴的这幅为情所困的模样,集仲惠只看得一阵恍惚,仿佛,眼前的集婴不是集婴,而是他的父亲,齐国名门,集氏有史以来最天赋异禀的家主——集川集伯安,他的川哥……
就像是一个轮回,集仲惠突然想起,在经年之前,他们也曾青春恣意的年纪,有那么一天晚上,集川也和他说过同样的话。
彼时,一如现在,集川也是不停地借酒浇愁,用以消解心中愁苦。和集婴不一样,外人眼里,大多数时候,集川都是内敛的,不动声色的。只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集川才是鲜活的,富有情感变化的。
记得那个时候,他也像现在一般,主动地走过去,去过对方手中拿着的酒盏,并坐到了他的面前,甚至连话也说的类似,他说,“川哥,借酒浇愁不是明智之举,有话就和我说吧,我听着。”
在此之前,对于集川的烦恼,他也曾做过万般猜测,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对方,是为情所困,为情所苦。
集川,爱上了一个女人。
见他来了,集川半睁着微醺的眼,笑的毫无防备,他就那样趴伏在案上,开口说道:“呵呵……怎么每一次我心中不快的时候,仲惠你总会适时出现,你,其实不是人,而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吧,哈哈~”
看他醉的不轻,集仲惠佯装生气的皱了皱眉头,开口道:“我要是真的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就不会让你一个人趴在这里喝闷酒了,成何体统?”
集川抿了抿嘴唇,而后又为自己斟满了一杯酒,苦笑道:“仲惠,你说女人的心思为什么那么难猜啊,跟她们相处,比我上战场杀敌都累,她们到底都在想什么呢?”
看他突然提了这样一个关于女人的问题,集仲惠愣住了。在此之前,集川从未在他的面前提起过任何女子,甚至连女子的话题都鲜有提起,可是——
也许连自己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有多愚蠢,荒唐,集川说完之后,摇了摇头,而后将酒水一饮而尽,笑道:“你看我在说什么呢?仲惠你也是个不谙情事的男人,我怎么会傻到问你这样的问题呢?哈哈,我真是……”
集仲惠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而这个时候,集川又开口了。
他醉眼婆娑的看着集仲惠的脸,那双眼睛里满是让集仲惠心惊的情深,“有的时候我在想,仲惠你要是女子就好了,你这么懂我,脸长得也好看,你要是女子,我一定娶你……一定娶你……”
集川自顾自的说完,就因为醉酒趴在案上睡着了。集仲惠在听完他的那句话后,很长时间都没有动作,他只是无声的看着集川。
过了好一会儿,集仲惠也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在此之前,所有人都知道,集仲惠滴酒不沾,但是今天,他破例了。
辛辣的液体滑入喉管,惹得他一阵剧烈的咳嗽,而咳着咳着,眼泪一并的落了下来。
慌忙地用手擦去泪痕,他连忙站起身来,往后退了两步,生怕在集川面前漏了破绽。正如集川所说,他很了解对方,但是集川却丝毫也不了解他,所以,他当然不会知道,与自己最为亲近的人的心里,也有着一个难以启齿的秘密。而今晚之后,这个秘密,便更是不能说。
长出了一口气,他重新走到案前,伸出手将已经醉的不省人事的集川搀扶了起来,满满的扶到了床上。
原本,集仲惠是想立即离开的,可偏偏,就当他想要转身离去的时候,集川突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口中还在呢喃着,“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清娘……”
呢喃到最后,集川唤了一个陌生女子的名字——清娘。
回身看着他,集仲惠轻声笑道:“川哥啊,你对我,真的是太不仁慈了……”
说着,他慢慢的蹲了下来,看着近在咫尺的集川的睡脸,集仲惠小心翼翼的伸手,却并没有摸上去,只是隔空临摹了一遍集川的轮廓,眼神悲哀,“川哥,你一定不要醒过来,就算醒着,明天也要把这件事忘了,求你了……”
说着,集仲惠轻咬了咬嘴唇,而后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气,慢慢的贴了过去。嘴唇相碰后仅片刻,集仲惠便拉开了距离。集仲惠觉得自己悲哀透了,一生的爱恋只能以这种方式匆匆收场。
这之后,集仲惠起身站了起来,他拿掉集川紧紧握着他手腕的手,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集仲惠这一生也不会知道,在他离开之后没多久,集川便睁开了眼睛,他直直的盯着门外看,良久,也只是小声地说了一句,“惠儿……”
如今,看着集婴竟也如自己当年一般,因为爱错了人而陷入痛苦,集仲惠感同身受的叹了口气。
集婴不知道自己亚父这一声叹息是什么意思,他只当是对方是嫌自己竟然爱上亡国仇敌,而恨铁不成钢,所以,他也很是懊恼地解释道:“我知道亚父你不喜欢宋施,可是,喜欢上了就是喜欢上了啊……”
“我知道。”
集婴的话刚一说完,集仲惠便神情平静地说了这么一句,“阿婴,亚父知道那种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的心情,那种感觉,苦不堪言,我明白。”
在集婴的记忆里,这应该还是亚父第一次和他说起关于自己的感情,一时间,集婴惊的没有说出一句话。他只是默默地看着集仲惠,认真地听着。
看他这个样子,集仲惠笑了笑,而后接着说道:“但是阿婴你也要明白一件事,宋施最希望看到你做的是什么?是一统称帝,而不是拘泥于儿女情长。你也不想让他失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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